【第十章 井底雞樣樣新鮮】
春風戲水樓並不是客棧,也不是酒樓,更不是男人銷魂的妓院。
而是女人忘憂的地方。
男人心情煩悶,有妓院可以一醉解千愁。
女人不開心的時候,也應該有個地方,供女人暫時忘憂。
春風戲水樓就是這麼個地方。
七彩霓紅閃爍的燈光。
光鮮耀眼的裝潢。
震耳的樂聲。
嬉笑調情的淫聲。
這裡好像是另外一個世界似的。
這裡的女人,沒有青樓女子,各個身材苗條,臉蛋漂亮。
有風姿綽約貴婦型,有五、六十歲,身材雍腫的阿媽級的,有滿臉麻子黃板牙
的姑娘,也有婀娜多姿,嫵媚的女人,更有塌鼻子、小眼睛,大嘴巴的女人……
這些女人身邊都有個英俊、帥氣的男人伴著,談笑、喝酒。
這些人中,不時還有些兒童不宜的親熱動作。
倒把周星星身旁的姑娘龍佩玲,看得心中「怦怦」亂跳!
她手心已開始沁汗,心裡非常緊張。
周星星低聲道:「放輕鬆點,你是來花錢的,花錢的就是大小姐,沒人敢笑你
的。」
聞言,龍佩玲稍稍寬心。
「大眼光,怎地這些男的都長得碩長、帥氣,好像找不到一個醜的。」
周星星一笑,道:「因為,他們是『鴨』,若不長得緣投,誰肯把錢花在他們
身上。」
龍佩玲納悶:「鴨?鴨是什麼?是不是家裡飼養的那些鴨?」
「差不多,只是唯一的差別是一家裡飼養的鴨是宰來吃的,而這裡的『鴨』,
是等著查某來宰,反正,一句話他們就是『妓男』。」
「妓男!」龍佩玲睜大了眼睛,非常吃驚的樣子。
「不過說好聽一些就是『舞男』。」
周星星指著一位風流倜儻,身穿白袍馬褂的年青人,說:「他是這裡最紅的『
鴨』,叫『十二少』!」
「為什麼叫十二少?」
「因為,他很崇拜胭脂扣裡的張國榮,所以,就跟著他取十二少。」
十二少不但風流倜儻,談笑風聲,風采更是迷人,他正陪一位風姿綽約的婦人
喝酒。
龍佩玲看癡了。
周星星見她陶醉的模樣,笑道:「你喜歡他嗎?」
「好酷……好喜歡……」
龍佩玲發覺失言,面上一紅,嬌羞低下頭,說:「喜歡,只是好喜歡看他罷了
。」
周星星笑了,笑得很奇怪!
龍佩玲突然說:「你怎會認識這種地方,而且又對這情況如此清楚,難道……」
周星星知道她在懷疑,笑道:「你以為我也是『鴨』?」說著,鼻子猛吸一下
,流到嘴邊的鼻涕,又被活生生的吸回去。
龍佩玲見了,心裡又不禁懷疑,忖道:「他要是『鴨』,會有查某看上嗎?」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笑了。
只聽周星星道:「我不是『鴨』,只是剛好有個厝邊(鄰居)在這裡做『鴨』
,正巧那個厝邊就是十二少。」
就在這時,那個漂亮的十二少,朝他們笑著走了過來。
他的笑,就像溫煦的陽光。
龍佩玲似乎被感染了,心情也特別愉快!
十二少目不轉睛看著龍佩玲,然後朝她吹了聲口哨!
周星星笑罵:「哇拷,你這樣直直看,不怕眼睛透窗?」
十二少風趣說:「為了看水查某,眼睛透窗也值回數票。」
龍佩玲嬌羞地垂下頭來。
十二少大笑,一拍周星星的肩膀,道:「大眼光,什麼時侯下海做鴨的,我怎
麼莫宰羊?」
周星星說:「哇拷,我可是純情少男,才沒做什麼鴨呢!」
「哈哈,現在還有純情少男嗎?」
「奶奶的熊,我就是其中一個。」
「嘿嘿,稀有動物。」
龍佩玲見他倆你一句我一句笑罵起來,心裡非常激動。
只有最要好的朋友,才會有這種不居小節的情懷發生。
她就因為沒有朋友,所以,她活得非常孤單寂寞。
當初,她第一眼看見周星星時,不嫌棄他,可能就是心靈深處,渴望著能有個
朋友。
只是她一直沒有發現罷了。
十二少看了一眼龍佩玲,說:「不幫我介紹你馬子?」
「她不是我馬子。」周星星道:「她是神刀門龍門玉的掌上明珠龍佩玲龍大小
姐。」
十二少楞了楞,笑說:「龍大小狙,怪不得氣質就是不一樣。」
周星星道:「哇拷,少雞同鴨講,說說你們當鴨的絕招,讓大小姐見識見識!」
「沒問題。」
十二少侃侃而談,說:「要做一個稱職的鴨,一定要先做到『舞男十大絕招』。
一見查某我靠近她。二下動作我搞定她。
三姑六婆我侍候她。四十噁心我照上她。
五行八卦我練熟她。六頂綠帽我戴著她。
七大高手我不甩她。八寶丹丸我常吃她。
酒水再多我喝光她。十個肥婆我愛死她。」
龍佩玲聽得瞪大了眼,笑道:「你真的能把三姑六婆侍候得滿意?」
十二少笑了,得意說:「別的我不敢說,侍候查某我可是最拿手,紅牌舞男可
不是浪得虛名,你若不信,改天找個時間,我讓你試試,保證包君滿意。不滿意免
錢。」
周星星笑道:「你瞎子點燈——白費心機了,咱大小姐可是乖乖牌,她只是心
情有點煩悶,我帶她出來透透氣,她怎麼可能會要你服務?」
誰知,龍佩玲卻說:「我會考慮。」
周星星驚住了!
十二少笑得非常開心,道:「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查某拒絕過我。」
龍佩玲心裡想什麼,沒有人知道。
十二少和周星星二人,真的是厝邊?
為什麼從沒聽大眼光說過,他有個厝邊也在衡陽城裡?
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在苦思。
※※ ※※ ※※
是夜。
龍宅來了個五十多歲的老者,就在大廳中「呼嚕呼嚕」抽著水煙袋。
大廳中就他一個人,他似乎在等人,卻沒有一點不耐煩的樣子。
這時,周星星走了進來,提了一罈陳年好酒,把原先擺在桌上的茶倒了。
「老爺子,你既然是洪護法的師父,就是貴客,怎麼能喝這種粗茶呢?」說著
,拿起另一個杯子,倒了陳年好酒送上。
老者點點頭,看了周星星一眼,沒有說話。
周星星卻在注意他,這個老人五短身材,頭上是禿的,眉毛也是禿的,眼睛卻
炯炯有神。
尤其,拿著水煙袋那雙手,粗糙而結實,手背上像穿山甲似的。
有層層鱗片。一般人的手掌不是白皙,必是紅潤的。
這老者的手掌,卻是灰褐色。
由於周星星的目光,一直沒離開老者的雙手,老者的目光自水煙袋上抬起頭來
看著他。
「老爺子,您在家裡一定是磨豆腐的吧?」
「怎麼說?」
「小的也是磨豆腐的,一看老爺子的手,就宰羊咧!」
老者微微一笑,不再理他。
此時,白日鼠陪著龍英走了進來。
龍英今非昔日,對這位「百手羅剎」鬼先生,格外客氣。
「久仰大名,屈駕光臨,真是蓬蓽生輝!」
「龍門主過譽,承您瞧得起,小老兒足慰平生。」
「大眼光,叫犀牛準備上等酒萊來,我要和鬼先生好好聊聊。」
同時,他也吩咐白日鼠一有病貓消息,立刻叫他回來。
大廳中就剩下龍英和鬼先生兩人。
鬼先生開門見山道:「龍門主,是什麼棘手的人物?病貓信上寫得可嚴重啦!」
龍英歎了口氣,說:「鬼先生,您寞宰羊,龍某自從半退隱江湖後,除了念佛
誦經,已經很少過問江湖事了。」
神刀門昔日的事業,也都交給病貓等人去料理,可是其中有人背叛了我,想置
我於死地。
「嗅?此人為什麼要如此做?」
於是,龍英便杷華山論劍,紅中白大俠誤死之事說了一遍。
「唉,那一夜要不是高足病貓,龍某可能已見不到鬼先生您了。」
鬼先生聽了,心中十分納悶。
龍英當年叱吒風雲,神氣活躍,風光極了。
他的「奔雷劍掌」,力劈三十六寨,劍掃四十九路黑白兩道人物。
如今何以會不堪一擊呢?鬼先生想不通,也疑慮萬分。
但他沒有說出來。
「姓冷的有那麼厲害?」
龍英面色凝重,又歎口氣道:「說來令人難以置信,除了一個冷庫,和一個為
父報仇的紅豆,那夜還多了一個神秘黑衣人,竟把紅豆救走,致使令徒也受了點傷
!」
鬼先生沉吟著,喃喃說:「病貓可算是一等一的高手,在江湖已很少對手了,
這個黑衣神秘人會是誰?居然能讓病貓受傷……這人可是危險人物。」
頓了頓,他又道:「尤其是他在暗,咱們在明,無形中又增加幾分危險。」
龍英更是憂心重重。但他面上還是保持著冷靜。
這時,病貓進來了:「師父,您老人家……」
鬼先生揮揮手,直接了當地道:「那個救走紅豆的人,身手比你高嗎?」
這個鬼先生說話乾淨俐落,絕不多說廢話。
也許他認為自己已快六十歲了,若是再講廢話,正事就照法多辦。
病貓自傲說:「師父,我不承認他比我高,可是他的身法不但奇快又特別。起
初我以為是雪鷹子的門徒冷庫,後來知道不是他。」
「怎麼說?」
「冷庫還沒有那種身手?」
「冷庫和雪鷹子是師徒?」
「是的,鬼先生。」龍英接口道:「雪鷹子這號人物,江湖人多半能避就避,
都不願和他牽扯上任何關係。」
鬼先生冷笑,心忖:「你呢?為何不避?不但不避,竟然還去搔他們腳倉,這
不是提著燈籠找大便——找屎(死)嗎?」
他淡淡一笑,道:「論年紀,雪鷹子比我還要大上一兩歲,要論輩份嘛,他還
矮了一輩。」
「噢?矮一輩!」龍英說:「據我所知你們應該沒有任何關係,也不是同門。」
病貓解釋道:「不是同門也能找上輩份,這道理就像同鄉的人,一代代往上追
,終能找到一些掌親帶故。」
鬼先生似乎很滿意病貓的解釋,徵微笑了。
他「呼嚕」兩聲,抽了下水煙帶,才說:「雪鷹子的師叔『銀鶴』,當年行走
江湖在蜀中,和老夫一見如故,便稱兄道弟起來了。」
這說明了若真要論輩份的話,鬼先生是他師叔的朋友,那鬼先生就比雪鷹子長
一輩。
龍英很高興。
人實在是個很脆弱的動物。
也是矛盾的。
作了半生的孽,因為,對天理及冥冥中所謂「定數」有了認識,才會參禪念佛。
而另一方面,卻又執拗地想違背這種定數。
既知如此,又何必當初?
※※ ※※ ※※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鬼先生雖然已快六十,但無論身體或生理,絕不比二十幾歲的小伙子遜。
所以,他有五個女人。
一個男人要養五個女人,這筆費用不能說不大。
而他慨然答應留下,是不是銀子的力量?抑是為義氣、為愛徒出一口氣?
誰也不得而知。
現在,他已成為龍英的貼身護衛,寸步不離,甚至上茅坑拉屎,他也必在門外
守侯。
根據犀牛聽到的傳說,鬼先生已拿了十萬兩銀票,還有殺一個加五萬。
犀牛唏噓不已,又是捶胸,又是漫罵。
因為,這比起他每天雞零狗碎地揩菜錢一二兩銀子,真是有天壤之別。
這有什麼法子?誰叫他不叫百手羅剎鬼先生。
就算他也叫做百手羅剎鬼先生,也要有殺人的本事才行。
秋未冬初。天氣就相當冷了。
尤其是過了午夜。龍英已入睡。
鬼先生是否睡了,不得而知。
但白日鼠、病貓二人,卻不敢大意,不斷地四下巡邏。
「叩!叩!叩!」
三更天了。三更天時,是人們最熟睡的時候。
也是小偷最活躍時刻。更是刺客最佳時機。
任何一個刺客都會選擇這個時候出擊。
西邊楊柳處的圍牆上,有個人影一閃而下,落在牆內,然後又縱身上了菩提樹
,隱身茂密樹葉中。
不一會見,另一條人影順繩而下,立即收起繩子,放在牆角草叢中。
這人又是冷庫。
他本不想再來涉險,但他覬覦紅豆的藏寶圖,不能不表示協助到底。
況且,十八年前那筆情債,還沒了呢?
在他心裡,他一直以為周小曼愛的人是他;若不是龍英橫刀奪愛,周小曼已經
是他的人了。
這股恨,他至今仍刻骨銘心。
他若不看著龍英進棺材,他是不會甘心的。
他對這裡熟的就像自己身體一樣。
那個地方有顆痣,或是疤,他絕對是一清二楚。
雖然,白日鼠、病貓帶著手下,日夜不斷巡視,仍是有機可乘。
仍和上次一樣,他先潛入小環房裡,伺機而動。
怎料,他剛由窗外縱入,腳下踩到小環用來泡棗兒的尿盆。
「嘩啦!」一聲。
在廊下巡視的白日鼠立刻警覺,帶了兩個弟兄衝上樓來。
病貓師徒在這兒吃香喝辣,白日鼠早已眼紅,干在心裡,卻又不敢吭。
因此,他急於找機會表現。
三姨娘房中突然傳來聲音,不必猜,百分之百是冷庫。
「阿布,賴子!」
「我進去給他一個措手不及,如果不能得手,你們兩個看準了給他兩刀,小心
點,別傷了我。」
「是!」
這兩人聽說冷庫,是雪鷹子的徒弟,心情都相當緊張。
白日鼠又何嘗不緊張他手按著刀,閃入屋中。
冷庫是何等人物?他早料到尿盆聲,定會引來殺手。
所以白日鼠身形才剛飛進去。又立即飛了出來。
外面的手下,一見有人影飛了出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揚刀便胡亂劈了過來。
白日鼠喝叫:「滾你老母,別朝我黑白劈,刺客在裡邊!」
深夜一陣嚷嚷,連聾子都可以聽到。
冷庫只好暫時放棄他的目的,自後窗竄出去。
誰知,螳螂捕蟬,黃鵲在後。
病貓早守在外面等他了。
一拳擊到,冷庫急切中側身出腿,總算閃過又毒又狠的一拳。
旋即,病貓又攻到。
兩人的身手差不多,一個想邀功,一個想逃命,所以都使盡生平之力。
「奶奶的熊,三更半夜,誰在拷爸叫娘的,簡直是棺材裡放鞭炮——吵死人!」
這是周星星的聲音。他和犀牛都被打鬥聲吵醒!
二人在門口處看不見人,犀牛也懶得管,便說:「你祖宗的,王八蛋打雜種,
管他死活,咱們困吧!」
犀牛轉身回房睡去。
「哇拷,睡覺隨時都可以睡,這款老熱(熱鬧)可不常有哦!」
於是,周星星沒有回去。
冷庫、病貓難分軒輊,白日鼠也動上了手,以一敵二,再加上四週一、二十個
手持白幌幌的手下。
冷庫想不輸都不行。但他似乎又信心十足。
「嘿嘿!」
只見他獰笑一聲,不退反進,「惡虎攔路」猛擊病貓的心窩。
以攻為守,這種亡命打法果然收效。
病貓不甘同歸於盡,只好收手。
但白日鼠自後猛踢一腳,冷庫撥開來腳,身形急射而出,兩個起落上了菩提樹。
那知,菩提樹上也有個人在等他。
今天晚上,他的運氣實在不好。
待他發覺樹上不是紅豆時,已經太遲了。
他想來個「鹹魚翻身」。
鹹魚是死的,那能翻得了身?
對方出手如電,戳在他的足心軟上。
「噗咚!」冷庫重重摔下菩提樹。
「捆人!」
冷庫還來不及呻吟,已被人五花大綁捆了起來。
出聲叫捆人的竟是鬼先生。
冷庫對這聲音,相當陌生。
※※ ※※ ※※
紅豆此時也已摸到龍英臥房附近。
誰都知道紅豆的武功,爛得比腐爛的胡瓜,還要爛。
可是,她居然敢來刺殺龍英。
哇拷!她憑什麼?
一個人若長期在不知不覺中服下一種叫「蔓陀羅」植物,待他發現不對勁時,
已中毒太深了。
慢性中毒會令武功高強的人,四肢無力,功夫漸失,使不上勁來。
目前龍英就是這樣。
當冷庫背叛他時,他才察覺暗中放毒的人,就是冷庫。
他早就應該想到是冷庫動的手腳。
因此,他跟廚子李阿雞是朋友。可惜他太相信冷庫了。
紅豆和冷庫一夥的,她當然知道龍英現在跟三歲小孩沒兩樣,要殺他太容易了。
她在暗笑!暗笑是笑在心裡。
可是,她卻聽到了笑聲,是冷笑的笑聲。
然後,她就聽到一個老頭的喝聲。
「紅姑娘,算了吧,以老夫的身份是不屑和你動手。」
紅豆不知道這個老頭是病貓的師父,口中大叫:「死烏龜,看姑奶奶的天女散
花。」
叫聲中,她揚手射出七八支匕首,反身掠向花圃中。
鬼先生冷笑聲中,一揮手,七、八支匕首,「叮叮噹噹」全落地。
「你娘的,堵到千年烏龜精啦!」
紅豆驚駭中,伸手還要去拿匕首,突然覺得手腕—緊,接著腰上被捏,軟趴趴
地倒在地上。
這時,病貓已欺上前來,接著,白日鼠也把冷庫拖了來。
鬼先生道:「病貓,請龍爺出來看看,是不是這兩個人!」
「鬼先生,果然硬得。」
龍英自房內走出,看了冷庫、紅豆二人一眼,說:「就是他倆個。」
鬼先生道:「現在病貓陪著龍爺問話,白護法和各位弟兄還要偏勞四下查看。」
白日鼠見煮熟的鴨子飛了,心裡不大舒服,反問:「鬼前輩你呢?你要做什麼
?」
鬼先生笑道:「老夫年紀大了,須要多休息。所以,我要去歇息了。」
龍英躬身道:「鬼先生請!」
※※ ※※ ※※
你若偷了人家老婆,你會不會承認?
只有白癡才會承認。冷庫不是白癡。
他當然不會承認和小環有暖昧。
而紅豆都不諱言要為父報仇。
她切齒道:「姓龍的,我本事不大失手是我自己的事,要殺要剮由你,其它廢
話就少講,但你也別高興太早,你的狗命還有個人想得要。」
龍英說:「誰?你是說小環那賤人嗎?」
「不告訴你。」紅豆笑道:「我要讓你去想得夜夜失眠。」
病貓插嘴說:「龍爺,不可能是三姨娘,但我相信的確還有個敵友難分的人。」
「敵友難分?」龍英喃喃道:「我有朋友?」
這是一句非常感傷的話。
一個人不到窮途末路,是不會說出這種話來的。
白日鼠突然冷笑說:「紅豆,你被冷庫這老小子利用了,這王八蛋根本不講交
情,他不是為了你的人,就是為了你的錢!」
龍英吩咐:「白護法,你帶幾個弟兄到外面巡視一番,這裡白洪護法負責。」
「是!」
白日鼠帶人走後,龍英慨然又道:「紅姑娘,當年令尊的死,不是老夫下的手
,是另有其人,他想嫁禍給老夫,至於那人是什麼企圖,我就莫宰羊。」
紅豆厲聲說:「鬼才相信你的鬼話,姑奶奶才不信哩!」
「至於冷庫嗎?他不過是利用你,至於他利用你的目的是什麼,這我就莫宰羊
,你可以去問他。」
龍英也顧不得身份地位了。
他以為就算殺了紅豆,可能以後還有麻煩。
況且,今夜他倆到這兒來,也許還有人知道,處置他倆可不像處置李阿雞那麼
簡單。
紅豆看看冷庫,心裡已經有數。
但她仍不假詞色,道:「龍英,我必須告訴你,要使我放棄父仇,你是在做春
秋大夢吧!」
病貓說:「那個人是誰?紅姑娘,你是敢作敢為,很阿莎力(乾脆)的人,你
會說出來的。」
頓了下,又道:「其實,你說是不說,也沒有什麼差別,因為,剛才擒住你們
的,是家師百手羅剎鬼先生!」
尤其是冷庫。他以為今夜前來送死實在太不值得。
當然,他還不知道內應李阿雞,已經失蹤了。
在神刀門失蹤,就等於已向周王掛號了。
「莫宰羊,莫宰羊,寞宰羊!」
紅豆斬釘截鐵,拒絕說出來。
病貓要用刑,龍英揮揮手,道:「先把他倆個關起來再說。」
「是!」
病貓吩咐手下,把他們兩人帶走,才說:「龍爺是想感化姓紅的丫頭?」
「嗯!」
「恐怕不容易!」
「冤家宜解不宜結,我以為天下沒有不可化解的仇恨,更何況,紅大俠並非我
殺的。」
突然,龍英道:「游國棟和那個叫阿桃的查某,還有沒有作陣(在一起)?」
「雖然,上次被姓紅的捉姦在床,但男人要是不偷吃,還叫男人嗎?」
龍英在沉吟,病貓又說:「龍爺是不是有好的點子?」
龍英拿起鼻煙壺放在鼻邊,猛吸了一下,深沉道:「有個釜底抽薪的法子,不
知行不行的通?」
「什麼法子?」
「花點銀子把那叫阿桃的查某打發走,越遠越好,然後設計叫游國棟娶紅豆,
你這個法子啥款?」
一個女人無論她有天大的抱負,一旦有了家庭,抱負也就變成了狗屁。
病貓微微搖頭,說:「龍爺,您這個法子對於別的查某,也許有效,對於姓紅
的丫頭,可能一點也不管用了。她對不忠的男人,可是不屑一顧,要她再和游國棟
作陣,那是不可能的。」
「她自己不也是很浪蕩。」
「她說這個不一樣,她說過,只要能報父仇,要她怎麼樣都行。」
「你有比較妥善的法子嗎?」
「談不上妥善,卻可一勞永逸。」
「噢?」
龍英眼睛都亮了。
「什麼一勞永逸的法子?」
「龍爺,這種事必須當機立斷,以快刀斬亂麻的手段來處理。」
病貓壓低聲音說:「不妨這樣,把冷庫和紅豆都放了。」
「要我放了紅豆不難,只要她發誓不再暗算我就成。可是,冷庫這個畜牲……」
「龍爺,還有下文。」
他在龍英耳畔說:「在放紅豆之前,先找到游國棟,到了僻靜之處,讓游國棟
追上去,然後使他們有個同歸於盡的局面。」
龍英點點頭,似乎很欣賞這辦法。
病貓繼續道:「至於冷庫呢?咱們也是放了他,就說龍爺恨的只有小環一個人
,只要冷庫能讓我們抓到小環,絕對放了他。」
「你要是冷庫會不會相信?」
「不會。」
「既然不會,為什麼又要叫我相信呢?」
「他是不會相信,但你要是有機會走出這個大門,你會不會一試呢?」
龍英沒有說話,病貓又道:「對冷庫來說,能走出這個大門,是唯一約一條生
路,反正他不說咱們就不放,這道理很簡單。」
龍英說:「病貓,你的辦法可行,你再仔細計謀計謀,好了,就和老鼠分頭去
幹。」
然後,龍英慎重道:「這件事嘛,最好不要驚動令師。」
病貓當然知道龍英的意思。
「家師一定不會知道的。」
※※ ※※ ※※
天微亮。正是眾人睡得最沉的時候。
也正是要睡的時候。這個時候男人,最是雄壯。
雄斜斜,氣昂昂。一柱擎天。
昨晚,游國棟雖然戰了二三回合,但一早仍舊不減威風。
非常雄壯威武。
「咚!」
突然,窗外飛進,—顆石子,打在他身上。
游國棟驚得跳了起來。
「啥郎,啥郎偷我『寶貝』?」
一旁的阿桃,翻了個身,夢囈著說:「你寶貝昨晚不是被我『吞』了嗎?那有
被偷嘛,老糊塗……」說完,又睡著了。
游國棟也像是半睡半醒,聽了,點點頭,喃喃道:「是啊,昨晚她活吞時,還
不小心咬了它好幾口呢!我真是糊塗。」說完,躺下又睡了。
「咻!」
「咚!」
窗外又飛進一顆石子,打中游國棟的那個「東西」——
游國棟又驚慌跳了起來。
「啥郎,啥郎又偷我『寶貝』?」
阿桃一腳踹過來,不耐煩說:「你煩不煩呀!跟你說過,你那『寶貝』早被老
娘吞了,你要是不相信,自己鑽進來找嘛!」
言畢,身子一翻,又「呼呼」睡著了。
游國棟被她踹這一腳,滾到床下,人也醒了。
他朝自己身上來回檢查一遍,見那「東西」,還在身上雄壯勇猛,才鬆下一口
氣。
「好佳在,寶貝沒被偷。」
隨之,他又納悶道:「不對呀,寶貝還在,那剛剛是啥郎偷襲它呢?若沒人動
它腦筋,它又怎會抗拒,上下左右搖幌。」
他四下打量一陣,除了阿桃在床上垂得像老母豬外,沒有其它的人。
他不放心又跑到窗外探望。
窗外,灰濛濛一片,連個鬼影子也沒有。
「媽媽的,大概是昨晚戰得太累了,莊瞑夢(作夢)吧!」說著,走回床上躺
下。
怎料,才剛剛躺下,又跳了起來。
「媽媽的,是啥郎捅我屁眼?」
然後,他伸手到屁股下,摸出個紙團,紙團包著石頭。
游國棟打開一看,上面寫著:「有個洞,限你半個時辰內,到西城外花雨亭,
不然的話,嘿嘿,哇拷,要你腳倉開個洞。」
「你又愛又恨的朋友。」
游國棟看了,咕噥:「媽媽的,我腳倉要是沒洞,怎麼個放屁嗎?要是有兩個
洞呢?……媽媽的,那還了得……」
※※ ※※ ※※
西城外花雨亭。
天還很早,大道上卻已有許多小販,挑著擔子要進城趕集。
突見一個漢子,發瘋似地往大道上狂奔。
「讓讓,讓一讓!」
小販們紛紛閃到路旁,議論紛紛:「起哮(發瘋)了,一大早跑這麼快,鬼上
身啦!」
「晨跑,那是這款跑法,真傷身的。」
「我看不是鬼上身,也不是什麼晨跑,而是在趕集。」
「身上又沒挑東西,或是牽騾子、馬羊什麼的,趕什麼集?」
「他那個趕集,跟咱們這個趕集是不一樣的。」
這個人說著,臉上露出神秘的笑。
另一人問:「他趕的又是那種集?」
「兩個查某,一個查甫,這個查甫是不是也要趕集!」
誰在趕集?這飛奔的人,是游國棟。
半個時辰內,要趕到花雨亭,他自然要狂奔,不然是趕不上。
就在他離家不到半盞茶工夫,龍英的手下已找上門來。
當然是撲了空。花雨亭。湖水寧靜,白霧茫茫。
不見半個人影。
游國棟氣喘如牛,走進亭中,喘道:「媽媽的,比跑馬拉松還要累。」
他氣還沒喘完,一瞥眼,即見亭中柱子上釘著一張白紙黑字。
游國棟順手扯了下來,一看,險些把他的肺給氣炸。
只見上面寫著:「有個洞早啊!當你看到這封信時,相信你是以時速九十公里
前來的,辛苦了。接下來,我要告訴你一件秘密。你寶貝要是沒被偷,就是有種,
有種就到關外,找一個叫『美人』的人。保證有你好下場!」
你又愛又恨的朋友看完,游國棟氣得火冒三丈,眼冒金星,大吼:「周星星—
—」
他把紙揉了揉,往嘴裡一丟,狠狠地大嚼特咬,然後猛吞下肚。
「周星星,我若再相信你的鬼話,我就一元捶捶——傻吊。」
突然,他又想到「美人」兩字,又急得想把紙條吐出來。
可惜,挖了老半天,還是沒吐出個隻字。
不過,他卻已決定了!
他決定到關外去找那個「美人」。
※※ ※※ ※※
冷庫這個人。
他一聽龍英要放他,條件就是說出小環的藏身之處。
小環知道他的秘密太多,龍英怎麼會讓她舒舒服服地活著。
冷庫狡猾、陰冷,怎會不知龍英想在利用他之後,殺之滅口的企圖?
但捨此一途則沒有脫身的機會。
就在第二天晚上,他答應親自帶人去抓小環,而且對龍英痛哭流涕,表示懺悔。
龍英要相信他的話。他就不叫龍英。
※※ ※※ ※※
是夜。
天下著毛毛雨。空氣又濕又冷。
空寂的街上,出現了三個人,是冷庫領著白日鼠和病貓。
冷庫走在前面,病貓和白日鼠二人,則跟在後面小心戒備。
其實,他們兩個心裡也明白,有化骨神拳和黑蜈蚣毒針,隨時在他身後伺候,
冷庫絕不敢亂來。
除非他想不開,不要命了。
有頃,冷庫指著一條小巷道:「她就住在這裡。」
「上去叫門!」病貓命令道。
冷庫正色說:「病貓,她還有兩個丫環,等會你倆先閃在一旁,別叫他們看見
,以免打草驚蛇,反而叫小環驚覺,說不定就從後門溜了。」
冷庫看了他倆一眼,又道:「只要我進去,保證能把她弄出來。」
病貓瞪道:「冷庫,你最好別耍花樣,否則,嘿嘿!」
冷庫聽到他的冷笑,不由打個寒顫!
他說:「病貓加老鼠,就等於是一張天羅地網,就算我有翅膀,也插翅難飛。」
「你頭殼還很清楚嘛!」白日鼠冷笑道:「滾你老母的,我還以為已裝滿了大
便,喜做出背叛龍爺的事來。」
冷庫苦著臉說:「我說過,也很後悔,會背叛龍爺,都是我一時糊塗,色迷心
竅,上了小環那浪貨的當。」
「叫吧,少雞歪!」白日鼠催道。
冷庫便上前敲門,白日鼠和病貓身子貼在門外兩邊壁上。
不久,屋內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啥郎(誰)?」
「我,來看小環姑娘的。」
這些話說得十分含混,再加上那個女的剛從睡夢中醒來,聽不大清楚。
所以不一會見,門開了。
門才開個縫,冷庫便身形如電,自那女人腋下鑽過,竄入屋中。
應門的女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以為竄進去的人是採花賊,立即大叫
:「非禮呀!強姦啦!」
病貓雖弦精明,居然也上了冷庫的當。
他料出小環絕不住在這裡,不過是冷庫隨便一指,玩個花樣好脫身罷了。
他腦筋一轉,立即和白日鼠衝了進去。
那女人突又見兩人衝進來,又嚇得哇哇大叫:「有賊,有賊呀!」
剎那間的工夫,身手矯捷的冷庫已經溜了。
他們把那女人抓來,喝道:「小環在那裡?」
那女人兩腳直抖,顫聲說:「這裡沒有小環,只有阿變,我就叫阿變!」
他倆才知這家人根本就不認識小環。
二人追了一會,頹然而返。最難堪的是病貓。
他一張臉已快變成了豬肝。
主意是他出的,不能說不絕!
先是游國棟失蹤,接著又讓冷庫溜了,這觔斗可栽大啦!
看在鬼先生面上,龍英才沒大發雷霆,但對病貓的言過其實,已有點反感了。
這時,紅豆仍被押著,龍英立即加派人手,嚴密看守,唯恐她又溜了。
※※ ※※ ※※
當周星星前去引游國棟離去時,龍佩玲來到周星星房裡。
房裡當然沒有人。龍佩玲既興奮又衝動。
屋內非常簡單,一桌、兩張椅子、兩張床、兩個五斗櫃,就這樣而已。
龍佩玲走到靠窗的那張床,坐了下來。
她有一種直覺,這張床就是大眼光睡的。
她在床上枕上輕輕撫摸著。那是一種傾慕之愛的撫摸。
突然,她發覺隔著一層薄布的枕頭內有樣東西,龍佩玲一楞,隨手抽出,是一
張折的小小的字條。
在好奇心趨使之下,龍佩玲打開一看,上面畫著一隻烏龜。
「星星知我心,烏龜有消息。」
除了一隻烏龜外,還有十個字,龍佩玲心中有數,她覺得既高興又痛苦。
心裡非常複雜。
※※ ※※ ※※
午時。初冬的日頭,溫煦又暖和。
白日鼠和病貓還沒有回來,鬼先生在和龍英喝酒,犀牛懶洋洋的在打困。
龍宅顯得一片安靜祥和。
周星星回來了,在挖鼻屎曬日頭。
他挖了鼻屎,揉了揉,用力一彈,好死不死,鼻屎居然飛向一個人的臉上。
一個女人。周星星嚇得從椅子上滾下來。
「哇拷,大小姐,小的不是故意,真歹勢(真不好意思)。」說著,連忙上前
替她把那鼻屎擦掉;怎知,他的手烏漆抹黑,越擦是越髒。
龍佩玲哭笑不得,忙道:「我自己來。」
「大小姐,龍宅這麼大,你什麼地方不好去,跑來這裡做什麼?」
「大眼光,你會下棋嗎?」
「我不會,棋長得是圓是扁,我攏莫宰羊也!」
「不要緊,我教你。」
「大小姐,我這個人是笨得出了名,學不會的,還是算了吧!」
「走嘛,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可是我這裡沒有棋子……」
不等周星星說完,龍佩玲雙手一拍,旋即有個僕人捧著棋子走來,然後擺放在
桌上。
周星星心中暗叫:「哇拷,原來早有預謀,她到底想搞什麼飛機?」
龍佩玲煞有其事,先說了各子走動的方式;接著,就來了一步「當頂炮」。
周星星摸摸頭,道:「哇拷,大小姐,你用炮打我,我怎麼走?」
「跳馬呀!」
「奶奶的熊,馬能躲炮?我可是第一次聽說咧!」
他一面說,一面跳了馬。
龍佩玲搖手說:「不對,不對,那樣走絆馬腳,四腳朝天,死定了。」
周星星故裝一臉茫然,道:「哇拷,還有絆馬腳,你不是叫我跳馬嗎?」
龍佩玲把他的棋子,往右邊一擺,說:「往這邊跳不絆腳。」
周星星故立逢道:「奶奶的熊,我看咱們馬廝裡的公馬,都先抬左腳,母馬先
出右腳,我是公馬,怎麼能出右腳呢?大小姐,你可別舞台上唱戲——騙人咧!」
龍佩玲忍不住大笑,翻了棋盤,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笑說:「笑死我了,不玩
啦!」
周星星心頭一震,道:「大小姐,不要這樣,被人家看見了,會說我是塊抹布
,在揩油!」
怎知,龍佩玲笑聲忽止。
她動人而清徹的眼睛,看著周星星,一個字一個字說:「你真是天才!」
周星星怔了怔,即道:「我是天才?大小姐,你老是拿我窮開心,叫人聽了很
篤爛(生氣)!」
龍佩玲正經地感歎說:「到現在為止,我從沒見過一個比你更有演技的人,奧
斯卡應該頒你一尊獎座才是,大眼光。」
「演技?奧斯卡?」
「周星星,凝吊啊!」
「大小姐,你講啥米?」
龍佩玲冷冷地說:「別水仙不開花——裝蒜。江湖上的人對你都非常頭痛,因
為你是千變太保周星星,孫悟空也只有七十二變,你卻有千變,能不教人頭痛都難
。」
周星星還想死鴨子嘴硬,道:「大小姐,你講啥米?我是鴨子聽雷,攏聽嘸!」
他掙開龍佩玲的手,要往外走。
「周星星!」
龍佩玲擋在他門口,很認真地說:「我不怕你說我是個青菜的查某(隨便的女
人),也不怕你罵我較面皮(厚臉皮)。告訴你,不論你到這兒來是為了什麼目的
?都不會影響我對你的愛慕之心。」
哇拷!周星星差點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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掃瞄:xmwjw OCR :Shown,Darren,清風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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