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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 青 引

                   【第七章 燕堡魅影 螭龍化龍】
    
      「翻天掌」燕雷與「陰手抓魂」候文通一飛身上屋,柏奇峰也掣出背後螭龍劍 
    ,穿窗而出。三人卻是身法絕快,穿窗出後即化「潛龍升天」路上屋頂,只見一黃 
    衣老人背面而立,縱聲長笑,似未把三人放在心上。 
     
      那笑聲震盪雲霄,衣袂飄風摺摺出聲,燕雷、候文通兩人江湖經驗老練,見狀 
    一怔! 
     
      柏奇峰究竟膚淺,大喝一聲,電湧星飛「嚶唆唆」刺出三劍,逕襲黃衣老人胸 
    後「魂戶」「三陽」「鳩尾」三處重穴,劍氣凌厲,勢若狂颶。 
     
      劍一接近黃衣老人身後,突然……又是一聲長笑提起,老人電疾地回面長袖飄 
    出。 
     
      柏奇峰只覺一片排雲駛空洶湧氣流迎面迫來,壓柬窒息,胸頭氣血狂震,正欲 
    撤招後退,勿見老人手若欺風追電向自己扣來,還未來得及撤招,腕脈已被老人褡 
    上,只覺一陣急麻,螭龍劍脫手飛出。 
     
      黃衣老人似未打算抓他,五指突然一鬆,卻往飛出的螭龍劍抓去,在此刻瞬眼 
    之前,「翻天掌」燕雷與「陰手抓魂」候文通見情勢危急,雙雙攻出四掌。 
     
      氣如潮,夾著漫天掌影鬼手向黃衣老人攻去。哪知黃衣老人視若無睹,倏忽之 
    間飄出一劍,只見滿空銀光耀眼,人已沖霄而起,望濃翳樹海中落去! 
     
      陽光閃爍,黃衣老人像一隻無翼大鳥,凌虛而飛,捷如流星拖著一溜寒光(奪 
    自柏奇峰的螭龍劍),落在匝綠籠翠上疾劃而去!漸如一黃點,杳不可見。 
     
      其時堡中人影紛紛竄起,喝叱聲大做,刀光劍影,暗器如雨,望黃衣老人身後 
    追擊,但怎能趕及他那捷如鬼魅的身法。柏奇峰驚魂猶悸,珍如性命的螭龍劍被奪 
    去,不禁心如刀割。 
     
      突然「陰手抓魂」候文通厲嗥一聲,臬目射出閃開兇光,面色一陣青、一陣白 
    。原來「陰手抓魂」自右臂以下,一截衣袖方才被黃衣老人離去之際,飄出一劍齊 
    肩截下,當時並未發覺,此刻只覺涼風由肩胛吹進,低頭一瞧,衣袖已斷在腕間, 
    露出一截黃瘦枯槁的手臂。 
     
      這一驚非同小可,以他在武林名望,堪稱高人之列,哪知在黃衣老人面前,竟 
    活般不濟,幸虧黃衣老人末存心傷他,不然,手臂焉可保全?當著「翻天掌」燕雷 
    兩人面前,羞憤無地自容,不禁氣極大叫。 
     
      「翻天掌」燕雷不由代他暗暗難過,然而自己何嘗又不是如此心情?眼見黃衣 
    老人視這天羅地網,高手雲集的燕家堡如同無人之境,從容離去,禍患隱憂已在燕 
    家堡萌芽,頓時黯然傷神。 
     
      柏奇峰失去了螭龍劍,正如叫化子沒蛇使一般,儼然若喪,有氣無力地問道: 
    「燕伯父,這黃衣老鬼是誰?」 
     
      燕雷尚未答話「陰手抓魂」候文通面色獰惡,冷笑道:「小子,你知是誰?這 
    老鬼就是在鶴雲上人手下漏網的天游老怪,嘿哩,這齣戲有得好瞧的了!」 
     
      言下大有於心不甘,定欲一拚之意。 
     
      柏奇峰一聽,腦中「轟」地一聲大震,眼前只見金花亂湧,他知道這把螭龍劍 
    十有其九是不想物歸原主了。 
     
      他雖然年輕,卻見聞極廣,「天游叟」欽譽武林將近一甲子,其武學確有其崇 
    高精絕之造詣,風聞三十三年前他在廬山三疊瀑前獨鬥武當、崆峒、少少林三派掌 
    門人,聯展絕藝兩日一夜工夫仍然佔不了「天游叟」半點上風。 
     
      所幸「天游叟」人雖自負倔強,但秉性善良,不為己甚,拉個平手為止,各無 
    贏輸,然而以三派精奇武學依舊制勝無方,表面上秋色平分,實際上佔極勝場。 
     
      經此一役,「天游叟」聲名大震,大有獨佔聱頭,領袖武林之勢。 
     
      「天游叟」本姓姬,為一孤兒,其身世之孤苦,遭遇之淒慘,受盡人間岐視欺 
    凌,其後竟遇不世奇緣,造就一身震古鑠今的武學,然而後天的氣質仍在,遂蓑成 
    他憤世嫉俗之性,行事剛烈異常,自以為是,所以正、邪雙方卻不以他為然。(按 
    「天游叟」其人其事,事詳另著。) 
     
      孤獨之人,行事必與人特別,不落窠臼,可是在眾人眼中卻視為大逆不道,故 
    「天游叟」在武林中極落落寡合,少有可以與他談得來的人,他自廬山三疊瀑一役 
    後,威望如日中天,但「天游叟」還是「天游叟」,一如往日,沒有半點變更。 
     
      不過在氣量狹隘之輩目中,卻認為他氣焰特甚,如不及時制止,自己則在武林 
    之中永無立足之地。 
     
      世途之演變,人類之紛爭,水無寧日,每多由目光短小、氣量狹窄之輩造成, 
    「天游叟」迭遭嫉視,其憤世之性更超偏激,正、邪雙方死在他手下的高手不下百 
    人,均因德行有虧而致死。 
     
      其時,隱在西崑崙絕頂之武林一聖「鶴雲上人」見此情形深感不安,他知長此 
    下去,必將演變成一場武林浩劫不可,起了悲天憫人之念,於是明約「天游叟」去 
    西崑崙絕頂一敘。 
     
      「天游叟」欣然應約前往,在他形綜現於西崑崙腳下時,被人發現後,與「鶴 
    雲上人」比鬥之訊,在武林中便不經而走。 
     
      「鶴雲上人」世外得道高僧,佛理精深,與人無尤,與世無爭,見到「天游叟 
    」後,一味謙遜,「天游叟」把來時一臉盛氣,漸漸消逝烏有。 
     
      「鶴雲上人」初時,只談本身早年遭遇,歷盡人間不平,「天游叟」聽出「鶴 
    雲上人」出身較自己嘗受的辛酸並不稍遜,隨之「鶴雲上人」娓娓清談佛理,深入 
    淺出,對人對事,無不以忠、恕二字為教,絕口不提「天游叟」在武林中偏激之行 
    ,亦不提武功之事。 
     
      「天游叟」只覺「鶴雲上人」所說,猶若暮鼓晨鐘,發人猛省,其中有數句話 
    ,令「天游叟」大為折服。 
     
      「鶴雲上人」說;「世人每多自以為是,往往直斥別人為非,人之雙眸,猶如 
    一面銅鏡,但只能看見別人錯處,自己則懵然不察;芸芸采生中,哪有終生不涉過 
    失之理?故爾彼此之間,宜多加瞭解,千萬不可出自誤謬,曲解他人;要知世人多 
    因環境、遭遇,或以先天的秉賦,後天之陶冶,遂致變成各種類型之人,萬物同一 
    ,何來善惡之分?只在個人大智慧中,詳加自省而已。」 
     
      談了一日一夜,「天游叟」不覺為「鶴雲上人」雍容莊穆的氣度,及言語上露 
    出無比的才華機智,大為歎服,無形中將後天暴戾的氣質,潛栓默化消融了大半。 
     
      要知「天游叟」個性偏激,平日獨往獨來,落落寡合,寥有知己,不禁推許「 
    鶴雲上人」為他有生以來唯一可推心置腹之人,最後,「天游叟」自動提出「武學 
    」二字,頗有沾沾自得之意。 
     
      「鶴雲上人」微笑道:「文武之學,浩緊若海,而且學也無涯,生則有涯,以 
    彈指百年光陰,苦苦所得不過滄海一粟也,何況老袖五蘊皆空,心若止水,故老袖 
    從不以「武學」二字與人恃強爭張,深恐性為欲汨則亂:心為物動則爭。」 
     
      「天游叟」明知「鶴雲上人」所說為至理名言,卻堅請證招一試;「鶴雲上人 
    」強他不過,於是定下百招為限,只守不攻,近身五尺直徑畫一圓圈,如被「天游 
    叟」迫出國外一步便是輸局。 
     
      「天游叟」深信自身武學,已悟徹精微,窺盡玄奧,哪有百招之內,猶不能迫 
    其出得圈外一步? 
     
      心中大是不服,一上手「天游叟」即展出平生絕學,每招每式,無不是夾著凌 
    厲真氣,更以手法之玄詭電疾,為武林之罕見,直見當場沙飛石走,木斷枝濺,凌 
    厲無儔。 
     
      「鶴雲上人」只在圈內身形飄忽,騰身游走,快得簡直就像一團灰影,走至五 
    十招外,「天游叟」改用陰柔手法,欺身進招,但手指一遞在圈內,即覺手指沾滑 
    走空,只見「鶴雲上人」所展的,似為武林絕傳的幻形迷離身法,魚龍變幻,極盡 
    奧詭,以「天游叟」這等淵博精深的武學,竟瞧不出他那身法的先後方位,不禁深 
    深欽服。 
     
      走到第一百招「鶴雲上人」故意被「天游叟」一招「白鳳彎翅」迫得踏上圈線 
    ,攀成和局。 
     
      「鶴雲上人」雖做得天衣無縫,一絲痕跡不露,這情形「天游叟」哪能不心中 
    有數,懷德感恩殊深。 
     
      臨下山之際「鶴雲上人」執著「天游叟」雙手愴然道:「老袖與姬大俠已是年 
    邀花甲,人生幾何?好蛄歲月,屈指可期,茫茫人世,這紅塵十丈中都是罪惡,有 
    幾個能得明理見性的人,所以我佛說,佛門廣大,無不可度之人,就是針指此點; 
    此為一別,料成隔世,老初知姬大俠是個面冷心熱之人,相見無期,奉勸姬大俠善 
    體天心,得饒人處又饒人。」 
     
      「天游叟」深為歎服,自許「鶴雲上人」為他平生唯一知己,拜別下山,茲是 
    偏激之行,減除不少。 
     
      武林中本是是非之源,見「天游叟」一反其以往好殺喜斗之性,竟紛紛說他被 
    「鶴雲上人」痛懲,身蘊內傷,從今以後,不能與內家高手過招。 
     
      此一傳說,繪聲繪影,有人還說確實曾目睹他與「鶴雲上人」過手情形,一時 
    轟動整個武林中,傳到「天游叟」耳中,他只笑笑,也不當一回事,他自西崑崙下 
    來後,性情大變。 
     
      「天游叟」是個嗜武成癖的人,尤其他孤獨成性,整個精力全部沉浸武學之中 
    ,他自覺本身武學,尚未至盡善盡美之境,耗費了三年工夫,自創了「九曜星飛十 
    三式」並繪予冊上,專門克制「鶴雲上人」的武功,在西崑崙與「鶴雲上人」交手 
    時,細心觀察「鶴雲上人」每一招精詭處研磨出來,他無意再上西崑崙找「鶴雲上 
    人」印證,常思覓一根骨上乘,心性良善之少年做為傳人,將來可找西崑崙門人試 
    招,是否可稱武林第一絕學? 
     
      匆匆又三十年,始終未覓得一個傳人,他也萍綜未定,暢遊天下名山,不料遇 
    上了廣西大明山三邪,羞辱他敗在「鶴雲上人」之手,不自洗雪,反自苟延,真恬 
    不知恥。 
     
      「天游叟」一時激發好斗之性,與三邪各以平生絕藝做生死搏鬥,大明三邪也 
    是功高一世之魔頭,三人聯手快攻,雷厲電閃,雖然如此,雙方並無勝負,「天游 
    叟」遂反唇譏笑三邪自不量力,如不心服,何妨定下三年之期再較一局? 
     
      自是每三年總有一次生死搏鬥場面,地點每次卻有變更,最後一次,即就是在 
    小五台山,「天游叟」不禁對此極其厭煩,心想大明三邪說是淫惡無數之魔頭,何 
    不稍費心計將他們除去,也好為武林中做一項盛德? 
     
      於是他取出千年蛇毒晶錠,設置在澗泉中,再相好動手地點,等三邪一來,出 
    言相激三邪不覺墮入計中。 
     
      待到澗泉下喉,真氣通束丹田腹中,水箭一噴出後,立即發覺不對,同時怒吼 
    飛撲「天游叟」。 
     
      「天游叟」亦飲用劇毒澗泉,用先天真氣逼局在一處空穴上,他心意打算滿好 
    ,知這千年蛇毒,發作甚快,等三邪一死,自己便服下解藥,怎奈三邪功力精湛, 
    暫時逼住蛇毒績發,想與自己來個同歸於盡。 
     
      一場拚搏之後,三邪毒發,終於倒地死去,「天游叟」也四肢乏力癱瘓,口乾 
    舌燥,當時,湊巧遇上李仲華。 
     
      他看李仲華心性善良,不禁生起收徒之念,不過他性好萍綜浪游,收徒恐無有 
    此耐心,是以贈服「補天丸」及一本「九曜星飛十三式」圖筮,即穿林而去。但他 
    未走出數十步,即生悔恨之心,暗忖:「自己年已耄耋,還想將這一身絕學帶進黃 
    土不成?何況那本『九曜星飛十三式』固後,玄奧詭難,若不經自己逐一講解,他 
    難期十年內可以全部悟徹參透;何不趁此有限之年,花上一、兩年工夫,將這身絕 
    學悉數傳授,想定,轉身追去。 
     
      他看李仲華身法絕奇,似是一內家高手,不禁暗暗驚訝不至,及至見李仲華在 
    「聚賓樓」上與燕鴻一見投契,心猜李仲華若不是個涉世末深的少年;否則,就心 
    懷異圍,立感這身絕藝不要傳之匪人,免貽害武林,是以他暗暗偵查李仲華,跟隨 
    其後,在桑乾河畔他瞧李仲華手法,更起下偵查之心。 
     
      當晚折返小五台山口,皆因他不耐塵世繁囂,性喜林泉幽山為家,正好與燕鴻 
    追綜「嶗山三鷹」碰上。 
     
      不想燕鴻有眼不識泰山,居然出言狂妄,竟飛出兩掌;「天游叟」最不喜這等 
    浮華驕妄之徒,揚起一片是氣,將旅陷震墜山下。 
     
      其時「嶗山三鷹」陡然顯面,對「天游叟」十分恭敬,並詳告燕家堡以黑吃黑 
    ,罪行難數,「天游叟」不禁大怒,慨允助他采出事實後,再予出手。 
     
      次晨,到達燕家堡後,遍尋李仲華不見綜跡,尚未知柏奇峰陷害他,一落足燕 
    鴻臥室屋瓦,遂聽出「陰手抓魂」候文通說他老怪物,立即應聲哈哈大笑。「天游 
    叟」柏奇峰交手時,他忽見一條絕快身形,在那竹林之上點枝掠飛,他心驚燕家堡 
    中竟藏有這高手異人? 
     
      心急趕上視一究竟,舍下螭龍劍便飛身追去……
    
      柏奇峰只知其中大概,並不知道以上詳情,這柄螭龍劍三代傳家之寶,不能在
    他手中失去,再行對燕霞姑娘癡愛之心不死,他這不捨離去,遂種下喪生李仲華手
    中,這是後話不提。 
     
          ※※      ※※      ※※ 
     
      柏奇峰在屋上發了一陣怔,也不躍下,挺身一縱,望翠竹軒那片漫空籠華,竹 
    韻篁嘯中掠去,距瀟湖竹林尚距一半路程,忽見一塊太湖石上竄起一人,黑巾幪面 
    ,那拔起的身法,竟是武林中上乘輕功「大雲龍八式」輕捷雲快,無與倫比,暗驚 
    此人式也大膽,白天敢在這龍潭虎穴的燕家堡現形,心中一動,緊跟著躡去。 
     
      那幪面人突然轉向,望聽雨軒簷角落下,身形一場,便杳失形影。 
     
      柏奇峰心中十分驚疑?莫非李次中從地牢跳出嗎?這未必可能,據他所知,在 
    地牢喪生者不計其數,從無一人能夠逃出,那麼這人究竟是誰呢?想著,兩臂一抖 
    ,跟著竄上聽雨軒簷角。 
     
      及至用目向下一瞧,竟令他目駭神搖,只見軒後倒著十數個堡中暗樁,黑鴉鴉 
    地一片,那幪面人已失綜跡,他身形飄落,看出這些暗樁均是為人點上暈穴。他伸 
    手一一解開救醒,細問那些暗樁經過,所得到答覆都是千篇一律,只覺胸後一涼, 
    便不省人事,達對方的身影均未見到。 
     
      柏奇峰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他有一種大禍臨頭的預感,惴惴不安,他本是一 
    極聰明的人,善攻心計,超吉避兇,在他而言,尤若極普通之事,不過他被螭龍劍 
    之失,霞姑娘美色,令他智巧迷失,仰而癡癡發怔。 
     
      忽然微風颯然從胸後掠過,柏奇峰立時驚覺,塌腰旋身,倏翻雙掌劈出……「 
    啊」的一聲驚叫,從柏奇峰口中吐出,人也慌不迭地抽掌,跟艙退出數步,原來是 
    燕霞姑娘面若寒霜,翩然立於柏奇峰面前,明若秋水的雙瞳,似冷電般逼視。 
     
      柏奇峰面上一紅,道:「霞妹……」 
     
      燕霞卻冷冷接口道:「小妹還道是誰敢在本堡中胡亂出手?原來是柏兄,這就 
    難怪了。 
     
      柏奇峰忙道:「霞妹請不要誤會,愚兄天大的膽,也不敢向霞妹出手,皆因… 
    …」 
     
      燕霞竟揮手制住他再說下去,忽面轉微笑,道:「柏兄,為甚麼你不敢向小妹 
    出手呢?」 
     
      柏奇峰見姑娘一笑百媚生,不由坪然心動,忙道:「霞妹!你還不知道愚兄的 
    用心麼?愚兄為你壯志消沉,廢寢忘餐,甘為情死,你難道真個不知道?」 
     
      燕霞姑娘暈紅上頰,星目微向那些堡中暗樁示一眼色,這些暗樁明白姑娘命他 
    們離去,均躬身竄去。 
     
      這時姑娘斜睨了柏奇峰一眼,低聲道:「真個麼!小妹見柏兄慫恿家父、家兄 
    暗中為惡,心術太壞,令小妹不敢親近。」 
     
      姑娘使的這一套色授魂與之計,真個叫絕。 
     
      柏奇峰急得矢天誓日,辯白道:「霞妹,這真太冤枉愚兄了,愚兄每年兩次北 
    來貴堡,無非是想親近霞抹,卻未料多年來霞妹對愚兄冷若冰霜,這還猶可,居然 
    霞妹認為愚兄心術太壞,真有點令人寒心。」 
     
      說時,佯裝一臉誠謹之色。燕霞響起一串銀鈴笑聲,道:「想不到柏兄還很會 
    說話……」倏然粉臉一沉,道:「鬼才相信你的話,兩日來你與鴻哥鬼鬼祟祟,現 
    在鴻哥已被人打成重傷,顯而易見你不是與鴻哥狼狽為惡嗎?」 
     
      柏奇峰一張玉臉被擠得青筋頓顯,大聲道:「這是他們的事,與愚兄何干?何 
    況這又是一件武林夢寐難求的奇珍,就是燕鴻兄不生心,旁人也會奪取。」 
     
      姑娘似信非信,問道:「那麼此物究是甚麼?值得如此重視?」 
     
      柏奇峰苦笑了一聲,道:「那是一塊『五色金母』西域異寶,鴻兄雖然得手, 
    卻引來無數覬覦此寶的江湖高手;看來,貴堡將進入風雨飄搖,枕席難安中,可是 
    ,連累愚兄世代相傳的嫡龍劍,也因此失去。」面上湧出一片悵個,憤怒之色。 
     
      燕霞少與江湖人物交往,不知「五色金母」是何異珍?不過值得其父兄重視, 
    推想必非凡品;但聞柏奇峰說螭龍劍遺失,俏眼望柏奇峰肩頭一瞟,果然言之不虛 
    ,肩頭空空,不由哈咯笑道:「喲!這不是叫化子沒蛇使嘛?」 
     
      說著,嬌軀一扭,翩然分花拂柳而去。柏奇峰見燕霞離去,不禁心頭大急,高 
    喚道:「震妹!」身逾電閃似地追去。只見燕霞身若靈蛇般穿進竹林,柏奇峰無可 
    奈何地止步,立在林外,呼喚道:「霞妹……霞妹……」 
     
      竹影搖曳,篁嘯一片!柏奇峰空自喊得聲嘶力竭,怎燕霞充耳不聞? 
     
      柏奇峰有心用婉言勸姑娘,同離燕家堡返抵洞庭湖山水寨中,先離開這是非之 
    窩再說,螭龍劍日後則伺機向「天游叟」手中索回。 
     
      蕞地,在竹綠濃翳中突閃出兩個青衣丫髻來,其中一個鵝卵形面龐,長像俏麗 
    的丫髻,柳眉一聳,叱道:「你在此窮豪些甚麼?還不趕緊離去?若驚動了主母, 
    你便是死路一條。」 
     
      柏奇峰正是一腔懊惱,無處發洩,聞言劍眉一挑「嘿嘿」冷笑了兩聲道:「冷 
    梅,你別狗仗人勢,少爺又末踏進竹林一步,縱然你主母出來,我也不怕;何況你 
    主母又不是不明理之人,哼!我若不看在雷姑娘分上,今日你至少要折斷兩根肋骨 
    。」 
     
      冷梅聞言也不動氣,只冷冷地說道:「恐怕未必,我家姑娘常說,洞庭水旱二 
    十八寨的少寨主柏奇峰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人,胸中並無半點實學,只知大 
    言唬人,看來居然不假!少寨主,你若贏得冷梅十招,冷梅立請姑娘與你見面如何 
    ?」這番話,負極盡冷峭刻薄為能事。 
     
      柏奇峰也是在東南各省風雲之人物,令出如山倒,今日竟讓燕家堡一個沒沒無 
    聞的青衣丫鬟這麼輕視,那還不氣極?但他心有顧忌,暗忖:「風聞堡主夫人『千 
    手觀音』蕭月嫻,是個內家高手,尤其她那一手『三十二式散花劍法』及十八顆『 
    牟尼珠』欺風追電手法,馳譽大河南北,莫非是這兩個丫鬟得『千手觀音』傳授麼 
    ?誰勝敗,都不太好,反激動霞妹對我生出厲惡之心……」 
     
      他本為工於心計之人,適才氣極神昏,竟致出言欠周,這時冷靜下來,不由微 
    笑道:「冷梅姊姊,原諒小弟方才出言無心,小弟能有幾個膽子,敢在翠竹軒前撒 
    野?煩請姊姊相請姑娘出來,小弟銘感終生,必報大德。」說完,深深一揖到地。 
     
      那冷梅竟然面若寒霜,斜身掠開,口中說道:「不敢當,我這做丫發的哪禁得 
    起少寨主如此大禮?」 
     
      另一青衣丫鬟卻掩嘴笑道:「冷梅姊,今日一見,足見霞姑娘所說不錯,我秋 
    菊前還不相信,至此由不得信了,姑娘說此人,硬的不行使軟的來,一點骨氣均無 
    ,真的是個軟骨頭嘛!」說罷,又咯咯笑個不住。 
     
      俗說:縱是廟中泥偶,也有三分土性,何況是個人?柏奇峰頓時大喝一聲,疾 
    探右手,迅若欺風地望秋菊右胸抓去。 
     
      秋菊見他出手這等下流,不禁潮紅滿面,身形一撤,皓腕斜出,兩指並剪,直 
    往柏奇峰右肘上劃來,指風生出銳嘯。 
     
      柏奇峰一招撲空,那秋菊一式「玄鳥劃沙」來勢又疾,暗含內家戳穴的手法在 
    內,他焉有不知道厲害?急撤掌回身一旋!雖然如此,未料秋菊手法捷如鬼魅,指 
    風仍是差著半分劃過,頓感一陣灼熱,心中大驚,不由倒出兩步,身尚未停住,那 
    秋菊如影隨形的撲到,雙掌一錯,竟然「龍形一式」分柏奇峰雨腑「期門」穴打到 
    ,夾著一股勁風,迅若追風。 
     
      秋菊心恨柏奇峰無恥下流,摔然快攻,柏奇峰出乖露丑。 
     
      柏奇峰料不到秋菊出手如此快捷?不由心驚肉跳,兩臂急振「唆」地拔起,躲 
    過秋菊雙掌之厄,摔然身形一翻,雙掌二品,集凝平生功力,凌空撲下。 
     
      柏奇峰暴怒到了極點,竟展出他那洞庭絕學「赤練」掌法。掌未到,秋菊已覺 
    熱流洶湧襲來,欲晃身避開,可是那股掌勁卻是窒束她那身形,有舉步維艱之勢。 
    一旁冷梅看出秋菊情勢危殆,嬌喝一聲,皓腕一揚,七點黑星破空急飛,向柏奇峰 
    降下撲的身形打去。那手法極其厲害,不是普通常見一般四射擊來,卻用「流星趕 
    月」手法,一顆緊接著一顆,射至中途,會自己變速、變向,令人無從捉摸攻來位 
    置,頁是奇詭玄奧。 
     
      柏奇峰忽覺身側一陣「唆唆」疾風之聲,就知冷梅暗器出手,他本就忌憚「千 
    手觀音」這手十八牟尼珠欺風追電身法,冷梅、秋菊是「千手觀音」隨身丫鬟,焉 
    能不學有淵源? 
     
      此時,也顧不得再傷那秋菊,凌空一弓,蕩地身形上竄三尺。那七顆黑星堪在 
    他那胸底擦過,只聽冷梅嬌喝道:「就算你能躲得過,還有十一顆,說話之時,十 
    一顆黑星猶同連珠芒雨電襲打出。」 
     
      柏奇峰咬了咬牙,身形一翻,竟拚著暗器襲體之危,雙掌一撞,雷霆萬鈞地望 
    冷梅劈來!忽然一聲大喝道:「你們趕快住手!」一面凌厲勁風,漫天撞來,柏奇 
    峰、冷梅兩人身形均震得退出五尺左右,那十一顆黑星被撞飛落在竹林中。 
     
      急風過處,顯出一個形態威猛,鬚髮蒼白,高大老人,正是「翻天掌」燕雷。 
     
      「翻天掌」燕雷同著「陰手抓魂」候文通等回至大廳中,愈想愈惴惴不安。 
     
      「陰陽手」孔驤道:「想不到一時失憤,竟引來無數江湖巨孽,堡主,你該想 
    想辦法,不如乘此請出堡主夫人,多年夫妻之情,總不能坐視不救吧!」 
     
      「翻天掌」燕雷想想也對,逕自起身望翠竹軒走去,正巧碰上柏奇峰與兩個丫 
    發動手! 
     
      此刻,燕雷望著冷梅、秋菊皺了皺眉道:「你們趕緊通報夫人,就說老夫有急 
    事面見。」冷梅、秋菊臉面容一肅,同時福了福,轉身穿林走去。 
     
      「翻天掌」燕雷回面望看柏奇峰沉聲道:「峰侄,你怎麼這等冒失?老夫也惹 
    她不起,是你能惹的麼?姑且無論誰是誰非,這樣一來,你更令霞兒對你厭惡,小 
    不忍則亂大謀,老夫也無能為力了。」 
     
      說著,自覺語氣過重,又微笑道:「現在你去陪伴鴻兒吧!待這場風波過去, 
    老夫自會設法成全你與霞兒婚事。」 
     
      柏奇峰被說得滿面緋紅,躬身答道:「小侄遵命!」一式「燕子飛雲綜」「噯 
    」然穿空飛去。 
     
      燕雷暗暗歎口氣,自言自語道:「這孩子……」 
     
      忽然,竹林內閃出一條婀娜身影。 
     
      燕雷見是燕霞,竟喜笑顏開,道:「霞兒,你娘可准為父一見麼?」 
     
      霞姑娘俏眼露出黯然神光,搖首道:「娘不允自破戒條,堅不欲請爹相見,娘 
    說一切事她均知道,不如把『五色金母』送還原主,這樣自然可消禍於無形。」 
     
      「翻天掌」燕雷不禁似是跌在冰窖內,渾身寒意從脊骨中冒起,瞪著眼道:「 
    這『五色金母』之事,你娘怎麼知道?」 
     
      燕姑娘不由暗暗難過,輕歎了一口氣,幽幽道:「娘說,如要人不知,除非己 
    莫為,哪有無人知道之理,不然,何以引來這許多大敵?娘還說這些年來爹暗中做 
    的,都是無法無天之事,積惡難數,總有一天要遭報應,勸爹及早回頭向善,還可 
    保有餘年!」 
     
      說著微微一頓,又笑道:「女兒還須與娘說話,恕女兒無禮了。」盈盈一禮, 
    人已退在竹林內,倏然無綜。 
     
      燕雷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忽厲聲罵道:「好賤人,你不見老夫也自罷了,反 
    支使霞丫頭數說老夫一頓,你是何居心?」 
     
      愈想愈氣,兩掌一翻,逕往那片竹林劈去。「嘩喇喇」之聲連串大作,只見碗 
    大徑口瀟湘巨竹倒了一片,齊根折斷,怕不下四、五十根,葉飛土濺,四散漫揚, 
    聲威驚人!可見「翻天掌」燕雷掌力造詣不凡。 
     
      這一掌打出,燕雷猶自恨氣填膺,鬚髮怒豎,幾次欲踏進竹林;直闖翠竹軒, 
    但心怯「千手觀音」武功,不由頓了頓腳,氣沖沖回身走去。 
     
      陽光耀眼,竹韻一片,林中忽傳出一聲極冷峻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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