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詹南坤微微一笑,走向屋角水盆旁洗淨了臉上易容藥物,恢復呂劍陽面貌。
盧琬玲詫道:「原來是呂少俠。」
呂劍陽微微一笑,目注唐夢周道:「愚兄暗中追蹤白衣凶邪,在一處密林中停
住便隱在近側,白衣凶邪似在等候什麼人,須臾只見兩條迅疾人影奔入林中參見白
衣凶邪。」
唐夢周道:「兩人是誰?」
呂劍陽答道:「監令閻尹,監堂荊一鳴。」
唐夢周微微動容道:「荊一鳴也趕來了。」
「正是!」呂劍陽道:「他們三人密議良久,愚兄無法聞知,計議已完,白衣
凶邪率先離去,閻尹、荊一鳴談了數句各自分道,愚兄暗躡荊一鳴身後,在荒僻無
人之處有意喝阻荊一鳴,並取出信物,荊一鳴密囑愚兄通知老弟,此間事了立即入
陝,他在米脂縣相候有要事相告。」
唐夢周頷首道:「兩位就在此坐談,呂兄命廚下準備酒菜與盧姑娘同飲,小弟
去無憂谷一行,立去就來。」說著一閃而出。
黎明破曉,霜濃如冰,寒風撲面欲割,北華山際徑上現出一條身影疾奔若飛。
突聞一塊巉崖上傳來大喝道:「來人是談老師麼?」
那人朗聲答道:「在下正是談靈,有勞傳訊二谷主,就說談靈求見。」
只聽一聲劃空疾嘯衝起,一道旗花閃爍半空,散射流焰異彩,但聞崖口那人道
:「談老師你請吧!」
談靈一路無阻,暗知越是無人越戒備森嚴。
顏鴻慶已得傳訊早在谷外相迎,哈哈大笑道:「談老師不是去玄靈宮麼?為何
又駕臨敝谷。」神態仍是那麼從容,但掩不住眉梢泛著一絲憂慮。
談靈道:「昨晚火焚谷外莊宅之事又不得已稍留。」
顏鴻慶詫道:「談老師沒走。」
「走了!」談靈淡了一笑道:「途中相遇監堂荊一鳴,重又折回。」
顏鴻慶道:「荊監堂也來了麼?他現在何處?」
談靈道:「奉門主之召急急趕來,門主與閣監令、荊監堂三人密商大計,我等
均不得參與,故無法測出門主動向,但略聞門主一步之差,為錦袍凶邪攔阻捱延之
故,致被李同康得以逸去,白虹劍亦為一蒙面老者取得……」
顏鴻慶面色一驚道:「蒙面老者!」
談靈道:「門主現仍無法確定蒙面老者是否就是李同康,所以在下奉荊監堂之
囑前來轉告二谷主,對李同康要嚴加戒備,恐李同康仍潛藏在無憂谷外近處,隨時
可能侵襲貴谷。」
顏鴻慶面色一變,道:「李同康尚欲對敝谷不利麼?」
「不錯。」談靈頷首道:「門主也如此說,惜門主另有要事匆匆離去,閻監令
、荊監堂則銜命他往,在下傳達之言已到,也要告辭。」說著抱拳一拱,即要轉身
而去。
「談老師慢走!」顏鴻慶道:「顏某尚須留住談老師一天半天,不知可否?」
談靈呆得一呆,轉身問道:「這是何故?」
顏鴻慶面露一絲苦笑道:「昨晚敝谷已生了奇事,傅嬤嬤病了,病得神智昏亂
,目不識人,形如瘋虎,動轍欲傷人致死。」
談靈詫道:「傅嬤嬤,他就是谷主愛女乳媼麼?」
顏鴻慶道:「正是!非但如此,連符老、沉老神情亦有異狀,不過他們還算聽
命於柏姑娘,莫非百泉崖內尚潛伏有李同康黨徒,暗中施展奇毒暗算?」
「有此可能。」談靈道:「留住談某無濟於事,以二谷主之才智不難水落石出
。」
顏鴻慶搖首道:「顏某事有礙難,谷主愛女一向對顏某格格不合。」
談靈哈哈一笑道:「在下尚未曾見過柏姑娘,而且在下惡名在外,萬一……」
不待談靈說完,顏鴻慶已自接道:「顏某不敢強人所難,姑請一試而已。」
談靈面有難色道:「在下於華陰還約晤兩位同道,午刻如錯過恐誤了門主大事
!」繼又言道:「這樣吧,二谷主遣一弟兄由在下速修一函持去華陰。」
顏鴻慶大喜道:「顏某遵命!」
二人疾奔如風掠入無憂谷,大廳內談靈索取文房四室,顏鴻慶避退出廳外。
談靈疾修下一函,封好密緘,高聲道:「有勞二谷主了。」
顏鴻慶應聲走入,笑道:「談老師寫好了麼?」說時有意偷窺了書信一眼,只
見上書:煩請轉交呂盧。
心頭暗暗納罕,重重擊掌兩聲,廳外奔入一個短裝勁裝漢子,顏鴻慶沉聲道:
「聽談老師吩咐。」
談靈微笑道:「請附耳過來!」
那勁裝漢子呆得一呆,疾忙趨前。
談靈密語數句,道:「途中不可逗留,書信更應慎防遺失。」
勁裝漢唯唯應是,將書信收藏懷內,疾掠出廳而去。
談靈轉顏笑道:「並非在下故作神秘,只因茲事體大,稍有錯失,定肇巨禍,
二谷主亦未必能置身事外。」
顏鴻慶哈哈大笑道:「談老師請不要將顏某看成器量狹隘之輩。」忽似有所覺
,面色微變。
談靈忙示一眼色,笑道:「在下此次拜山,意欲一見符老,不知可否?」
顏鴻慶道:「好說,顏某陪同談老師去百泉崖。」
兩人聯袂出廳,顏鴻慶暗暗注意有無可疑人物躡隨跟蹤,只覺並無可疑,不禁
一怔。
奔行迅速,片刻之間已到了符竹青居處。
顏鴻慶高聲呼喚「符老」數聲,靜悄悄地一無回音,道:「諒已去了柏姑娘處
。」邁步跨入門中。
談靈隨後進入,忽覺一股兵刃彼空勁風從後襲來。談靈鼻中冷哼一聲,身形倏
轉,五指向襲來兵刃抓去,篤的一聲,五指扣了一個正著,左手向撲來黑影飛點而
出。
一聲悶嗥,撲來之人穴道受制,似軟骨蛇般癱在談靈臂彎內,定睛一望,正是
符竹青。
只見符竹青目光呆滯,神態怨毒已極。
顏鴻慶皺眉道:「符老為何如此?」
談靈道:「他罹受了惡毒的禁制,認不得二谷主了,二谷主請在外巡守,容在
下察視符老。」急又道:「萬一有可疑之兇徒,二谷主速速避開,讓此人進入符老
房中。」
顏鴻慶頷首一閃而出。
談靈抓起符竹青雙手腕脈,察視他體內血行變化,只覺符竹青所罹受的手法異
常奇奧,被錯開了數處經脈,便神智失常。
他正默忖如何解開符竹青穴道之際,身後似有所覺,但他佯裝無知,突感身後
命門穴下三分著了一指,不禁發出一聲悶哼,迅即歪身側倒在地。
殊不知唐夢周擅移經閉穴曠絕奇學,早就移開了數處經脈穴道,並未受到絲毫
傷害。
他睜開一絲眼簾,打量來人,只見來人是一蒙面纖細黑衣人,首部由一黑巾前
後罩住,僅露出兩隻眼孔,精芒如電懾人心神。
蒙面黑衣人只當談靈被制,轉面注視著符竹青,伸出左指往符竹青腦部點了三
指,道:「符竹青,你現在該可吐實了,那紫電劍何人取去了?我不信柏月霞到手
之物又被劫去,返谷之後又無動於衷,這事大悸常情。」
語音澀硬,生冷如冰。
談靈不禁大驚!
只見符竹青眼珠疾轉了轉,長吁了一聲,如舒胸中鬱積,黯然一笑道:「尊駕
一定要問麼?那紫電劍現在鐵……」語聲忽又頓住,目光又轉呆滯。
蒙面黑衣人不知談靈在暗中弄了手腳,疑心自已所施的手法過重所致,不禁一
怔,忙問道:「現在何處?」右手伸出欲將符竹青穴道悉數逐個解開。
符竹青長歎一聲道:「紫電劍現落在鐵手怪佛手中,此事只有老朽一人知情,
因老朽在那凶邪飛空攫取我家小姐紫電劍時,暗暗緊追而去,只見凶邪進入一處林
莽深內,另一黑影迎著低聲道:『得手了麼?』奪劍凶邪陰陰一笑道:『想不到我
鐵手怪佛竟能在五大邪神前奪劍到手,假以時日不難縱橫江湖,無敵宇內,各大門
派均皆俯首稱臣了。』」
這些話在符竹青口中斷斷續續說出。
黑衣蒙面人不疑有詐,目中神光閃爍,道:「鐵手怪佛,武林中並未聽說過此
一名號。」
符竹青道:「老朽亦未曾聽說過武林中有鐵手怪佛其人。」
黑衣蒙面人道:「我不信你未曾向柏月霞稟明。」
符竹青道:「在未曾查明鐵手怪佛真正來歷前,稟知我家小姐又有何用,徒亂
人意,貽無窮之禍患。」
黑衣蒙面人點點頭道:「這話有道理,你家谷主潛隱之處可以說出了吧。」
符竹青搖首答道:「主人潛身之處恕老朽真不知情,無法奉告,不過我家小姐
或許知悉,老朽明日此刻當有以見告。」
黑友蒙面人默然須臾,頷首道:「好!」右手疾拂,符竹青立刻似昏睡過去。
只見黑衣蒙面人附著符竹青耳中低語了一陣,忽轉面雙目沉注在談靈臉上,閃掠出
一抹殺機,右手微揚欲制談靈於死,倏又轉念忍住,低哼一聲,穿窗如電閃出。
談靈久久不敢動彈,恐黑衣蒙面人去而復返,暗忖:「顏鴻慶為何久不見其人
,他巡守屋外以他武功機智怎會不發覺此人,難道是顏鴻慶所使的詭計麼?」繼又
覺非是,那黑衣蒙面人武功似不在顏鴻慶之下,顏鴻慶又不知自己真正來歷,為何
利用自己不懼觸忤門主之怒?
突然──
顏鴻慶疾掠入房中,滿臉悔恨之色,目睹談靈、符竹青倒臥在室中,不禁大驚
失色。
談靈兩目圓睜,似制住穴道無法出聲動彈,異常忿怒。
顏鴻慶疾點了談靈兩處穴道。
談靈猛然彈身躍起,冷笑道:「不殺這鼠輩誓不為人。」
顏鴻慶面現愧疚之色道:「顏某中了誘兵之計,追趕一黑衣人去往前谷,顏某
傳命展開搜覓,但此賊異常閃溜突然失去蹤影,顏某大悟,匆匆趕同,果然談老師
中了暗算。」
談靈怒道:「看來不僅一人而已,鼠輩潛伏貴谷已久,不然地形怎如此稔熟,
而且出入如無人之境。」
顏鴻慶重重咳了一聲道:「亡羊補牢,猶末為遲,盡顏某之力決心剷除宵小,
談老師有何所見?」
談靈歎息一聲道:「符老身罹禁制乃是一種極為奇奧點穴手法,使神智失控,
漸不由自主地聽命於此人……」
顏鴻慶忙道:「談老師瞧出了此人形貌否?」
「未曾!」談靈答道:「此人黑巾罩住面首,無法辨認面目,在下正忖思如何
解救符老之際,又倚恃二谷主在外守護,致為小輩所乘。」
顏鴻慶道:「此人來意不明麼?」
談靈冷笑道:「小輩套問符老紫電劍現在何人手中?」
「為隱名凶邪卻去,此乃武林盡人皆知之事,還用問麼?」
「他不信!」談靈望了顏鴻慶一眼,道:「他說柏姑娘失去紫電劍竟無動於衷
,此乃大悖常情,可疑者一……」
「不要說他!」顏鴻慶道:「顏某也不置信。」
談靈冷冷一笑道:「此賊又謂顏二谷主與柏姑娘串通,途中失劍心疑是顏二谷
主所謀。」
顏鴻慶不禁一怔,眉梢眼角泛掠一抹殺機冷笑道:「含血噴人,無中生有,顏
某實用不著與柏姑娘……」
談靈右手一擺,笑道:「真要如此,在下委實欽佩二谷主才智。」
顏鴻慶面色一紅,道:「談老師你也相信這無中生有之詞。」
談靈微微一笑道:「在下相信符老之言。」
顏鴻慶面色一變道:「符老說了什麼?」
談靈道:「他神智受控,吐露真言,謂紫電劍為鐵手怪佛劫去。」
「鐵手怪佛!」顏鴻慶詫道:「顏某從未聽說過武林中有鐵手怪佛此人。」
談靈道:「在下相信符老之言是真,至於有無鐵手怪佛其人無須我等擔憂,至
少夠使那黑衣蒙面人忙一陣子,譬如敝門主及錦袍人往昔亦從未曾江湖中露面過,
提起名字恐亦無人知情,令人憂慮的是那黑衣蒙面人逼問符老知否谷主潛隱之處…
……」
顏鴻慶面色一變,道:「符老吐露了麼?」
談靈搖首道:「符老怎知谷主潛隱之處,看來二谷主定然知道了。」
顏鴻慶笑笑道:「顏某怎會知道。」
談靈道:「所以符老答稱不知,也許小姐知情秘而不宣,符老謂明日此刻再予
回答,二谷主,貴谷目前當務之急,應提防外來侵襲,並查出這黑衣蒙面人是否貴
谷門下………」說著低聲附耳密語一陣。
顏鴻慶面色凝重道:「看來只有此策可行,眼前一切均須仰仗談老師了。」說
著匆匆走去。
談靈默然沉思須臾,暗歎一聲,忖道:「其中主要關鍵無疑是在無憂谷主柏春
彥身上!」
只見談靈凝神在符竹青身上緩慢落指,慎重已極,恐氣血岔入主經,恐鑄成大
錯。
符竹青睜目醒來,若在夢中,發生之事皆不復記憶,目睹談靈不禁喜形於色。
談靈忙制止符竹青說話,以內家傳音入密之術吐出發生之事。
符竹青大驚失色,低聲道:「如非少俠及時趕來,幾乎誤了大事矣。」
談靈道:「事成過去,符老緊遵在下之囑可使災禍消弭於無形,眼前符老偕同
在下去見傅嬤嬤。」
兩人急急擇僻徑奔向柏月霞所居。
傅靈芝獨坐室內手持鐵拐,不時面現殺氣,眼珠雖稍呆滯卻威稜逼射,滿頭銀
髮無風自動。
驀地──
傅靈芝身形暴起,尚未立定,突感十數道冷風襲體,血行立阻,怪叫一聲,轟
然倒地。
屋外突然掠進明眸皓齒,麗絕人寰的柏月霞,身後疾隨談靈。
談靈疾趨向前,扶起傅靈芝察視血行脈象,解開穴道。
傅靈芝見了談靈喜不自勝。
談靈急道:「傅嬤嬤和霞抹詳談,在下還有要事安排,恕不奉陪。」他身法奇
幻無比如魅影飄風般疾閃在一巉削翠崖旁林木叢中。
崖上飛泉噴瀉,如萬斟銀珠,山風過處濛濛霧飛,映著斜陽幻起綺麗色彩,燦
爛悅目。
談靈佯裝眺賞景物,卻有意無意地望了十數丈外一株亭亭若畫參天古樹,嘴角
噙出一絲笑意。
濃枝密葉中正藏著一條瘦小黑影,兩道銳厲目光注視著談靈。
片刻──
一條黑影疾閃而來,來人面上塗繪五顏六色油彩,辨認不出面目,但約摸可知
年歲不出三旬,低聲道:「談老師來早了!」
「不早。」談靈道:「情勢危急所以提早兩日來到。」
那人冷冷一笑道:「莫非為了傅靈芝及符竹青等人之故,哼,那凶邪不過枉費
心機而已,柏春彥藏身之處柏月霞根本不知情。」
談靈道:「那麼何人知情?」
那人答道:「柏春彥隱身之前曾密囑一名心腹,俟其女取得紫電劍後,即引其
女至其藏身洞府。」
談靈道:「既是心腹親信,定是百泉崖中人。」
「大謬不然,兄弟在此三月,將柏春彥平時言語習慣,以往舉止逐一分析研判
,已有所得,囑咐親信並非在無憂谷,而是在山外,兄弟已約好一人明晚在山外相
見,明日談老師在無憂谷外守望,偕同兄弟一同前往。」
「好!」談靈道:「百泉崖內魚龍混雜,閣下要小心了。」
那人疾逾閃電掠去。
談靈身形突一鶴沖天而起,向那株亭亭如畫巨干之上撲去。
藏身濃枝密葉中黑影不禁大驚,雙掌蓄勢待發,兩道懾人眼神注視著談靈身影。
幸好談靈撲向另一枝柯,沾足其上,目光巡視山谷四外一瞥,後又電瀉而下。
他疾逾奔電地掠向無憂谷中,聚議大廳已是燈火輝煌,光亮宛如白晝。
顏鴻慶獨自一人憂鬱地自飲自酌著,雙眉濃皺,排遣不開心頭鬱積。
談靈朗笑一聲道:「二谷主真好閒情逸致。」
顏鴻慶聞聲立起,笑道:「酒好、茶好,只是心頭郁煩,吞吃不下。」
談靈道:「船到橋頭自然直,二谷主請放開朗點,凶邪並非志在無憂谷而是紫
電劍,既無所獲。匪徒必然離開無憂谷,那時二谷主可重新佈署。」
顏鴻慶道:「但傅靈芝及符老罹受暗算,無法解救,有負谷主重托顏某問心有
愧。」
談靈道:「凶邪並無殺害他們之惹,既無所得,逾時必自動解開,在下懼有誤
門主之命,特來向二谷主告辭。」
顏鴻慶不由一愕,道:「顏某不敢強留,只請稍飲幾杯如何?」
談靈搖首道:「在下去心似箭,不必了。」
顏鴻慶堅欲送出山外,談靈推辭不得,送至谷口時,談靈轉面笑道:「送君千
里終須別,二谷主珍重。」言畢身形穿空飛去,幾個起落便已無蹤。
冷月迷濛,寒風四湧。
談靈奔至一片曠野中,只見衰草飛騰,悄無人蹤,景物淒涼。
驀地──
不遠處傳來一聲陰惻惻怪笑道:「談朋友請留步。」
談靈似算計到有此變化,毫無所驚,緩緩循聲望去,冷笑道:「那位朋友呼喚
在下?」
突然四面叢草中紛紛冒起十數勁裝手持兵刃江湖人物,但見一個矮胖身材四旬
開外漢子,手持一柄寒光閃閃雞爪鐮,面目森冷,一對死人眼珠,令人一見不禁油
然泛起寒慄之感,慢步走來,道:「敝總瓢把子有請談朋友撥冗前往一敘。」
談靈淡淡一笑道:「貴總瓢把子來歷姓名可否見告,朋友當不吝將大名賜告吧
!」
矮胖漢子皮笑肉不笑道:「在下魏標,至於敝總瓢把子姓名來歷恕難見告,不
過談朋友相見自然知道。」
談靈道:「如此說來,談某與貴總瓢把子並不陌生,諒是舊識。」
魏標陰陰一笑道:「並非舊識,只是神交而已。」
談靈哈哈大笑道:「看來,談某非須與貴上見面不可了。」說時面色倏地一寒
,沉聲道:「無奈談某身有要事,恐有卻貴上盛情了。」
魏標陰惻惻發出一聲怪笑道:「談朋友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談靈淡然一笑道:「那要瞧罰酒如何吃法,談某在武林中雖無藉藉名,諸位這
等貨色談某卻也不在眼中。」
魏標聞言面色一變,喝道:「拿下!」
只見兩條身影揮起兩股冷電寒芒疾撲向談靈。
談靈漠然無視,屹立不動,眼見兩人撲襲近身,兩股刀芒一緩,只聽兩聲慘嗥
騰起,一雙人影跌出兩丈開外,屍體胸口上各掃著一柄利刃,鮮血汨汨湧出。
魏標不禁駭然變色,大喝道:「談朋友為何如此心狠手辣。」
談靈淡淡一笑道:「難道魏朋友叫在下束手就縛麼?刀槍無眼,不死必傷,理
虧在魏朋友,而不是在下。」
魏標突陰陰一笑道:「敝總瓢把子禮邀談朋友乃一片盛情,既然如此,仇怨已
結,撇開今晚不算,咱們那裡見那裡算。」
談靈哈哈大笑道:「魏朋友好說,在下無不接著,到時再說吧!」言畢一鶴沖
天拔起,去勢如電,瞬時消失在夜色蒼茫中。
魏標目露殺機,似怨毒已極。
叢草中突冒出一黑衣瘦小蒙面人。
魏標躬身道:「堂主,屬下已安排重伏,可將談靈擒住,堂主為何下令釋放。」
黑衣蒙面人道:「本座知道你已安下了強弩毒液十面埋伏之計,但我轉念一想
,此刻擒住談靈非但無助,而且反而有害……」
魏標詫道:「屬下有點不明白。」
黑衣蒙面人冷笑一聲道:「有什麼不明白,明日談靈還要來此約晤一人,再由
他們身上可找出另一人,進而獲取總瓢把子極需要得知的一項秘密,那時我等再一
網成擒……」說著頓了一頓,又道:「我知道你死了兩名得力弟兄,心中難受是,
明日擒了談靈時就交與你處置。」說著一閃而杳。
魏標喝道:「走!」
匪徒四散隱去。
十數丈外紛紛冒出五人,其中一人正是無憂谷二谷主顏鴻慶。
顏鴻慶道:「看來本谷隱憂不已,俱一一為談靈所料中。」說著不禁發出一聲
長歎。
左側一黑衣老者低聲道:「二谷主如欲圖霸武林,談靈此人定不可留。」
顏鴻慶目中閃掠一抹精芒,搖首道:「此人心計武功極高,絕不可留,但此非
其時,若能收歸我用,勝算或可多增幾分。」說著一揮右臂,率眾奔回無憂谷去。
寒風嘯掠,衰草揚空,微聞一聲柔弱低歎道:「有非常之器才能成非常之事,
唐公子確非常人。」
荒野叢草易於藏身,原來盧琬玲和呂劍陽坐在草叢中,若非語聲,任誰均不易
發現。
呂劍陽道:「在下與他相識時,還道他是一紈褲子弟,只知寄情風月,聲色犬
馬……」
盧琬玲忽嬌笑道:「人不可以貌相,眼前你我何去何從。」
「返回華陰略事歇息,明日再來。」呂劍陽道:「唐老弟善謀,今晚所見委實
雲詭波譎,似出自唐老弟一人籌算。」
兩人雙雙躍起,迷茫寒月下只見一雙人影似飛鳥般掠空疾閃而去。
…………………
太陽甫自東方升起,天空幻現一片橘紅,絢爛悅目。
荒野草凝霜永,雪白眩眼,一望無際,寒風砭骨,撲面若割。
天際遙處忽現出敷十條人影,疾行如風掠至,突又四分伏隱於叢草中。
約莫一個時辰過去。
遠處漸現一條人影步履緩慢,行至臨近,卻是一身著藍布大褂,花白長鬚老者
,看來似全無武功,兩道黯深眼神向四外一瞥,喃喃自語道:「怎尚未見到來?」
草中突冒起一面塗五顏六色油彩之黑衣勁裝漢子,道:「在下片刻之前即已到
來。」
老者道:「那麼你我一同立即前往!」
勁裝漢子道:「尚須等候一人。」言畢忽道:「他趕來了。」
談靈疾逾流星掠至,手提一藍布包袱。目注老者道:「就是這位麼?」
勁裝漢子道:「不是,他帶我等前去。」
談靈忙道:「如此你我快走!」
那老者突然雙目一睜,神情宛若兩人,轉身疾快如風奔去。
談靈與勁裝漢子疾隨老者身後,片刻時分已至荒野盡端,靠近一片山巒,繁松
密茂間隱隱現出一間茅屋,木門緊緊閉著。
老者掠至門前,屈指敲了幾下。
只聽屋內傳出一森冷語聲道:「進來!」
老者右手一推,木門悠悠向內開去,三人魚貫走入。
屋內紅光一閃,但見一年約四旬中年人秉著一支粗如兒臂牛油巨燭立在桌邊。
那人黑髮圓臉,三綹烏須,嘴角略泛一絲笑意,屋內陳設簡潔,打掃得極為乾
淨。
一張四方木桌上放著四盤熱騰騰菜餚,碗筷壺酒齊全,只見那中年人將燭台置
在桌上,道:「三位請坐,山居簡陋,無物款待,濁酒粗餚,請勿見笑是幸。」
談靈道:「尊駕不必如此費事,在下此間事了立即離去。」
那中年人笑笑道:「此非三兩語可竟,柏谷主藏身之處兄弟尚須墨繪草圖講解
出入之法,仍須紫電劍不可,請坐。」執起酒壺滿滿,斟上四碗酒,擎碗相敬。
談靈僅淺飲了一口,其餘三人均一飲而盡。
中年人立起添酒,目注談靈道:「談老師為何不飲?」
談靈笑道:「在下昨日胸膈受了微傷,現仍酸痛難止,想是氣血岔阻之故,還
是少飲為妙,三位海量請便吧!」
面塗油彩勁裝漢子手指中年人道:「這位何六郎,系柏谷主心腹親信。」
何六郎忽朝勁裝漢子望了一眼,道:「閒話少說,帶來了麼?」
談靈忙道:「何老師放心!」手指藍布包袱接道:「此中共足千兩黃金,十粒
明珠,何老師請過目點收。」
何六郎抓過藍布包袱,五指捏了捏,泛出一絲笑意,乾咳了一聲道:「不必了
!」坐下又敬了一碗酒後,道:「柏谷主藏身之處異常隱秘,在……」
言猶未了,面色突然慘變,只覺腹痛如絞。
勁裝漢子與老者駭然大驚,頓感臟腑中如澆沸油,悟出酒中是有劇毒,但已無
及,砰然跌下,痛得滿地翻滾。
談靈只飲了少許毒酒,一陣頭暈目眩倒了下去。
何六郎兩手強撐著桌沿,但面色慘白如紙,一陣顫抖,張嘴噴出一口黑血。
驀聞屋面送入一個陰惻惻冷笑道:「何六郎,谷主早料中你必會賣主求榮,果
然料中,死有餘辜。」
屋外突騰起五條人影,撲向屋面那人。
屋上人言畢,倏地一鶴沖天拔起,半空中一個輪轉,彈出七八丈外,雙足一沾
又起,身法迅快絕倫。
撲追五人見追已無及,掉首四面向茅屋撲來,正是顏鴻慶率同四個持劍面目森
冷勁裝老者。
顏鴻慶撲向半途,陡聞一尖銳女聲暍道:「站住。」
茅屋之後突現出一個蒙面青衣婦人,後隨七黑衣瘦小蒙面人。
顏鴻慶五人沉身立住,冷笑道:「芳駕是何來歷,此為敝谷私事,無須芳駕干
預。」
青衣蒙面人冷冷一笑道:「顏鴻慶,真人不說假話,你我都是一步之差,失算
誤事,無不均欲得知柏春彥藏身之處,豈料柏春彥心機深沉,老謀深算,早料到何
六郎會洩露隱秘,佈署了一著毒棋,殺人滅口,你我圖謀頓成畫餅。」
顏鴻慶沉聲道:「顏某須知谷主潛隱之處有何不對,但芳駕心懷叵測,顯然意
圖對谷主不利。」
「不錯!」青衣婦人道:「老身與柏春彥結有宿怨,倘能尋獲,非把柏春彥磔
屍揚灰難消心頭之恨,但你身為二谷主,柏春彥竟未將藏隱之處告你,不言而知,
你心懷異心早為柏春彥所悉,尚敢振振有詞,真是不知羞恥。」
顏鴻慶面色一紅,內心震怒異常,但佯裝滿面笑容道:「芳駕錯了,顏某不能
不對谷主遠慮灼見欽佩不勝,倘或谷主真個將潛隱之處告訴顏某,無憂谷今日局面
將倍更艱辛。」
青衣蒙面婦人點點頭道:「這話不錯,今日之事你我毫無瓜葛,顏二谷主請離
去吧!」
顏鴻慶怔得一怔,道:「顏某要帶走一人。」
青衣蒙面婦人厲叱道:「不行!」
顏鴻慶面色一變,手中擲出一墨黑球形之物疾如電射投向茅屋內,大喝道:「
走!」
五條身影穿空飛起,疾如丸擲落入山巒森森林木中。
青衣蒙面婦人叱道:「退開!」
人影紛紛騰飛飄開。
驀地──
一聲驚天霹靂巨響,火光進閃,茅屋屋頂震飛拋起半空,整座茅屋火舌噴卷,
焦煙夾著一片火星四散瀰漫。
青衣蒙面婦人已身在十丈開外,怒道:「顏鴻慶心機狠毒,日後遇上須仔細提
防,必要時格殺勿論。」
驀然一個勁裝漢子奔來,道:「稟夫人,有一男一女正派門下強闖本門伏樁,
屬下曾於攔阻,堅不聽從並殺傷本門兄弟多人,屬下不得已將他們制住。」
青衣蒙面婦人道:「人呢?」
勁裝漢子道:「俱已帶到。」右掌向後一招。
只見兩名大漢押著呂劍陽、盧琬玲走來,呂盧二人兩臂穴道已然受制,怒容滿
面,眉梢眼角卻隱泛憂急之色。
青衣蒙面婦人不禁一呆,啊了一聲道:「原來是盧姑娘,老身與令師曾有數面
之雅,蒙令師不嫌,引為至交,姑娘今日來此何為?」
盧琬玲道:「不瞞老前輩,晚輩來此為救一位同道至友。」
「誰!」
盧琬玲一時之間無法答言,不知說談靈抑或唐夢周。
正在猶豫為難之際。
呂劍陽朗聲答道:「談靈!」
青衣蒙面婦人目光一冷,道:「談靈惡行如山,擢發難數,再說他現在一隱名
凶邪門下,與眼前武林動盪不安無不相關,這點老身礙難如命,何況談靈此刻生死
未卜,定凶多吉少。」
盧琬玲不禁心神一顫,道:「談靈現在何處。」
青衣蒙面婦人冷冷一笑道:「在烈火中。」
盧琬玲呆了一呆,詫道:「既然談靈已死,老前輩為何你放不過他。」
青衣蒙面婦人道:「老身要查明他是死是活,死了也要屍體。」
盧琬玲道:「老前輩,其實談靈……」
青友蒙面婦人右掌一擺,冷笑道:「不要多言了,老身心意已決。」
此刻,整座茅屋已燒化成燼,只見濃煙中冉冉走出一條身影,正是談靈。
青衣蒙面婦人身後七瘦小蒙面黑衣人倏地湧出,七柄劍光閃電般虛指著談靈七
處要害重穴。
一蒙面人喝道:「談靈,不准妄動!若輕舉逞強,禍將莫測。」
談靈朗笑道:「在下向來有知機之稱、眼前形勢並不對在下有利,在下決不動
手,但有一不情之求……」
青衣蒙面婦人道:「你說說看!」
談靈微微一笑道:「煩請釋放盧姑娘及呂少俠,從此以後江湖中沒有談靈這個
人。」
青衣蒙面婦人,冷笑道:「你說對了,這回你絕不能活命,經你這麼一提起,
老身倒不可不小心翼翼從事,本來即可釋放盧姑娘、呂少俠,眼前還須兩位在老身
家中作一天半天嘉客。」
談靈傲然一笑道:「在下知道,本來夫人可對外宣稱我談靈死在顏鴻慶陰謀暗
算中,顏鴻慶心想如此,事實也莫不如此,殊不知在下又活著出來,適被盧姑娘、
呂少俠目睹,恐宣揚開去,為夫人帶來一場莫大災禍。」
青衣蒙面婦人冷笑道:「你倒聰明得很。」
談靈微笑道:「易言之,夫人此舉委實愚蠢之極。」
一黑衣蒙面瘦子忽長劍一振,幻出數朵金星,在談靈胸口前閃耀,叱道:「賊
子大膽,敢出言不遜!」
盧琬玲嫣然一笑道:「夫人,他不是談靈。」
青衣蒙面婦人不禁一怔,道:「他不是談靈是何人?」
談靈忽右掌一揮,身形奇詭無比在七劍微蕩中閃了出去。
七黑衣蒙面瘦小人不禁大駭,急掄長劍,寒芒飄飛,又圍向談靈。
談靈冷冷一笑道:「七位姑娘再次咄咄逼人,別怨在下出手無情了。」
青衣蒙面婦人暗中眉頭一皺,喝道:「住手!」
七人收劍退了開去。
談靈微微一笑,拭掉臉上易容藥物,顯出原來形貌。
青衣蒙面婦人暗道:「好人品。」
談靈微微一笑道:「煩勞夫人傳命屬下。將茅屋中屍體清除,若顏鴻慶覺察屍
體少了一人,一切圖謀頓成泡影。」
青友蒙面婦人點點頭,七黑衣人疾如閃電撲入餘燼中而去。
唐夢周走向盧琬玲、呂劍陽之前伸手解開了兩人禁制。
青衣蒙面婦人忽道:「少俠是何來歷,可否見告。」
唐夢周略一沉吟,道:「夫人如不見疑,此處並非敘談之所,可否去夫人居處
俾作長談。」
青衣蒙面婦人道:「好!」
………………………
唐夢週三人隨著青衣蒙面婦人一行取徑山巒間偏僻無人小路,竟然橫跨五座山
壑,地形越走越險,進入兩座危壁之間,僅容一人可以徒步。
突然──
青衣蒙面婦人身形停住,立在她身後的唐夢週三人放眼過去,只見一片濁流滾
滾,浩淼壯闊。
呂劍陽不禁失聲驚道:「黃河!」
青衣蒙面婦人頷首道:「正是黃河,我等身在絕壁裂隙之上,高可約百餘丈,
必須抓著皮索而下到達河面所停三艘巨舟,這百餘丈高下本難不住三位,但入冬以
來河風狂勁,再高的武功也無法不為強風搖蕩,崖面怪石嶙峋,稍一不慎,必遍體
鱗傷,恐三位大意,故鄭重相囑。」
三人謝了一聲。
青衣蒙面婦人立在崖沿,彎腰抓起一條粗如兒臂皮纜,倏地身形躍下。
唐夢周急趨向前,只見青衣蒙面人已在十丈之下,忽為一股強風蕩起,蕩鞦韆
般後又往上拋去。
青衣蒙面婦人任由所之,待皮索迴盪向崖壁急劇下滑,僅兩個飄蕩身已落在舟
中。
唐夢周瞧清三艘雙桅巨舟停泊崖旁,巨錨鐵索固住船身,只見青衣蒙面婦人望
崖上招了招手,示意自己下來,便抓住皮索滑下。
約莫下滑十一二丈後,崖隙諒系一風口,湧出一股巨飆,力逾萬鈞,不由自主
地為強風蕩得飛起。
他突然雙手一放,人如電瀉疾墮舟中而去。
崖上忽響起盧琬玲一聲驚叫。
唐夢週身距桅頂七八丈高下,突身形疾轉如輪,單足倏點在桅木端上,接著飄
然落在艙面上。
青衣蒙面婦人含笑道:「少俠好俊的輕功。」
唐夢周微微一笑道:「夫人謬獎。」兩目向崖上望去。
盧琬玲與呂劍陽已先後抓著皮索滑下,空中飛人,驚險萬分,但均安然落在艙
面。
青衣蒙面婦人道:「三位請至艙內一敘。」躬身前導,來至艙中。
艙內舖設華麗異常,兩青衣雛婢嫣然含笑侍立。
青衣蒙面婦人肅容落坐,雛婢獻過香茗。
唐夢周道:「夫人可否顯示本來面目。」
蒙面婦人微微一笑,解下蒙面烏巾,顯出儀容端正秀麗面龐,年歲約莫四旬左
右,雲發烏黑光亮鑒人,膚白如玉,齒若編貝。
唐夢周不禁一怔,只覺面貌宛如舊識,突暗中靈機一閃,暗道:「莫非她是…
……」
青衣婦人道:「老身姓祝,名薇華。年華虛度已五十有六了。」
忽覺船身一陣晃動,已是放舟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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