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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 青 引

                   【第四十三章 丹青重獲 人面已非】
    
      李仲華忙饞起那少年,道︰「江兄請勿悲傷,小弟知江兄萬里奔波,幾經艱危 
    ,相求浦令主贈交內功拳譜不料盡成空幻?難怪江兄失望!其實浦令主也是好意, 
    一來為恐江兄招殺身之禍,再則也難速成,故婉言相拒!江兄此來如有用得著小弟 
    處,但請明言?」 
     
      羅令鐸歎息道︰「少山主心切大仇,雖說助約為虐的惡子房聶豐,斃命左老怪 
    物手下,但主謀者牟承彥尚托跡大內,與他為敵,無異叛逆!故浦山主目前暗囑少 
    山主相求少俠,務必成全少山主手仁刃叛徒之志!」 
     
      李仲華大為作難,目睹江少山主眼眶紅赤,滿含哀求之色,遂慨然道︰「少山 
    主與羅老師不如先回戴雲山,在下將盡力將牟承彥擒回送上。」 
     
      羅令鐸沉吟須央,道︰「戴雲山目前不能返轉,但老朽已在事前設下兔守三穴 
    之計,在戴雲山不遠大素山火龍嶺中安排住處,老朽與少山主在火龍嶺中恭候大駕 
    就是。」 
     
      江少山主再度跪下,道︰「李少俠倘能成全孤子之志,江萬青此生此世,沒齒 
    不忘!」 
     
      李仲華扶起,喟然長歎道︰「少山主,孝可感天!在下豈敢不盡力以赴?只是 
    如此大禮,愧不敢領。少山主逗留在滇無益,不如回閩,在下也就要登程北奔燕京 
    了。」 
     
      江萬青、羅令鐸同聲說道︰「如此我倆回閩恭候大駕了。」 
     
      「神行秀士」金森接道︰「少俠遇上劣徒,就說老朽在大素山中。」 
     
      李仲華點首微笑,轉身與點蒼掌門作別跨出室門,電疾撲奔山下。 
     
      星月在天,涼風習習,李仲華一行達點蒼山麓,突從道側林中疾掠出來一條黑 
    影。 
     
      李仲華驚覺靈敏,身軀斜閃,右手迅若電疾伸出抓去,只聽那人低喝一聲道口 
    是李少俠麼?」 
     
      口音甚熟,李仲華不禁一征!手勢略緩得一緩,那凌厲的指風仍然將那人撞開 
    三尺。 
     
      李仲華凝目一瞧,只見是錦城鏢局鏢師「斷魂刀」徐元衡,由不得張著兩眼納 
    罕道︰「徐兄,你為何在此。」 
     
      「斷魂刀」徐元衡神色惶急道︰「在下找少俠半月之久了!天幸方才遇見一禿 
    頂老前輩奔下山來,在下硬著頭皮阻住請問,那位老前輩說少俠即將下山,命在此 
    等候!」 
     
      李仲華心知禿頂老者乃恩師天游叟姬訊,便道︰「徐兄找我可有甚麼急事?」 
     
      徐元衡怪道︰「就是那晚在源長鏢局拜別少俠後去城南交割鏢貨,一出城關郊 
    野時,即遇梵淨四奇率領手下多人猝襲,在下機警往山下滾落,但同伴均被擒往梵 
    淨!」 
     
      李仲華呆得一呆!問道︰「康秉遂知情麼?」 
     
      「康少莊主也在源長客棧時,為梵淨四奇誘出打成重傷。」 
     
      「你怎麼知道。」 
     
      徐元衡道︰「在下滾落山下時,慌不擇徑即奔往花豁求康老爺子施救。一抵康 
    宅,只見康老爺子陪著花氏三霸坐談,在下稟明經過,康老爺子眉梢濃皺,尚末回 
    答之際,即見康秉遂滿身浴血奔來,昏厥地下。 
     
      康老爺子大怒,霍地立起與花氏三霸趕去梵淨,留下康秉遂與在下養傷。 
     
      天末明時,莊丁報知莊外對溪發現形跡可疑江湖人物,康秉遂即下令全莊由秘 
    徑撤往另處……」 
     
      李仲華恍然大悟為何自已與郝雲嬡去花豁放鶴洲時,所遇江湖人物之故。 
     
      只聽徐元衡接下去說道:「為時三日,倘末見康老爺子返轉,康秉遂料知被梵 
    淨四怪所困,惶恐無計之下,命在下尋訪少俠,康秉隧說萍水相逢,厚顏相求,實 
    ……」 
     
      李仲華揮手制止他再說,道:我就去梵淨山,你在放鶴洲等候吧!」身形一閃 
    ,穿入檬檬月色中。 
     
      「斷魂刀」徐元衡一愕之下,拔足趕去……
    
      第三日中午,李仲華到達黔東印江縣城,走入飯店喚了幾味酒菜,匆匆果腹後
    就走出東關,同梵淨山走去。 
     
      一出城郊不遠,路徑坎坷不平,前瞻眺望,但見山勢峻巍,山脊石怪,弩峰並 
    起,聳巖重崖,穿愕透碧。 
     
      這日是陰天,重雲蔽天,不見一絲陽光,遠望梵淨山霧籠瘴濃。 
     
      他急於救出「濁世神龍」康九侯及錦城鏢局等人後,再趕奔燕京,不想一刻留 
    滯,腳下似快馬驟奔般,風馳電掣。 
     
      天交末刻,李仲華已存身梵淨山中一片山谷內,只見叢揍密莽,薄霧籠罩,寂 
    寂空谷內連個樵丁山民均無,不由泛起一陣煩躁,暗道︰「這梵淨山輻員廣裹數百 
    里,林莽綿互,找出四怪直似大海撈針。」傍徨焦急下,突然靈機一動,疾向一處 
    峰頂縱去,移時,登足峰頂,振吭長嘯。 
     
      一聲末畢一聲又起,響如龍吟,播寰山谷不絕。 
     
      他吐出嘯聲之際,啟盼凝眼注意有無動靜!果然他隱隱瞧出對嶺密林中有人邊 
    疾穿拂,同自己存身嶺脊撲來。 
     
      「這個主意滿好!」他暗暗一笑,長嘯之音迭生而起。 
     
      忽聞身後發出一聲沉冷的笑音,道︰「甚麼窮酸?竟敢在梵浮山鬼叫怪嚎?」 
     
      李仲華緩緩轉身,只見是五個黃瘦搖裝漢子,各執著一柄雪亮薄刃的緬刀,為 
    首一人面色僵冷梟目閃閃,怒視著自己。 
     
      他面色一沉,冷笑道:我暢遊梵淨,見得山勢蒼茫,極目千里,令人開闊胸襟 
    ,故此出聲長嘯,梵淨山文不是你的,要你獰牙瞪目做甚麼?」 
     
      為首搖裝漢子大怒,捲起一片刀光,潑風驟雨般劈向李仲華,這刀法精奇凌厲 
    ,若非李仲華,就要傷在他那迅雷驚電刀法之下。 
     
      李仲華暗凝「移花接木」絕學,右手掌心外吐,迅捷無比向左一引。 
     
      那人猛感一片強大無比的吸力,手中緬刀不由自主舉向右側,心中大駭道︰「 
    這是甚麼武學。」 
     
      不料李仲華趁著他胸前空門暴露時,右掌運出小天星掌力,迅疾如電撞來。 
     
      「咄」的一聲,胸骨全折,一聲慘嗶中,只見那漢子震飛半空,同嶺脊翻出, 
    望深堅百丈之下墜瀉落。 
     
      餘下四人一聲驚呼,狼奔鼠竄逃去。 
     
      李仲華有心如此,如意隨形懾在四人身後,不時發出朗笑,前面四人膽寒魂落 
    ,只是那令人心悸的笑音,宛在耳側生起,擺它不開。 
     
      穿過三重深谷,突然那亡命逃奔四個搖裝漢子發出怪叫,李仲華知已近四怪巢 
    穴,他目力銳利,林中隱隱可見粉垣簷角,便放緩身形逕由四人逃去。 
     
      須央,即見四條身形,疾逾飄風般穿出,身後還隨了十數高矮不一搖裝漢子, 
    方才逃走四人亦在其申。 
     
      李仲華已認出是前在養龍寨赴貴陽途中所見之四怪人,青滲滲面孔,冰冷寒森 
    一如那日。 
     
      八道眼神注視在李仲華臉上,那面形特長,五絡短鬚的怪人輕哼一聲道︰「我 
    道是誰?原來是你。」 
     
      李仲華微微一笑道︰「你知道我是誰?」 
     
      梵淨四怪默不作答,他們心有暗病。那晚四怪曾在源長客棧,覬覦郝雲嬡肩後 
    一對篆桑子所冶的雌雄雙劍,突發現李、郝屋面上伏有名震南天浦六逸手下,不想 
    豎此強敵,逕自找康秉遂及錦城鏢局等人晦氣。 
     
      李仲華突發出一聲朗笑,面色條沉,喝道︰「錦城鏢局與你們何仇?奪鏢囚人 
    為的是甚麼?」 
     
      那五絡須怪人兩目一睜,冷電射出,陰側側怪笑道:無故侵犯老夫,罪死不赦 
    。」 
     
      李仲華冷笑道︰「那康九侯及花氏三霸又為何故?」 
     
      妄生事端,凌辱老夫,罪也是一般。」答聲更是冰冷,令人不寒而慄。 
     
      李仲華故作鄭重肅然說道︰「那日途中飛身跨越我等身形,你們也犯了我的禁 
    例!」說時一掌條地劈出。 
     
      那人右臂由下往上穿起,掌心外揚,喝道︰「你在我死!」忽面色一變,掌力 
    一接之下,右臂酸麻,胸前氣血溯湧,身形不由自主地晃搖。 
     
      李仲華左手飛攫而出,一把扣住「肩井」穴上,右手兩指如電,觸在那人「神 
    藏」死穴。 
     
      其餘三怪見狀大驚,李仲華大喝道:「你們想不想他斃命在此?」 
     
      三人均面色陰晴數易。半晌,一人出言道:「尊駕欲何為?」 
     
      李仲華道:「只要你們放出康九侯等人,下次不再妄生事端,便可饒他性命! 
     
      那人抬起右手向後一揮,立時有三個搖裝漢子轉身奔入林內,片刻即見花氏三 
    霸等走出來。 
     
      這時,那人冷冷出聲道︰「已全數釋放,尊駕該放了家兄!目睹尊駕絕學不凡 
    ,老朽等有生之年,必再恭請教益。」 
     
      李仲華搖搖頭,笑道︰「我非武林中人,不知江湖過節。你們梵淨四怪心胸逼 
    狹,眶貲之怨即生事端,焉能使你們再出為惡?死罪可免,活罪難饒!廢除你兄長 
    全身武功,以示薄懲!」說時手指一戳,只聽「哼」得一聲,翻身倒地。 
     
      三怪面色猛變,人掌飛撲而出,李仲華已一鶴沖天而起,葛然翻身,雙掌發出 
    一片沉如山嶽的勁氣罩壓而下。 
     
      這種曠世絕學,瓦佔之末有,三怪只覺呼吸窒息,眼前一黑「噗通」翻倒在地。 
     
      只道命絕當場,突感如山重壓陡然一鬆,睜目一瞧,但見李仲匪負手微笑立在 
    面前。 
     
      三怪不禁生出羞郝之念,仰身立起,一怪苦笑道︰「閣下原來是得了禪門降魔 
    絕學,大金剛手法中,最玄奧威力奇大之一招移山填海二百年來無人練成,不想竟 
    出現閣下身上?誠是不可思議之事!老朽等微末技藝,怎能膛臂擋車……」說著, 
    輕咳了一聲,又道︰「方纔聞聽閣下出言,欲待廢除我等武功,習武之人以武為命 
    ,故此情急出手。」 
     
      李仲華面上仍帶著微笑,道:「習武之要諸,不外手使筋骨增強,血氣長榮, 
    無病痛之罹,恃以防身;若借之恃強搏鬥,欺凌贏弱,則近魔道,徒招禍殃!你兄 
    長不過是被點了暈穴,三日後自然無事,奉勸三位毋躁毋妄,潔身自惜,在下言盡 
    於此。」 
     
      對方聞言長歎一聲,一揖至地道:老朽昏庸,思不及此,閣下他日必冠冕武林 
    ,領袖群彥,請讓老朽等閉門思過!」 
     
      說完,一把抓起暈厥兄長,與其他二怪轉身率領手下疾掠入林而去。 
     
      這時,康九侯走了過來,一臉感激之色,道︰「蒙閣下施救,感恩銘厚,閣下 
    當是犬子秉遂贊仰備至的李少俠?」 
     
      李仲華微笑道︰「不敢當!在下與令F郎彼此投契,肝膽相交,只以得信較遲 
    ,救援來遲,突感歉疚。」說著回面向「金錢鏢」羅湖泰間道︰「暗鏢並無短少麼 
    ?」 
     
      羅湖奉面色一紅,躬身答道:稟少俠,鏢物一絲末少!」地想起事均由他而起 
    ,不禁內愧於胸。 
     
      李仲華含笑道︰「那很好!在下要趕赴燕京,不能恭送一里,但望原諒!」 
     
      「黔九三霸」忽跨前一步,抱拳施禮!「威鎮八荒」花奎說道︰「在敞堡時不 
    知是少俠駕臨,才致矢禮於少俠,務望少俠過請寒舍一坐,愚弟兄才得寸七略安。」 
     
      李仲華冷冷地望了花奎一眼,不置理會。 
     
      花奎面現惶恐說道︰「我弟兄三人自知罪孽深重,惡如山積,不過我弟兄業已 
    洗心革面,但望少俠能允。」 
     
      李仲華點點頭,便轉向康九侯笑道︰「此地不宜久留,請老英雄速返放鶴洲, 
    免得令郎心焦!」將手一拱,兩臂一振,疾逾閃電已穿出三丈開外「黔九三霸」隨 
    後按著趕去。 
     
      途中李仲華笑道口三位莫不是與天南丐幫約鬥期近,無人助拳,或是吉兇難卜 
    ,望在下做一魯仲連麼!」 
     
      花睦恭謹笑道:「兄弟正是此意!武林恩怨多是莫可理解之事,愚兄弟決意棄 
    邪歸正,不計任何屈辱,只要化干戈為玉帛,不引起殺劫,相煩少俠去京之便,務 
    望去丐幫總堂一行?」 
     
      李仲華說道︰「三位有此、心立m心,小弟當去上一趟;成與不成?那就要看 
    丐幫願不願意了!」 
     
      「黔北二霸」大喜,連聲稱謝不至。 
     
      米XX米沃黎明薄曉,朝霧霏霏,李仲華隨「黔九三霸」已到達花家堡內;一走 
    進堡內,右雅樓左側十數丈外,一座環柳籠煌的雅軒,李仲華不禁一征。 
     
      只見滿壁都是唐人山水真跡,琳琅滿目,美不勝收,他那夢寐相求的一幅主摩 
    詰仙跡「幽山月影圖」赫然也在其內。 
     
      他不禁趨在這幅畫面前注目久之,心底發出一聲渭然長歎,由不得百感交集, 
    ,自己浪跡江湖就是為此畫引起,往事歷歷花口,眼前只是一片模糊。 
     
      「黔九三霸」見狀面面相覷,互投了一眼詫疑神光。 
     
      「飛鷹七掌」花衛道︰「李少俠莫非喜愛這輻山水立軸麼?兄弟舉以相贈就是 
    !」 
     
      李仲華自知太以忘形,面上紅紅地,忙笑道︰「在下迂腐成性,對碑帖字畫獨 
    有所嗜!這等珍品,怎好使三位割愛?這萬萬不可!」 
     
      「威鎮八荒」花奎大笑道︰「我弟兄混充斯文,其實懸掛之處不過是聊以應景 
    而已,這輻立軸是兄弟去燕京,無事閒溜琉璃廠藍書坊,趁手買下,只不過花費三 
    百兩紋銀。既然少俠嗜愛,望乞曬納,只是不值敬意!」 
     
      李仲華聽得只花費三百兩紋銀,不禁一愕!只覺宣和坊店主太以可惡,對自己 
    竟漫天討價一千兩,店主之死使他中夜難寐,耿耿內疚,至此釋然於胸,勢利小人 
    ,居奇勒索,死所當然。 
     
      這時,他見花奎贈畫之意極為誠摯,遂謝道:在下未免卻之不恭,受之有愧了 
    !」 
     
      花奎即命手下將畫取下捲起,外以錦緞包好送贈。 
     
      李仲華又連聲稱謝不止,將畫置於行囊內。 
     
      花氏三雄設宴款待,賓主歡洽至午夜盡興而散。 
     
      丫米沃米米保定至燕京道上,一騎駿馬,馳策如飛,騎上人一襲薄紗綢衫,瑟 
    瑟飛舞,劍眉朗目,丰神俊逸。 
     
      他不時現出微笑,露出一列貝齒,益顯得個儼不群。 
     
      這人正是李仲華!一路行來盡量詭秘行藏「和聞縷玉翠雲杯」會使江湖轟動, 
    無不處心積慮於途中攘奪,但他閃避得妙,驅使群邪走入歧途,等他們恍悟中計時 
    ,人已遠台在數百里外。 
     
      北國原野,茫橫無際,但見青帳搖翠連天皆碧,萬陌千疇,若隱若現。 
     
      斜陽一抹,微月當頭,他已縱騎登臨在蘆溝橋上,河水嗚咽,岸柳搖絲,龍播 
    虎踞之燕竺尿城在望。 
     
      俗說:人不親鄉親!此刻的李仲華心情與離開茄竺界時大不相同,一種極為熟 
    稔之泥土芳香直衝入鼻,只覺分外親切,與橋上行人目光相觸,卻有說不出的舒酣 
    滋味在內;他臉上迷人的微笑益發開朗了,目中散發出湛然光輝。 
     
      李仲華策騎緩緩進入城門,只見夜市方興,華燈如晝,車水馬龍,遊人如蟻, 
    肩摩踵接,諠譁囂耳。 
     
      他入得內城而去,馬蹄敲擊青石板大道,音響「得得」脆亮,七拐八彎,轉進 
    一但見他走在一家八字門牆門百,將巒頭收住下鞍,門首介立著一雙帶刀武師, 
    1人見狀走了過來,抱拳笑道:「公子找誰?」 
     
      李仲華含笑答禮道:「敢問龍大人在家嗎?有勞兄台通稟求見,在下姓李,家 
    父入樞吏部尚書。」 
     
      那人不由大驚失色道︰「原來是李尚書二公子!龍大人正巧散值返回,公子, 
    小的走前引路。」 
     
      李仲華道聲:「不敢!」 
     
      那人如飛跨入,傳聲通報入內。 
     
      李仲華一踏入院中,即聞廳內龍飛玉揚出洪亮大笑聲道︰「公子真是信人!」 
     
      話聲中龍飛玉已大步跨出,握住李仲華雙手,上下打量了一眼,見得李仲華行 
    囊在身,不禁驚詫道︰「公子尚未返轉府上麼?尊大人對公子想念得緊。」 
     
      李仲華微笑道︰「三塔寺一別,大人身體可好?學生一諾千金,自然全信全終 
    才是。」 
     
      龍飛玉大笑道︰「老朽糙皮粗骨,睡得著,吃得飽,就算極好了。」牽手並肩 
    走入大廳落坐。 
     
      三句話寒喧完畢,龍飛玉就問起玉杯之事。 
     
      李仲華顏色突然一正!道:「幸不辱命,玉杯已完璧帶回,不過學生有一事斗 
    膽相求,倘大人不動怒,學生方可道出。」 
     
      龍飛玉不禁一征!道:「公子有話,請說出。」 
     
      李仲華略一沉吟,低聲說出戴雲山少山主懷恨牟承彥之事,並言四海升平已久 
    ,天下歸心,似牟承彥此種小人身在君側,極為憤事,江湖人物大都重仁尚義無國 
    無君,萬一為了牟承彥引起一場彌天浩劫動搖國本,真乃不智。 
     
      龍飛玉聞言,不禁長歎一聲道︰「老朽怎不知此?牟承彥位在老朽之副,竊握 
    權柄,氣焰薰天,炙手可熱,他已不把老朽放在眼中!結引羽黨,已成分庭抗立之 
    勢……」 
     
      說此略略一頓,眼中射出爛然神光,沉聲說道:「老朽非熱中權位的人,只是 
    他太不像話了!就拿玉杯之事來說,他即用此借口,多端暗中陷害排擠;幸虧多格 
    親王知道老朽為人,不然老朽早身首異處了。」 
     
      李仲華聽他們兩人已成水火,遂正色道:「只要大人不見罪,學生獨自將洋承 
    彥擒往戴雲山。」 
     
      龍飛匡忙道:「不可!牟承彥並非普通人物,也可算是朝廷命官,且讓老朽設
    法,包在老朽身上。」 
     
      李仲華大喜從懷中取出翠雲杯雙手遞與龍飛玉手上。 
     
      龍飛玉陡泛喜容,雙手接過,揭蓋略一審視收置懷中,低聲道:「公子有所不
    知,三塔寺公子應允二月之內送回玉杯,老朽即揣回燕京,率帶侍衛有半數為牟承
    彥心腹,老朽一一暗中出手點斃不使外洩,即是老朽心腹也有三人命他們慎藏不露
    ,只帶回兩人,暗稟親王推稱竊杯之人已漸入伏網,寬限三月必可追回原物,逾限
    立即將老朽處死,但請親王應允不將消息外洩。牟承彥對心腹黨羽之死,已起疑心
    ,不時追問老朽為何不出京追捕竊賊?老朽冷笑答稱,我自己的事自我來安排,總
    不成還要請教於你?他唯偌偌而退,但已瞧出他懷恨於心,無時不刻不在注意老朽
    。」說時,含有深意地一笑道︰「這一點公子做得天衣無縫,江湖上只知玉杯在一
    姓李的少年身上,但不知是吏部尚書的二公子,可見公子在武林中人緣處得極好,
    自動替公子隱瞞,老朽還在耽心那時三塔寺中,耳聞老朽說破公子來歷的不在少數
    ,俗語道︰防犯於未然!只此一端,已屬難能可貴……」 
     
      談敘未了,忽聞有人在外傳報︰「牟大人到。」 
     
      龍飛莊面色一變,忙道:「公子速將行囊取下,入內漱洗。」附耳說了兩句。 
     
      李仲華領首飛步跨入後廳內,龍飛匝亦大步邁向廳外,口中「呵呵」大笑。 
     
      只見牟承彥慢步走來,面上堆起愉悅的笑容。 
     
      龍飛玉明知他是虛情假意,但官場有若演戲,也不得不以假做真,大笑道︰「 
    牟賢弟,今兒個甚麼風吹了來?」 
     
      牟承彥微笑道︰「一來拜望大人,二來梢個信與大人知道。」 
     
      龍飛玉見他眼中泛出一抹神秘異光,不禁胸頭一震!詫道:「不敢,但不知是 
    甚麼訊息?牟賢弟親自前來,諒必事關重大。」說時雙雙入廳落坐。 
     
      牟承彥淡淡一笑道:「其實也沒有甚麼事,大人諒早得知,風聞竊取玉杯之人 
    在中州一帶。」 
     
      龍飛玉故做漠然無動於衷「哦」了一聲,通︰「這廝落在晉南,已成甕中之鰲 
    ,指日便可手到擒來,多謝牟賢弟為龍某耽憂。」 
     
      牟承彥徵得一征!道︰「聽說這姓李的武功極為卓絕不凡,大人不親自前去, 
    難免他兔脫?倘大人不願出京,則屬下代為一行。」 
     
      龍飛玉道︰「不必了!十日之後龍某即飛騎趕去,此次莫善遣策,當萬無一失 
    。」 
     
      牟承彥微笑道︰「那末屬下恭聽大人好音便是!」說時眼內神光迸射,道︰「 
    屬下在府外見得一騎純種汗馬,千里腳程,甚是罕見,有其馬必有其主!屬下可望 
    一見其人麼?」 
     
      龍飛玉不禁大笑道︰「牟賢弟這回算是走眼了,這是吏部李尚書二公子乘騎, 
    他不過在龍某面前習了幾天拳腳,賢弟還以為是武林中成名人物麼?」 
     
      牟承彥不禁一征!道十就是打死端魁之子的李二公子麼?末出事時曾見過兩次 
    ,怎麼沒聽大人說起過授藝之事?」 
     
      龍飛玉笑道:事發之後,官家大怒,李尚書亦因身負縱子為惡之罪,落職待囚 
    ,避之唯恐不及,龍某有幾個腦袋敢牽連在內?這次由浙返回,拜望我這個不成材 
    師父。」 
     
      牟承彥道︰「何不請出一見。」 
     
      言猶未了,後進廳內慢步瀟灑走出李仲華,面帶微笑道:「牟大人英風依舊, 
    衛台得意,學生積毀銷骨,只道今生難得轉回?不想上天眷顧,又能趨晤大人,快 
    何如之!」 
     
      牟承彥眼中神光閃爍,微笑道︰「李公子好說!記得前年開春曾把晤公子,當 
    時都城四公子亦在座,論文說武,繪聲繪色,李公子只默默置一詞;如今想來,公 
    子倒是其人不露相。」 
     
      李仲華朗笑道︰「學生不過在龍大人跟前,學得一些皮毛而已,怎好登大雅之 
    堂?與其出乖露丑,不如藏拙。」 
     
      牟承彥搖百道︰「龍大人身懷內家絕學,出手投足,無不是曠古礫今,俗說明 
    師之下必有高徒,牟某斗膽,要請公子指點兩手。」 
     
      李仲華已知他是猜測自己就是江湖播傳李次中,面色惶恐道︰「不敢!牟大人 
    是武林名宿,學生是何等樣人?焉能與大人交手?」 
     
      牟承彥不禁作色道︰「可是公子看不起牟某,不屑指教麼?」 
     
      李仲華大為作難龍飛玉老謀睿智,料事如神,已知牟承彥用心,燃須微笑對李 
    仲嘩道︰「牟大人一向為人豪爽乾脆,言出必行,他的武功只在老朽之上,也許他 
    借機指點一兩手獨門心法︰李公子,你就算敗在牟大人手上,也不算甚麼丟臉之事 
    !」 
     
      李仲華心念一轉,便大笑道︰「恭敬不如從命,牟大人手下留情。」 
     
      牟承彥道︰「那是當然!牟承彥天大膽也不敢損傷公子一絲毫發。」 
     
      李仲華笑得一笑,持袖撩袍跨出廳外差承彥龍飛玉跟出院中。 
     
      兩人對立相距五尺李仲華右掌平胸微翻,左手兩指並戰虛點指點,這是太極門 
    「朝岳歸元」架式。 
     
      牟承彥見狀暗驚道︰龍飛玉精於太極掌式,莫非他的武技真是龍飛玉所授?」 
     
      當下不經意地右手一擺,道︰「公子,先請出招吧?」 
     
      李仲華暗中冷笑一聲,道聲︰「有偕!」右掌極玄詭的一弧,左指飛出,斜點 
    「腹結」穴而去,指風微生銳嘯,出手之快迅如電光石火。 
     
      牟承彥不禁大吃一驚,料不到李仲華手法竟如此迅電玄奧,當下「哼」得一聲 
    ,雙掌一分,欺身進招,一套吶家絕學「琵琶散手」吞吐迭出,掌帶勁風。 
     
      李仲華指勢一出,轉眼之間已攻出三招,無巴不是奇絕已極,逼得牟承彥連打 
    帶消才可避開。 
     
      奇異的是李仲華右掌一直虛揚不動,左手指絲毫不越太極手法範疇,卻又精到 
    之極。 
     
      龍飛玉瞧得暗中點頭,心說︰「不愧為武林傑出人才!將我太極門中神髓妙徹 
    主悟,真令人敬服。」 
     
      牟承彥兩眼睜得又太又圓,手中掌式力道逐漸增強,勁風捲起院中灰砂漩湧。 
     
      李仲華身法絕快,衣衫飄飄、檸身、錯步、出招、換式,幾乎是同一時間完成 
    洋承彥那麼精到掌力,仍舊沾不到他的一絲襟角。 
     
      牟承彥愈打愈怒,暗道:「我怎可讓豎子成名?」突然大笑道︰「李公子,請 
    接我一掌。」 
     
      條地右掌一抖,運出七成真力「呼」地一掌劈出。 
     
      李仲華虛揚前胸的右掌,猛的迎力出去,兩股掌力一接「轟」的一聲大震。 
     
      牟承彥身形微晃,但見李仲華「瞪,瞪,瞪」被震得退出了三步,面紅氣逆, 
    喘息不止。 
     
      龍飛玉暗笑道︰「裝得很像,就是老朽兄若不知真情的話,也被他瞞過了。」 
     
      牟承彥趕忙道︰「牟某一時大意,不禁力道用得太足,公子受傷了麼?」 
     
      李仲華面露赫然之色道︰「還好,還好!」 
     
      牟承彥回面望看龍飛莊笑道︰「李公子輕靈巧快有餘,沛厚磁實則不足,不過 
    年歲輕輕,有這好的武功已真是不錯了。」 
     
      龍飛玉大笑道︰「牟賢弟,愚兄罰你明晚準備一席盛宴與李公子壓驚。」 
     
      牟承彥忙笑道︰「理所答然!」說著略一沉吟,又道︰「明兒個屬下在留香館 
    恭請李公子與大人就是。」 
     
      李仲華正待推辭產飛匝按著說道︰「就是老朽兩人麼?理應請些陪客!」 
     
      牟承彥道︰「屬下性喜熱鬧,不用大人說,屬下總川大人稱心滿意。」 
     
      龍飛玉大笑,三人又略談了幾夏承彥起身告辭。 
     
      送出牟承彥後龍飛玉與李仲華悄聲道︰「管教牟承彥明晚中了老朽圈套!」說 
    時聲音低如蚊吶湊著李仲薛耳券細語合頃。 
     
      只見李仲華泛出會意微笑,但聽龍飛玉燃鬢笑道︰「如此做,李公子親手送去 
    戴雲山,令江萬青手刃大仇,真可以說是人不知鬼不覺。」 
     
      李仲華道︰「究竟是龍大人老謀睿智,學生萬萬不及。」 
     
      龍飛玉道:公子請回府吧!令尊大人異常想念公子,老朽尚須去多格親王府中 
    ,這得回玉杯消息盡量在三兩日內不能洩露。」 
     
      李仲華作別而去,跨騎策鞍緩緩向金魚胡同而去。 
     
      大街月明靜如水「得得」清亮蹄聲,似一夥石子擲破安諦平澄的湖面,波紋迭 
    去。 
     
      他的心境亦自不得安寧,眼簾中不禁泛出晚娘冰冷疾視的面孔,這是他最厭兒 
    的,偏偏這次又不能不見。 
     
      往事歷歷一一湧現面前,那死去的魏賬房臨死的怪狀,瞪大銅鈴雙眼,牙縫中 
    滲出絲絲黑血,似是向他索命追魂般,張牙舞爪撲來。 
     
      他不禁心煩意亂,長歎了一聲,不知不覺到了自家門百。 
     
      朱門銅環,石獅分列,一依往昔,他在馬上征了一征神,徐徐下鞍,走在門首 
    敲了銅環兩下,眼角勿瞥見兩條鬼魅飄風的黑影,貼牆一閃條然隱去。 
     
      他心中暗自驚訝,街巷轉側傳來擊折聲,時已三更一點,他心想道︰「這麼深 
    夜,內城竟有江湖人物光顧?不知何家官宦與宵小結有怨隙?已然珍室炫人,引起 
    宵小覬覦之心。」他不想伸手管閒事,只覺門內久無回音。 
     
      再度又伸手猛敲了幾下,門內忽起了濃重帶著炸音的喝聲道︰「門外甚麼人? 
    三更半夜擾人安寧。」 
     
      李仲華不禁一征!難道老蒼頭李福故世了麼?竟換了門房他平生之中最最厭惡 
    的這種勢利小人,不由心內微微有氣,沉聲答道︰「是我!」答時忽發現牆垣上, 
    有數道目光窺視著他,心中更是納罕。 
     
      閃內緊接著回喝道︰「咱知道是你!不是你,難道是王八兔崽子麼?」朱門「 
    轟」的開啟,迅疾跨出一個魁梧大漢。 
     
      李仲華聞言怒氣陡湧,見他走出,右臂疾仲「哦」地一聲脆響。 
     
      那大漢左頰著了一下重地,跟槍翻倒,只覺金花亂湧,顎骨欲裂,火辣辣的灼 
    痛「哼」得一聲,一個虎跳翻起,雙拳現出,一招「日月入懷」打來,凌厲已極。 
     
      李仲華猛一檸身,右掌斜穿而出,一把扣住大漢左手「腕服」穴,左臂望上一 
    格一崩,大漢右腕猛向上彈去。 
     
      那大漢痛得例嘴怪隍出聲,李仲華將扣住對方「腕脈」穴上五指一緊,口中罵 
    道︰「混帳東西!」五指一鬆,大漢昏死倒地。 
     
      驀然,牆垣土四條人影電瀉而下,一人冷冷說道︰「尊駕雖身手不凡,但在尚 
    書府前撒野,是你自找死路!」 
     
      李仲華緩緩回面目注四人一眼,只見四人一色護院裝扮服色,那說話之人是一 
    四旬開外,器宇威嚴的中年人,不禁冷笑道︰「你們又不是沒聽見他口中不乾不淨 
    ,難道不該打嗎?」 
     
      那人冷冷一笑道︰「口中污穢委實該打,尊駕暗夜敲門,為了何事?但請賜告 
    姓名來歷?」語意雖是委婉,但口氣卻冷傲異常。 
     
      李仲華微微一笑道︰「我的來歷,稍時你們自會知道!」掉面就要向門內走去。 
     
      那人峻冷一聲低喝︰「你敢亂闖?」 
     
      李仲華只覺肩後指風銳利襲來,忽然錯步擰轉身形,右掌一式「玄鳥劃沙」施 
    甩如刀,迅疾如電逕削來手。 
     
      那人大吃一驚,手腕急沉,隨著左手猛出,飛快無倫地攻出了三招,攻守之間 
    ,顯露出那人是江湖申一流能手。 
     
      其餘三武師亦蓄勢凝掌,待時而動。 
     
      李仲華情知他們是父親請來的護院武師,是以不想施展煞手,極玄詭的掌分指 
    點,將那人逼得連連後退,口中喝道︰「往後如再敬施展偷襲暗算,可別怨少爺要 
    出手懲治你了!」 
     
      那人疾飄退五尺,李仲華只見他目光注視著另外一個瘦長漢子。 
     
      這瘦長的人不知在何時來到?目中神光陰森閃爍,嘴角擒著一絲詭秘的笑容, 
    斜月映著他那臉上,蒼白冰冷如紙,令人不寒而慄。 
     
      李仲華心中一動,莫非這人是牟承彥派遺來的,窺視自己來京目的地何在? 
     
      這心念在他腦中閃電掠過,他想起方施展手法亦是太極散手,不虞他識破。 
     
      只見這瘦長漢子目光瞬了瞬,猛一長身,穿空而起,去勢空武,眨眼,已遠在 
    十餘丈外屋面上,形如淡煙一抹,疾晃頓杳。 
     
      這時昏死大漢已然甦醒立起,兩眼出神發楞,望望這,望望那,顯然為當前的 
    情形大感困惑。 
     
      從門內忽探百出來龍鍾老邁蒼頭,兩眼昏花,癡癡望著李仲華,突大叫道︰「 
    是二少爺回來啦!」顫魏魏的路了出來,拉著李仲華,老懷激動,忍不住硬咽哭出 
    了聲。 
     
      護院武師不禁大驚,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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