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驀聞一聲陰冷笑聲道:「閣下計算錯了,丐幫高手及孫道元老鬼怎會中了閣下
圈套!」
白衣人聞言一震,身形迅疾掠出殿外,只見一紫衣秀士嘴角噙笑,手握一隻鵝
卵大小紫光流轉的珠子,不由面色微變,問道:「尊駕就是眼下盛傳的紫衣神龍卓
天奇?」
紫袍人頷首道:「在下正是卓天奇!閣下白費心機,亦為謠諑所愚,其實孫道
元如真的到來,縱有蓋世武功也難攖紫電劍犀利鋒芒。」
白衣人冷冷笑道:「未必見得,卓老師不也是來了麼?縱有子母雷珠可恃無恐
,兄弟亦有制勝之策。」
卓天奇道:「閣下很自負,殊不知孫道元之紫電劍即是用來刃取你我頸上之血
,眼下尚難預卜是他死,還是你我先亡,情勢既明,卓某勢難久留,閃開!」手中
雷珠作勢一場。
白衣人不由倒躍出五尺。
卓天奇卻已一鶴沖天拔起,穿空疾飛而杳。
白衣人目中怒焰暴張,卻見常隆疾掠而回,面露悸懼之色道:「回稟門主,青
龍方位本門伏樁七處俱遭慘死,死在犀利兵刃之下……」
白衣人驚道:「你從何而知死在犀利鋒芒之下?」
常隆道:「本門兄弟手持兵刃俱被削斷,斷處平整光滑,必是……」說此忽囁
嚅不語。
「必是什麼?」
常隆道:「似是紫電劍。」
白衣人身軀一陣撼震。
常隆又道:「方纔霹靂巨響似是三官廟,恐又出了舛錯!」
白衣人忽切齒冷笑道:「卓天奇,我與你勢不兩立。」
常隆面色大變道:「是卓天奇所為麼?」
白衣人忽眼神微變,揮手示意命常隆傳令門下速撤出,心中暗忖道:「此事似
與卓天奇無關,莫非孫道元欲嫁禍於卓天奇,引起鷸蚌之爭,遂他漁翁之利。」越
想越感有理,鼻中冷哼一聲,疾掠出黑龍觀而去……
天已薄暮,尚未掌燈。
唐夢周與麥如蘭在窗下對奕,嚴薇薇在旁觀戰。
麥如蘭忽纖手一推,嬌歎道:「輸啦!」
忽門外響起從人語聲道:「盛大人來訪!」
唐夢周朗聲笑道:「有請!」向兩女示了一眼色,慢步行去,手揭門簾邁出房
門。
只見盛秋霆已走入二堂中門,忙趨前相迎,發出爽朗笑聲。
兩人分賓主落坐,從人獻上香茗,盛秋霆微移杯蓋,就唇淺飲了一口放下,似
無限感喟歎息一聲道:「咱們哥兒倆一年多未相聚,在京師頻相過從,老弟風流文
采,盛某打從心眼裡佩服……」
唐夢周微笑道:「說穿了還不是紈褲子弟,盛大人謬獎,在下不勝汗顏。」
盛秋霆正色道:「話可不是這麼說,盛某一個武人,粗俗不文,卻也頗有識人
之明,老弟文武全才,然深藏不露,京城韋大人談及老弟,就贊不絕聲。」
唐夢周含笑道:「那是韋大人抬愛。」
盛秋霆道:「韋大人也出京了,老弟知道麼?」
唐夢周不禁一怔,問道:「韋大人因何出京?」
盛秋霆搖首道:「盛某不知,但如今皇上聖明,我輩內廷當差未司耳目,派遣
出外糾察各省吏情,詳實奏聞,盛某僕僕風塵者亦是為此!」
唐夢周道:「這個在下知道,但在下一個布衣不能妄置一喙。」
盛秋霆略一沉吟道:「盛某意欲請問一事,未知可否見告?」
唐夢周微微一笑道:「盛大人太謙虛了,在下當盡所知相告。」
盛秋霆道:「風聞老弟在黃河渡口無意目擊一場江湖兇殺之事……」說時兩道
眼神凝注在唐夢周臉上。
唐夢周暗道:「言及正題了。」故作呆了一呆,道:「誠有此事。途經黃河渡
口適為強風所阻,不料竟遇上此事,但事不關己,所以在下也不願過問,為何盛大
人提此,莫非與大人出京有關?」
「大有關係!」盛秋霆點點頭低聲道:「飛鳳鏢局所失陪鏢,並非價值連城珠
寶,似是一封書信……」
唐夢周詫道:「一封書信那有如此重要?」
盛秋霆正色道:「當今皇上早就慮及三藩擁兵自重,蓄謀叛變,一舉一動,無
不嚴予監視,所以晉藩假手飛鳳鏢局暗護一封密緘送輿粵藩……」
「這手法太高明了!」唐夢週一拍大腿驚讚道:「如非盛大人說破,在下怎麼
也不疑及此。」
盛秋霆長歎一聲道:「目前仍是猜測之詞,三藩雖蓄謀生叛,但各自為謀,互
相猜嫉,表面上通問款曲,卻不過是利用而已,若內廷猜測不錯,飛鳳鏢局所失暗
鏢極其重要。」
唐夢周道:「樹從根腳起,水從源頭流,盛大人應該向飛鳳鏢局查尋,不難水
落石出。」
盛秋霆冷笑道:「飛鳳鏢局從出事日起,就煙消雲散,名存實亡了!上至總鏢
頭,下至燒飯的火頭兒竟沒了影兒。」
唐夢周詫道:「那就值得大費推敲了。」
盛秋霆沉聲道:「豈只推敲而已。」
唐夢周若有所悟,道:「所以盛大人不辭萬里迢迢來滇,為的是向滇藩查證。」
盛秋霆目露欽佩之聲道:「老弟委實睿智,除了滇藩無有別人,滇藩劫去密緘
,志在要挾粵、晉二藩。咳,如今滇藩無故罹疾,盛某一番心機又成白費了。」
唐夢周微微一笑道:「倘為滇藩之主,必有人奉命而為,盛大人精明幹練,抽
絲剝繭,不難真像大白。」
盛秋霆略一沉吟,道:「老弟受特達之知,聖眷極隆,三藩之事老弟難道無有
……」
唐夢周忙正色道:「國家大事,一個布衣豈能預聞,體制有失,在下亦不願參
與。」
這時,一老僕走入,道:「店外有一自稱姓卓儒生要見公子。」
唐夢周面色一冷,道:「他居然能找到在下,真是難得,說我有請!」
盛秋霆道:「此人是誰?」
唐夢周道:「大人必有個耳聞,此人乃哀牢朝天峰紫衣神龍卓天奇。」
盛秋霆面色微微一變,道:「原來是他。」身形疾向廂房掠去。
他快,唐夢周此他更快,盛秋霆正揭開門簾,身形掠入房中之際,唐夢周迅疾
無倫地一伸手,將其肩胛骨抓個正著,同時笑道:「房中有內眷在,恐怕不方便,
盛大人請到對面廂房隱藏一下。」
盛秋霆值此身影側飄而退之際,突覺半邊酥麻,似是真力虛脫了一般,心神暗
震,忙行功運氣欲繃開唐夢週五指,同時面色微紅地訕道:「盛某忙中有錯,鹵莽
得很,老弟見諒。」
那知唐夢週五指倏地一鬆,笑道:「任誰也忙中有錯,在下怎能見怪。」
盛秋霆在揭開門簾之際,瞥明房中有二女在,麥如蘭自然見過,但嚴薇薇卻陌
生得很,由於嚴薇薇未除人皮面具,房中光線又較暗,盛秋霆目光如何銳利,一瞬
之間也無法辨出嚴薇薇戴有面具。
隨即盛秋霆疾掠入對面房中,此時青衣老僕已領著紫衣神龍卓天奇走入。
卓天奇一襲紫袍,神態從容,滿面含笑,抱拳道:「是唐公子麼?」
唐夢周趨前兩步,施禮道:「卓大俠,在下正是唐夢周。」
卓天奇兩道眼神凝注在唐夢周臉上有頃,倏地朗聲大笑道:「唐公子骨格清奇
,秉賦深厚,難怪劣徒程涵英不敵,可惜你我已成仇敵,不然還可論交。」
唐夢周微笑道:「為友為敵,悉憑卓大俠之一念明辨是非間,在下不過適逢其
會而已。」
卓天奇道:「這個卓某知道,卓某手段雖嫌毒辣一點,卻用意良善,如玄靈宮
淪入另一凶邪之手,恐玄靈宮門下此刻已身不由己,荼毒西南武林了。」
唐夢周淡淡一笑道:「卓大俠來此就是見告在下這幾句話麼?」
卓天奇面色微寒,道:「事成過去,再言無益,卓某此來欲向公子討還一件東
西!」
唐夢周冷笑道:「在下傷斃卓大俠門下多人,卓大俠既欲償還血債,請另訂時
地,在下無不接著。」
卓天奇聞言放聲大笑道:「那只怪他們學藝不精,自不量力!卓某氣量再仄,
也不致在此人煙稠密之處尋釁,但此仇終須要公子清償。」
唐夢周似怔得一怔,道:「那麼卓大俠欲向在下討還什麼東西?」
卓天奇略一沉吟道:「卓某曾去了黑龍觀一趟。」
「黑龍觀?」唐夢周聞言一怔,繼又冷笑道:「玄靈宮與黑龍觀根本就是兩同
事,怎麼並為一談。」
卓天奇深深望了唐夢週一眼,道:「風聞那隱名凶邪擒囚丐幫長老司空奇在黑
龍觀……」
言猶未了,唐夢周已自冷笑道:「卓大俠提及凶邪兩次,那隱名凶邪究竟是何
人物,又與在下何干?」
卓天奇鼻中輕哼一聲道:「公子無須言不由衷,那隱名凶邪即是殺害乾坤獨叟
與王屋盲叟主凶。」
「這個在下倒有耳聞。」
「隱名凶邪陰謀稱霸武林,毒害異己,武林各大門派無不岌岌自危,若不亟謀
制止……」
卓天奇說至此處,倏又轉過話鋒,笑笑道:「此話離題太遠,那凶邪將司空奇
囚在黑龍觀,誘使丐幫精英及摩雲神爪孫道元趕來施救,志在孫道元手中那柄紫電
劍,那知竟是騙局,凶邪已將司空奇移置三官廟。」
唐夢周寒著一張臉凝耳傾聽著,神情無一絲變化。
卓天奇皺了皺眉,續道:「本來卓某不知,三官廟卻遭震毀,卓某手下趕往察
視,辨明那是被卓某獨門暗器子母雷珠炸毀的,磚石殘爍中七屍橫陳,面目全非,
公子嫁禍江東,未免太狠毒了點。」
唐夢周面泛嚴霜,目中怒光暴射,大喝道:「卓大俠怎可血口噴人!」
卓天奇淡淡一笑道:「在玄靈宮中卓某手下雷珠為公子劫去,試問不是公子還
有何人?」
唐夢周道:「不錯,在下恐貴屬毀壞玄靈宮,不得已用迅雷不及掩耳手法奪去
雷珠,但卓大俠知否在下劫有幾枚雷珠?」
卓天奇道:「共是六枚!」
唐夢周冷冷一笑,伸手揣懷,徐徐舒掌,赫然正是六顆紫芒流轉的雷珠。
卓天奇不由面色一變,詫道:「如此說來,並非公子所為了?」
「正是!」唐夢周斷然答道:「在下對黑龍觀及三官廟之事均茫然不知。」
卓天奇目光霎了霎,道:「看來卓某是錯怪公子,但卓某有個不情之求。」
唐夢周道:「討還六顆雷珠是麼?」
「不錯!」卓天奇道:「望公子應允。」
唐夢周道:「在下留著無用,不過此物太以霸道,請卓大俠慎用,勿輕易交與
門下施展,否則在下不惜竭其全力代卓大俠清理門下。」
卓天奇接過,哈哈一笑道:「但願公子能明辨是非,卓某告辭了。」身形一轉
,疾閃而杳……
盛秋霆邁出廂房,道:「老弟為何將雷珠還與卓天奇?」神色之間不勝惋惜。
唐夢周淡淡一笑道:「雷珠是他獨門暗器,若不還與,恐仇怨積深,在下實不
宜與江湖豪強結怨,徒增日後無窮困擾。」
盛秋霆頷首道:「這話也對,盛某須往黑龍觀後三官廟一行,探明究竟,有暇
當再來晉謁。」說罷快步如風邁出中門而去。
唐夢周嘴角微泛一絲笑意,進入房中。
麥如蘭、嚴薇薇兩女笑靨如花相迎。
唐夢周目注嚴薇薇,道:「好險!」
嚴薇薇道:「你是說紫衣神龍卓天奇麼?」
唐夢周搖首道:「不是,險的是你!」
嚴薇薇不解,詫道:「賤妾不解是何所指。」
唐夢周道:「幸虧薇妹戴著面具,方才盛秋霆擅闖居室若認明是薇妹,我日後
恐凶險萬分。」
麥如蘭詫道:「盛秋霆與薇姐毫無瓜葛,為何……」
唐夢周忽壓低語聲道:「在下認為盛秋霆即是白衣凶邪。」
兩女不禁面色大變。
唐夢周道:「在下雖屬猜測之詞,但種種跡象卻暗相吻合,假以時日不難真像
大白。」
麥如蘭道:「盛秋霆來意顯然對夢哥有些起疑了。」
唐夢周道:「不是,盛秋霆同卓天奇一樣,志在查明三官廟是否被在下雷珠所
毀,因玄靈宮之役已起疑心。」
麥如蘭不勝驚異,道:「倘夢哥不取出雷珠,二邪必斷然認為司空前輩為夢哥
所救。」
「不錯!」唐夢周傲然一笑道:「無如在下棋高一著。」
兩女相視了一眼,作個會心的微笑。
唐夢周視如不見,劍眉微蹙。
嚴薇薇道:「昆明之行算是已有收穫,眼前總該設法相救柏月霞妹妹才是。」
唐夢周點首答道:「我知道,無奈迄至眼前為止,還找不出一絲眉目。」
麥如蘭道:「你不是疑心盛秋霆麼?」
唐夢周不禁一呆,道:「為什麼疑心是盛秋霆?他為何單單擄走柏月霞一人,
至少薇妹尚是他門中之人。」
麥如蘭道:「焉知他不是故弄其虛,以示不疑。」
「這話有道理。」唐夢周道:「柏賢妹無故失蹤,涉嫌者我原已撇開盛秋霆,
現在不得不重作考慮。」沉思了一陣,又與二女密商大計。
…………………
泰順祥布莊是昆明城首屈一指大店,買賣也甚旺,出入之人川流不息,店面上
應付的多半是運銷回鄉的買賣,講究的是疋頭,一批批地裝車裝船。
店外一輛雞公車上已捆紮好疋頭棉布,堆積如一座小山模樣。
一個青衣短裝漢子伸指點點數目,頷首向車把式道:「不錯,你可以走啦!」
目送雞公車啟行後,兩道眼神望了望在簷下逡巡的游手好閒的地痞。
這些人整天價沒事,但起哄打架卻有他們的份兒,長年經月也均是些熟面孔,
無如這兩天竟夾雜一兩個陌生面目,比起往日就多了幾個,在那青衣短裝漢子眼中
分外惹目刺眼。
布莊內唐夢周飄然走出,穿著一襲鐵青色薄呢長衫,笑道:「今日天氣雖然晴
和,卻風中帶有料峭寒意。」
「是。」青衣短裝漢子低應了一聲,道:「少夫人走了麼?」
唐夢周點首道:「走了,大概十日後便可到達濟南。」
青衣漢子道:「大少也太放心了,讓少夫人一人上路,頭一個紫衣神龍卓天奇
門下不甘心就此放過少夫人。」
唐夢周微笑道:「少夫人不是一人上路,而且沿途都有照應,少夫人身手武功
均非易與,這個我倒放心得很……」說著目中威稜逼射,接道:「卓天奇門下只要
敢動少夫人一根汗毛,我不把哀牢山朝天峰翻轉來誓不姓唐!」五指有意無意地抓
向身旁一條鵝卵粗細繫馬青石樁。
喀嚓聲響擰斷一截抓在掌心,五指一緊,只見唐夢周指縫中升起縷縷青煙,渣
滓無存。
幾個陌生面孔不禁目露驚容,瞪目矯舌不下。
唐夢周剎那間又恢復如常,微笑道:「我走了!」
青衣漢子忙道:「大少到哪去?」
唐夢周道:「說不定,隨處走走,也許去找那盛大人喝上兩盅聊聊天。」說著
飄然而去。
三個陌生面目漢子交頭接耳密語了數句,兩人匆匆離去後,一人遙綴唐夢周,
相距十數丈外,不即不離。
唐夢周漫無目的走著,經過滇藩王邸,只不經意地望了一眼,又飄然慢步逕往
郊外而去。
藍天白日,陽光細曬,遠山黛翠隱約,道旁綠滿濃碧,夾著耀眼紅楓,地面上
亦不時飄落片片黃葉在昆明就意味著冬天不遠了。
滇池在望,浩渺煙波,一碧萬頃,唐夢周負手眺望風帆沙鳥,不禁目曠神恰。
驀地──
身後隨風傳來一聲森冷笑聲道:「唐少俠麼?」
唐夢周緩緩轉過身去,抬目一望,只見是一花白短鬚老丐,一身百補短衣短褲
卻也洗滌得乾淨異常,腰中系一根黃色絲帶,足登多耳麻鞋,手中握著一根四尺青
碧竹杖。
老丐身後緊隨著三個少年化子,一臉栗悍英氣。
唐夢周冷冷說道:「在下從未與窮家幫人物打過交道,為何找上在下?」
老丐陰陰一笑道:「少俠富貴中人,豈能與叫化要飯的交往,只是老化子為尋
覓本門長老司空奇,不得已請問少俠。」
唐夢周面色一寒,道:「你也認為司空奇與在下有關係麼?」
「不敢!」老化子道:「司空長老被擄囚三官廟內,但三官廟為雷珠所毀,殘
礫僅留七具屍體,獨不見司空長老,風聞少俠在玄靈宮攫得雷珠……」
「所以疑心到在下身上是麼?」唐夢周冷笑道:「在下與貴幫毫無恩怨,用不
著伸手去管閒事,即是伸手也不會留難貴幫司空長老。」
老化子道:「不敢,老化子只能說少俠仗義施救,眼前敝幫急於知道司空長老
下落。」
唐夢周道:「閣下何不先問問紫衣神龍卓天奇,這子母雷珠是他的獨門暗器。」
老化子笑笑道:「不瞞少俠,老叫化已找上了卓天奇,紫衣神龍此人行事雖介
乎正邪之間,但說話算話,他堅決否認去過三官廟,雷珠毀廟也並非他與門下所為
。」
唐夢周冷笑道:「閣下相信卓天奇,難道不信在下的話?」
老化子面有難色道:「恕老化子無法相信,除非司空前輩現身露面。」
「這太難了!」唐夢周沉聲道:「在下最厭惡無事生非,含血噴人的江湖人物
,尤其貴幫中人那付嘴臉。」
語音方落,三年輕化子出聲厲叱,身形搶出,夾著三股電奔刀光襲向唐夢周。
唐夢周冷笑一聲,斜身疾閃,探掌飛出。
只聽一聲冷哼中三年輕化子彈身疾退,目露驚駭不豫之色。
唐夢周手中多了三柄雪亮的鋼刀。
老化子神色一肅,道:「老叫化知道他們自不量力,與少俠為敵無異螳臂擋車
,卻不料難在少俠手中走出一招,老化子也要向少俠討教討教,不然老叫化無顏而
退。」
唐夢周道:「閣下堅欲出手,在下也沒有辦法,大概閣下也認定了司空奇確落
於在下手中。」
老叫化忽高聲道:「恕老化子葉向東無禮了。」青竹杖一擊出手,一溜青芒疾
如閃電點向唐夢周章門要穴。
招術精詭奇奧,竹杖相距尺許遠近,倏地一震,幻作流芒萬點,挾著悸耳嘯風
罩襲而出。
唐夢周口中忽吐出一聲清嘯,身形潛龍升天拔起,手中之刀隨著身軀變幻之際
,化作萬花蓋頂,半空中只見一片漫天眩目刀光勢如天河倒瀉,雷霆萬鈞壓向老叫
化葉向東。
老叫化幾曾見過如此威勢,不禁駭然色變。
十數丈外突飛掠而至一個中年化子,高聲道:「少俠快請住手!」
漫空刀光流芒倏斂,唐夢周似風中落葉般飄出三丈開外,悄無聲息沾地。
那中年化子直奔往葉向東之前,輕言細語幾句。
葉向東忽面露愧容,望了唐夢週一眼,抱拳道:「事出誤會,少俠請見諒是幸
。」
唐夢周面色漠然如冰。
葉向東又道:「紫衣神龍卓天奇言說已向少俠討還六顆子母雷珠,三官廟顯然
並非少俠所毀,老叫化有目無珠,日後定有以相報。」
唐夢周冷冷答道:「這倒不必了,唯望貴幫此後行事,出手前明辨慎思,毋貽
人笑柄。」
葉向東赧然一笑,抱拳一揖,轉身率著四丐如飛奔去,轉瞬身形遠失無蹤。
唐夢周似無事人般,目凝一望無際粼粼湖水神往久之。
約莫盞茶時分過去。
突聞一聲嬌笑從身後傳來,唐夢周不禁一怔,旋身望去,卻見一短裝少女立在
十數丈外,只是那少女面膚黧黑微麻,然有一雙水汪汪眸子。
少女笑道:「唐公子一夕成名,天下皆知,只是公子心機委實莫測高深。」說
著蠻腰一閃,盈盈走來。
唐夢周心中暗暗納罕,不解這少女語中涵意,詫道:「在下心機莫測,姑娘何
從知道。」
少女嫣然一笑,露出潔白宛若編見的玉齒,道:「三官廟明明是公子所為,卻
掩飾得天衣無縫,我真猜不出公子如此做法為的是什麼?」
她說話猶若小鳥,簧脆悅耳,笑容如花,若非膚黑微麻,定然是人間殊色。
唐夢周心神暗震,面色微沉道:「姑娘不可胡言亂語,三官廟怎說是在下所為
?難道是姑娘目擊麼?」
少女格格一笑道:「雖沒有親眼目擊,卻比目擊清楚得多。」
唐夢周淡淡一笑道:「聽姑娘之言,在下不禁動了好奇之念,可否說得清楚一
點,在下願洗耳恭聽。」
少女深深地望了唐夢週一眼,道:「公子來到這湖邊之際,身後遙綴甚多江湖
高手,卻並非一幫,彼此之間隱懷敵意,自然丐幫也在內。」
唐夢周道:「不言而知,姑娘也在其中了。」
「這還用說!」少女道:「窮家幫一向獨來獨往,尤其葉老叫化器量狹隘,睚
眥必報,今日卻大異常……」
「有什麼大異尋常之處?」
「葉老化子伸手向公子尋釁,雖全力施為,如非中年化子趕至,落敗的必然是
葉老化子,在此情形下,葉老化子眼中神光非但不帶半絲怨毒,卻露出極其欽佩之
色。」
唐夢周微笑道:「姑娘就憑這點麼?」
「還有。」少女答道:「那中年化子藏身之處就在我身側不遠,我雖發現他,
他卻未知我亦藏至近處,待公子身形幻化,如神龍在天之際,倏縱身而出,這是一
樁巧妙的安排,我不得不佩服公子智計如神。」
唐夢周默然不語,凝神注視少女一眼,道:「如今姑娘作何想法?」
少女搖首道:「我沒有什麼想法,但不知公子此刻有何存心,若易身而處我就
該……」
「什麼?」
「殺人滅口。」
唐夢周不禁朗笑道:「在下並非嗜殺成性,要知茲事重大,倘姑娘不慎洩漏,
江湖中將掀起一片血腥,姑娘亦種下殺身之禍。」
那少女妙目一轉,隱泛笑意,道:「公子氣度真非常人可望其項背,我奉命尋
訪公子,相告公子一件重大之事。」
唐夢周不禁一怔,詫道:「姑娘奉何人所命!」
少女微微一笑道:「柏月霞!」
唐夢周聞言面色一變,道:「姑娘在何處見到柏姑娘?」
少女忽遞出一束紙卷交與唐夢周,低聲道:「請至秘處一閱就知!」身形一閃
,遠去無蹤。
唐夢周定了定神,收藏懷中,只覺有點茫然。
湖濱遠處現出一條人影,快步如風漸現出一黑色長衫少年。
唐夢周瞧出那是武東山,人已清瘦,眼中充滿憂鬱,一付失魂落魄的模樣。
武東山行了十數文後,突停身不前,目注道旁不遠叢草中冷笑道:「好朋友竟
是冤魂不散。」右手一揚,打出十數枚銀芒飛針。
草中突彈身拔起一雙身影,避開飛針沉身落地,現出一雙面目森冷如冰,鳶肩
蜂腰漢子。
左側一人印堂中長著一顆豆大黑痣,目光閃動,喋喋狂笑道:「武少主,莫怨
我等如附骨之蛆般陰魂不散追蹤於你,十七條人命關天,不可不報!」
武東山面色一寒,冷笑道:「兩位的同黨無事生非,出手歹毒,如非我先發制
人,豈非作了刀下冤魂。」
一雙面目森冷漢子同時發出一聲狂笑,各取出一柄奇形兵刃,化作流螢萬點,
夾攻武東山。
武東山迅快撤劍,舞動如山劍影迎向凌厲攻勢。
唐夢周不願意惹這無謂的是非,正起念離去之際。
忽聞一人獰笑道:「武東山,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辰。」左手彈出一物,疾如
電射欲穿過劍浪向武東山襲去。
噗的一聲,那彈出之物為長劍系實,噴出一股淡淡白煙,說也奇怪那白煙似為
有形之物,噴向武東山面門。
武東山大叫一聲,仰面就倒。
唐夢週身形倏地搶出,迅疾無倫落在兩個漢子前,朗聲道:「冤家宜解不宜結
,兩位就此點到為止吧!」
兩人不料唐夢周飛身攔阻。十數丈不算短的距離,唐夢周竟一閃而至,身手之
高可想而知,不禁呆得一呆。
那知就在這一怔神之間,唐夢周右手卻多出一柄短匕,振腕一動。
一雙漢子脅間同時各中了一刀,深入內臟,各狂嗥出聲,面色慘變,頹然仰身
倒下,口中鮮血泉噴,動了兩動,便自氣絕。
唐夢周忙蹲下搶視一雙死者身旁攜帶之物,沉思須臾,一股腦收藏在身,另取
一翠綠瓷瓶,挑出些微紅色粉末,慢慢倒在武東山鼻內吹送入腔。
武東山忽打一噴嚏,但未睜目醒來。
唐夢周心中暗驚,忖道:「這是什麼迷魂毒藥。」心忖武東山不易即時醒來,
如何處置於他?大白天裡夾著一人總是礙眼。
忽然只聽一陣咿啞搖櫓聲傳來,但見一隻小漁舟傍著湖濱駛近,船頭上坐著一
個老漁翁,頭戴竹笠,吸著旱煙,噴雲吐霧,一付悠然自得模樣,老伴在後舵扳櫓
。他連忙高聲喚道:「老人家,我這同伴得了急病,可否行個方便?」
漁舟悠悠傍向湖岸,唐夢周挾起武東山,身形飛起雙足點向漁舟,一絲不見搖
晃。
唐夢周不待老漁翁說話,已取出一錠馬花白銀塞在老漁翁手中,道:「老人家
,把船駛向湖心就是。」身形穿入艙中,將武東山半躺著。
老漁翁滿心歡悅,手掂了掂紋銀,少算也有十五兩,那年頭物賤價廉,十五兩
白銀省吃儉用也夠用度數年,忙招呼老伴駛向湖心。
唐夢周摸了摸武東山脈象,只覺六脈平和,血行微亂了一點。
照理說武東山性命無礙,醒來只是遲早而已,心下略寬,慢慢取出少女交與他
的紙卷展閱。
只見唐夢周面色漸變,心頭如壓著一塊大石,鬱悶難舒。
信是誰寫的?無疑是柏月霞。
柏月霞處境險危,如何解救?他不禁心亂如麻。
武東山忽發出一聲呻吟,道:「悶死我了!」
睜目醒來,只見唐夢周坐在一旁不禁一呆。
唐夢周神采飄逸,似在何處見過,卻又記憶不起,說道:「承蒙閣下相救,兄
弟永誌不忘,閣下貴姓大名可否見告?」
「在下唐夢周!」
武東山不禁哦了一聲道:「閣下就是威震玄靈宮的唐少俠麼?」
唐夢周微笑道:「浪得虛名,不值掛齒。」
武東山身形坐起,但感頭目仍有微微暈眩,搖了搖首,歎息一聲道:「兄弟二
次為人,少俠救命大恩,兄弟殺身難報。」
唐夢周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若易身而處,武少主亦未必坐視不救。」
武東山目露驚容,道:「少俠早知道兄弟是武東山了?飛鷹幫少主,江湖豪強
,毀多於譽,兄弟實羞於在少俠面前提及賤名。」
唐夢周微微一笑道:「武少主為何只身一人來滇?」
經唐夢週一問,不由勾起武東山滿腔悲憤,長歎一聲,遺:「兄弟委實不知從
何說起!」
忽見老漁翁探首入艙,見武東山已醒來,不禁一笑,送著酒食進入。
唐夢周忙道:「怎好使老人家破費。」
老漁翁笑道:「酒是自家釀的,魚卻是湖中現成之物,怎說是破費,兩位慢慢
用吧!」
說著退出艙外。
唐夢周斟了兩杯酒,二人一飲而盡。
武東山淺然一笑道:「飛鷹幫儼然一方霸主,高手如雲,聲勢浩大,與武林名
門大派分庭抗禮,其實受制於人。」
唐夢周道:「受制何人?」
武東山搖首答道:「身為少主,對此事杳無所知,家父諱莫如深,只說此事重
大,牽涉極廣,不得不與之虛與委蛇。」
「難道一無跡象可尋麼?」
武東山道:「跡像是有,家父所虛與委蛇的卻不僅一方,其中情形魚龍混雜,
不但家父苦悶,兄弟也倍感困擾,是以兄弟率領十數名親信心腹尋取真像,只是關
鍵卻在無憂谷主萬勝刀柏春彥身上。」
唐夢周嗯了一聲,點點頭道:「此事在下亦有耳聞,柏春彥突然銷聲匿跡,潛
隱之處雖說在無憂谷後山,卻連其愛女亦不知確處,此乃大悖常情之舉。」
武東山歎息一聲道:「可疑之處甚多,更無法令人看透,首先武林暗中盛傳柏
春彥取得一束密札及武功秘笈,但身受重傷,不得已潛隱秘處,這束密札事關武林
蒼生及宮廷之爭,故引起甚多隱世甚久的巨邪高人尋覓,但柏春彥為何命其女前往
一位至友處借取紫電劍……」
唐夢周道:「這事甚囂塵上,武林之內盡人皆知。」
武東山道:「但兄弟一事不明,質疑於少俠之前,本來借取紫電劍之事應異常
隱秘,不使外洩,然正好相反,紫電劍在途中卻不慎為人劫走,武林中人紛紛確斷
劍為柏春彥自己劫去。」
唐夢周詫道:「為何有此怪誕想法?」
「一點也不怪誕。」武東山搖首道:「當時均認為如此。第一,劍向何人所借
?第二,柏月霞失去紫電劍為何不亟於追回失劍,難道她不關心其父安危麼?」
唐夢周頷首道:「這話有理!」
武東山道:「如今玄靈宮紫電劍現蹤,已證實為摩雲神爪孫道元攫有,往昔流
言蜚語俱已煙消雲散。」說此頓了一頓,面忽泛起愁苦之色,接道:「但柏月霞竟
無故失蹤,一無線索可尋,無憂谷中人偵騎四出,卻毫無頭緒,此一風聲無憂谷秘
不外洩,兄弟獨上無憂谷,費盡口舌才使侍婢吐露,兄弟判斷柏月霞必潛往其父柏
春彥藏身之處……」
唐夢周道:「這話未必沒有道理。」
武東山搖首道:「但事實不然!」
唐夢周道:「看來,武少主查出了一絲頭緒。」
武東山道:「兄弟偶經雲貴邊境一偏僻小鎮客棧,天色已晚,乃予投宿,突聞
鄰室兩人笑談,雲柏月霞已被杏花峒主方孟豪擒往峒內,兄弟一時心急,執劍闖往
鄰室逼問詳情,那知竟是杏花峒手下,人數甚眾,引起一場合毆,兄弟施展辣手,
殲斃十七匪徒衝出重圍……」
唐夢周道:「故杏花峒高手追蹤不捨武少主,隱秘不慎外洩,遂萌殺人滅口之
念,方才湖濱兩人就是杏花峒中匪徒麼?」
武東山目泛怒光,道:「不錯!」
唐夢周微微一笑道:「若在下料測不差,武少主此刻恨不得身插雙翅飛往杏花
峒中救出柏月霞。」
「正是。」武東山赧然一笑道:「兄弟與柏月霞並非一雙情侶,只片面相思而
已,但道義所在,不能見危不救。」
唐夢周略一沉吟道:「杏花峒匪徒為何追蹤少主不捨,即恐隱秘外洩,匪徒自
身性命難保,是以動了殺人滅口之念,只要少主守秘,匪徒也不敢向峒主稟報……
…」
武東山愕然答道:「但兄弟已殺死杏花峒十九名高手,仇如海深,他們豈能就
此干休。」
唐夢周道:「無意結怨又是一回事!」
武東山不禁恍然大悟,暗暗欽佩唐夢周心計過人。
唐夢周道:「少主已查明杏花峒確處麼?」
「不知!」武東山道:「只知在川滇邊境深山中,諒不難找到。」
唐夢周淡淡笑道:「天下事欲速則不達,武少主心急無用,你我先研究杏花峒
主方孟豪擄囚柏月霞動機何在!」
武東山不禁一怔,道:「對,為何兄弟不慮及此,少俠智計過人,必有所見,
可否見告。」
唐夢周正色道:「無憂谷發現柏月霞失蹤,竟守秘不使外洩,方孟豪必然留書
示警,倘張揚出去,柏月霞性命定將不保;其次杏花峒主擄囚柏月霞,志在逼使柏
月霞說出其父萬勝刀柏春彥藏身之處……」
武東山忙道:「柏月霞根本不知其父隱藏之處。」
「不錯!」唐夢周道:「柏月霞或許不知情,但杏花峒主方孟豪認為柏月霞知
道,一俟杏花峒主證實柏月霞根本不知,那擄囚柏月霞風聲必因此張揚出去。」
武東山道:「少俠是說杏花峒主有意張揚外洩。」
「正是!」唐夢周頷首道:「方孟豪目的是誘使柏春彥自動現身露面,在下敢
斷言柏月霞必無性命之憂,亦無折磨之苦,武少主若欲施救柏姑娘,必須靜以觀變
,俟機而動。」
武東山深深望了唐夢週一眼,道:「少俠,兄弟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唐夢周微笑道:「好說,武少主有話請講。」
武東山道:「兄弟受救命大恩,結草銜環難報,兄弟雖粗俗不文,但知少俠是
個武功卓絕、深謀遠慮的英傑!眼下武林紛亂,少俠定非無動於衷,兄弟願追隨少
俠,唯馬首是瞻。」
唐夢周忙道:「在下愧不敢當,少主年歲輕輕即譽滿江湖,北五省無人不知,
在下末學膚淺,如不見棄,你我還是以兄弟相稱。」
武東山面色一整,道:「兄弟自恨出身強梁之家,莫非少俠認為兄弟以飛鷹幫
少主為榮麼?」
唐夢周忙道:「少主誤會在下話意了,人貴自強,怎有貴賤之分?飛鷹幫少主
有什麼不好,君子之德猶如日月之蝕,人所共睹,我輩應毋以善小而不為,毋以惡
小而為之,貴在出污泥而不染,少主千萬不可自卑。」
武東山兩道劍眉猛然一剔,豪氣重振,道:「少俠還是不屑與兄弟論交麼?」
唐夢周道:「在下怎敢少主折節下交,最好能以弟兄相稱。」說此頓了一頓,
又道:「在下願助少主一臂之力,必須設計誘使杏花峒門下自投羅網,套出杏花峒
隱秘,如此可收事半功倍之效。」與武東山密語一陣。
武東山軒眉一笑,道:」果然好計。「唐夢周穿身出艙,向老漁翁笑道:」有
勞老人家,請把漁舟攏向湖岸。「老漁翁唯唯應喏。
舟行似箭,攏向岸旁,唐夢周隻身離舟上了湖岸,飄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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