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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 青 引

                   【第六章 包藏禍心 罪惡滔天】
    
      李仲華踏著瀉地月華,緩緩走向聽雨軒中、倒在榻上胡思亂想一陣後,昏昏睡
    去。 
     
      曙光初現,天邊泛出一絲魚肚青白時,李仲華已自夢醒起身,便聞得戶外一陣 
    腳步聲,只見是一青衣小童端著盥洗用具探頭進入。 
     
      那小童放下水盆後,垂手笑道:「李少爺,外面有柏少寨主與一姓劉的英雄相 
    請。」。 
     
      李仲華「哦」了一聲,道:「有請,有請!」手中趕緊扭了一把面巾,胡亂抹 
    了兩把,便聽得門外朗笑聲起,只見「螭龍劍」柏奇峰同著面目貿黑,形貌威武的 
    青年人進入。 
     
      柏奇峰面向著李仲華朗聲笑道;「李兄起得好早。」隨指著伴來面色貿黑的青 
    年人道:「此位是川東大藏寺神僧廣塵大師門下『鐵臂蒼龍』劉晉兄,劉兄昨晚才 
    來,聞得小弟說起李兄風範武功過人,劉兄好友得緊,便催小弟同來瞻仰風采。」 
     
      李仲華忙道:「劉兄如此見重,反叫小弟愧疚無地了。」 
     
      三人坐在聽雨軒中說話,李仲華見劉晉言語穩重,輕易不露出笑容,雙目中蘊 
    著無限心思的模樣。 
     
      說話之際,只見青衣小童匆匆進入,垂手說道:「堡主有事請劉大爺過去一趟 
    。」 
     
      「鐵臂蒼龍」劉晉急忙立起,拱手笑道:「兩位請稍坐,小弟去去就來。」說 
    著飛步走出。 
     
      李仲華急問道:「鴻兄怎麼不見?」 
     
      柏奇峰答道:「鴻弟昨晚被堡主有事命往涿鹿城中一行,今早還未見返轉,大 
    概就快回來了。」說著,忽轉口道:「昨晚崑崙逃去沈煜外,其餘五人都一網成擒 
    ,現已囚在密室,李兄要否去看一下?順道還可讓李兄詳悉燕堡周圍環境。」 
     
      李仲華欣然道好,兩人同出,李仲華問道:「柏兄,究竟崑崙門下昨晚來此尋 
    釁,為了何故?」 
     
      柏奇峰隨口應道:「武林事故,無非恩怨而起,人之相處,本不易融洽,即是 
    同胞手足,也難免發生齟語,更甚至骨肉相殘;燕堡主在武林中威望甚隆,有舉步 
    輕重之勢,難免招致誤會甚多,武林中本無是非之言,何況小弟也是局外人,崑崙 
    門下何故以武至此尋資,也不甚清楚。」 
     
      柏奇峰口中雖如此說,心內暗罵道今你還裝甚麼佯?等會兒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皆李仲華在他身後,不知他面目陰晴不定,暗藏毒計,只道他所說是真,聽來 
    又是那麼誠懇有理,況吟一刻道:「那麼燕堡主將如何處置這些崑崙門下?」 
     
      柏奇峰聞言,越發認他是來此臥底之人,不禁朗笑道:「燕堡主向來待人寬厚 
    ,定是遣人至崑崙,請其師門尊長來此解釋誤會,並交還被擒之人。」 
     
      李仲華頷首說道:「這種做法異常周到。」 
     
      兩人盡在庭園小徑迂迴穿行,花草吐芬,襲人欲醉,不覺來到一片瀟湘竹林前 
    ,只見漫空籠翠,竹葉婆娑,搖曳起舞,林中一條白石小徑,直通至一座精舍門前 
    ,這座精舍顯得樸素淡致,白粉牆,碧紗籠窗,一片靜說,門戶緊閉,捨內隱隱傳 
    出木魚青磬之聲,空氣中尚瀰漫著檀香清芳,令人塵俗盡鐲。 
     
      柏奇峰不禁駐步凝目,眼內充滿一片悵惆,口中微吟道:「寂寞空庭春欲晚, 
    梨花滿地不開門。」 
     
      李仲華聞覺縱情寄思,寓詩含意殊深,不由心中一歎,心知這必是柏奇峰睹物 
    思人,胸頭鬱積而發,遂問道:「柏兄,胸中莫非有甚麼鬱結麼?何為自苦如此?」 
     
      柏奇峰知一時情不自禁,落在李仲華眼內,不由赧然一笑,手指著竹林中那座 
    精舍道:「李兄,你知這所小屋是何人居住?」 
     
      李仲華搖頭表示不知,只見柏奇峰接著道:「這是堡主夫人所居,長年茹素禮 
    佛,不出經堂一步,十八年來,迄未見得堡主夫人一面者,本堡中十有九人,經堂 
    周圍百丈竹林之內,被圈為禁地,妄踏入一步,即是死罪。」 
     
      李仲華詫異道:「這是何故?」心中大奇:「既是堡主夫人所居,要他空自憂 
    鬱做甚麼?」 
     
      柏奇峰苦笑一聲,笑聲中充滿鬱悶,又道:「十八年前,夫人不知為了何事與 
    堡主反目,自此以後,夫人就在這翠竹軒中禮佛誦經,不問外事,這片竹林內僅有 
    夫人貼身兩丫鬟與眩陰姑娘可以自由出入,連堡主也不得逾禁,早數年尚有人意圖 
    犯規,雖說是堡主命其故意如此,但夫人鐵面無私,第二日黎明,竹林之外即有屍 
    體發現,此後,即無人敢踏進竹林一步。」 
     
      李仲華不由聽得怔怔出神!只見柏奇峰又是淡淡一笑,道:「小弟稚齡即被堡 
    主認為子婿,無奈堡主夫人說須她親自過目,相中者方可允嫁,小弟與霞妹情愛不 
    惡,不想為此作梗,徒然辜負霞妹青春奈何。」 
     
      李仲華更為詫異道:「柏兄如此才貌,竟不蒙相中麼?」 
     
      柏奇峰冷笑一聲道:「不被相中到死了這個念頭還好些,但竟不獲一見夫人, 
    想出種種辦法,請不出夫人來也是枉然。」 
     
      李仲華不禁大為搖頭道;「堡主夫人乃天下之殘人也,總不成霞姑娘終生不嫁 
    麼?柏兄請放心,縱使堡主夫人作梗,霞姑娘也不能永遠同意下去,最好的辦法, 
    柏兄自己設法去翠竹軒中一行。」 
     
      柏奇峰張大眼睛道:「不怕死麼?堡主夫人鐵面無私,武功又高不可測,不要 
    說是夫人,就是貼身兩個丫鬟也比小弟高明太多。」 
     
      李仲華忽笑道:「想必柏兄間信傳言太過,有所畏首畏尾,如此,不如斷了這 
    個綺念吧!」 
     
      柏奇峰聞言心中大氣,直認陣仲障有意譏諷,正待發作,轉念到李仲華稍時必 
    死,何必打草驚蛇?一腔怒氣強嚥了下去,謄然——翠竹軒內聲聲大響,清越密脆 
    ,柏奇峰神色一變,急拉著李仲華飛馳,口中低喝道:「如被兩個丫雲所見,那我 
    們此後就不想路進本堡一步!」 
     
      李仲華被他拉著如飛急馳,心頭只是狐疑這堡主夫人不知是甚麼厲害人物?非 
    要見上一見不可。 
     
      這片竹林佔地甚廣,費了一刻工夫才離開竹林,又是一片松梓密林,林中甚是 
    昏暗,皆因葉蔽天日之故,只見橫柯上苑,在書猶昏,疏條交映,有時見日,林中 
    情景,分外陰森。 
     
      此時柏奇峰手指著林中一所黑鴉鴉大宅,笑道:「李兄,崑崙門下便囚在此處 
    ,林中路徑有點特別,李兄緊隨著小弟身後,看準小弟落足之處,才無隕越之虞。 
    」說著當先走去。 
     
      只是柏奇峰身法快捷、左閃右晃,落足步式凌亂全無定則,李仲華受他危言聳 
    聽,先入為主,全神凝注在他的腳步上,一近那所大屋,落足之處便覺與普通地面 
    有異,心正疑驚,喜覺雙膝一軟,全身不由自主地望下沉去,耳際便聽柏奇峰哈哈 
    狂笑、漸杳不可聞。這一下墜,不知有多深? 
     
      漆黑烏暗,伸手不見五指,耳旁風聲微嘯,片刻,只覺足底一震,不禁栽倒在 
    地,鼻中只嗅得潮濕露味,夾著一股腥臭、中人欲嘔。 
     
      李仲華一跤摔在地上,腦中只覺昏天黑地的一陣旋轉,好半晌方立起,眼中所 
    見的只是一片淒黑,無奈只得摸索而行,戰戰慄栗、手一按在壁上,不由心內暗暗 
    叫苦! 
     
      原來牆壁俱是鐵鑄,他發覺此地室內空氣不流通,宛如一泓死水,燠熱異常。 
    這一來,如不渴死,也要餓死,他實在猜不出柏奇峰為何要置他於死地?莫非他發 
    覺自己有縱敵之嫌疑,若然,倒也算不得甚麼大不了之事呀? 
     
      李仲華究竟是初涉江湖,他不知人心險惡,更不知設身處地替人家想一想;他 
    一則無意知道燕鴻以黑吃黑的所為,燕鴻也料不到「嶗山三鷹」與李仲華說破,固 
    然「嶗山三鷹」不知足燕鴻自身所為,李仲華已瞭若指掌,燕鴻一進堡中稟知其父 
    「翻天掌」燕雷,燕雷直說此事不可被外人知道,命燕鴻來堡,他如向著本堡,便 
    命在本堡效力為死黨,不然,則下手除去。 
     
      李仲華隨來在桑乾河岸,與「嶗山三鷹」說出這些話,無一句不是深深刺痛燕 
    鴻的心,畏忌之念遂在燕鴻心中生下了根,但仍感懷李仲華當晚相護之德。 
     
      之後,李仲華對「翻天掌」燕雷述說自己來歷身世,閃鑠其詞,燕雷狡詐多疑 
    ,認是敵人派來臥底,更遇到柏奇峰見他有意縱敵,遂即肯定十分了、導致此事發 
    生。燕雷行事均瞞著其妻,即令其女燕霞也不使得知。 
     
      按理來說,李仲華自有其不得已之苦衷,並非有意隱瞞其身世來歷,可是在別 
    人心中想法並不如此,君子以行言,小人以舌言,燕雷等這些小人,卻以舌度人, 
    言為心聲,這句話固然不錯,但天下事不能一概而論。李仲華糊里糊塗被認做一可 
    怕之敵人,然而李仲華不該對「幽山月影圖」慾念太甚、致被迫出走天涯,遂遭此 
    禍,俗云:「過載者沉其舟,欲勝者殺其生。」此語可做一般武林中人座右銘。 
     
      李仲華不由暗恨此輩武林小人,若得有朝重見天日,非將這些無恥之徒殺戮殆 
    盡,方消此恨,牙根咬得吱吱作響,神情獰惡可怕,不道李仲華立在死氣沉沉的地 
    牢中發恨,且說燕家堡中之事。 
     
      在翠竹軒中最後一聲清磬敲罷,那掙然清脆余響尚自余留空際,那兩扇緊閉的 
    軒門「吁」然開啟,走出一個青衣丫鬟執著掃帚打掃門前飄落竹葉。 
     
      那丫鬟才不過二旬上下年歲,體態輕盈婀娜,眉目娟秀可人。 
     
      在那佛堂中坐定一個滿頭銀髮,面如滿月老婦,臉頰略不帶半點摺紋,鳳目中 
    不時露出兩道不可逼視冷電神光,顯然身蘊內家絕乘功力。 
     
      當中壁間懸著一幅千手觀音的圖像,寶像莊嚴,圖上釘著一塊太極圖形。兩旁 
    懸著一副對聯,上書:太極悟從三易始菩提長在香中筆走魏碑,力貫千鈞。 
     
      幾上設著木魚清罄各一,尚有一爐上好檀香,氳氤飄裊,這老婦坐在几旁閉目 
    沉思,但不時張開眼來。 
     
      須臾,在廂房翮然走出一個紫衣少女,陽光由門外穿入,照映在她那凝脂透紅 
    的嬌靨上,益質嫵媚明艷。她嬌喚了一聲:「娘!」那張吹彈可破的玉頰上呈顯一 
    顆淺淺梨渦,分外迷人。此女正是,昨日奉燕雷之命送兩包草菇來軒,就一直未出 
    外。 
     
      只見他喚了一聲娘後,便款移蓮步挨近老婦身側,盈盈含笑道:「您老人家在 
    想甚麼?」 
     
      那老婦睜開雙眸,露出猶如春暉和藹的笑容,道:「為娘自皈依佛門後,悟徹 
    天人,數年來心如止水,這兩日心境微微生波,無復前時的寧靜,大概又有甚麼事 
    情臨到為娘的頭上?記得八年前,為娘劍斃長鬚怪人時,也有這種情形……」說著 
    又笑道:「這且不管它,霞兒!娘來問你,你這幾年找到了心上人麼?」 
     
      這老婦正是「翻天掌」燕雷元配夫人,十八年前武林聞名喪膽的「干手觀音」 
    蕭月嫻,一身武學兼正、邪兩派之長,尤其是她那一手「卅二式散花劍法」及十八 
    顆「牟尼珠」欺風追電手法,堪稱武林雙絕,後來不知為甚麼與燕雷反目,長依經 
    隕? 
     
      她供奉的也是千手觀音佛像,為著何事反目?只有她與燕雷兩人知道,一代武 
    林魔頭,性情突然轉變,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世事每多如此,往往不可預料。 
     
      且說霞姑娘聞言,嬌頰排紅,小嘴一暇道:「娘,您老總是提起此事做甚?霞 
    兒還沒打算嫁人,娘准女兒伴您老一生吧!」 
     
      千手觀音面色微微一沉,低喝道:「胡說!怎麼可以不嫁?為娘不忍隱避深山 
    ,也是為著你,怕我走後,你父糊塗將你誤配匪人,豈不斷送你一生?那柏亮之子 
    柏奇峰為娘早瞧過了,此人外貌和順,內則陰險無比,為娘斷其日後將不得善終, 
    豺狼之後,焉可育出麒麟?故而你父遞函為娘速允其事,我只是相應不理!」 
     
      燕霞陡現驚容,道:「娘瞧過了柏奇峰了嗎?霞兒怎麼不知道?」 
     
      「千手觀音」頷首道:「三年前為娘就瞧過了。」 
     
      繼而又面色一沉,道:「霞兒,你真的沒有心上人麼?為娘昨晚教你散花劍時 
    ,看出你心意不屬,為了何故?」 
     
      燕霞知道她娘神目如電,任甚麼事都瞞她不了,不由臉紅低發囁嚅道:「昨晨 
    鴻哥邀他新交朋李仲華來堡,女兒見他溫文儒雅,不像一般武林刻薄少年,只是尚 
    未知悉此人心術如何?」 
     
      說話之時,那小軒後面窗上,有人雙足倒勾著屋簷上,雙睛只在窗隙中偷顱。 
    臨隨說完,神情不勝忸怩,低首雙手不停地摺弄衣角。 
     
      「千手觀音」見狀,知這姓李少年已敲開女兒緊閉的心扉;少女的心就像一道 
    小堤防般,一旦堤岸決漬,那平時收柬的水,就會汪洋傾瀉,氾濫不可收拾。 
     
      「千手觀音」亦是過來人,當然深知少女的心情,猜想得到李仲華必是個公瑾 
    醇膠,個儻不群的少年,不禁眉宇間泛出絲絲笑意,突然,眉頭一皺,反手一揚, 
    只見一道黃色光芒,迅如流星般穿窗而出。但聞窗外起了一聲衣袖擦木微音,便杳 
    然無聲。 
     
      眩隨自「千手觀音」手一揚起,便自警覺窗外有人窺伺,立時身形望門外竄出 
    ,化做一縷輕煙望屋後撲去。一撲到屋後,只見十丈開外竹葉一陣急晃,皆因竹林 
    茂密,擋住視線,無法瞧得敵人身影,姑娘手向懷中一探,把了六枚金錢鏢,身形 
    一湧,跟著發出金錢鏢。 
     
      那金錢鏢手法特別,六枚一束打出,直至竹葉急晃處才散了開來,電遊星飄, 
    夾著勁風斜飄打去。「簌落落」一陣亂響,姑娘便知全數打空,身形落下時,又見 
    前面竹葉亂晃,這一來可把姑娘恨得牙癢癢地,心中罵道:「好賊子,看你怎樣逃 
    出姑娘手中?」 
     
      身形電射,跟綜撲去,雙手不停發出金錢鏢。林中追敵本為江湖大忌,何況又 
    是密竿葉繁的竹林,再好的身法也無法施展,姑娘雖是地形極熟,穿枝撥葉,可也 
    十分費力,嬌喘頻頻。那賊人責也狡猾,只在林中迴繞盤竄,姑娘追了良久,漸不 
    見前面竹葉晃動,停下身來凝視四外動靜,可又不見絲毫異狀?氣得猛一跺足,索 
    興走出林外。 
     
      一踏出林外,只見柏奇峰單獨徘徊在花徑中,劍眉深鎖,似是無限憂愁,不由 
    一哼。 
     
      柏奇峰瞥見霞姑娘由林內現身,不禁愁眉一舒,滿面喜容,張口只喚得一聲: 
    「霞妹……」只見霞姑娘粉面凝霜,嬌叱道:「你為何私自闖近竹林?在翠竹軒窗 
    外窺伺,觸犯蕞禁律?小妹可無法庇護。」 
     
      柏奇峰愕得不知措?張著口道:「甚麼?霞妹不要說笑話,我有幾個腦袋,膽 
    敢觸犯伯母禁條?我正在想有甚麼方法去見伯母,得我們多年的心願……」 
     
      姑娘不等他說完,猛喝一聲道:「甚麼我們心願?滿口胡說。」竟自一轉嬌軀 
    ,翩然閃入林內。 
     
      柏奇峰大急叫道:「霞妹,霞妹。」叫了兩聲,不見姑娘折回,一時惆悵滿面 
    ,恨滿心頭,兀自立在花徑中發了一陣怔!猛自驚覺道:「不好,翠竹軒內一定有 
    人侵犯,不然霞妹何至對我起了誤會?快去稟知堡主!」想著身形風轉,晃身急走 
    離去。 
     
      竹濤篁韻,疏影交柯,霞姑娘立在林中,凝神默思:心想:「柏奇峰一定無此 
    膽量去翠竹軒,那麼又是甚麼人呢?不要是他吧?」腦中不禁現李仲華英俊的身影 
    ,這一動念,不由自主地望翠竹軒走去。 
     
      姑娘走近軒門,只見「千手觀音」正在看經,聞姑娘腳步聲,微微抬目笑道: 
    「霞兒!追到了麼?」 
     
      姑娘搖搖頭,「千手觀音」掩合了經真,道:「此人能逃出為娘『牟尼珠』下 
    ,也算武學超群之輩,你看看這是甚麼?」往經書抽出一張紙條。 
     
      姑娘接過一瞧,只見上面寫著八個核桃大小的字:翻天入地孽重難逃。 
     
      霞姑娘茫然不知所解? 
     
      「千手觀音」這時微微歎息道:「多行不義必自斃,看來你父也將惡貫滿盈了 
    。」 
     
      霞姑娘驚道:「爹究竟做了甚麼事?娘竟坐視不救嗎?」 
     
      「千手觀音」蕭月嫻眸中露出憤怨之色,冷笑道:「他就萬死也不足以蔽其罪 
    ,娘為甚麼要救他,自毀戒言?」 
     
      說此亦不由微微歎息,目中頓現迷惘之色。施隨心中驚疑不定,她只知她娘與 
    爹為事反目,卻不知道還有此深怨大恨。 
     
      驀然……猛聽得軒外哈哈大笑,道:「『千手觀音』果然大智慧,七日後燕家 
    堡化做劫灰,只有翠竹軒一片乾淨土。」說罷又是一陣大笑,音起半空,聲去人遠 
    ,笑聲仍瀰漫在竹林間。 
     
      燕霞一聽語聲即欲躍出,被「千手觀音」一把拉住! 
     
      凝耳靜聽,眉頭皺了幾皺,道:「此人聲音好熟?」 
     
      急望燕霞道:「霞兒,你去門外看看有無異狀留下?」 
     
      燕霞聞言急急走出,星眼一溜,不禁愕然。 
     
      原來軒左十數株瀟湘巨竹,被齊腰削去,削得十分齊整,上半截竹葉梢枝並無 
    綜影,難道為來人帶走了麼?心中大感惶惑。 
     
      從燕霞踏進軒門起,迄至現在尚不到片刻工夫,只覺此人武功高不可測,非但 
    不帶出半點聲音,而且手法快速無比,從巨竹斷痕處觀察,微現凹凸不平整,顯然 
    不是寶刀、利劍所切,而是由種內家絕乘指力並削截去;宛隨電閃似的掠入軒內, 
    將見情告知其母。 
     
      「千手觀音」蕭月嫻默然半晌,才點頭自言自語道:「原來是他?」 
     
      燕霞張著水汪汪大眼,急問道:「娘,是誰?」 
     
      「千手觀音」答道:「此人真正是誰,為娘現在還不能遠下決定,七成卻斷定 
    是他;難怪他說七日後燕家堡將化做劫灰,此人向以持重謹慎出名,定是有甚麼重 
    大疑問還未解決,難道你父觸犯了他麼?」 
     
      說著,忽現出怒容,道:「霞兒,你快去前面,套問你鴻哥,這幾天他們又做 
    了甚麼事?快去!」 
     
      燕霞見娘說了半天,還未說出此人是誰?此刻又叫她去問燕鴻,知事關重大, 
    應得一聲,急急又向外走去。 
     
      燕霞才出得竹林之外,就見「千手觀音」隨侍兩個丫發神急憂急,飛馳而來, 
    其中一面形稍圓丫鬟見得霞姑娘,便道:「小姐,你快去前面大廳,少堡主身負重 
    傷由堡外歸來,現正昏迷不醒哩。」 
     
      燕霞手足情深,間言大急!不待聽完,便身如星損電飛地掠去。 
     
      大廳內一片亂糟糟,人頭擁擠,霞姑娘分開採人,探身進去。 
     
      只見其兄燕鴻面如白紙,合緊雙目,氣息奄奄,一身血跡斑斑。 
     
      「翻天掌」燕雷雙掌凝聚乾元真力,朝燕鴻週身大穴按去。 
     
      燕霞看出其父額角淌汗如雨,便知旅陷內傷不輕,不然其父不會用出最虧耗精 
    元的「推宮過穴」手法,為燕鴻治傷。 
     
      「螭龍劍」柏奇峰見得燕霞走進,便一步一步挨近身側。 
     
      燕霞瞥眼一掃,看見他向身邊走來,不禁柳眉一蹙,瞪眼問道:「昨天來此的 
    李仲華呢?怎麼他不見了?」 
     
      柏奇峰不由心裡一陣激跳,強自鎮定,淡淡一笑道:「他麼?他說還有隨身重 
    要之物,留在涿鹿客旅中,一早即離堡去涿鹿城中了。」 
     
      燕霞口中哼了一聲,即掉首全神凝注在燕鴻臉上。 
     
      柏奇峰滿腔心事,欲向霞姑娘傾懷一吐,無奈不得其時,又見姑娘神色冷淡, 
    只得強嚥了下去。 
     
      離二人之處不遠「鐵臂蒼龍」劉晉虎目燜澗地凝著二人動靜,神情嚴肅。 
     
      此刻,燕鴻經過其父用內家「推宮過穴」手法,將本身真氣透入其體,漸漸面 
    色轉紅,睜眼醒來。 
     
      立在「翻天掌」燕雷身後的「陰手抓魂」候文通已急不能耐,以一種極其冷峻 
    的聲音問道:「資侄,你遇上甚麼強敵?快點說給愚叔聽聽。」 
     
      燕鴻聞言,又自閉上雙目。 
     
      「翻天掌」燕雷見狀,知皎陷心意,怕此地人多,走漏風聲,忙對「陰手抓魂 
    」使了一眼色,轉而吩咐手下道:「少堡主元氣未復,快抬往臥室休養。」立時走 
    過四個健漢,架起燕鴻走向廳後。 
     
      「翻天掌」燕雷同著「陰手抓魂」候文通,副堡主「陰陽手」孔驤「螭龍劍」 
    柏奇峰,及燕霞姑娘隨著走去。 
     
      一進內室燕鴻開眼道:「昨晚我去在涿鹿城中,本堡眼線即探出嶗山嶝……」 
    他看見燕霞立即止口不語。 
     
      「翻天掌」燕雷眉頭一皺,望著姑娘笑道:「方纔柏賢侄說有人侵犯翠竹軒, 
    被你娘擒住了麼?」 
     
      姑娘聰慧機靈,見時燕鴻口不語,就知他們隱秘做下滔天惡行,為此開罪了武 
    林高人,此時見其父突轉向她問話,冷冷回道:「那人讓他逸逃了,娘好似無所謂 
    !」 
     
      燕雷不禁大搖其頭道:「你娘也真是,好好地劃甚麼禁地?連為父也不准進入 
    ,本堡暗樁發現有人偷入竹林,也只好望望然。」繼而又轉口道:「你娘恐尚不知 
    道你鴻哥受傷,你去請你娘破例出來一見。」 
     
      姑娘心知他們有話避著她,微微遲疑一下,頷首道:「好吧!我去試試看,恐 
    怕娘未必能破例前來哩。」說著,珊姍望外走去。 
     
      未等她一走,燕鴻即滔滔說出負傷經過;原來「翻天掌」燕雷行事異重毋辣, 
    殺人滅口,以求乾淨隱蔽,無人知其所為,所以在外惡名不彰。 
     
      這次「嶗山三鷹」在京中探出朝中戶部尚書蘇清吉告老致仕,行囊中有一西域 
    異寶「五色金母」此種金母可鍛冶五口金劍,非但吹毛可斷,切石若腐,而且專破 
    氣功橫練,為武林中人夢寐難求之異寶。 
     
      然而蘇尚書有子蘇翔飛在「陰山羽士」處習藝。「陰山羽士」武林奇人,尊稱 
    塞外武聖,當蘇翔飛拜在其門下為徙時,蘇尚書即欲贈送「陰山羽士」冶劍。 
     
      「陰山羽士」想想便說現在授徒時,無閒可冶鍊金劍,待蘇翔飛練藝成後,再 
    由蘇翔飛送上陰山煉劍。蘇尚書原籍大同,這次致士還籍,聘請了十六名武師護送。 
     
      「嶗山三鷹」無意獲知蘇尚書有此異物,不禁心生覬覦,暗暗跟蹤,伺機劫奪 
    ,他不知「五色金母」是「陰山羽士」欲得之物,不然天大膽子也不敢妄想。 
     
      一路跟著,因密邇京畿,遲遲不敢下手,他們算出涿鹿以西雞鳴驛是蘇尚書必 
    經之處,其地荒涼,人煙稀少,正是下手的好地方,但這區域是「翻天掌」燕雷的 
    轄境,故先踵門求見,打一個招呼,招招手也就過去了。 
     
      豈料燕雷老奸狡滑,心知「嶗山三鷹」不惜千里追綜,必是一罕見珍物,平常 
    黃白金銀一定看不上眼:心中算計一定,佯裝出一派武林盟主風度,慨然應允,此 
    事概不過問。 
     
      「嶗山三鷹」放心而去,遂不知燕雷口蜜腹劍,包藏禍心,密令燕鴻率領堡中 
    八個上乘高手,定下黃雀之計,以黑吃黑,嗾隅在聚賓樓遇見陣仲嘩時,正是當晚 
    三更時分須去雞鳴驛下手。 
     
      燕鴻手下一人,二更時分易容去至驛中見蘇尚書,說他是崑崙門下趙同,發現 
    「嶗山三鷹」聯合黑道巨擘大盜共二十多人,意圖三更時分來劫取尚書雲中異寶, 
    最好尚書分出數人先護異寶回大同,驛內暗暗埋伏,以期一綢成擒。 
     
      蘇尚書信以為真,分出四名武師護送金母先行,化名趙同之人,遂留在驛中相 
    助。四名武師一走,燕鴻即率著六個高手趕去,遂不料「嶗山三鷹」不等三更時分 
    己先趕到雞鳴驛,月影之下見有二撥人望西奔去,心中不由愈疑? 
     
      此等江湖高手,略一揣摩,胸中自是一片雪亮,三鷹即飛馳趕去,化名趙同之 
    人立在屋上,見狀大驚! 
     
      擬使驛中十數武師追去,自己則聲稱保護蘇尚書家小。 
     
      他瞧見蘇小姐長得國色天香,沉魚落雁,不禁色心大動。趙同一應武師離去後 
    ,趙同嚇昏蘇尚書夫妻,竟欲蹂躪蘇小姐,可憐蘇小姐衣服盡被褪除,玉乳粉灣盡 
    顯眼底,正在盤馬彎弓之際,不想武師也有二人暗暗覺得趙同形跡可疑?又轉回驛 
    中,見狀大怒!施出平生功力將趙同擊斃。 
     
      那邊四名武師尚不及走出雞鳴驛五里之遙,便被燕鴻七人悉數格斃!「五色金 
    母」落在燕鴻手中。 
     
      燕鴻正在躊躇意滿之時,天外厲嘯傳來「嶗山三鷹」如電疾撲到,一陣格鬥, 
    除燕鴻外,其餘六人為「嶗山三鷹」陰毒暗器致死,燕鴻仍被劍傷肩胛,落荒而遁 
    ,三鷹窮追不捨,若非為李仲華所救,幾遭毒手。 
     
      那被趙同慫恿趕去的武師,一到達出事現場外,只見陳屍狼藉「五色金母」已 
    不知所綜?趕快奔回驛中,蘇尚書大為震怒立時投帖涿鹿縣令,嚴命捕獲「嶗山三 
    鷹」。 
     
      蘇尚書此刻仍不知是燕鴻所為,那化名趙同之人亦疑是「嶗山三鷹」手下。燕 
    鴻回堡後稟明燕雷,燕雷老謀勝算,便知「嶗山三鷹」非欲除去不可,連李仲華也 
    誘回堡中,伺機除去。 
     
      「嶗山三鷹」自桑乾河畔折於李仲華手中後,愈想愈氣,愈氣也愈疑?心中有 
    十之五、六猜出燕家堡用以黑吃黑手段,遂在涿鹿城中暗布流言,劫掠之事是燕家 
    堡所為! 
     
      此一消息傳佈甚快,不到兩個時辰便傳進燕家堡中,燕雷急派燕鴻查出「嶗山 
    三鷹」落足所在,再定除去之計。 
     
      「嶗山三鷹」亦是工於心計之人,故意被燕鴻得知其落足所在,再有意無意地 
    向小五台山跑去。燕鴻才一踏上小五台山口,便覺眼前一花,只見有一黃衣高大老 
    人怒目而視! 
     
      燕鴻初生之犢,不知黃衣老人是誰?竟攻出兩掌,堪一飛掌而出!哪知黃衣老 
    人大喝道:「無知小輩,你在找死。」 
     
      只覺被一片激盪迴旋,猛烈無比的氣流撞飛,從那數十丈高崖之下墜去,一落 
    大地,只覺筋骨碎裂,五內血翻氣湧,竟至昏死過去。 
     
      「翻天掌」燕雷驚疑失色道:「幸好你落在一片密茸原草之中,不然哪有活命 
    ?為鄉民發現,認出是你,護送回堡。」又目凝在候文通臉上,道:「這黃衣高大 
    老人是誰?侯老師你見聞最廣,可知是甚麼人麼?」 
     
      「陰手抓魂」候文通苦思尋索,梟目中陡露驚駭光芒!嚷道:「不要是這老怪 
    物吧……」話聲未落,屋瓦上突傳入洪亮大笑道:「你們知我這老怪物就好了。」 
     
      「翻天掌」燕雷及「陰手抓魂」候文通聞聲神色大變!大喝一聲雙雙穿窗,破 
    空斜飛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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