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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灞橋風雪飛滿天

               【第四章 妒火疑生 浮雲翳日 柔腸百轉 投箋示警】
    
      在一棵參天古柏之上,電瀉而下一條人影,夾著一道匹練的耀眼寒芒,超越匡 
    姑娘那縷青光,彈起一震,只聽得「叮叮」金鐵交鳴聲,青芒相撞,迸出一連串火 
    星,四射外激,在這月色皎潔陵野上,憑添一項奇景,絢麗貽目。 
     
      寒飆一分,只見匡姑娘被震飛出去丈外立住,玉容氣得變色,秀目圓睜,那瀉 
    落身影落在古柏之下,頓現一個疏眉朗目,三綹短鬚,丰神不俗的中年文士,微笑 
    卓立。 
     
      那邊呂翊也與「鬼牙掌」姜虛鬥得急處,龍游蛇騰,星芒亂飛。長孫驥看出那 
    個中年文士,正是「太白雙逸」中韓瑞,心中暗暗詫異「太白雙逸」與「落星堡」 
    望衡對宇,近在咫尺,為何彼此之間生有怨隙。 
     
      此刻匡姑娘粉面一寒,冷笑道:「韓大俠,咱們「落星堡」與「太白雙逸」互 
    不相犯,為何在五陵中挑起事非?」 
     
      韓瑞撚鬚朗聲大笑道:「匡姑娘說得不錯,我們交情本睦,素不相犯,怎奈貴 
    堡姜堂主不分皂白,妄施毒襲「太白雙逸」也非好欺侮的人,想這五陵勝地又非貴 
    堡私土,你們能來,老夫等為何不能呢?」 
     
      匡姑娘事前不明姜虛為何與呂翊激鬥,冒失出手;經韓瑞一問,又答不出理來 
    ,不由僵在那兒發怔…… 
     
      忽然,那邊墓道中竄來兩條身影,兔起鶻落,輕捷已極,瞬眼,即落在場中。 
     
      只見來的是一黑衣長鬚老者,另外是一鳶肩蜂腰的少年,長身傲立,玉面鷹鼻 
    ,兩道劍眉斜飛入鬢,雙目炯炯射神光,英俊內練帶著一種慓悍。 
     
      那少年一落下地,就微瞟了長孫驥一眼,後又向匡姑娘笑道:「華妹「太白雙 
    逸」竟找著咱們頭上,那是自不量力,待為兄與華妹打發他們。」說著,側身一掠 
    ,猛甩雙腕打出一股掌力,朝姜虛、呂翊兩般兵刃打去。 
     
      「吭」聲大響,兩件兵刃登時微微盪開,那少年身如脫兔,飛雲閃電似地插在 
    兩人中間。呂翊斜躍三尺,縱眼一瞧,豹目中突射威芒,哈哈狂笑道:「我道是誰 
    ,原來是峨眉慧通賊禿的孽徒,眼看峨眉氣數已盡,迴光返照,才出得你這現世寶 
    貝,來此賊窩內為虎做倀,張牙舞爪。」 
     
      那少年一聽,劍眉高軒,愈聽愈火,大喝一聲道:「呂翊,閉上你這鳥口,別 
    人懼你「太白雙逸」少爺「雲中雁」胡中銘可不懼,你再辱及家師,少爺定要你屍 
    橫陵野。」說著,一支青虹劍已掣在手中。 
     
      呂翊也不答話,只嘿嘿冷笑。 
     
      長孫驥耳聞胡中銘是現任峨眉掌門,慧通大師門下,不由深深打量胡中銘兩眼 
    ,又見呂翊面泛冷笑,龍頭軟棒在他手中巍巍抖動,昂揚疾徐。 
     
      兩人面色均是鐵沉,斜月映照下,分外陰森,劍拔弩張,一觸即發。長孫驥為 
    著要趕去「落星堡」意欲化解這無謂之爭,但因在太白酒樓呂翊對自己疾言厲色, 
    心中甚是不快,靈機一動,邁步跨在韓瑞面前,抱拳笑道:「韓大俠,雙方既無怨 
    隙可言,只不過言語之間稍有誤會,請看在下薄面,冰釋言和了吧。」 
     
      韓瑞面轉笑容,啟口欲答,突然呂翊閃電掠到,一拉韓瑞大笑道:「賢弟,我 
    們就看在這位老弟面上算了吧。」倏又眼顧在長孫驥道:「相託之事,請不要忘懷 
    。」話聲一落,與韓瑞兩人一鶴沖天而起,掠落在五、六丈外。 
     
      只見月冷星輝下,兩具人影,疾若飄風,在迷濛陵野急掠而沒。長孫驥被呂翊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當場茫然怔住。 
     
      他們並未?自己甚麼事呀?這究竟是何用意?長孫驥只木然而立,垂首沉思, 
    連場中諸人瞪眼望著他,面露疑惑神色,均未能見及。 
     
      這時,黑面長鬚老者低聲向姜虛道:「這少年是何來歷?」 
     
      姜虛搖搖首道:「愚兄還不知道,只知其奉師命面見堡主而來。」 
     
      匡姑娘急張著一雙大眼道:「喂,你這人是幹嘛呀?說話嘛……」 
     
      說著,將腕推了長孫驥肩頭一下。 
     
      長孫驥如夢方醒,哦了一聲,星眼內迷惘之色還未消逝,抬首微笑道:「姑娘 
    ,你說甚麼?」敢情他連姑娘問話,一個字均未聽進耳中。 
     
      匡姑娘面蘊薄嗔道:「「太白雙逸」與你有師門淵源麼?他們有何事相託?」 
     
      長孫驥微搖了搖首道:「素昧平生,就是在日間太白酒樓見過一面,那時匡姑 
    娘也在場,他們並未?我甚麼事,故爾在下甚是不解。」 
     
      突然「雲中雁」胡中銘發出一聲極陰森的冷笑。 
     
      匡秀華粉面一熱,立時「哦」了一聲道:「我還忘了為你們引見……」 
     
      說著用手一指胡中銘道:「這位是峨眉慧通大師得意弟子「雲中雁」胡中銘, 
    這位是……」手指著長孫驥張著口,說不出話……她先就未聞得長孫驥姓名,現在 
    更是尷尬非常,頰上更紅了。 
     
      長孫驥立時接口道:「長孫驥……幸會。」語音森冷之極,他這種神色並不是 
    狂傲,皆因他與現任峨眉掌門慧通大師相同輩份,怎好對胡中銘示以顏色?何況他 
    也不恥胡中銘為人,堂堂七尺之軀,竟與鼠輩賊徒為伍。 
     
      然而「雲中雁」胡中銘也對長孫驥這種態度,大起反感,先前見匡秀華與長孫 
    驥言語中,情愛關切頗為露骨,又見長孫驥玉立俊逸,倜儻不群,比自己較勝,不 
    由妒恨之心,油然泛起,遂發出一聲冷笑,現在長孫驥竟是這麼冷傲,更是氣憤, 
    立即冷哼一聲,掉面他顧。 
     
      要知胡中銘深愛匡秀華,怎奈匡秀華放誕不羈,常與堡中年輕人物嬉笑浪漫, 
    惟不及亂而已,又喜怒無常,毫不假胡中銘顏色,儘管胡中銘愛若切骨,賭咒發誓 
    ,要娶她為妻。 
     
      豈料匡秀華說她目前還不打算嫁人,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先前甜言蜜語,但到 
    後來卻棄之如遺,只有將來再說吧,每每鬧得不歡而散; 
     
      愛極生妒,妒極生恨,世間男女都逃不出這千古不移輪轍,胡中銘暗暗起下除 
    掉長孫驥之心。 
     
      情愛之於人,可美滿人生,濫用情愛,亦足使焚身毀滅而不自覺,情之為害, 
    猶苦洪水猛獸,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鑒古思今,更增凜炯,可惜大多男女皆 
    不明此理,良可惋惜。 
     
      且說「鬼牙掌」姜虛見狀,便知胡中銘生了忌妒之心,眼內蘊有恐怖殺機。姜 
    虛在「落星堡」中,人最稱善良方正,性如烈火是其唯一小疵,他在林中看出長孫 
    驥天縱之資,身蘊絕學,而又神似峨眉,心料長孫驥來「落星堡」定有原因,在未 
    查出其中原委之前,切忌多事結怨,為「落星堡」帶來隱患;當下便笑道:「長孫 
    老弟,老朽與你引見本堡銀鶴堂主童湘,童堂主以一套「四象連環刀」法,揚威中 
    原,老弟以後可以多多請益。」 
     
      長孫驥立趨前一步,說了幾句敬仰的話。 
     
      童湘面色冷漠,只一頷首,便掉面向姜虛道:「今晚五陵中,各門各派的人來 
    的不少,要說是終南為著幾個門下被擒,而挑動戰禍,只怕未必,難道他們都知道 
    了……?」 
     
      姜虛立使了一眼色,制止童湘說話,哈哈大笑道:「童堂主無須為此煩心,江 
    湖上大風大浪我們不知經歷了多少?此種么魔小丑真要動到「落星堡」頭上,那是 
    他自找死路,有何可說,天色即將黎明,早點回堡吧。」 
     
      寒星稀疏,朦朧西月,斜掛天際,黯弱無光,眾人向「落星堡」而去。 
     
      長孫驥與匡秀華並轡而馳,只聽匡姑娘嬌聲漫語,無話找話,長孫驥心不在焉 
    ,有一句答一句。 
     
      靠在馬側飛隨的「雲中雁」胡中銘妒恨交加,道:「華妹,何不下得馬來同行 
    多好,愚兄兩條腿跑得都痠了。」 
     
      匡秀華突冷笑道:「誰要你跟著的?惹厭?」說著,鞭梢猛抽了一下馬臀,那 
    馬痛得長嘶一聲,四蹄亮開,風馳電掣奔了出去,眨眼,就把胡中銘拋後三、四丈。 
     
      長孫驥不由一愕,心說此女怎的如此任性,微微側首望了胡中銘一眼,正巧胡 
    中銘也星眼含怒,面向著自己,只見他冷笑了兩聲,兩臂一振,向匡秀華馬後追去。 
     
      長孫驥不由搖了搖首,心中更不恥胡中銘其人。暗道:「無怪恩師說,目前峨 
    眉門中,莠多於良,只看胡中銘如此好人品,仍是氣量狹仄,不能容物,由此可見 
    一斑……」正在思忖之時,突聞疾風破空,凌頭急衝而下。 
     
      長孫驥在馬上仰面一側,星光之下,忽見一顆白點飛襲下來,探手一撈,將此 
    物捏住,只覺力道很沉,心中一驚。繼而攤開手掌,更是駭然,只見是一方白紙搓 
    成小團,這等手法近似「飛花透木」非內功不達火候者,難臻此地步。 
     
      長孫驥用手扯平那方白紙,紙上寫著寥寥數字:入堡有險,已遭猜疑,君急赴 
    咸陽古渡江舟上等我。玲他看見「玲」字,不禁翹首回顧仰望,只見松梢晃動,長 
    空風嘯,略無半點人影,心知燕玲姑娘已走遠了。耳旁只聽晚風颳起塵砂,落地沙 
    沙聲,頓生悵惘之感。 
     
      感情之於人,大都是由淺入深,終至披肝瀝膽,笙磬同音,然而男女之間,往 
    往是不可理解而又令人不可捉摸,長孫驥一見燕玲姑娘,便生信賴之心,他不知為 
    同情燕玲遭遇,抑或為她絕色所惑,而不忍違拗。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長孫驥不禁泛上此感,但此刻的他,見燕 
    玲飛字示警,知她必有所見,憶起呂翊之語,以莫須有之事,淆惑視聽,無怪「落 
    星堡」對他深深疑忌,但師命難違,明知「落星堡」是火山油鑊,也須冒死一行。 
     
      一時之間,心緒如潮,只駐馬仰面沉思。 
     
      忽聞得得一陣蹄聲,匡秀華策馬馳來,長孫驥警覺忙將紙箋塞入懷中,只見匡 
    秀華秀目含嗔道:「你這人是怎的?害得人家在前面苦等。」 
     
      長孫驥赧然一笑道:「在下憶起一事,不禁胡思亂想起來,有勞姑娘久等,殊 
    為歉仄。」說時,連連做揖打拱。 
     
      匡秀華見他一派窮酸模樣,不禁「噗嗤」笑了出來,斜睨著杏眼道:「噢…… 
    想不到你這麼酸,這話姑娘信你就是,卻不知道人家信不信你咧?」 
     
      長孫驥心中一驚,面上毫不動容,朗聲一笑,道:「姑娘,我們這就走吧。」 
    轡頭一動一揚,放馬奔去。 
     
      兩縷輕煙,鸞鈴叮叮,剎那間,兩騎馳入蒼茫夜色中…… 
     
      「落星堡」堡主「鐵筆生死判」匡超坐在大廳上,濃眉重皺,似是有甚麼大事 
    在胸頭鬱結不解,虎目炯炯,逼露神光,凜凜生威。 
     
      大廳內燈火明亮,孤零零一人坐在虎皮交椅內,廳外卻東一攢,西一束,?集 
    都是武林人物,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這情形有點特別,在「落星堡」內是偶不一 
    見之事,時已四鼓漏盡,寒星漸落,轉眼即將透曙,若無重大疑難之事,焉能使威 
    震中原,緣林魁首的「落星堡」堡主「鐵筆生死判」匡超通宵不寐。 
     
      只見「雲中雁」胡中銘飛步闖進大廳,玉面上泛出鐵青。 
     
      「鐵筆生死判」匡超見胡中銘面色這樣難看,不由濃眉一皺,道:「胡賢姪, 
    你有甚麼事?」 
     
      胡中銘忙將長孫驥之事說了「太白雙逸」呂翊臨行之際,說話有點可疑,恐怕 
    長孫驥此來有所企圖。匡超沉吟一會,微笑道:「這事老夫自會慎重處理,胡賢姪 
    對「落星堡」事事關心,識微知機,可見令師所說不錯,說你峨眉獨秀,才華卓絕 
    ,他年光大峨眉,非你莫屬了。」 
     
      一語把「雲中雁」胡中銘捧得十萬八千毛孔舒透無比,劍眉軒動,面上泛出喜 
    容。 
     
      此刻「鬼牙掌」姜虛「四象連環刀」童湘,匡秀華及長孫驥已走進大廳。長孫 
    驥看見這「鐵筆生死判」匡超,長相不凡,身材魁偉,面如重棗,紅潤如玉,濃眉 
    虎目,不怒生威,頷下一部花白鬍鬚長可及腹,兩隻手掌蒼白如玉,暗道:「匡超 
    長相氣派不凡,無怪能領袖中原綠林。」 
     
      「鐵筆生死判」匡超自長孫驥一踏進廳內,便瞧出長孫驥玉面朱唇,長身鳶立 
    ,宛如公瑾再世,秀逸不群,心中暗道:「此子好人品,英華絕俗。」又見匡秀華 
    與長孫驥並肩而入,心下已是恍然為何胡中銘神色這等難看。 
     
      匡秀華快步搶前,喜孜孜喊了聲:「爹!」倚在匡超身側,附耳密語了幾句, 
    眼卻凝在長孫驥臉上,蓮靨生緋。
    
      「雲中雁」胡中銘神色不安,面目陰晴不定。 
     
      只聽匡超呵呵笑道:「蠢丫頭胡鬧,不成體統,還不與我坐在一旁?」 
     
      長孫驥此時已趨在近前,一揖至地,道:「晚輩長孫驥奉家師之命,來此投奔 
    匡堡主,望乞收容。」說著,在懷中取出一函,呈交匡超手中。 
     
      「鐵筆生死判」匡超接過拆閱,看畢大聲笑道:「三十年刎頸之交,洛陽一別 
    ,從此杳無音信,幾經查訪,江湖上就未見過賈後雄行蹤,只道人天永隔,料不到 
    他對我這老弟弟不曾忘懷,竟將愛徒付?予我。」 
     
      說著忽問長孫驥道:「令師現在何處,難道還吝嗇與我一見?」 
     
      長孫驥神情黯然道:「家師前月已做古,脞骨在十萬大山中,圓寂之前,書下 
    遺函命晚輩來此投奔。」 
     
      匡超虎目中頓呈潮濕,泛出淚光,長歎一聲道:「賈兄與我誼同管鮑,氣求聲 
    應,料想不及我一念成懺,竟成隔世。」語聲略頓,又向著長孫驥道:「你遠來勞 
    頓,可隨華兒去賓舍歇宿吧,老夫明午還須與賢姪長談。」 
     
      長孫驥垂手恭謹答道:「晚輩遵命。」 
     
      匡秀華聞其父命她領長孫驥去賓舍,便知匡超看中長孫驥人品,有入選東床佳 
    婿之望,曩昔匡超也曾有幾次類似如此示意,可是匡秀華毫不稱意,即予做罷,就 
    是「雲中雁」胡中銘來時,未嘗不如此。 
     
      當下匡姑娘眉開眼笑,竟拉著長孫驥之手,雙雙走出。 
     
      「雲中雁」胡中銘更是神色不安,眼內露出妒恨眼光,不禁冷笑道:「堡主, 
    小姪看長孫驥來歷有點可疑,怎麼三十年不相聞問,突如其來一函,不要是偽造書 
    信,冒名頂替,何況呂翊之話,煞是可慮。」 
     
      匡超含有深意望了胡中銘一眼,笑道:「賢姪之話雖言之成理,不過,這書信 
    斷非虛假,不但筆跡無訛,更老夫昔年與賈兄彼此隱語都書於其內,而且連長孫驥 
    長像、身材、口音,舉止都錄得一清二楚,顯然非冒名頂替,再說呂翊之話,老夫 
    一再思索,悟出必是意圖嫁禍,陷害長孫驥,哪有當著你們的面,說出相託情事, 
    賢姪未免太小心了;「太白雙逸」人最機智,深具城府,暗箭傷人之計,只有他們
    做得出,他們這鬼蜮心意,怎能逃得老夫神目如電。」說罷,一陣洪亮的大笑。 
     
      姜虛與童湘不禁點頭,暗忖堡主料事如神。 
     
      「雲中雁」胡中銘赧然不語,只覺胸中一陣鬱結,難於舒懷,從此耿耿於心, 
    與長孫驥誓不兩立,必欲除去這眼中釘。 
     
      要知天悟上人心細如髮,遣長孫驥去「落星堡」事先已詳慮此點,故爾慎重安 
    排,絲毫不令「鐵筆生死判」匡超有疑慮之心,那匡超所說的賈後雄,昔年也是江 
    湖魔頭,敗在天悟上人手下,經上人苦口相勸,遂皤然悔悟,隨天悟上人來在慈恩 
    寺削髮為僧,耳聞匡超近年野心勃勃,倒行逆施,亦不直其行,故慨允修書。 
     
      「鐵筆生死判」匡超墜入術中而不自知,可見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此刻「鬼牙掌」姜虛道:「堡主通宵不寢,為了何故?」 
     
      匡超面色莊肅,道:「方纔有四人闖堡,老夫只道是終南門下,便命生擒,豈 
    料其中一人誤中暗器,垂死出言道出他是「棲霞老人」愛徒。想那「棲霞老人」名 
    列武林三老,武學已達超凡入聖地步,若聞知其徒身死,與本堡為仇,本堡定成瓦 
    解,是以躊躇無計,不過……」 
     
      眼中射出欣喜光彩,接道:「自見到長孫驥後,即迎刃而解,想那「棲霞老人 
    」二十年未履塵世,絕意江湖,人最愛根骨上乘,品貌俊秀少年,只須老夫稍事安 
    排,遣長孫驥去棲霞,便可穩住「棲霞老人」再則五陵中蘊藏武林重寶之事,只有 
    「棲霞老人」詳悉箇中秘密,據悉他習性淡泊,不熱中此物,而且守口如瓶,長孫 
    驥能得「棲霞老人」 
     
      鍾愛,或可道出詳情,外間武林人士,頻頻現蹤於五陵,人言人殊,都屬子虛 
    烏有之事,被「余仙子」奪去圖卷,也是偽品,老夫在此凡三十年,費盡心血,也 
    探不出一點蛛絲馬跡,何況他人,且由他們疑神疑鬼吧。」 
     
      「雲中雁」胡中銘眼珠亂轉,暗恨道:「你這老匹夫,如此看重長孫驥……哼 
    哼,匡秀華若我不能到手,非令你「落星堡」土崩瓦解不可。」 
     
      這一切情形,都落在「鬼牙掌」姜虛眼內,一種凜念,在他腦際閃電掠過,他 
    意識中分析得極清楚,此後「落星堡」心腹大患,並不在外來的敵人,也不在長孫 
    驥,而是器量逼仄,武功高強的「雲中雁」 
     
      胡中銘,峨眉一派雖然逐漸衰微,但實力極不能輕視,最近峨眉加盟本堡,若 
    胡中銘心懷叵測,為害本堡,不啻引狼入室。 
     
      他這一警覺,對「落星堡」以後禍害,胡中銘陰謀減除不少。這是後話,暫且 
    不提。 
     
      「鐵筆生死判」匡超又談了一陣,才起身入內。 
     
      第三日一早,黎明薄曙,寒星三兩斜掛之際,旭日尚未從地平線升起,東方一 
    縷縷散雲已染上霞彩,絢麗燦爛。 
     
      晨風悠悠,輕掠過五陵落地,翠林,那稀有的梧桐,偶爾也飄落一兩片凋葉, 
    意味著秋已深了。 
     
      忽然林蔭深處傳來一陣「得得」蹄聲,片刻,林中顯出一人一騎,騎上人唇紅 
    齒白,劍眉星目,一襲灰白紡衫,在風中波伏起揚,益顯得瀟灑出塵。 
     
      只見他一雙星眼,顯露出迷惘光彩,神色喜憂不定,從他神色上判斷,顯然他 
    是回憶著往事,甜、酸、苦、辣,俱都浮上心頭。 
     
      騎上人正是長孫驥,奉命去見「棲霞老人」他知道目前不宜妄動,絲毫不能予 
    人有可疑之處,尤其是「鐵筆生死判」匡超,長兄之仇,光大峨眉,肩任甚重,非 
    一朝一夕可以奏功,水到渠成,只能等有利時機到來,孟子有云:「雖有智慧,不 
    如乘勢,雖有鎡基,不如待時。」 
     
      這是千古不移的名言,長孫驥甚明箇中道理,不然,天悟上人不會在十一年前 
    遽?重任。 
     
      他憶起日來與匡秀華耳鬢廝磨,形影不離,只差軟玉溫香,投懷送抱而已,他 
    感覺到匡姑娘嫵媚則有之,溫柔則未必。 
     
      花前月下,儷影雙雙,長孫驥享受了人生樂趣,他備嗜了嗔怒刁潑的凌虐,只 
    覺得匡姑娘不是他心目中的伴侶,尤其是遲暮的母親,定不贊成自己娶這種喜使小 
    性的媳婦,他腦中不禁又湧上一個嬌小宜人,明眸皓齒的燕玲倩影。 
     
      長孫驥在任何女性面前,都顯得有些靦腆,過份的拘謹,即是他母親閨中良友 
    ,有時到他家來,見他長得玉樹臨風,倜儻不群,總喜歡說些與他做媒的話,也有 
    鄰居大姑娘,看中他的人品,藉故來他家與其母談上半天,他總是面紅耳赤,縮在 
    房中不敢出來。 
     
      食色性也,雖聖人不能免,何況長孫驥,他未嘗不朝思暮想,然而究竟因他面 
    嫩怕羞,說不出口,他母親也有個打算,覺得庸俗脂粉實在不配長孫驥,又惟恐長 
    孫驥沉溺畫眉之樂,磨耗其鴻鵠之志,萬丈雄心,遂絕口不提此事。 
     
      現在長孫驥一見燕玲姑娘,打心眼兒起就喜歡她,更從燕玲姑娘投箋示警,就 
    認定姑娘是他平生唯一紅粉知己,他自離開「落星堡」後,即感到非至咸陽古渡見 
    上一面,以酬想思。 
     
      在騎上一路思緒潮湧,踟躕不定,他有心想見燕玲姑娘,總感覺怯懦不前,不 
    知見了面說甚麼好,他不是為著男性的矜傲與自尊,而是靦腆使他舉棋不定。 
     
      終久,不知是從哪來的一股勇氣逕襲心頭,不禁策馬如飛,直向咸陽馳去。 
     
      朝曦甫上,藍天如洗,五陵松柏蒼鬱,墓表巍巍,有時微風掠過,濤韻笙嘯一 
    片,只見長孫驥馬後,騰起一片黃塵,旋空飄漫。 
     
      突然…… 
     
      長孫驥正縱騎如飛之際,忽見五丈開外一株參天古松上「唰唰……」數聲,電 
    瀉而下四條人影,其中一人輕功特佳,停地半丈時,兩掌往下一按,又嗖地一鶴沖 
    天而起,兩臂一旋,一式「雁回平沙」 
     
      人做平飛,輕飄飄落在長孫驥馬前五尺之處。 
     
      馬匹驀然受驚,昂首急嘶,前足高舉,長孫驥一按馬背,人如箭矢般穿空斜飛 
    ,躍落在兩丈開外,只見那四人均是玄巾蒙面,箭袖勁裝,手執著明亮亮的兵刃。 
     
      長孫驥冷笑一聲道:「光天化日,竟敢在「落星堡」前逞兇撒野?」 
     
      那輕功特好的蒙面人兩臂微振,身逾閃電地縱在長孫驥面前,哈哈狂笑道:「 
    好個不開眼的小輩,俺就是衝著「落星堡」來的「落星堡」唬得了誰?」那人滿口
    生硬魯音,似是故意佯裝的。 
     
      這時,其他三個蒙面匪徒,也飛雲捷電般落在不遠處,一列散開,長孫驥雖手 
    無寸鐵,但從前晚自己徒手搏鬥「崆峒三劍」的經驗看來,面前四人一定不會比「 
    崆峒三劍」高明,膽氣頓壯,他知對方既是衝著自己而來,就不是善言可遣,早晚 
    終須一戰,何必徒費唇舌?於是冷笑一聲,人已鷲鷹搏兔般,身形猛出,朝左側一 
    個手執兩支短戟的蒙面漢子撲去。 
     
      這種陡起飛難之奇襲,出人意表,前晚「崆峒三劍」至高的武學,也不及防, 
    何況是武學平平之輩。 
     
      那人只見一條飛快的人影撲向身前,心中一慌,驀覺雙腕如中萬斤鋼鎚般,痛 
    極神昏,只嗥叫得一聲,兩柄短戟已被長孫驥奪出手中,人也倒地不起。 
     
      長孫驥疾如星火般奪來雙戟,身形尚未落地,急用右足一踹左腿,人又似離弦 
    之弩般閃電穿在第二人身前,左手短戟脫手飛去,足一沾地,又撲向第三人身前, 
    右手短戟一晃,左掌疾如風飄的向那人胸前按下一掌。 
     
      只聽得兩聲慘嗥,同時而出,一人右脅被短戟插入五寸,滾在地下,傷口鮮血 
    不停而出,另一人被長孫驥一掌「震脈十三指」胸骨全折,被震飛在兩丈外,血噴 
    如雨,倒地死去。 
     
      這不過眨眼間之事,只見長孫驥閃電奇襲,一抬手,三匪徒應手而殲,那輕功 
    特佳蒙面人,援救意念未動,三人便倒地傷亡,這一份絕乘功力,委實生平僅見, 
    不由心膽俱裂,只楞在那兒發怔。 
     
      但見長孫驥面向著他微微冷笑道:「閣下同伴只有這微末技藝,也敢在「落星 
    堡」門前撒野揚威,料想閣下也不過如此,少爺也不為己甚,閣下逃生去吧……」 
     
      那蒙面漢子在巾內一對眸子亂轉,半晌才道:「尊駕功力確是不凡,不過這樣 
    乘人不備,突襲下手,實令在下不恥。」奇怪這人口音?竟生硬魯音中攙有純正川 
    音。 
     
      長孫驥聽得這些微川音,甚是熟稔,但一時之中不能想出是誰? 
     
      於是微微一笑道:「生死搏鬥,勝者為強,何能襲因陳法,徒然予人制命之機 
    。」 
     
      說著,目光炯炯,掠了蒙面人上下一眼,又道:「閣下既敢在此效宵小之行, 
    何吝真面目示人?」說著,五指倏張,身形電出,一招「捕風捉影」向那人面門抓 
    去。 
     
      那人嚇得膽顫魂飛,若面巾被長孫驥抓去,顯出真面目,豈不要真情敗露?急 
    仰面貼腰垂地,竟起一劍「攔江截斗」往長孫驥手腕削去。 
     
      長孫驥手腕疾縮,蒙面人乘機弓腰一直,右腕猛震,震起三點金星,碗大的芒 
    帶飛襲長孫驥胸前三處重穴,這是劍學中一記絕招「三環奪月」奇奧無比。 
     
      長孫驥心中微驚,雙掌飛快迴環擊出,激起一股奇猛無儔掌勁,將蒙面人長劍 
    蕩了開去。 
     
      蒙面人只覺手腕震得微痠,不由大為懍駭,倏的劍勢展了開來…… 
     
      只見滿空銀浪,熠熠生輝,宛如星河下瀉,怒瀑潮湧,飛芒閃電般襲向長孫驥 
    週身重穴。 
     
      長孫驥見此人劍學絕俗,玄詭奇奧,也為之駭異! 
     
      守住心神,展開一套「小金剛散手」漫天掌影穿插於驚虹劍浪間,鬥得急處, 
    只見兩人兔起鶻落於墓陵叢草中,映在陽光下,頓成奇景。 
     
      這套「小金剛散手」是天悟上人禪門降魔絕學,雖不似「震脈十三指」及「天 
    竺旃檀十八掌」那樣奇絕,確也不同凡響,每一招遞出,剛柔並濟的勁力逼得那蒙 
    面人非換招不可。 
     
      長孫驥本是個毫無搏鬥經驗之人,而其師天悟上人可是個慈悲為懷,五塵不染 
    的佛門高僧,絕不會教他制人於死的手段。 
     
      但他童年時,從他長兄處聽來一些江湖生死搏鬥見聞,無不是以「狠」「快」 
    「穩」三字而制勝,此刻的他,不由一陣焦急,這樣鬥得幾時方休,不禁右掌猛旋 
    ,突起一招三藏絕學「天竺旃檀十八掌」中一記絕招「西天降魔」。一股強猛無倫 
    的勁力,竟突破蒙面人排空劍浪下。 
     
      掌未到,蒙面人陡感胸前血湧氣翻,眼前一黑,舉劍乏力,眼看即將斃命長孫 
    驥掌下,就在這危機一發的當兒,突聞身側兩丈之處,一棵古柏之上一聲大喝道: 
    「長孫老弟請住手。」聲未落,一條身影電瀉而下。 
     
      長孫驥聞聲掌勢緩得一緩,蒙面人竟乘機竄出,電湧星飛,遁往榛莽石翁仲石 
    獸中,剎那間,已杳無形跡。長孫驥還要騰身追去,被那人揮手止住。 
     
      只見來人正是「鬼牙掌」姜虛,兩目炯炯逼露神光,撚鬚微笑道:「長孫老弟 
    ,得饒人處且饒人,此人心懷鬼蜮,老朽已看出些微來歷,遲早必逃不出老朽手中 
    。」 
     
      長孫驚詫道:「姜老師莫非看出那人是誰麼?可否見告?」 
     
      姜虛含有深意地望了長孫驥一眼,道:「此事尚未到揭穿謎底之時,老朽為免 
    打草驚蛇,替本堡帶來不利,故爾出聲制止老弟致其死命。」 
     
      說著微微一笑,又道:「老弟此行任務重大,說不定可得「棲霞老人」青睞, 
    習成一身絕藝,老朽可預為相賀,不過由此至蘇,江湖風險重重,與本堡為敵的人 
    太多,要加謹慎小心,老弟上馬去吧,這三人自有老朽收拾。」 
     
      長孫驥心知姜虛必知蒙面人是誰,不過他不說破,自己也不好勉強,自己既未 
    傷毫髮,又何必多所追究? 
     
      當下即拱手笑道:「那麼,在下就告辭了。」說著身形一竄,騰在騎上霧卷塵 
    湧如飛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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