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高漸遠凝神看了清雲一眼，再沈聲道：「夢橫夜空！」他緩緩又張開雙手，這次右
手仍然不動，左手卻改為不住地畫著圓圈。
清雲表情顯得更為沈重。「夢中飛河」使到最後，她已感到氣竭。想不到這年輕人
在片刻之間，又可以發動「夢橫夜空」。
她有一點想跳到第三招「夢醒星垂，光落成海」，直接將高漸遠擊敗。但思及如果
高漸遠擋得住，她會立即變得無計可施；沈吟了一下，清雲終於還是舉起右手，也叫道
：「夢橫夜空！」
高漸遠叱了一聲道：「發！」右手不動，左手畫的圈圈，卻率先擊出一鼓氣勁，往
清雲蓋去。清雲一堅心思，同樣也打出氣勁。高漸遠左手動後，右手劍揮出，又劃出一
股迴旋劍氣，交叉擊向清雲：劍氣之後，又是萬點劍光。
這次在萬點劍光之後，跟上次更有不同。劍光閃現一陣，竟然一斂，收成單一的一
劍。只是這一劍，跟原劍有異，在劍氣的包裹下，似幻如真，一下消失，一下出現；出
現的時候，又好像比原來的劍身，長大許多，直直向清雲罩擊而去。
清雲看到這裏，對莫言道長已完全失望；他竟寧可將夢裏劍傳給外人，也不傳給自
己！她心志一洩，雖然也是一劍刺去，但破綻頓出。
「呼——啪！」
挾著呼嘯風響，當兩劍將交時，看來已像是變成兩枝巨大的實劍，劍尖對著劍尖，
一聲急爆，清雲的劍，化為碎片！
清雲人跟著往後摔倒。高漸遠面無血色，但仍劍身迅疾反手一拍，拍中清雲頂門。
清雲勁氣一洩，全身功力，剩下不到十分之三。
她慢慢坐回地上，看著高漸遠，終於說道：「罷了！他竟然如此待我！他竟然如此
待我！」
說完，淚珠兒終於成串掉落。
高漸遠也受了相當內傷，一目不瞬看著她，平靜說道：「他待妳很好。入關好幾年
，還很記掛妳病情如何？」清雲完全不敢相信莫言肯如此關心她，睜大雙眼。高漸遠道
：「清雲，他常在妳面前演練夢裏劍，難道是巧合嗎？他這樣做，嚴格來說，是可以的
嗎？他對妳破例，只是希望妳能明白：夢裏劍實在跟妳的天性不合。」
清雲哀聲道：「他為何不說？」高漸遠道：「他說了！他說了好幾次，夢裏劍跟妳
不合！
他沒有說的是，他對妳破例的苦心！這個他無法說出口。」
清雲已經變成哀泣。
當年因她認真習武，同為武學知音，莫言道長對她十分欣賞與喜愛，常攜她遠遊，
增廣見聞。莫言道長也的確說過，她個性急躁緊繃，不適合夢裏劍，練了對她只有壞處
。夢裏劍劍風如夢似絮，反倒是小師妹的天性，可以終成。
莫言沒有說出來的是，清雲不但不適合夢裏劍，連「水中影」，都不適合。
他沒有說的原因，是明知清雲好武自負，怕她受激過度，做出傻事。
沒想到傻事還是發生了。
清雲因對武功十分癡迷，連帶於武功高強的人，也有特殊仰慕。莫言道長面如冠玉
，雖大清雲二十幾歲，長久相處，清雲竟對他產生了男女感情。
莫言道長反對夢裏劍傳給清雲，是因清雲絕練不成；莫言道長反對她繼承掌門，是
因她已動了男女情懷，依門規不能接任。莫言道長完全沒有做錯及私心，他唯一沒做到
的，就是接受清雲的感情。
澹臺長風過來時，三手兩腳，早把宗衡給制住。高漸遠當下再一使眼色，他和揚揚
便把宗衡拖走；拖時澹臺心裏想的卻是：「這青馬幫幫主為人這麼討厭，迷香特多，幾
日後趁大哥疏淡了，且不能一劍削去他的頭頗，至少也要扭斷一隻手胳膊。」
清雲此刻回過神來，說道：「你怎麼會知道這些事？」高漸遠收回目光，嘆口氣答
道：「我當然知道。」接著把他如何每兩年到莫言閉關洞口打坐的事說出。清雲聽得心
潮起伏，也不知是喜是憂，她這一生，錯得太多，聽完之後問道：「他還在是嗎？」
高漸遠不想節外生枝，含糊地道：「生死不知。」話畢手一招，大鯤當即飛落肩上
。清雲吃了一驚，身體微往後仰，說道：「你是那位老人的後人？」
高漸遠點點頭，道：「莫言道長連見我上師，都帶妳去，可見得他如何疼愛妳了！
清水清夢，連世上有我上師這個人都不知道，更別說是見面了！」
清雲又是一陣大慟。高漸遠等她哭畢，問道：「我想知道妳和秦荒之間的約定，到
底如何？」
清雲稍調整自己的情緒，說道：「約定也很簡單。我把對夢裏劍的所知跟心得，全
部告訴他們；而他們在取得心訣之後，也要給我一份。另外一個特別的條件，是絕對不
可以殺害師妹清夢。」
高漸遠心想，實際情況也許沒那麼簡單。清雲極可能做了更多的事，包括把清夢行
蹤洩漏給宗極，包括幫秦始皇監視莫言道長的生死。
而清雲憑自己天分及零碎資料所練成的夢裏劍，本就有肉無血，毫不完整。他回到
原來話題，說道：「清雲師姐，妳完全誤會莫言道長了！他並沒有把夢裏劍傳給我；我
知道的只是招式的空殼，內力心法，我一無所知。剛才的夢裏劍，我便只用自己的內力
使出。」說完微一搖頭，再道：「妳所得的夢裏劍心訣，根本殘缺不全，否則先前我早
敗了！這個秦荒他們沒有告訴妳嗎？」
清雲大為震動，說道：「從來沒有說起。」高漸遠道：「他們只是在矇騙妳罷了！
」說完，把巴嶺道人取心訣的經過，說了出來。
清雲心想，弄了半天，自己武功竟未登大雅之堂，連小小的高漸遠都打不過，喃喃
再道：「我這是誤人誤己了！連道慧都受我波及！唉，我真是愚昧一生……」語氣中聽
得出，對道慧也十分惜愛。
高漸遠問道：「妳為何又會來到這裏，且護著宗衡？」
清雲遙遙看向遠方，彷彿陷入回憶，她說道：「當年他帶著我去拜訪西山雲后，路
過歸城，留在河南堂作客，我因而認識了宗衡生母。他離開西孤山之後，受傷很重，又
回河南堂住了一段時間。就在那段時間，我日夜不休地照顧他。」
清雲的男女之情，也許就在那段肌膚相親的日子生出。高漸遠想到清日和漸離的例
子，不禁暗暗傷懷，插口道：「所謂西山雲后，是否就是酈陽公主？」
清雲點點頭說道：「也就是嬴政的親姑母嬴晶。她因為得到傳位，接掌西孤山出雲
宮，就變成西山雲后。」
高漸遠疑惑問道：「莫言道長受了重傷？難道酈陽公主打贏了？」
清雲又搖頭，說道：「不是。我並未進入現場，詳情不清楚。他只告訴我，他發完
第二劍後，有把握第三劍可以殺死對方，但自己能否倖免，則無信心。兩人就做了約定
，他不再發第三劍，而西山雲后在自己武功未到大成之前，也不得下山。」
高漸遠說道：「這個約定倒還公平，也切實際。酈陽公主武功如果沒有到達大成境
界，下山碰上莫言道長，還是白饒。」
清雲又道：「境界到達他們那種層次，有些事我們也不易明瞭……他告訴過我一件
事。在我國西疆，生有一種植物叫做鷹嘴瓜。這瓜理論上只長於沙漠，果實埋在沙下超
過一尺。因其生性清涼，沙漠上的大鷹，便喜歡拿它解熱。大鷹可以聞到這瓜的涼意，
常從天空飛下啄食，但他往往因此被沙悶死，這是此瓜得名的由來。也不知為了什麼，
這瓜在河南堂竟可養得活。
他告訴過我，我天生五行屬火，能常聞這瓜的花的香氣，對我武功調養大有助益。
這是我留在這裏的原因。」
高漸遠「哦」一聲，心想清雲對莫言道長內心其實非常佩服，對她不利的話，她不
一定接納；對她有利的，倒是一句話便可讓她留在歸城多年。清雲又道：「沒有想到，
這花配上罌粟的粉香，可以產生迷惑人心的毒性。我想當時巴嶺跟著宗極回青馬幫，早
已存心不良，目的在讓宗極慢慢吸入這些毒氣，以便到靈山時，他的惑心術可發揮到最
大功能。」
高漸遠微皺眉道：「這些花佈置在妳房間門口，也可以用來對付妳。」
清雲道：「這話我剛已跟宗衡說了一遍。唉！宗衡的行為，我也看得煩死。我捨命
護他，也算對他死去的娘盡了承諾。宗衡宗極，兩人是同父異母，兩母不合。宗衡母親
默娘，看得出我對鷹嘴瓜非常喜愛，曲意逢迎，一直留我久住。默娘原就有胡人血統，
曾經在關外取得一份修行人的祕譜。我回水夢道場之前，她說她捨不得我，將祕譜送給
我，又送我四顆從西域得到的黑珠。」
說完，從懷中掏出三顆黑球，放在地上，又道：「我根據祕譜所載，練成止息大法
，當年才能在病後裝死。我在病後交代，死後希望薄葬；埋葬當天晚上，我就破棺而出
，來到這河南堂。默娘終於在宗極母親手上免死，臨死前將保護宗衡的重責託付給我。
哎，我負責保護宗衡，讓他不再受害，可沒有負責幫他作惡。」
高漸遠心頭底對這女人有點啼笑皆非。她雖自認沒有幫宗衡作惡，可是為了印証自
己武功，卻也常替宗衡出頭。許之去所說這「神祕高手」常在宗衡需要時出現，可不是
無的放矢。
清雲哀怨了一下，又道：「我離開水夢道場那一晚，因為久病不適行動遲緩，被道
慧發現事有異狀追了出來。這黑殊的效果宗衡剛打過一枚，你是看到的。當時我也打了
一顆，才斷了道慧的追蹤。道慧那時也未知是否看清楚是我？」
道慧的事，在烏木道場高漸遠聽清日提過。清雲又道：「憑我徒道慧的大將之風，
那一晚除非她能肯定是我，否則應該不會說出來。唉！道慧是本門中智勇兼備的人才，
難得的是又不談戀愛。」
高漸遠聽得差點笑出來。清雲說完，自己呆了一會兒，再道：「西山雲后已經出山
，看來大漠南北，沒有人能跟她抗手。我是知道貴門傳統的，這個殘局，也許會要你來
收拾。」說完若有意若無意看了高漸遠一眼道：「西山雲后的徒弟我見過，長得很美啊
！宗衡也這麼說的。」
高漸遠聽得心中大大震動。
唉，依依。
清雲顯然不知依依是嬴政之女，高漸遠噤聲不語，可也不敢說出。
清雲好武，愛屋及烏，也愛才，端詳「他」的代理人高漸遠好一陣，說道：「年輕
人！我倒蠻欣賞你。這三枚黑球，奉送給你。」停了一下才又道：「我跟你一樣，也沒
有殺死過一個人啊！」高漸遠無辭以對。
清雲說完仰頭看天，彷彿又看到了第一次莫言道長在水夢道場的山頂，為她展示夢
裏劍。
他長袖飄飄，劍氣咻咻，身形在空中的劍光裏沈浮，體態美至無可言宜，宛似仙界
中的人物，那麼令人神往，那麼令人想拜伏在他腳下。
良久之後，清雲低頭再道：「我走之後，你到密室內進我的枕邊，找一個絲囊。囊
中是一塊玉。那塊玉是有一次他跟我在路旁隨便買給我的，我珍藏至今。你把我和這個
絲囊，一塊火化。」
高漸遠想到她的意圖，急抱拳道：「前輩，妳可找個隱蔽地方，靜心修道，再不理
世事。」
清雲搖搖頭，又沈默一陣，說道：「唉！我對不起小師妹清夢……但我可沒有對不
起他。
如果你有機會再跟他講話，跟他說：這老天並沒有規定年齡相差二十歲，就不能相
愛。」說完自絕心脈而死。
高漸遠有一點哀傷又有一點不知所措。
清雲，顯然是含恨而死。
莫言道長沒有做過一件錯事，而她自己背叛了師門，如今卻說沒有對不起他；這戀
愛中的女人，也許是真的不可理喻了。
***
老夫人被小紅女扶出時，已略加打扮，看得出來，年輕時風韻極佳。
她款款走到高漸遠身邊，深深一禮，說道：「謝謝少俠救命之恩。謝謝少俠對河南
堂的再造之恩。」她說話柔細穩定，頗有世家閨秀之風。
高漸遠連忙還禮謙辭。老夫人一推手中龍頭拐杖，點點頭，繞到高漸遠身後，撫摸
牆上「河南堂」三個字，似乎感慨頗多，輕道：「我還是比較喜歡以前的河南堂。」說
完回頭對岐辛道：「岐副幫主也是有功。」
岐辛一陣激動，下跪道：「下屬得知高少俠和宗極少主的關係後，責無旁貸，誠心
助他穩定總部。這時刻也來得晚了！」
上午高漸遠和清雲互換夢裏劍第一招後，澹臺即已走到格鬥現場傳音給高漸遠道：
「大好消息。岐辛係舊人，忠於宗極，已在前方穩住幫眾。」意外飛來，高漸遠當時大
喜點頭傳音道：「傳話許之去和鐵甲兵，絕不可衝入，造成誤會。」
當清雲自戕後，高漸遠亮出宗極令牌，岐辛更無懷疑，即出面祕密分別約了紅、黑
、綠三旗堂主到總部，由高漸遠出手擒住。
此時人人唏歔，分頭坐定後，高漸遠對澹臺長風道：「情況怎樣？」
許之去在旁即補充說道：「澹臺大俠真是神勇。有聽話的，點了穴道；不配合的，
一律斬殺！我們這邊的人馬，幾乎毫髮無傷。」
原來高漸遠夥同岐辛鎮住總壇後，來不及吃中飯，便命澹臺和許之去帶著熟悉當地
地形的志士會人馬，連同苗家八將，都穿著青馬幫白旗堂的衣服，先到窄胡同找尤俊小
妾拿到鑰匙，接著攻進小紅女閨樓，在書房的地下室救出老夫人。
事情在岐辛舊屬白旗堂堂主蕭密的帶領下，進行順利。
意外的是，老夫人雖被關了半年，但情況良好，這是因為小紅女私下維護的緣故。
香衣樓的小紅女在宗衡的淫威之下，一直不得不委屈聽命。事實上，她對宗衡恨至咬牙
切齒。
冠里曾經問她道：「為什麼恨宗衡？」
小紅女說了一句：「因為他不把人當人，尤其不把女人當人。不只是我，所有香衣
樓的女人，都恨他。」小紅女後來還說了一句頗有江湖味道的話：「雖然是亂世，但這
好人和壞人，做事還是分得出來。」
此刻揚揚忍不住興奮，帶著神祕笑容，插口說道：「師父，你一定想不到負責看守
老夫人的是誰。」
高漸遠不答。揚揚急巴巴地自己說出來，還打了個不倫不類的比喻道：「就是宗極
以前的左僕戎勝啦！真是瞎貓碰到死老鼠，一把抓個正著。」說完對小紅女扮鬼臉。
小紅女這幾月受盡了戎勝的氣焰，聽得笑了出來，說道：「揚揚還真頑皮，打了戎
勝一掌之後，還踢他屁股兩腳！澹臺大哥一步上前，削了這個惡棍的頭顱，乾淨俐落。
」
說完雙眼痴羨地看著澹臺長風。澹臺可不想再見到第二個吉雅，一觸小紅女崇拜欣
慕的目光，火速轉開頭去。
高漸遠微微一笑，頗為同情澹臺，旋及想到還是死了一些人，輕喟道：「螻蟻尚且
偷生，今後我們處理青馬幫幫眾，希望能放過的，盡量放過。尤其是宗衡，長風，最有
權處置他的不是我們。」
澹臺被說中心事，皮笑肉不笑地「嗯哼」兩聲。老夫人這時插口說道：「高少俠指
揮若定，處事明快，難得的是心存善念，將來一定要擔當重任。老身佩服。」
高漸遠謙遜幾句，說道：「我只是幫好朋友宗極前輩，了結一樁心事罷了！」
老夫人突然問道：「宗極尚活在人間嗎？」高漸遠感嘆一聲道：「有等於無。」接
著把他的情況，簡略說了出來。
老夫人身子微俯，吁了一口氣又坐回道：「宗極這孩子，自小才情就是第一。詩歌
樂理，無一不精，我和先夫都很寵愛他，更不用說他親生母親了。但他打架鬧事，不守
禮法，可也是第一。」
她似乎又想起宗極立了死志，再吐一口氣說道：「造化弄人，就像如此一般。宗極
這樣子過了一生，我也將要這樣子過了一生。」
高漸遠說道：「今早我請岐副幫主點宗衡睡穴之前，他一直叫冤，說宗極和他有殺
母之仇。這件事還要請教。」
老夫人答道：「不是宗極和他有殺母之仇，是宗極母親和他有殺母之仇。兩人的母
親，久已不和，宗極母親利用當時宗極在嬴政身邊坐高位，權勢薰天，處死了宗衡的娘
。這也不全是她的錯。人就是如此愚蠢，冤冤相報罷了！宗衡母親頗富心機，善於逢迎
。自她進門之後，河南堂跟青馬幫，慢慢變質，原本是重生意，輕江湖；她來之後正好
兩頭改了！宗極母親，如果不及早下手，最後一定被害。你們想想，宗極聰明而且武功
超強，最後都逃不過毒手，何況他母親？」
眾人都聽得默聲無語。老夫人又道：「先夫一共取三房。我是元配，但因從小患一
種怪病，沒有子嗣。宗極母親僅生一個男的，後來宗衡的娘入門，也很快生下宗衡。從
小宗衡樣樣都被宗極比下去，也許他因此而心生不滿。」
老夫人說到這裏，看了岐辛一眼，又道：「有一件事，連岐副幫主也不知道。宗衡
是不是先夫的親生骨血？可也說不一定。我們秦人的這節風俗，要大大改一改了！否則
不曉得還要再生出多少悲劇？」
高、許、冠等人，在這年代平時還很少聽到女人敢大發議論，尤其澹臺長風，跟女
人接觸更少，聽老夫人長篇大論，頗感新鮮。
老夫人又說道：「秦人風俗，兄長死了，弟弟可以名正言順接納兄嫂，甚至兄弟健
在，也可共同擁有一個女人，以至於小孩的血緣，不清不楚。宗衡的娘，原本是先夫和
他表兄在外面共同的女人，到底是誰生的，兩表兄弟，也不盡清楚。宗衡長大後無意間
知曉此事，也許覺得他和宗極，根本不是什麼兄弟，所以下手殘害。當今陛下也是如此
。前相呂不韋把自己滕妾送給始皇之父，聽說送去時已有身孕，所以今天始皇也弄不清
到底誰才是自己的父親，誰又是仇人，以至於遊走在他母親、父王跟呂不韋之間。為了
兩個男人之間的小事，卻害得幾萬人人頭落地！我懂得一點卜卦，看得出也許本朝不會
存在太久，希望以後改朝換代的人，連這一點也能改去。」
眾人你望我我望你，聽得震撼不已。秦始皇身世之祕，除宮廷貴族外，別說一般老
百姓不知，就算知道，根本也不敢談論。而談論本朝必亡，更是滅族大罪。何以她如此
大膽呢？
高漸遠心裏想到的是，也許地處北疆，離朝廷較遠，所以老夫人說起話來較無顧忌
。
老夫人大概看出大家的震動，笑笑說道：「莫驚慌。我無子無女，從卦象也可看出
，這嬴政會比我先死，我怕他什麼？」口氣中露出對自己占卦的信心。
高漸遠越聽越覺得這他夫人絕不是普通人，拱拱手說道：「老夫人的智慧勇氣，佩
服！佩服！我們志士會的人，最慶幸天下還有這樣富於識見的長者，莫教全部人都被嬴
政的愚民政策給蒙蔽了！」
惜言如金的澹臺長風忍不住出頭說話道：「老夫人的話，我有同感。其實松林三仙
和我父親的上一代，都跟秦朝皇室有仇。他們隱居燕北，只是自知報不了仇，避其高焰
罷了！這四個人都能觀天下氣韻，他們認為嬴政氣運極旺，根本不可能短期間內去撼動
他，令他敗亡。」
突然話鋒一轉，又道：「各位知道，為什麼我對漸遠哥特別敬重聽從嗎？那實在是
，我父親跟三位伯伯都認為，如果嬴政短期內崩殞，必會死在一位沒有殺死過人的俠客
裏。而這樣的人選，以無名老人的門下最為可能。」說完眼睛直直看著高漸遠。
高漸遠見眾人都在看他，臉一紅，不知說什麼才好，最後作揖道：「各位，小弟低
能……而且小弟，也不是十分認同直接去刺殺嬴政。為這件事，我跟我兄長也爭論過很
多次。」
老夫人笑吟吟對高漸遠說道：「高少俠，你就別太自謙了！澹臺少俠的父執輩，跟
我所見雷同。老身從卦象中得知，這天下行將大亂，胡人必興。但必須有一顆熠熠新星
出現，出面促成這個轉世。我老實跟你們說了！我對秦朝皇室極機密的事，知道不少。
原因是這裏乃到西孤出的必經之地，加上宗極在嬴政面前身分特殊，嬴政的姑母、祕密
情人、祕密女兒，全都在我這裏盤桓過。」她說到這裏，一推手中龍頭拐杖，接著慢慢
旋轉龍頭，竟從裏面抽出一根細長的利劍。她再說道：「這根拐杖就是酈陽公主送的。
她自己也有一根。」
澹臺長風叫道：「什麼？」
發現眾人都在看他，搖搖頭他又說道：「沒什麼，沒什麼。老夫人和這樣身分尊貴
的人，如此交情，令人吃驚。」
老夫人點點頭說道：「其實和我交心最深的，是那個陛下最鍾愛的神祕姑娘。唉！
她溫柔善良，真是人見人愛。生了一個女兒，也是美若天仙。」
高漸遠琢磨了半天，終於還是忍不住吶吶說道：「依依？」
老夫人目光澹澹地看著他，突然說道：「依依身世很可憐，從小不能有父愛母愛，
以後你要多疼愛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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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熾天使書城OCR小組 Fiona 掃描, Lucia 校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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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麥田
出版日期：2001 年 11 月 01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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