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龍 翔 鳳 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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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 容 提 要﹕
平靜四十年的江湖再起波瀾,一代江湖魔頭迫不及待的想稱霸武林,江湖俠義之士又豈能讓其目地達成。 天龍少俠鐵英奇以武林劫難為己任,因天龍幫日漸式危,雖有圖報之心,但因「天龍秘笈」失傳,未能練成絕世神功,到處受人譏笑嘲弄,鐵英奇並未因此而意志消沉,遠涉關處,追查本派武功秘笈,歷經生死之劫,終於尋獲本派武功秘笈,練成天龍神功,與失散多年的爺爺相會,由於奸人的陷害,鐵英奇爺爺的好友長白老人蘇聖北誤以為鐵英奇為「少林」「武當」劫持,盡起關外豪雄,欲與「少林」「武當」決戰,鐵英奇及時趕到,解除了誤會,揭露了「萬聖宮」企圖稱霸武林的狼子野心。 「萬聖宮」一計不成,又施一計,劫持長白老人的孫女蘇梅苓。企圖控制長白老人為其所用,鐵英奇奮力救出蘇梅苓,蘇梅苓卻為魔頭「七煞玄陰真氣」所傷,為了治癒蘇梅苓,鐵英奇遠赴西南武夷山尋找「續斷青空」,得西南奇人「無影神風」簡金祥指點,進入先輩奇人「朱心赤子」張茂隆重的歸真洞府,獲得「朱心赤子」所留絕世武學「行健神功」,與玄陰教魔頭誓死一拼,結果兩敗俱傷。雖將魔頭擊敗成重傷,暫時不以為惡,自己卻武功盡失。鐵英奇重新回到「朱心赤子」洞府,憑借淵博的知識,精深的醫道,終於尋獲「氤氳之土」,從而武功大成。鐵英奇以無比寬廣的胸懷,捨已為人的氣魄,終於將正道武林統一起來,與邪惡勢力進行決戰,大破「玄陰陣」,力敵玄陰帝君,一舉蕩盡群邪,還武林一個清平祥和的世界,重振天龍聲威,成為武林人心目中真正的英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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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 | |
| 第一章 俠義為先臨危伸援手 | 第二章 受人冷眼飄零江湖 |
| 第三章 兩美女偷戀俊少年 | 第四章 嬌女大鬧少林寺 |
| 第五章 小英雄初試身手 | 第六章 如簧之舌巧騙芳心 |
| 第七章 姻緣前定兩代情 | 第八章 救情人捨命絕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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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一向紛擾的江湖一下平靜了下來,平靜達四十年之久。在這平靜安寧的歲月裡 ,另一場江湖風暴正在形成。 四十年前蓋世刁鷹黃一平,兇焰萬丈,盡羅黑道高手,收買利誘白道中唯利是 圖者,欲圖稱霸武林,到處製造事端,掀起江湖血動力劫,雖各大門派亦能倖免, 大有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之勢,眼看一場浩劫將不可抗拒。 天龍派第九代掌門人「擎天玉柱」鐵錚,挺身而出,以武林重任為己任,不畏 強徒,不計生死,多方奔走,聯絡正道群雄,欲與群邪作生死之搏。因而得到各大 門派和正道群雄的支持。 各大門派由少林、武當、終南,等各大門派以及素心島主、絳紅院主、紫竹庵 等風塵奇人聯合發出武林貼,盡集正道精英,在「擎天玉柱」鐵錚的牽領下,一舉 蕩平邪惡勢力,避免了正道武林淪入魔手。 各大門派及風塵奇人願助天龍派之功,共尊天龍派總壇為「武林第一家」。九 位武林頂尖高手聯手在一方宣紙自畫其像,並將平生最得意的三招絕學暗留其上, 贈於天龍派保管。 「擎天玉柱」鐵錚自此役過後,即將掌門之位傳於其子「玉面子都」鐵中玉, 從而雲遊江湖,傲嘯山水。 「玉面子都」鐵中玉盡得乃父真傳,天資聰穎,大有青出於蘭之勢,當其子「 鐵英奇」尚未出生,即離家遨遊,竟一去不歸,當「擎天玉柱」雲遊回來時得知其 事,重入江湖尋找,未獲其蹤,因而傳諭「天龍五常」首徒,囑其解散「天龍幫」 ,鐵氏後代亦不准習武。 一晃十年過去,「天龍派」日漸衰亡,鐵錚亦一去無蹤,「天龍五常」欲重振 天龍聲威,到處搜集不世奇藥,試圖為鐵英奇伐毛洗骨髓,限於上代掌門人不准鐵 氏後代習武,亦欲振無門,一個萬從敬仰的武林世家即將走向滅亡。 即便是「天龍五常」除了開天手留在巨宅中照顧鐵氏孤兒寡母,其它「四常」 ,亦興能十年方可回來一次。 熾天使書城
【第一章 俠義為先臨危伸援手】 雪封大地,一片銀白,西風如剪,刺骨生寒。 淮陰天龍堂總舵這座古老的武林巨宅中,除了不時傳出朗朗的讀書聲,盡不見 一個舞拳弄腿的習武人。 夕陽將盡之時,一個一拐一拐的中年人滿臉風塵向這座大宅走來,剛到門口, 尚未來及扣門,已激動的喊道:「英奇,二叔回來了,快來開門。」 兩扇沉重的大門一分而開,一個活潑的少年書生從門內沖了來,滿臉歡笑的抱 住了門外漢子高聲道:「二叔我好想你哦!」 中年大漢不斷端詳著少年書生,激動道:「孩子,十年不見,你可長成了大人 了。」 正在叔侄二人沉浸在相聚喜悅之中,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 一匹駿馬向莊門衝來,中年大漢將少年向後一攔,迎向奔馬衝去。 那馬背上的人歪倒在馬背上,顯然受傷很重,已無力控制住座騎,一任馬兒往 前衝,馬兒經中年漢子一攔,前蹄一立,一聲長嘶,停了下來。 馬兒前蹄尚未落地,馬上騎士,已從馬上栽了下來。 中年大漢趕快走過去,蹲下察看傷者,傷者雙目緊閉,暈死過去。中年大漢將 騎士扶坐起來,右手抵在其「命門穴」上,左手不停為其推拿,一盞熱茶後,傷者 方緩緩醒來。 傷者望著中年大漢道:「多謝大俠援手之德。我乃奉上官大俠之命前往蒙山傳 送請柬,卻被惡魔中途劫去了。」 中年大漢道:「你是萬里追風朱五俠吧,請你不要多說話,我當盡力為你治癒 此傷。」 朱五道:「我的命看來是沒有救了,請你速去通知上官大俠,以防聚會被奸人 破壞。」 中年大漢道:「朱大俠放心,這裡乃是天龍派總舵,我就是『三絕手』李鎮東 ,你的傷敝派定會為你盡力治療,即使捨去敝派的奪命金丹也不能不為朱大俠盡盡 心力。」 萬里追風朱五原已自認萬無生理,這時一聽「奪命金丹」,問道:「『奪命金 丹』?」「你捨得為小弟浪費一粒麼?」 一口氣問出兩個問題,心中卻不敢存多大希望。 三絕手李鎮東豪放地點頭笑道:「朱大俠,天龍派這點氣魄還有,包你死不了 ,現在我且帶你去見我們掌門師兄。」再加一指,點了萬里追風朱正的睡穴,俯身 將之托起,回頭向鐵英奇道:「英兒,今日之會,有你一份,你也隨我來吧!」一 拐一拐地,走在前面。 鐵英奇已五年不見這位二叔叔三絕手李鎮東了,這時發現他走路不便,不由大 驚問道:「李伯伯,你的腿受了傷麼?」 三絕手李鎮東苦笑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一點腿傷算不了什麼 !」 三絕手李鎮東聳了一下肩頭道:「這話說來太長,現在且先回去,治好朱大俠 後,我們還有許多話,要一併告訴你!」 轉眼間,他們就從側門,進入了那座古老宅第「武林第一家」,直奔正廳。 這時正廳上,正有一個六十開外的白髮老人,同樣穿著一身鐵灰色的大褂;翹 首望著廳外,若有所待。 當他一眼看到三絕手李鎮東時,臉上肌肉一顫,急步迎出,道:「三弟,你出 了什麼事了?」 三絕手李鎮東腳下不便,跨進大廳,一面將萬里追風朱五輕輕放下,一面陳說 道:「掌門師兄,小弟從六合趕回來,剛好遇見英兒見義勇為,要救護這位受傷的 萬里追風朱大俠,是以將他抱回,請掌門師兄一展回春妙手,先代英兒立一件善功 。」 原來這六十開外的白髮老人,正是天龍五常的老大,天龍派現任掌門人開天手 魏鎮中,他聽了李鎮東的話,先是額頭微蹙,繼之,輕聲一歎,俯身檢視起萬里追 風朱五的傷勢來。 敢情開天手魏鎮中對於醫學一道,確有兩手,他左手剛在萬里追風朱五腕脈上 一落,雪白的霜眉,立即皺成了一條直線。 接著他迅速解開萬里追風朱五的胸衣,立見萬里追風朱五栗黃色的胸肌上,現 出一支烏黑的掌印。 他搖頭而歎道:「朱大俠身中『七煞追魂掌』,是五腑離位,心脈斷了十之八 九,愚兄無能為力了。」接著又道:「現在還是問他有什麼後事交待要緊,」隨手 拍了萬里追風朱五的穴道。 萬里追風朱五穴道被解,立即恢復了神智,他沒有聽到開天手魏鎮中剛才的一 番話,這時聽到三絕手李鎮東道:「大哥,『奪命金丹』救不救得了朱大俠的命? 」 開天手魏鎮中道:「『奪命金丹』乃是本門無上至寶,莫說朱大俠還有一口氣 在,即使他氣息全無,只要心頭尚有微溫,也不難在二個時辰之內,使他完全復原 。」 三絕手李鎮東道:「萬里追風朱大俠在本派門前受此重傷,此事對本派顏面影 響甚大,我們只有在朱大俠身上耗費一顆『奪命金丹』了。」 開天手魏鎮中長眉微蹙道:「三弟,你的話雖說得不錯,但對我們英兒又怎樣 辦呢? 這最後三顆『奪命金丹』原是準備給他服用的呵!」 三絕手李鎮東一聽提起鐵英奇,不由一陣猶豫,答不上話來。 鐵英奇卻在一邊答上了話,道:「魏伯伯,英兒一個儒生,要『奪命金丹』何 用,還是請您快用以施救朱大俠吧。」 開天手魏鎮中沉思了半天,忽然出現一臉毅然之色,猛咬鋼牙道:「好!為了 英兒,我們不能在江湖上落一個見死不救的罵名。」取出一支藍色玉瓶,倒出一粒 紅藥丸,頓有一股清香的氣味,瀰漫了整個大廳,人人都覺精神一爽。 開天手魏鎮中托開萬里追風朱五的牙關,拇指輕彈,一粒天下奇寶「奪命金丹 」,發出一道紅光,射入朱五口中。 天下奇寶,果然不同,入口即化,靈液沿咽而入。 開天手魏鎮中雙膝一盤,在萬里追風朱五身側坐下,右手搭在萬里邊風朱五「 丹田」 穴上,輕聲道:「請朱大俠一到內力可以凝聚時,立時運功導引,以便藥力擴 散。」一線真無內力,透掌傳入了萬里追風朱五體內。 就在開天手魏鎮中運功療傷之際,一陣腳步聲響起,門口一連又走進了三個身 穿鐵灰色長褂的老者。其中一人瞎了一隻眼睛,一人斷了一隻左手,一人臉上斜裂 著五道紅色的傷痕。三人沒有一個是完整的。 鐵英奇舉目一望,不由失驚脫口道:「汪伯伯、胡伯伯、關叔叔,你們怎樣了 哩?」 未待三人答話,三絕手李鎮東立即搖手輕聲道:「英兒有話等會兒再說,魏伯 伯運功正至緊要關頭,不可分了他的心神。」向門口三人淒苦地一點頭。顯示出內 心也是無限關切。 門口三人就站在原地不動,看看開天手魏鎮中運功救人,臉上都現出了疑惑之 色。 這三個人,加上開天手魏鎮中,三絕手李鎮東二人,就是現在天龍派僅存的門 人,天龍五常。 老大開天手魏鎮中,是天龍派的現任掌門人。 老二闢地手汪鎮北,便是站在門口,那位瞎了一隻眼睛的老人,年紀雖尚不足 六十,卻也差不多了。 老三三絕手李鎮東。 老四閃電手胡鎮南,便是那位站在闢地手左邊,斷去一隻左手的老者,說年紀 ,只比三絕手小了一個月零八天,實足年齡是五十四歲。 站在闢地手汪鎮北右邊,臉上有著五條血紅傷痕的,是老五迅雷手關鎮西,年 紀也有五十二三了。 說起天龍五常,便不由使人想起那可欽可敬,威震天下,天龍派上代掌門人擎 天玉柱鐵錚來。 他就是天龍五常的授業恩師。 鐵老不但是天龍派立派以來,九位掌門人最出色的一位,同時也是整個武林中 近百年來的絕世高手。 他藝蓋群雄不說,那份公正俠義的心腸,更是無人能及。 四十年前,要不是擎天玉柱鐵錚,掃蕩群魔,只怕今日武林,已不是這個面目 ,哪裡還會有什麼各大門派,和各自為尊的當代高人,早就變成一代大魔頭蓋世刁 鷹黃一平的掌中魚肉了。 當時天龍派,是何等的風光,何等的氣勢。 但是。為什麼天龍派會突然之間,沒落到目前的這種淒涼的景象呢? 說起來,這應歸因於廿年前,鐵老的愛子藍衣子都鐵中玉,在新婚後未滿一年 的離奇失蹤。 愛子失蹤,這一打擊,直使這位功蓋武林的正義老人灰心已極,整個的精神都 為之崩潰。 他不過份偏愛自己的獨子,而是為整個的天龍派痛惜。 因為藍衣子都鐵中玉一身奇骨,才華絕代,是唯一可以發揚天龍武學的奇村, 將來成就之高,不可痛惜,不可限量。 他的失蹤,不但是天龍派的悲哀,也可以說是整個武林的損失。這叫一生為武 林正義而忙碌的老人如何忍受得下呢! 於是,鐵老也失蹤了。 天龍派遭此大變,影響所及,整個武林為此紛亂了半年之久。結果,誰也沒有 找出任何一點蛛絲馬跡。 直至又過了一個月之後,正是鐵英奇出生的那一天,事情才算有了一點端倪, 一個關外奇俠長白老人,帶來了擎天玉柱鐵錚托付的三樣東西。 一件血衣、一塊天龍令牌、一封遺書。 血衣是擎天玉柱鐵錚的,天尤令牌是天龍派掌門人的信物,這兩件東西的送回 ,證明鐵老已遭了意外,最後一封遺書,更是惡耗,不但說明擎天玉柱鐵老死在關 外,而且更說明藍衣子都鐵中玉,也已不在人世了。 鐵老的遺書中,最使人想不透的,是戒絕藍衣子都鐵中玉的遺腹子,不管是男 是女,都不准學習武功,並告戒新掌門人開天手魏鎮中,遣散門下,隔絕江湖。 鐵老為什麼會有這種過激的措施,雖不能確知,但有部份原因是可以推想出來 的,他一定是傷心到了極點,也失望到了極點,新掌門人開天手魏鎮中,約集天龍 五常,閉門討論了三天三夜,終於遵囑將門中弟子各自遣送回家,不再傳授武功, 那些告回的弟子,由於藝業未精,在江湖上,最多只是二流角色.以致影響所及, 使天龍派聲譽日落千丈。結果有的轉投別派,有的流落江湖,受盡欺辱。 天龍五常的開天手魏鎮中在「武林第一家」,照顧鐵氏母子,其他四常也都四 出飄泊,各奔前程去了。 不過他們訂下了五年一會之約,如此天龍派總算還保留了一點兒象徵性的痕跡 ,沒徹底消散。 今天,正是天龍正常第二次的五年一會之期,所以,他們都從各地先後趕了回 來。 但想不到五年睽隔。這次重聚,竟只剩下掌門人開天手魏鎮中一個還是完好無 缺的人了。 正廳上一片靜寂,開天手魏鎮中專心一致的運功為萬里追風朱五療治傷勢。 天龍五常在擎天玉柱鐵錚的眼中,雖然不是最好的資質。不能承受「天龍派」 無上絕學,但就他們個人的成就而言,並不下於江湖上任何一流高手。 只因他們身遭慘變,正各以沉重的心情進行著艱巨的任務,永已隔絕江湖,不 涉武林是非,而致江湖上對他們的武功成就,產生了一種錯覺。 這時,天龍掌門開天手魏鎮中,功力行開,不過頓飯時光,萬里追風朱五一身 重傷,已霍然而愈。 萬里追風朱五試運真元,不但傷勢盡復,而因此增強了不少功夫,因禍得福。 他想好一肚子感激的話,翻身坐起。可是,當他虎目閃處,看到天龍派那種淒 涼景況時,一片感恩的心情,立即轉變成無盡的感慨,落下一串英雄熱淚,喟然歎 道:「天下武林,沒有一個人對得起『天龍派』!」 天龍五常的落魄之狀,固然使他黯然,而這所當年曾集過天下群英的大廳,四 壁蕭條,廳中除了一張破桌子。三張破椅子之外,再無別的景象,更使他潸然淚下 。 誠然,天龍派在這種淒涼景況之下,仍不惜耗費該派視為瑰寶的「奪命金丹」 ,拯救一個與他們並無大關係的武林人物,這種仁厚胸襟,怎不使萬里追風朱五感 慨系之呢。 萬里追風朱五定了一下神,一揖到地,肅容道:「在下身負蒼穹神劍上官大俠 請貼使命,前往蒙山邀請風雲異叟商老前輩,如今請貼被劫,只怕會因此節外生枝 ,遺禍武林,擬即趕回黃山集賢山莊,回報上官大俠,預為防範,所受貴派活命之 恩,無以為報,一待覆命卸職後,立即趕回,誓為貴派效力,赴湯蹈火,永失不渝 。」 這樣一來,開天手魏鎮中本想問他的話,也不便出口了,只好一拱手道:「朱 大俠好說,敝派只是略效微勞,不足掛齒,朱大俠既有要事,愚兄弟自是不便相留 ,朱大俠請!我們不送了。」 萬里追風朱五又作了一個四方揖,身形一閃出廳而去。 萬里追風朱五走後,站在門口的三人,這才走向開天手魏鎮中,躬身問好。 天龍掌門人開天手魏鎮中,蒼目中含淚欲落,臉上肌肉也不住的顫動,顯然, 他是因為眼見四個師弟的傷殘形狀,心中難過,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迅雷手關鎮西天生脾氣最燥,看不慣掌門人這種過分激動的神情,只見他臉上 的紅色傷痕,頃刻之間,漲成了紫色,發出一陣豪笑道:「掌門師兄,你真是太那 個了!臉上添了幾個疤算得了什麼?小弟又不準備娶妻生子,管他呢!」嚥了一口 口水,又道:「小弟總算不辱使命。取得了銀蝠心頭血,請掌門師兄過目。」說完 探懷掏出一支藍色錦盒,雙手遞與掌門人開天手魏鎮中。 掌門人開天手魏鎮中接過藍色錦盒,又是一陣激動道:「五弟,真難為你了! 」 閃電手胡鎮南跟著一揚僅剩的右手,毫無遺憾之色地道:「小弟以為用單手展 開閃電手法,更有出人意料的妙處,那支多餘的手臂,去了正好,掌門師兄不用放 在心上,尤足慶幸的是,我也尋得了九足金蟬膽了。」單手一探,也摸出一支藍色 的錦盒,交到開天手魏鎮中手中。 開天手魏鎮中接過閃電手的錦盒,闢地手汪鎮北未容他有說話的機會,已接口 大笑道:「掌門師兄,小弟不辱使命,尋得七月采虹露,要不是瞎了一隻眼睛,真 還瞄不準目標哩!這隻眼睛瞎得好,如今小弟只覺看起東酉來,比以前更見準確了 。」 說完也交出一支藍色錦盒。 三絕手李鎮東一拐一拐走上幾步,遞出他的藍色錦盒,道:「掌門師兄,小弟 取得這枝千年雪蓮最是幸運,什麼傷也沒受到,至於這支腳麼?只是因為天氣陰晴 不定,發了風濕病,所以有點不大著力。」 開天手魏鎮中雙手捧著四支藍色的錦盒,顫聲道:「好!四位師弟,都給師門 立下了蓋世大功,愚兄心中甚是高興,何況,你們不是好好的,都活著回來了麼! 」語畢一陣悲笑,笑聲哽咽,令人鼻酸。 鐵英奇眼看天龍五常,像唱戲似的,各人說出一段騙不了人的假話,心中滿是 迷霧,弄不清他們搗什麼鬼。 他又那裡知道天龍五常都是為了他,盡量抑住內心的苦痛,裝出一派怡然之色 哩! 就在鐵英奇迷惑莫明之際,開天手魏鎮中突然止住了悲笑,面容一正,轉向他 道:「英兒,你速回去告訴令堂,就說老二他們四個都回來了,請她過來一敘。」 鐵英奇應了一聲,「是!」轉身走出大廳。 鐵英奇和他寡母鐵夫人葉秀玲就住在「武林第一家」後園裡的一座三合院內, 往返無需多久時問。不一刻,便見他一個人走了回來,道:「家母今天微感不適, 一時不能前來看望各位伯伯叔叔不要見怪才好!」 天龍五常聞言之下,如中雷擊,五人面面相視,神情沮喪至極。 迅雷手關鎮西忍不住大聲喝道:「師嫂當真不來麼?」 鐵英奇歉然垂首道:「家母確實身子不適,不能前來。」 三絕手李鎮東道:「我們五人難得聚首一次,錯開今天,又得等待五年,英兒 你就回去再請令堂一次吧。」 鐵英奇躊躇難決,臉上微現尷尬之色。 開天手魏鎮中長歎一聲,對鐵英奇道:「不用驚擾令堂了,現在天色已晚,英 兒你也可以回去了。」 鐵英奇滿腹歉然,心有不釋地道:「魏伯伯,你們有何十分要緊的事麼?」 開天手魏鎮中苦笑道:「沒有什麼,你回去好了。」 鐵英奇只好施禮退出大廳。 迅雷手關鎮西待得鐵英奇去遠了,心頭惱火道:「掌門師兄,這是怎麼一回事 ?你到底跟師嫂說過了沒有?肯不肯將英兒歸入本派門下?」 開天手魏鎮中滿臉淒容,道:「弟妹葉秀玲守定恩師遺囑,執意不答允讓英兒 學習武功,愚兄費盡了心機,也無法打動她的決心,真是愧對四位師弟了。」 閃電手胡鎮南大聲叫道:「英兒不學武功,九足金蟬膽要來何用!我這條手臂 算是白丟了。」 闢地手汪鎮北也失望至極道:「小弟經常注意本門弟子在外狀況,說起來,真 是令人心酸,由於恩師的仙逝,和我們五人的管事,他們在江湖上幾乎成了孤魂野 鬼,有骨氣的。不是含憤自殺,便是退出了江湖,骨頭軟的尚能寄人籬下,苟延殘 喘,情形淒慘已極,英兒要是不能入本派門下,我們白費了十幾年的心血不說,難 道本派就這完了麼?」 三絕手李鎮東道:「現在是萬事俱備,絕不能中途而廢,掌門師兄,我們一齊 去求求弟妹去。」 開天手魏鎮中聽了四位師弟的話,心中有如百蟻鑽心,難過萬分,好在他胸有 成竹,早有對策,當下神色不動道:「四位師弟,我們聚首不易,有話叩過祖師神 位再說吧!」 雙手捧著四支藍色錦盒,率先走入天龍派神堂。餘下四位,默然跟進。 天龍派神堂面積不大,充其量不過十分莊嚴肅穆,與外堂那種破落凋零的景況 相比,真有天壤之別。 神壇面北而設,藍色帽幔之後,八神位之下,是一幅長髯飄胸的老才書象,捋 鬚微笑,栩栩如生。 他就是天龍派第九代掌門人擎天玉柱鐵錚,鐵英奇的祖父。 開天手魏鎮中恭敬的將手中藍色錦盒放在供桌當中,俯身叩首下去。 老二以下,都拜在開天手魏鎮中身後。 拜罷起身,開天手魏鎮中臉上神色完全改觀,戚容盡去,換上一副坦然微笑, 從懷中掏出一封預先準備好的書信,交給闢地手汪鎮北,交待道:「二弟你帶領三 位師弟再往後院勸一勸弟妹,如果不答應,便將這封信給她,我想她見了這封信, 當不致再推托了。」 闢地手汪鎮北微泛疑容道:「師兄?……」 一語未了,開天手魏鎮中揮手道:「你們快去快回,愚兄在此等她!」 闢地手汪鎮北只好帶著三位師弟,向鐵英奇母子所住的後院走去。 四人來到後院,只見鐵英奇母子所住的屋內,隱有燈光透出,他們各人功力都 極深厚,聽出母子二人正在輕輕說話。 他們四人胸懷磊落,不願偷聽,乃故意放重腳步。沉重的步履聲,立即傳入鐵 英奇母子耳中。 鐵英奇在屋內發話問道:「外面是魏伯伯麼?」 闢地手汪鎮北道:「英兒,是我們四個,特來問候令堂。」 鐵夫人葉秀玲拒不迎見。遼鎮北忙道:「弟妹,我們五年不見了,可許愚兄等 進屋一坐麼?」 鐵英奇出來開了院門。將闢地手汪鎮北等四人請入一間收拾得灰塵不染的客廳 內坐下。 一盞古老的油燈,發出淺紅色的光亮,照在闢地手汪鎮北四人臉上,四下的空 氣,有點令人窒息難安! 鐵夫人葉秀玲隔了片刻才走出房來。 闢地手汪鎮北見她雙眼又紅又腫,似乎剛剛哭過不久,知道她是勉強接見。 鐵夫人葉秀玲出身書香門第,知書識禮外,稟性也靈秀無比,十六年的寡居生 活,更磨練得她知情練達,處事有方,早就料到天龍五常對她愛子放不過手。 她一則是凜遵乃翁遺命,二則也實在捨不得讓愛子捲身江湖旋渦。走與他父親 中道傷折的同一命運。 所以,她不得不硬起心腸,不惜有拂伯叔們的願望,為鐵英奇的安危爭持。 她有備的目光,落在天龍四常身上,秀眉微微一皺,「唉!」聲道:「汪伯伯 ,你們這又何苦啊!」接著又是輕歎道:「你們的盛意和苦心,我都能理解。你們 無非是要英兒歸入天龍門下,可惜,鐵氏一門,如今就只剩下英兒這根苗了,你們 倘若真的放不過他,將來你們又怎對得起你們死去的恩師,英兒的爺爺呵!」 鐵英奇此刻滿懷感觸,祖先遺傳的豪邁之氣,奔發,胸中熱血沸騰,恨不得慈 母馬上答應下來。 以他的性格,他是不甘寂寞,老死田園,平平凡凡度過一生的。 但當他側目一瞥慈母,發現慈母面罩嚴霜,並隱含一份冷色後,他心頭立即為 之一寒,再也不敢有所表示了。 他於母至孝,對於慈母的性格瞭解至深,不得不把自己一腔熱血壓下去。 天龍四常一上來便被鐵夫人葉秀玲拿話封住了嘴巴,俱是一臉沮喪,答不上話 來。 葉秀玲從他們手足無措的神態上,看出天龍四常這時失望的程度,較之十五年 前初遭大變之時,尤勝數倍。不由歉疚的一歎道:「今天時候不早了……」緩緩站 起身子,有了送客之意。 天龍四常神色大變,迅雷手關鎮西按捺不住,激動地說道:「嫂子,你就認為 先師的遺言,絲毫沒有修正的餘地。」 鐵夫人葉秀玲只氣得臉色蒼白,忿然坐下。 闢地手汪鎮北喝聲道:「五弟,怎又出言無忌:有失尊師之道!」 迅雷手關鎮西虎目一紅,快五十歲的人了,也慚愧得抬不起頭來,嚅嚅道:「 小弟出言無心,請嫂子恕罪!」 鐵夫人葉秀玲何嘗不知道迅雷手關鎮西生性粗直,是一個不折不扣,地地道道 的忠厚熱血漢子。 但是,她為了鐵英奇的一生命運著想,不得不矯情作態,以企斷絕幾位叔伯的 心思,這時更毫不放鬆,利語如刀道:「天龍派綱紀廢弛,日無尊長,怪不得在武 林中聲譽一落千丈了。」 話出如風,待她覺出這話說得太重時,已是無法收回了。 只見天龍四常個個變色,低下了頭。 鐵夫人葉秀玲心神猛震,哀哀自責道:「各位伯伯叔叔!我說錯了,我不是有 心的呵!」掩面而泣。 三絕手李鎮東連叫了幾聲「弟妹!弟妹!」道:「我們身為天龍弟子,謹此受 教。 不過……不過,五弟之言,似確也有值得商榷之處。」 他說到這裡,頓聲注目,希望鐵夫人葉秀玲讓他暢所欲言。 鐵夫人葉秀玲抑住激動的情緒,又恢復了原有的莊穆,螓首微頜道:「李伯伯 ,有話請說!」 三絕手李鎮東委婉地道:「先師遺命,我們身為天龍弟子的,自應凜尊無違。 」語氣一轉,接道:「不過在遵行先師遺。志之時,小兄認為應先體察先師真意, 不可拘泥自縛,結果反而成了違背先師旨意之人。」 鐵夫人葉秀玲默然不語,低頭靜聽。 三絕手李鎮東繼續說道:「本門武功博大精深,奧秘無倫,非有象先師與中玉 師弟那種過人的天資,難望有大成,愚兄弟五人,恭為天龍派弟子,限於資質,對 於天龍武功,勤練終生,只也能得其十之一二,充實其量能擠高手之林,卻萬難出 人頭地。」聲音越說越大:「先師痛於愛子失蹤,心灰意冷,又加自己生命之火將 熄,眼看天龍派後繼無人,與其讓天龍一派遺羞武林,不如暫保天龍元氣,以待來 日,在當時而言恩師這種做法,立意不為不善。」歎了一口氣,又道:「可是恩師 這種斷然處置,乃因鑒於後繼無人,所作的壯士斷腕之舉,他老人家沒有想到英兒 的天縱奇才,有過人的智慧稟賦,正是武林中數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料美質,他老人 家要是在離家前得睹英兒降生,我想,我想他老人絕不會作出那種消極處置的!」 「關於這一點,愚兄弟五人,在獲悉恩師遺命之後,曾作過極深長的推敲和研 究,直到英兒五歲那年,我們才對恩師的遺命有了新的看法,同時也作了新的決定 。」 鐵夫人葉秀玲不是不明理的人,三絕的這番話,使她大為動容,但是,當她想 及自己的夫君,也曾被譽為武林中的天縱之才,自己卻因此失去了他。這種武林奇 葩這種天縱之才的美稱,對她而言,其價值又是多麼的空洞呵! 她的面色又漸漸的板了起來。 三絕手李鎮東看了鐵夫人一眼,又繼續道:「英兒五歲之後,我們兄弟四人便 奉了掌門師兄之命,涉千山萬水,覓取四種培元固本,洗身易筋的不世靈藥,總算 上天不負苦心人,注定天龍派復興有望,這種千載難求的奇藥,竟都被我們如願找 到了。」 他為了爭取鐵夫人的同情,提高聲繼續道:「我們四人卻都因此變成了現在這 個樣子,三哥瞎了一隻眼睛,四弟斷了一條手臂,五弟臉上變了形,我算是最幸運 ,僅只斷了一根腳筋。」 鐵夫人葉秀玲臉上神色數變,目看了淚痕斑斑的鐵英奇一眼,喟然一歎,又忍 住沒有作何表示。 三絕手李鎮東這時感到有些智窮力竭,勉強又道:「那四種靈藥,乃是:千年 雪蓮寶,九足金蟬膽,銀蝠心頭血,七月彩虹露。」一轉臉,對鐵英奇道:「英兒 ,那幾種靈藥就裝在我們帶回來的四支藍色錦盒之內,你已經見到的了。」 鐵英奇雖非武林中人,然因所學極為淵博,自是知道這些靈藥,都是可遇不可 求之珍物,四位伯叔,居然以過人的恆心毅力,耗費了十數年光陰,置身於一種渺 茫的目的,全面將夢想變成了事實,單就這一份博天精神,就無人可及。 總之,他又想起乃祖乃父當年的種種事跡,是何等的英雄,何等的了得,難道 自己就甘心庸庸碌碌,終此一生麼! 他想到這裡只覺胸腹間一股熱血,直貫腦門,情不自禁的叫了一聲「媽!」 「媽」字出口,猛又想到慈母千片苦心,十六年的寡居生活,所為何來,如果 自己任性而為,豈不大大的傷了她老人家的心?他乃是純孝之人,此念一生,立又 說不出話來了。 鐵夫人葉秀玲從愛子的神情上,已看出了愛子的心事,當下玉容一慘,淡淡地 道:「英兒為娘願意聽聽你的意見。」 鐵英奇聰慧無比,又加母子連心,那能體會不出母親內心的痛苦,心想,我要 是不能體順母意,縱是揚名江湖,也終生難安,於是含淚道:「孩兒唯命是聽!」 鐵夫人葉秀玲熱淚盈眶,抽泣道:「孩子!媽知道你的心思!可是,我不能答 應你!」 天龍四常,額頭上都滲出了豆大的汗珠。 闢地手汪鎮北失望至極,心想:此刻就是拿出掌門師兄的書信,只怕也是徒然 ,是以一時打不定主意,還要不要將掌門師兄的書信現出來。 迅雷手關鎮西可不管這些,一肚子怨氣,忘記了剛才失言之事,大聲嚷道:「 二師兄,你忘了掌門師兄的囑咐了!」 老三老四,也都將目光轉落在老二身上。 闢地手汪鎮北無奈,只得遞出開天手魏鎮中的書信,道:「這兒有大師兄一封 信,請弟妹細覽。」 鐵夫人葉秀玲接過展開,秀圖覽處,矯軀突然一陣震顫,接著臉色慘變,悲聲 道:「呵!魏伯伯,你……你!」口中說著,突然想起這事應該馬上告訴天龍四常 知道才對,於是神情緊張地叫道:「快!快回去!魏伯伯自絕而死了!」 天龍四常,同時一聲嚎叫,頓腳越牆而出。 鐵夫人葉秀玲淚流滿面,回頭看了看瞪目失措的鐵英奇道:「孩子,我們也過 去吧!」 母子二人來到天龍派神堂門口,突然止步不前。 原來,鐵氏母子因為不是天龍派門人,雖與五常同住在一起,卻從未擅自進入 天龍派重地一步,這時臨到門口,仍然顧忌,不敢貿然進入。 他們雖未進入神堂,神堂內的一切,卻看得甚為清楚。 只見開天手魏鎮中俯伏在神壇之前,寂寞不動,其他天龍四常,則分別站在兩 旁,顯然一時失去了主張,不知如何處理眼前這陡發變故。 鐵夫人葉秀玲悲戚地在門外呼道:「小妹可以和英兒進來麼?」 天龍四常霍然一驚,都回復了神智,闢地手汪鎮北突然低聲念道:「大師兄死 不冤,我們天龍派有救了!」 天龍五常心在師門,都有以死相報的宏願,大師兄的死,在他們因是悲痛無比 ,可是鐵夫人在門外現身,卻帶給他們莫大的希望。 天龍四常閃身份立門旁,竟然恭身相迎,內闢地手汪鎮北代表說話道:「弟妹 與英兒都是恩師的至親骨肉,非外人可比,但請入內無妨。」 鐵夫人葉秀玲心頭一酸,扶著鐵英奇側身而入。 這時,鐵夫人已憑其無比智慧,作了一個站在她的立場極難決定的決定,但見 她一臉都是堅毅之色,走到開天手魏鎮中遺體前一幅道:「魏伯伯,你太自苦了! 」 她這時,只照著自己的意思做法,忽又朝神座上擎天玉柱鐵錚的遺像拜伏哭道 :「公公呵!兒媳但願這一次沒有做錯,如果違反了你老人家的意旨,也請您看在 天龍一派的份上,原諒兒媳和英兒吧!」 她哭訴一遍,又拜了三拜,再站起來時,臉上換上一付莊穆的神色。 她一抬手,命鐵英奇跪在神位前,道:「孩子!為娘已把你交給天龍派了!你 要好好的記住大師伯的話啊!」隨即展開天手魏鎮中致她的書信朗聲誦讀,開頭這 樣寫著:「秀玲弟妹、汪、李、朝、關四位常弟與英侄生覽!」 敢情,此時,天龍四常也莫不在鐵英奇身後跪了一地,對他們而言,這是天龍 派第十代掌門人的遺訓,理應俯伏共聆。 「我天龍一派九傳而至恩師,歷代以來,英才輩出,故有雄居武林四百餘年經 久不衰之盛況。 英侄絕代,實為宏揚本派武學,重振本派威譽之不二人選,惜因格於想師遺訓 ,無法歸入本派門下,勉強求之,不但有違恩師遺渝,亦將陷秀玲弟妹於不孝之地 ,此天龍派弟子所不可為,秀玲弟妹所允許也。 語雲『解鈴人,還須繫鈴人』,欲使英侄歸入門下,唯有懇請恩師收回成命之 一途。 愚兄身受師門大恩,繼任掌門之職,有權有責負此請命重任,故余之行,不但 有目的,而且意義深重,非消極之自絕可與比擬也。 盞去之後,秀玲弟妹如果改變初衷,允許英侄歸入本派,即系先恩師已允余所 請之微兆,非本門弟子有所不義,亦非秀玲弟妹有所不孝,四位師弟與秀玲弟妹體 會之。」 鐵夫人葉秀玲讀到此處,已然語不成聲,淚下如雨。 開天手魏鎮中存心以死相諫,卻猶委婉陳詞,自圓其說,其一片苦心,實深感 人。 「茲預擬英侄入門程序於後:一、參拜歷代師祖後,即為本派第十一代弟子, 子承父業,一派相傳,無需另行拜師,並立即服下四種奇藥,以免夜長夢多,生出 意外。 二、入門後立即正位為本派第十一代掌門人,研習本派非掌門人不可參加之『 天龍秘笈』,照秘笈內『百卉朝陽』大法,坐功三月,以盡收四種靈藥奇效。 三、『天龍秘笈』存放之處及啟用之法吾已轉告二弟,可由二弟告知英兒。依 法起出研修。 四、師門至寶『奪命金丹』仍有三粒,可視英兒需要隨時給以服用,期增功力 ,並助速成。 五、英兒資質,十年勤修,必已有成,並此附告各位師弟知悉。 六、英兒致力本派復興,其責非輕,學藝之時,宜重專精,不應虛求遍博,行 道之日時,則應力戒自大,遇事容人,自必得道多助,其深體之。 紙短言長,難盡所懷,惟萬變不離其宗,成功之道,唯在一心,無愧『忠、恕 、仁、愛』四字而已矣。 第十代弟子魏鎮中絕筆,預書於×年×月×日前夕。」 鐵夫人葉秀玲念完魏鎮中絕筆,神堂內已是一片哭聲。 好在天龍四常,都是江湖豪客,雖悲痛於開天手魏鎮中的壯烈逝世,但師門為 此得以昌盛。亦是天龍弟予值得慶幸之事。是以天龍四常止悲,節哀應變,先勸住 了鐵氏母子的哀泣,然後,搬了一張大師椅居中放好,將開天手魏鎮中遺體扶座椅 上,又行了禮,由闢地手汪鎮北遵照開天手魏鎮中遺命,立即舉行鐵英奇接行第十 代掌門的大禮。 鐵英奇年紀雖幼,毫無江湖經驗但知書識理,極有主見,對接任掌門之事,不 再推讓,並對開天手魏鎮中的遺言,提出了二點修正意見:第一點,開天手魏鎮中 盡忠師門,所行所為高潔偉大,列名第十代掌門人俯仰無愧,他只能接第十一代掌 門人。 第二點,開天手魏鎮中年高輩尊,功在本門,他要求拜在魏鎮中門下,以志不 忘。 這兩點,都是順情合理之事,天龍四常是無由反對。他們不但不出反對的話, 而且由此一點,更可見鐵英奇的才華氣度過人一等,深受師門等人,復興有望。 於是,鐵英奇先向開天手魏鎮中遺體行了拜師大禮,然後由四常將開天手魏鎮 中遺體請過一邊這才舉行鐵英奇接掌第十一代掌門之職的儀式。 儀式簡單而隆重,由闢地手汪鎮北負責主持。 闢地手汪鎮北站御座右側,壯容大聲道:「還我本來面目!」 其餘三常,應聲歡呼道:「我武維揚!」 四人同時一陣閃出神掌,再回來時,已俱皆換上了一式藍色長袍。 天藍長袍,原是天龍派獨特的服色,自二十年前擎天玉柱鐵錚惡耗傳回後,天 龍弟子一律改鐵灰色穿著,實寓有哀悼與隱忍圖強之意。 今天新掌門接位,闢地手下令恢復藍色服飾,乃表示天龍神威復活,即將再入 武林,逐鹿爭雄了。 當然,這只是天龍五常的一片經營苦心和希望的寄托,是否有成,那就要看鐵 英奇的努力的結果如何了。 闢地手汪鎮北站口原來位置,其他三常則站在鐵英奇的後側。 鐵英奇也種情穆肅的換穿上一件藍色的長袍,面對闢地手汪鎮北靜立以待。 鐵夫人葉秀玲瞪著一雙秀目,成了唯一的觀禮之人。 闢地手汪鎮北朗聲高喊道:「第十一代弟子鐵英奇接掌本派第十一代掌門人, 爾後我派弟子,對其一切渝示,應一體稟遵,不得稍有違誤!」接著又輕聲道:「 新掌門人叩謝祖師宏恩!」 鐵英奇拜罷祖師神位,又受了天龍四常參拜之禮。 現在,他正式成為天龍派第十一代掌門人了。 儀式完畢後,鐵英奇伴同慈母一側坐下,天龍四常也滿面笑容,神態輕鬆,坐 在兩旁相陪。 三絕手李鎮東微笑中帶著敬意道:「掌門人十年前即修習『先天無極兩儀神功 』,不知如今成就如何了?」 鐵英奇笑道:「小侄自獲傳『先天無極兩儀神功』後,十年來勤練不懈,未敢 一日間斷,師伯你看,我不是長得十分健壯麼?」 三絕手李鎮東未及答話,闢地手汪鎮北單眼一瞪,馬上接口道:「請掌門人今 後說話,縱是長輩之人,也不可自稱小侄,應該改稱本座。」 鐵英奇先是一愕,繼之點頭道:「謝師伯提示,本座知道了。」神態跟著也就 嚴肅了起來。 鐵夫人葉秀玲一陣心酸,想到鐵英奇當了掌門人,無形之間,似乎加上了一個 人為的枷鎖,壓抑了天性,不由心中一陣難過,秀目一皺,搖頭幽幽地道:「小妹 以為今後英兒言行,除非有關派務,應務於掌門人身份外,平日生活,最好還是一 如往常,不必過分矯情拘泥才好……」 迅雷手關鎮西不管三個師兄意見如何先就拍掌附和道:「師嫂之言有理,小弟 最討厭的就是虛偽形式,英兒,你說對麼?」 鐵英奇也是甚為高興道:「小侄極端贊同,不知各位師伯以為如何?」 三絕手和閃電手含笑不語,事由闢地手汪鎮北一言而起,自然不容他不說幾句 話,他笑道:「弟妹通情達理,愚兄收回剛才的話便是了。」 三絕手李鎮東笑道:「弟妹真行,一語就改變了老二的頑固腦筋,難得!難得 !」 接著,又轉回正題道:「英兒,你知道不知道?『先天無極兩儀神功』乃是本 門獨一無二的內功心法,你十年前已領心法,其實早就應該算是本門的弟子了。」 鐵夫人葉秀玲微微一怔,道:「英兒也已把『先天無極兩儀神功』當做強身術 援給了我,我算不算是天龍派的弟子呢?」 原來「先天無極兩儀神功」神妙無言,修習此功之人,不論功力深淺,都是神 凝內蘊,不著皮象,要不說破,就是本門中人也無從察覺。 鐵夫人葉秀玲此話一出,先就喜倒了天龍四常,不由一致大笑出聲,闢地手汪 鎮北點頭歎道:「莫非前定,我們算計英兒,想不到竟更多了一個師妹,天龍無缺 ,叫我們好不高興,師妹,快快過來。叩拜祖師,列入天龍門內。」 鐵夫人聞言暗吃一驚,沉吟片刻才道:「我雖不諸武技,膽為聊酬魏師兄感化 之德,並助成其遺志,自亦應以身委派,籍以督促英兒勤練武功也是好事。一說著 盈立起,參拜了歷代祖師神位,便也算是天龍門下了。」 一陣欣喜之後,三絕手李鎮東伸手搭在鐵英奇脈門上:「英兒,你且試行運功 一遍,讓我看看你『先天無極兩儀神功』的深淺。」 鐵英奇一斂心神,凝神運氣,站著身子即進入了忘我之境。 天龍派的「先天無極兩儀神功」妙在妙在不拘時地,不講姿勢,只要心神一斂 ,便可進入。 三絕手李鎮東臉上泛起了驚訝之色,道:「真是了不得,各位師兄師弟,你們 過來看看英兒的脈象!」 四人就像是被人點了「笑腰」穴,簡直笑得忘了自己的姓氏。 鐵夫人葉秀玲茫然地問道:「各位師兄,有什麼開心的事?」 三絕手李鎮東笑道:「英兒一身『先天無極兩儀神功』火候,已非我們師兄弟 所能望其項脊,這不是一件大大可喜的事麼!」 鐵夫人聽了,也是高興不已。 闢地手汪鎮北道:「英兒奇才異質,果然非同凡響,以他目下修力而言,離超 過中五師弟離時不多,我們原打算要他眼下『奪命金丹』增加五腹抗力後,再服食 四種靈藥,如今已不必如此了。『奪命金丹』可省下來留給他將來行道消世,而四 種奇藥,也可馬上服用,然後請出『天龍秘笈』,讓他『百卉朝陽』大法修研,不 出三個月,他便可達到三花聚頂,五嶽朝元的上乘境地。為本派吐氣揚眉了。」 全堂一陣歡呼! 四種不世奇藥,由四位採藥人,捧到鐵英奇面前。 鐵英奇分別服下四種奇藥,只覺份量太少,似乎什麼連滋味都未感到。尤其服 下後未見發生任何異狀,不禁懷疑這些奇藥是否有點名過其實。 闢地手汪鎮北只是微微而笑,將存放「天龍秘笈」之處和取用之法交代之後, 便擬率領師弟妹退出,以便鐵英奇單獨研習。 鐵英奇不以然道:「各位師伯師叔,你們就陪小侄一起參習『天龍秘笈』吧。 」天龍四常說道:「自本派開派以來,只有掌門人有權參修,其餘弟子,僅由掌門 人量才摘要傳授,此為本派傳統,掌門人不可亂法度。」 鐵英奇劍眉雙軒,臉上毅然之色畢現,大步走至祖師神位之前,俯首默禱有頃 ,然後回身朗聲宣佈道:「本門勢微力弱,起衰授危,端在遍植人才,本應有鑒於 此,已禱請祖師修正『天龍秘笈』參研規定,自本代起,爾後每代弟子,均可擇其 天資稟賦心性特優者七人,共同參修寶笈,籍資鼓勵,並企發揚。」 接著又道:「天龍派弟子汪鎮北、李鎮東、胡鎮南、關鎮西、葉秀玲等五人, 即隨本座研習『天龍秘笈』,不得有違!」 鐵英奇神氣壯穆,出語驚人,掌門威嚴十足,天龍五常不禁為之怔愕當地。 他們只覺得鐵英奇的影子,在他們眼前不住的擴大,擴大,擴大到和整個祖師 神座合為一體,鐵英奇的話,也就似從歷代祖師口中說出來一般,根本不容他們稍 有微詞和分說的餘地。 天龍四常心神俱凜,一齊拜倒,闢地手汪鎮北道:「弟子汪鎮北等五個,謹遵 掌嚴諭,並謝領祖師殊恩!」 鐵英奇受了一禮,玉面一綻,改容道:「各位師叔請起,只要你們捧我的場, 我就高興哩!」他拋開掌門人身份,有意緩和一下嚴肅的氣氛。 三絕手李鎮東激動得哈哈大笑,道:「掌門師侄,真有你的,憑你這種大膽革 新的作風,本門復興指日可期了。」 闢地手汪鎮北:「掌門師侄胸襟如流,高瞻遠矚,大刀闊斧,切中本門人才寥 落,後繼無人的大弊,我等能體察掌門人的苦心。」 鐵英奇受到鼓勵,玉面上綻出自信的笑容。 闢地手汪鎮北突又神色一整,恭謹道:「請掌門師侄示下,啟用『天龍秘笈』 !」 鐵英奇道:「有請師伯代勞了!」 闢地手汪鎮北應了一聲:「是!」人便平地拔起,向第三盞七星玻璃燈摸去, 右手將燈座向上托了三托,又向下拉了四下。 這些動作,都是凌空施為,非功力深厚,絕難做到。 一聲巨響從神座下發出,整個神座猛然向下一沉,接著便見一支金龍巨爪,托 著一支藍色錦盒緩緩伸出。 闢地手汪鎮北身形落地,畢恭畢敬雙手接過錦盒,那只金龍巨爪,便又自動縮 了回去。 正當闢地手汪鎮北手捧錦盒走向鐵英奇之時。驀地,一聲輕笑帶進一條人影, 瀉落堂中,也未見他有何動作,那支盛有「天龍秘笈」的錦盒,卻已到了他手中。 天龍口常反應都快,齊聲大喝,四條身形挾著四股畢生功力所聚的掌勁,齊向 來人撲去。 來人一聲輕蔑冷笑,單手一揮,說也不信,闢地手汪鎮北四人,連人家的衣角 都沒有碰到,便只覺「氣海穴」一麻,真氣頓洩,倒在地上。 這都是眨眼間的事,等到鐵英奇看清來人是一個貌似六十左右的禿頂老頭時, 事情已經成為過去了。 鐵英奇雖然身具「先天無極兩儀神功」深厚功力,可是習而未化,根本不知道 凝功發力的心法,派不上用場。 鐵夫人葉秀玲則更不用說了,她沒有被嚇倒,已是難得可貴的了。 畢竟鐵英奇氣概不凡,功夫沒有,膽量卻是不小,神色不變,進前一大步,威 凜責問道:「老夫何人?乘人不備,奪寶傷人,是何行徑?」 禿頂老人翻眼射出二道冷森森的寒芒,落在鐵英奇俊臉上,右手已然揚起,大 有連鐵英奇一併點倒之勢,鐵英奇昂然不怕,挺胸又向前進了一大步,離開那老人 已不過三數步之隔了。 兩人瞪目相對而立。鐵英奇雙目神光不露,但另有一種懾人的英華,逼得禿頂 老人目中寒芒驟收,臉上出現了驚訝之色,垂手改容大笑,道:「看你這等年幼, 必是少見多怪,不知強者為尊的道理,老夫奪寶傷人,憑的是功力身手,光明正大 ,那一點不合大丈夫行徑?哈哈!哈哈!少年人,你說是不是?」 這種怪論,鐵英奇真還是第一次聽到,當時氣得俊面鐵青,一時忍耐不住捨死 忘生的向前猛撲,怒吼道:「本掌門和你拼了!」 鐵英奇未習武技,一撲之勢,毫無章法可言,那老人幾乎笑掉了大牙,道:「 少年人,這是什麼身法?天龍入海?還是泥鰍過崗?」他不但靜立未動,甚且語氣 也變得更加輕鬆和緩道:「資質勇氣都是上上之選,老夫看你無份的份上,不願傷 你,乖乖的給老夫回到原地去吧!」 鐵英奇只覺得一股奇大氣功,把他彈到原來立身之處,腳下位置,分毫不差, 但他卻還體會不出這禿頂老人的功力,已達到了神妙無方境界。 那禿頂老人手未動,就以無形氣功逼退了鐵英奇,眼見鐵英奇驚訝多於惶恐的 樣子,大是得意,將手中「天龍秘笈」一舉,道:「『天龍秘笈』就在老夫手中, 有本事,就從老夫手中取回去!」 鐵英奇乃是大智大慧之人,行動只是一時,現既明知無法奪回「天龍秘笈」, 自然不會再行輕舉妄動,當時強悍之色,毫不稍減,冷笑道:「『天龍秘笈』乃是 本派之寶,本掌門人自然要從你手中取回,不過本掌門人目前武功未成,暫時不妨 由你帶走,望你好好保管,兩年之後,本掌門必當單人獨騎,找你將『天龍秘笈』 請回,現在,你留下姓名住地,請吧!」 禿頂老人二次出山,雄心萬丈,這次出現天龍派神堂,倒不是存心奪取「天龍 秘笈」,主要的目的,乃是追查萬里追風朱五的下落。 原來劫奪萬里追風請帖之人,就是此老,他傷人奪帖之後,原以為萬里追風朱 五已再無生理,只是後來他忽又想到一個問題,朱五死訊如傳揚出去,豈不說悅說 明朱五的任務未能達成,黃山集賢山莊豈不因此提高防範。這一點的企圖大是不利 ,所以他又想趕回原處,準備毀屍滅跡。 那知提到原處,已不見了朱五屍身,自然就將注意力轉到附近的天龍派身上。 他闖入天龍派,不但巧奪了「天龍秘笈」,同時,更發現了鐵英奇一個百世難 見的奇才,兩者,都是他亟欲據為己有的。 但是,明顯的事實擺在眼前,人與物,不容兼得。他思之再三,似乎覺得還是 奇才難求,「天龍秘笈」儘管寶貴,對自己尚非必需。 因他在四十年前,曾於無意間獲得了一冊「幻形寶錄」和一本「七煞玄陰真經 」,經過將近四十年的苦修,自認成就之高,普天之下,已然無敵。 同時他也想到,自己年事已高,即使「天龍秘笈」有強過「七煞玄陰真經」之 處,自己也沒有重新修習的時間了。 再者,他二次出山,雄心萬丈,立意懾伏群雄,留名萬世,儘管心術不正,背 地裡無惡不作,明裡卻不能不裝出副偽善面孔。 現在,鐵英奇要他留下姓名再走,他那能放得下臉來。 所以,他當機立斷,長聲大笑道:「好說!好說!你以為老夫看得上這本『天 龍秘笈』麼?」 鐵英奇聽了不禁一怔,想不通,天下武林人物,竟還有對「天龍秘笈」不動心 的。 當時便茫然問道:「那麼你夜闖本派門堂,所為何來?」 禿頂老人笑容一收道:「老夫問你一句話,只要你據實作答,老夫即將『天龍 秘笈』 奉還!」 鐵英奇昂然道:「只要問的正事,本掌門自可奉告,但本掌門絕不屈服於威脅 之下。」 禿頂老人敞聲大笑道:「好一個天龍派掌門人,老夫交上你這個朋友了,『天 龍秘笈』拿去!」單手一推,那藍色錦盒已緩緩飛到鐵英奇手中。 鐵英奇想不到對方果真這般爽快,因此接盒在手,再也扳不起面孔,勉強笑道 :「老夫有何見教?」 禿頂老人道:「萬里追風朱五可是你們天龍派救了?」 鐵英奇坦直說道:「不錯!正是本掌門人出手救了他!」 禿頂老人不信道:「憑你能救活得他?」 鐵英奇哈哈一笑道:「你未免太小看本派了?」 禿頂老人沉思有頃,似已相信了鐵英奇的話,追問道:「他人在那裡?」 鐵英奇道:「你對他顯然不存善意,本掌門不能奉告他的去處!」 禿頂者人老奸巨猾,道:「你是說他早已離開天龍派了?」 鐵英奇認為把這一點告訴他,無關緊要,於是道:「他傷勢痊癒,自然應該離 去了。」 禿頂老人奸笑道:「只要他沒有死掉,老夫不怕找不到他。」接著又手指地上 倒臥的汪鎮北等四人道:「你這四位師伯中了『七煞指』,老夫雖願交你這個朋友 但確不便自毀慣例,親自出手解救他們,如果你有心要他們功力恢復,半年後月滿 之夜,可去巫山望霞峰等候老夫,屆時老夫定將活穴傳你,希勿自誤,嘿嘿!」一 陣詭秘的笑聲,帶著他的身子電射而去。 汪鎮北等四人,身中「七煞指」,全身麻痺,行動不得,言聲思考卻並未受到 影響,此刻眼見禿頂老人已去,闢地手汪鎮北愁容滿面的向鐵英奇道:「掌門師侄 ,本門『天龍秘笈』,神妙無方,只要將之修成,區區『七煞指』手法不難舉手而 解,盡可放心,無需著急。」 鐵夫人葉秀玲心神稍定,吩咐鐵英奇道:「修習『天龍秘笈』不是一朝一日便 可有成之事,英兒,我們還是把幾位師伯師叔安置妥善了再說吧。」 鐵英奇點頭應聲是,將「天龍秘笈」交慈母收好,然後搬來四張木床,架在神 堂內,分別把闢地手汪鎮北等四人抱到床上。 又遵照闢地手汪鎮北的指示,打開神堂暗門,走進一間暗室,暗室內備有五付 現成的棺木,棺首赫然註明著天龍五常的姓名,逐將恩師魏鎮中的遺體放入棺中, 準備傳待復興天龍派後,再以大禮安葬。 忙了一晚,第二天,才當著闢地手汪鎮北四人和慈母之面,開啟錦盒,請取「 天龍秘笈」。 那只天藍錦盒,看上去毫不打眼,打開之後裡面卻另有一支碧霞燦然的玉匣, 玉匣外系一條藍色緞帶,緞帶結法十分古怪,鐵英奇看來看去,都找不到帶頭,無 從解開死結。 天龍四常相視而笑。 闢地手汪鎮北道:「請掌門人運用大智慧,解開帶結,便可取出『天龍秘笈』 了。」 鐵英奇試著扯動帶子各處,卻始終不見功效,且有越緊之勢。 他心中一動,抬頭問道:「請問師伯,是否本派掌門人都必須解開這個帶結, 才能修習『天龍秘笈』?」 闢地手汪鎮北雙眉皺道:「正是這樣!」 鐵英奇點點頭,忖道:「這大概只是為測驗一個掌門人氣概和胸襟而設的了! 」 他想到這裡,不由朗聲一笑道:「好,小侄絕不讓各位失望就是!」 拾眼望去,只見神堂左側壁間掛著一柄古劍,忙走過去拔劍出鞘,只聽龍吟起 處,全堂泛了一片金霞。 鐵英奇目前雖不能判斷劍之好壞,但也不難想像這是一柄非凡之器。 他舉劍向那結一揮,金芒閃動,帶結迎刃而開。 天龍四常先是齊聲驚叫,繼之又一陣歡呼。 他們也悟出其中道理了! 只有胸襟似海的大英雄,大豪傑,才能有如此天馬行空,龍游太虛的奔放豪情 !這就是天龍派掌門人必具的品格與氣概。 鐵英奇送回金光古劍,才雙手捧起碧玉小匣,掀開匣蓋。 誰知,一看之下,不由失聲驚呼道:「『天龍秘笈』呢?」 原來,玉匣之內,除了一張素箋外,那裡有什麼「天龍秘笈」! 天龍四常面色俱變,相視愕然。 鐵英奇雖感失望,卻仍鎮定如恆,取出匣內素箋,朗讀出聲道:「吾派人才凋 落,後繼乏人,『天龍秘笈』由吾擱去,尚若天幸吾派氣數並不由此而斬,寶笈將 由第十一代掌門人帶回。鐵錚留字。×年×月×日。」日期正是老人離去的前夕。 闢地手汪鎮北幽幽長歎道:「由此可見,恩師他老人家一直都在為本派道統問 題而奔波,只是,他老人家客死異鄉,遺言中又未提及有傳之事,想必一定是抱恨 而終,不知『天龍秘笈』如今流落何處了?」 迅雷手關鎮西怒目恨聲道:「一定是被送遺言的長白老人吞沒了,英兒,你應 該馬上找長白老人去!」 三絕手李鎮東道:「若非目見,不可意測,長白老人一代奇俠,如非可靠,恩 師怎會以遺言相托,寶笈當然應該查究,但當務之急,應先使掌門師侄練化體內靈 藥,學習一部份我們熟知的本門武學,然後才談得到追尋『天龍秘笈』之事。」 迅雷手關鎮西道:「這要等到什麼時候?」 三絕手李鎮東道:「非五年悠長歲月不可!」 闢地手汪鎮北長吁一聲道:「五年歲月雖然悠長,但比起已經過去的十五年, 也算不得什麼!我們十五年都等了,難道還不能再等五年麼!」 天龍五常一臉淒然之色,等待!等待!等待!「等待」在他們已經不算一回事 了。 那邊天龍網常在強遣傷懷而我們這位在一夜之間擔負起復興天龍派重任的鐵英 奇,也正凝目平視著神座上的歷代祖師神位和栩栩如生的乃祖肖像。思潮起伏,難 以平抑。 想到天龍派過去的光榮歷史,使他愈覺自己所負責任的沉重。 天龍派的歷史,得自天龍派對武林的輝煌貢獻。也就是說,要復興天龍派,就 必須擔負起對武林道義的責任。 從萬里追風朱五的一番話和黃山集賢山莊發出的武林帖的情形來看,顯然武林 劫運將起,已不容天龍派有所延喘而從容準備了。 鐵英奇想到這裡,主意已定,迥視四常,語氣低沉地道:「五年時間遙遠,而 武林劫運已經迫臨,能之所在,天龍派為能置身事外,故小侄準備不日起程,前往 參加黃山集賢山莊之會,以盡我天龍派之應盡的道義之責,目前小侄雖不諳武功, 但若能將體內『先天無極兩儀神功』化虛再為實臨時,學幾招本門應變招法,也就 勉可應付了。」 語氣神態令人生凜,天龍五常說不出不同意的話來。 大家沉默有頃,闢地手汪鎮北長歎一聲道:「掌門師侄要將體內『先天無極兩 儀神功』化虛為實,發氣為力,這倒是極為簡單之事,只需加習兩句心訣,作三日 之修持即可如願了,只是縱然如此,掌門師侄仍不能與其他與會者領教,豈不有損 弱本派聲威麼?」 原來開天手魏鎮中於傳授鐵英奇「先天無極兩儀神功」之時,為免鐵氏生疑, 只講解了練氣法門而省略了使氣心訣。不過這對於功力修為上並無妨礙,一經疏導 ,即可補救過來。 鐵英奇聽了闢地手汪鎮北之言,搖頭笑道:「此去黃山,目的只是在本派同擔 武林道義,貢獻一份智慧,並不與人逐鹿,武功一時還用不到,師伯放心好了。」 三絕手李鎮東點頭道:「欲圖重振天龍聲威,就不能不勇涉武林是非,掌門師 侄此舉自屬必需,問題是本派未獲得邀請……」 迅雷手關鎮西大聲道:「上官老兒什麼東酉,四十年前跟在恩師後面,連搖旗 吶喊的資格都沒有,竟敢如此,小看本派!」 閃電手胡鎮南說道:「老四用不著發狠冒氣,縱使上官老兒無禮,憑你現在這 種半死不活的樣子,又待如何?」 迅雷手被說得一翻大眼,長歎出聲。 鐵夫人葉秀玲笑道:「英兒,為娘支持你的壯舉。」 闢地手汪鎮北道:「盡其在我,別人對我的態度不去管它,掌門師侄志氣如虹 ,愚伯,等助你五日之後成行就是了!」 鐵英奇道:「多謝各位師怕師叔成全!」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受人冷眼飄零江湖】 黃山集賢山莊,其實並不在黃山山中,而是在黃山北麓,一處入山孔道的右邊 。 莊門口威猛無情地蹲踞一對又高又大的石獅子,俯視著山莊前一片無涯無際的 翻風麥浪。 門額橫匾上,「集賢山莊」四個牽案大字,金碧輝煌,氣象萬千。 這時山莊四周,一片寧靜肅穆。 門前廣場上,徘徊著一個修眉朗目,風流倜儻的藍衫書生,腰繫一柄藍鞘古劍 ,文雅中透著英武氣概。 藍衫書生徘徊許久,終於停下腳步,低頭默念道:「看這莊外戒備全無,莫非 我把日子記錯了,會期不是今天麼?」 忽然,一陣輕風從他身邊掠過,他舉目望去,只見一個駝背老人走進莊內去了 ,接著,便聽得莊內有人高報道:「神駝駱老前輩駕到!」 藍衫少年書生聞聲一笑,自言自語到:「我倒忘記這是秘密聚會了,接待之人 自然不會站在莊外張揚了啦。」一挺腰,邁開腳步,也向莊門內走去。 門內也是一片廣場,二列勁裝漢子,左右分排站立,一個個持劍在手,氣勢威 嚴。 只因他們訓練有素,雖是人數眾多,卻是鴉雀無聲,故從莊外無從察覺到莊內 的動靜。 藍衫少年書生一腳踏進門,立有一個身穿長衫的清秀少年,笑臉迎上道:「請 前輩見示本莊請帖,以便通報相迎。」 藍衫少年書生想起自己乃是一派掌門之尊,原本準備回以笑容的俊臉,忽然一 正道:「本座『天龍派』掌門人鐵英奇,專程造訪老莊主。」他那裡來的請帖,自 然只好亮出天龍派的招牌了。 那清秀少年顯然被「掌門人」的身份嚇住,不敢再向鐵英奇索驗請帖。但也不 請鐵英奇入內,只連聲應道:「是!是!請鐵掌門人在此稍待!」一閃身奔進了二 進院門。 不一刻,那清秀少年引出一位三十出頭的錦衣壯漢,但見這錦衣漢子雙目精光 電射,鐵英奇縱是經驗不足,也看得出此人功力不弱。 錦衣漢子走到鐵英奇面前,頗有禮貌地說:「在下上官義。」又指原先清秀少 年,道:「這是舍侄上官明,鐵掌門光臨寒莊,不知有何見教?」 鐵英奇想到:我明明已說過要見此間莊主,這不是多此一問麼?但他是讀書人 出身,見人家哈哈的,自是不便計較,只好又將來意重敘一遍,又請教上官義道: 「在下年輕識淺,不知上官大俠與上官莊主……」 上官四傑,忠,孝,仁,義,在江湖上不是等閒之輩,鐵英奇如此發問,確因 從未涉足江湖,不知上官四傑的名頭,但聽在上官義耳中,卻頗不是滋味。 上官義劍眉微皺,但還是有禮貌地接口道:「他老人家乃是家父。」 鐵英奇那知察言觀色,一聽上官義就是集賢山莊的少莊主,正找對了可以作主 的人,當下心里落實,大喜道:「請上官大俠為在下通報一下,在下有要事與令尊 相商!」 上官義為保持集賢山莊美譽,勉為應附道:「呵!鐵掌門人來得真是不巧,家 父近日適值外出末歸,不知鐵掌門人現寓何處?請示下尊址,等家父回莊,當即前 往奉邀。」 他說得很明顯,集賢山莊無意迎納他這位天龍派掌門人。 鐵英奇一片熱心,遭到如此冷落,劍眉不禁一連挑動了好幾下,最後,還是忍 了又忍,放低聲音道:「在下實是趕來參加貴莊緊急聚會的!還請上官大俠通報一 下才好。」 上官義神色變道:「本莊並無緊急聚會,鐵掌門人莫非誤聽了傳言麼?」 就在此時,大門外,忽然走進一個身穿灰色僧袍,背負寒鐵錫杖,慈眉善目的 老和尚來。 上官義一見來人,連忙丟下鐵英奇,迎了過去,躬身為禮,道:「大師佛駕光 臨,寒舍蓬蓽生輝,家父正在大廳相候,大師請!」也不索驗請帖,便將那和尚讓 入了大廳。 鐵英奇者在眼中,不禁又氣又惱,正想不管三七二十一也闖將進去,不想上官 義忽又閃身回到了他面前。 他忍著氣問道:「剛才那位高僧是誰?」 上官義臉上有了不耐煩的神色,道:「少林智開大師。」 鐵英奇又悶道:「不知智開大師在少林寺是何身份?」 上官義只以為鐵英奇乃是明知故問,有意挑眼,因為凡是江湖人物,豈有不知 少林寺四大金剛之理,當時臉色一冷道:「少林寺四大金剛之一,身居首座護法! 」 鐵英奇甚至連少林寺的護法也不知道,乃又問道:「他是否就是少林掌門人的 首座大弟子?」 上官義越聽越不是味,瞪了鐵英奇一眼,大聲道:「少林寺四大金剛,乃是少 林掌門人的同參師弟,鐵掌門人這該滿意了吧!」 鐵英奇見上官義越來越不禮貌,不由也火氣上升,道:「在下一派掌門之尊, 難道比不上少林寺區區一個護法,進不了貴莊的大門,請上官大俠有以教我!」 上官義理直氣壯,還以顏色道:「鐵掌門人縱是一派掌門之尊,沒有本莊請帖 ,也只好回尊址。」 鐵英奇大是不忍,道:「在下看得甚是清楚,剛才那位智開大師似乎亦未憑帖 入內,上官大俠莫非有意獨與在下刁難麼?」 上官義冷笑一聲道:「智開大師名雲江湖,誰人不識,鐵掌門人要和他相比, 未免太早了!」 鐵英奇劍眉怒揚,道:「上官大俠不可理喻,本座只好自行入內了!」大步向 內閣會。 上官義一時真還被他這種氣勢所懾,竟讓他走出了一丈多遠。及待起步追趕, 卻見乃侄上官明已嘻皮笑臉的將鐵英奇去路擋住。 上官明年紀和鐵英奇相差不多,但因生長順境裡,不免帶有三分傲氣,他深悔 剛才沉不住氣,讓鐵英奇唬得失了主張,請出四叔,顯得自己臉上無光,這時見四 叔不讓鐵英奇入內,有了支仗,那還能將鐵英奇輕易放過? 他童心猶盛,為了表現集賢山莊的風度,原想裝出嚴肅神態,最後卻變成嘻皮 笑臉的樣子,向鐵英奇雙手一攤,道:「集賢山莊乃是武林中有頭有臉的所在,鐵 掌門人雖然不珍視天龍派的風度,本莊卻不願輕毀本莊的尊嚴,留下美話,此路不 通,請回駕吧!」 鐵英奇事到臨頭,為了天龍派的威譽,已沒有返頭的餘地,當時臉色一正,道 :「上官少俠,你當真不讓本座通過麼?」仍是大步向前去。 上官明嘻皮笑臉一收,也板起面孔,道:「鐵掌門人即不知進退,在下只有得 罪了!」 話聲中,一招「流霞放彩」,泛出滿天掌影,向鐵英奇上盤攻到。 這一招乃是集賢山莊載譽江湖「翻雲覆雨十八快手」中的精華,上官明懾於天 龍派掌門人的聲威,生怕弱了集賢莊的頭,所以一上手,就施出這一招出神入化, 聲勢驚人的絕學。 可憐鐵英奇空有一身已達一流高手的「先天無極兩義神功」,但在對敵招法方 面,卻僅只懂得天龍口常臨時口授的三招「天龍拳法」,三招「天龍指法」,三招 「天龍劍法」和三招「天龍掌法」,也三四一十二招天龍武學精華,目前在他身上 ,也只能發揮有限的威力。也就是說,如果由他主動出手,無論掌、指、劍、拳, 一氣呵成之下,當有程咬金三板斧之威。 但是如讓人佔了先著,那他這十二招天龍武學,便難濟於事了。 因為他的招法畢竟是臨時學來,且無與人動手經驗,自然有欠純熟。 這時上官明把他估計過高,一出手使用上本門絕學,這教他如何應付得了?只 覺滿眼掌影,罩頂壓到,慌不迭移步後退。 上官明得意之下,掌勢一收,大笑道:「天龍武學不過如何,掌門人大概出道 太早了吧?請!請!本莊不送了!」言下滿含譏諷,極是難聽。 鐵英奇熱血沸騰,怒不可抑,大喝一聲,道:「好!本座就讓你見識見識天龍 武學!」運起全身十二成真功,單掌一舉,天龍掌法中的「六丁開山」,逼得上官 明身形疾閃,不敢招架。 鐵英奇連演「日在中天」和「分雲取月」兩招,上官明直被打得心驚肉跳,難 擋其鋒,展開「玉燕身法」。力求自保。 鐵英奇三招一過,立即停手,正色道:「少俠對天龍掌法觀感如何?」 其實,他使完這三招,無以為繼,非停手不可。 上官明不知就是,避過鐵英奇連環三掌,已是一身大汗,心中驚凜已極,以為 鐵英奇是不為己甚,一時愕然,答不上話。 上官義生怕乃侄吃虧,掠身過來,道:「鐵掌門人功力高絕,舍侄遠非敵手, 在下不才,願請賜教一二!」 鐵英奇有了剛才的教訓,深知人家一出手,自己便無還手餘地,丟人在後,不 如沾光在前,當下故意一聲朗笑道:「上官大俠既然有興,本座就獻醜三招天龍指 法好了!」 話聲一落,三招天龍指法,「指天劃地」,「魁星點元」,「長箭入雲」,已 連綿施出。 上官義已是江湖上成名人物,功力經驗,均極不凡,這三招天龍指法,如果出 自天龍五常之後,他自然難與為敵。 可是,現在由鐵英奇使出,威力不止倍減,他只不過稍感吃力,便已應付過去 ! 鐵英奇三招指法使完,未能稍佔上風,只好於暗驚中一笑住手,道:「上官大 俠果然高明,本座有言在先,如今三招已過,不便再出手了。」 上官義道:「來而不往非禮也,在下也請鐵掌門人指教指教!」 鐵英奇暗說一聲:「糟了!」硬起頭皮道:「本座心急與會,改日再向上官大 俠請教不遲!」 上官義哈哈大笑道:「鐵掌門人無須作急,貴派並不在邀請之列,盡可放心, 誤不了武林大事,依在下看來,我們機會難得,豈有不盡興之理。」言罷,再不管 鐵英奇是否接受,又道:「請!在下要先出手了!」 單掌一揮已向鐵英奇左臂拍到。 鐵英奇眼看不打已不可能,只好又使了一招「指天劃地」,迎了上去。 上官義輕聲一笑,化掌為爪,沉臂挫腰,指力達處,只聽一聲裂帛輕響,鐵英 奇的藍色長衫,自襟以下,撕落了一大片,人也被逼退了五步。 上官義得理不讓人,一招得手,旋身再進,又一掌擊中鐵英奇大腿。 總算鐵英奇自知在動手招術上遠非上官義之敵,預先運聚了「先天無極兩義神 功」 護體,又加上官義畢竟是名門正派之人,雖有挫敵之心,卻無傷人之意,並未 運集全身功力唯就這樣,也訂得鐵英奇立腳不住,噎!噎!噎!連退了三步,才穩 住身形,未曾跌倒。 同時,上官義掌落鐵英奇大腿之際,也是心中大吃一驚,只覺鐵英奇的大腿上 ,自生抗力,震得他手掌發麻。 上官義江湖上名頭不小,一身所學,確不等閒,自是識貨之人,雖把鐵英奇打 退了三步,反而不敢把鐵英奇估低,認為對方這少年只是招術生疏,以致動起手來 未免吃虧,其內力之深厚,已非凡可此。當時不由動了與鐵英奇相較內力的豪興, 一翹大拇指,朗聲道:「鐵掌門人好深厚的內功,我們就互拼三掌如何?」 鐵英奇長衫被毀,已是老大的不快,又被一掌震退三步,心頭更是惱火,寧折 不彎的牛脾氣,再無顧忌,寒著一張俊臉、冷然道:「本座奉陪!」 「先天無極兩義神功」運集之下,提足了十二成真力,蓄意狠命一拼。 上官義冷眼注視,只見鐵英奇神氣歸一,好一付壯穆的神態,當時更加不敢輕 視,忙也凝神運功,把真力提到了十二成。 眼看兩虎相爭,終無好的結果,忽聽一聲蒼勁的大笑,起自莊門入口處。 鐵英奇循聲瞧去,只見三個老道士,一前二後的走了進來。 前面的一個道上年約七十左右,身披鶴髦,白髮童顏,一臉慈神,自然流露出 一種親切的風儀,那笑聲便是從他口中發出。 隨在他後面的兩個道士,年紀也都在六十以上,背插松紋古劍,道氣央然,也 都能給人好感。 鐵英奇不認識這三個道士是誰?但由於他們這種祥和氣派的影響,卻不由地歇 去功力,靜立注視。 上官義更是悚然一驚,漲紅了臉,急步迎上去,躬身為禮道:「晚輩上官義恭 迎老前輩鶴駕!」 那為首老年道士謙和地一笑道:「少施主少禮,貧道來得不是時候,有擾你們 清興了!」 說話之際,精芒電射。落到鐵英奇身上,他先是蒼眉微蹙,繼而,臉現驚容, 訝然道:「少俠身佩『天龍金劍』,不知與天龍派有何淵源?可否見告?」語氣至 因懇切,使人不忍拒拂。 欽英奇肅容道:「晚……」他本想自稱晚輩,忽然想起自己身為天龍派一代掌 門之人,應顧及天龍派在江湖上的地位,不能因個人的謙虛,而損了天龍派的尊嚴 ,乃改口 道:「在下鐵英奇,天龍派第十一代掌門人!不知道長如何稱呼,亦請見告! 」 那老年道長見鐵英奇竟不知道他的法號,心中雖是覺得這個資質奇佳的天龍掌 門人有點孤陋寡聞,但卻毫未介意,只是淡淡地一笑,道:「貧道靜玄,出身武當 。」又回身一指隨行的二個道士道:「這二位是貧道師弟,一號靜逸,一號靜寧。 」 鐵英奇沒有江湖經驗,但也不至連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都不知道,聞言之下, 不由大大的吃了一驚,連忙一揖道:「在下年輕認淺,從未涉足江湖,竟不識是武 當掌門人法駕,失禮之處,務祈勿怪!」 同時,他心中又產生了另一種感覺,自己也是一派掌門之人,兩個比較之下, 何異天壤之別,單只看今天集賢山莊對靜玄道長這種畢恭畢敬的態度,就足夠自己 蓋慚興悲的了。 他想著,想著,不禁有點失神。 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何等高人,一見鐵英奇如此神情,便知他有感於懷,當下 微微一笑,打斷鐵英奇的思潮,道:「擎天玉柱鐵老前輩不知與鐵掌門人如何稱謂 ?」 鐵英奇一震恢復常態,道:「在下先祖!」 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雙目精光連閃,一把握住鐵英奇的手興奮地道:「呵!鐵 掌門人原來是前賢之後,怪不得秀出群倫,資質絕世,真是蒼天有眼,武林之幸, 可喜可賀!」 鐵英奇被武當掌門人說得豪氣風發,大聲道:「天龍派同為武林一派,理應盡 其所能,共為武林正義效力!」 武當掌門人呵呵朗笑道:「貧道得識鐵掌門人,不虛此行!」回顧身後二位師 弟,接道:「看來我們過去的顧慮,都是庸人自擾了!」 靜逸靜寧二位道長,應聲肅容道:「掌門師兄法眼如炬,師弟們也有同感!」 鐵英奇在武當三位老人交相讚譽之下,心胸諸暢,那裡還記得剛才那件不太愉 快的小事件,當時整了整被上官義扯破的衣襟,昂首挺胸的有如玉樹臨風般柱地而 立。 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又打量了鐵英奇數眼,一拍鐵英奇眉頭,道:「鐵掌門 人請!」 鐵英奇退了一步,道:「道長年尊先請!」 武當掌門人又是一陣大笑,道:「鐵掌門人好說,我們同進吧!」 鐵英奇含笑點首,與武當掌門人並肩齊步,向集賢山莊二道門內走去。 上官義大叫一聲道:「鐵掌門人未獲家父邀請,請留尊步。」 鐵英奇劍眉雙挑,回視上官義,開口欲言。 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已先發話道:「天龍派如何未被邀請?」 上官義微楞道:「原因很簡單,難道老前輩不知道?」 靜玄道長想了一下,點頭道:「好,鐵掌門人就算貧道邀來的客人,上官大俠 可肯賞臉?」 武當掌門人江湖地位崇高,有他承當一切,上官義縱是集賢山莊的四莊主,也 說不出一個「不」字。 當時無話可說,只好眼看著鐵英奇和武當掌門人,穿過中門而入。 他自己卻一跺腳,身形似箭,消失在側門之內。 鐵英奇和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等人,由人引導著,穿過一所大得足可容納百數 十人以上的大客廳,然後進入一條狹長的甬道,甬道盡頭,是二扇青石大門。 一對閃閃發光的銅環,分懸在二扇青石大門上。 侍者輕輕在銅環上三長一短的扣了三次,青石大門一分而開。 門內是一列石級,通向地底,他們拾級而下。 石級走盡,又有二扇鐵門,擋住去路。 鐵英奇忖道:「看不出上官莊主倒是有心人,防範得如此嚴密。」轉念之間, 鐵門已因引導者傳訊,打了開來。 進入鐵門,是一間兩丈方圓的石室。室內有一張青石大圓桌,四周排著二十四 張太師椅,參差地坐著十五位各形各色的江湖人物。 他們一見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進入,齊都起身相迎。 主位上站起的是一個身穿鵝黃寬袍的紅面老者,不用說,他就是集賢山莊的老 莊主,蒼穹神劍上官勇。 最奇怪的是,上官義竟然已先到了這間石室之內。 蒼穹神劍上聲勇聲如洪鐘笑道:「掌門人鶴駕親臨,小弟蒙寵何似!」 武當掌門人靜玄道上也笑道:「貧道多事,為上官大俠引入一位武林新秀,天 龍派鐵掌門人鐵小俠,冒昧之見,尚祈勿怪!」 鐵英奇長揖為禮道:「在下天龍派鐵英奇,得識上官莊主,至感榮幸。」 蒼穹神劍帶笑的面容微微一滯,輕哼一聲,沒有表示歡迎之意。 鐵英奇不好發作,酸著鼻子退過一邊。 耳際響起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的蟻語傳聲,道:「上官老兒本是血性之人,唯 一缺點,就是自視過甚,酷好虛名,鐵老弟硬闖集賢山莊之事,必已傳到了他的耳 中;是以他一時想不開,有所不樂,望老弟為武林大局著想,勿予介懷。」 鐵英奇功力不夠,不能以傳音表達心意,只好向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報以微微 一笑,臉上也於頓然之間,恢復了平和之色。 蒼穹神劍上官勇請武當掌門人坐了首席,靜逸靜寧二位道長,雖然也是名動一 時的人物,因有掌門人在座,也只好屈就了末位。 鐵英奇心中還在暗暗稱讚蒼穹神劍上官勇不愧是領袖一方的江湖大豪,處理事 情甚是得體。現在就看他把自己如何安排了。 那知蒼穹神劍上官勇卻叫上官義另外在圓桌之外,設了一張坐位,勉強笑道: 「對不起!鐵掌門人來得意外,本莊不及準備,就請一旁安坐吧。」 鐵英奇聞言之下,甚是不忿,眼芒閃到圓桌四周的椅子上,又轉念忖道:「圓 桌四周的席位有限,座次分配,定有復案,那些空位,必是留給後來者坐用,我究 竟是不速之客,實也不應作無謂的掙扎,顯得氣量狹小,有失風度。」想到這裡, 心中釋然,當時也就改容含笑謝了座。 這時,人未到齊,會議尚未正式開始,各人只是互相天南地北的交談著。 鐵英奇因為沒有坐上正席,插不上嘴,只有一旁默聽的份兒。 武當掌門人怕他不耐冷落,便用蟻語傳音為他介紹在座之人。 次序是由主人蒼穹神劍上官勇的左手邊開始。 除了武當靜逸靜寧二位道長外,下面第三席是一個五十左右的乾瘦老者,人稱 太白一奇神目古劍秋。 第四席是一個白髮老婆婆,臉上皺紋打疊,但雙目開合間所現出之神光,較之 神目古劍秋尤甚,她姓李名競之,外號玉拐婆婆。 第五六兩席,空著無人。 第七席是一個中年書生,號稱雲中鶴鄧翔。 第八九兩席,也空著。 第十席,是鐵英奇剛才在集賢山莊大門外曾見過一面的神駝駱一峰。 第十一席,空著。 第十二席,正中央,便是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 第十三席,是少林智開大師。 第十四席,空著。 第十五席,是一個半老徐娘,她是絳紅院主飛虹女呂青蓮。 第十六席,是一個瘦長老者,終南掌門人枯竹叟葉寒山。 第十七席,是一位玉容白髮的老婦,素心島島主,散花仙子凌彩霞。 第十八席,是一個粗壯老人,蒙山風雲叟異商侗。 鐵英奇一聽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說到蒙山風雲叟異商侗,不由心中一驚,心想 萬里追風朱五的請帖明明沒有送到,這人怎會如期趕來與會的?這當中一定大有問 題,到時候一定要弄一個水落石出不可。 正當鐵英奇思渡之際,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已連續告訴了他,第十九席是四川 暗器名手多臂天王唐連發,第二十席是長笑彌勒公孫昌,第二十一席是撲天大雕蓋 半天,第二十二席是瞽目郎中楊春,第二十三席,是單掌開山楚英。 接著,丐幫幫主虎目神丐朱元波進來,坐在第十四個席位上,與武當掌門人靜 玄道長只隔了一個席位,可見他的身份極不等閒。 不久,進來的是一個文弱書生,坐入第八席,從他們的寒喧語中,鐵英奇知道 他是長春秀士李元。 整個圓桌;此刻除了五、六、九、十,四個席位尚空著無人外,已是坐滿了二 十位名震一時的武林豪俠奇人。 不!要是連同站在蒼穹神劍上官勇身後的上官義,石室中的與會之人,一共應 該是二十二位。 上時,有人發話道:「上官兄,人數差不多應到齊了吧?」 蒼穹神劍上官勇取出一張名單,核對了一下道:「青城掌門人丁公直和紫竹庵 明性師太尚未來到。」 人未到齊,似乎應該再等下去。 但是蒼穹神劍上官勇忽然站起來道:「小弟有一疑難之事,欲在正式商議大事 之前,請各位公決。」隨之語氣一轉,又道:「這事尤其要請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 特別諒解!」 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霜眉一掀,已猜出蒼穹神劍上官勇必是要對鐵英奇之來有 所責難了,當時哈哈一笑道:「上官大俠太客氣了!」 蒼穹神劍上官勇欠身謝了武當掌門人,然後轉向鐵英奇道:「老朽現在請教鐵 掌門人一事?」 鐵英奇早就想出說萬里追風朱五請帖被奪之事,這時見蒼穹神劍上官勇找他說 話,正是求之不得,乃含笑欠身道:「老莊主有何見教?盡請示下。」 蒼穹神劍上官勇乾咳一聲,道:「本莊邀約今日此會,因事關武林劫運,奉請 各路高人,都是在極為秘密的安排之下進行,不知鐵掌門人何由得知?務請明白報 告。」 鐵英奇道:「今日之會期乃是由萬里追風朱五大俠處獲悉,本派亦為武林一派 ,大義當前,不敢人後,是以不請而來,請上官大俠勿以為怪!」 蒼穹神劍上官勇冷眉掀了掀,道:「萬里追風朱五處事穩練,如此重大之事, 只怕不會隨便出口,現在他本人尚未趕回,其中原因,一時難以明了,可否請鐵掌 門人能說得詳細些?」 鐵英奇便當眾把萬里追風朱五受傷被救之事說了一遍,然後道:「在下認為最 好再請該份請貼的收件人商大俠加以補充一下,各位便不難明白真像了。」 蒙山風雲叟異商侗詭譎地一笑,道:「老朽憑帖而來,並不知道朱大俠途中所 發生之事,實在無可奉告!」 他的話,等於是說鐵英奇所言有所不實之處。 鐵英奇急得大聲叫道:「朱大俠的請帖明明在敝派附近被劫,他那裡會再有請 帖送到蒙山去,請商大俠不要開玩笑!」 蒙山風雲叟異商侗臉色一正,道:「老朽與鐵掌門人素昧平生,怎會憑空捏造 事實!」 一陣議論揚起,同時,無數對懷有疑念的歷芒落到了鐵英奇身上。 蒼穹神劍上官勇又乾咳一聲道:「四十年前令祖擎天玉柱老前輩率領天下群雄 ,消滅了一場武林浩劫,俠骨義膽,為世人所祟,請鐵掌門人珍惜令祖的威譽,不 要走入歧途才好!」 鐵英奇情急分辯道:「在下滿腔熱血,一片赤誠。此來旨在共赴武林劫運,所 言沒有不實之處!」 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道:「貧道認為鐵掌門人不是纖巧之人!其中必有隱情, 大家應該慎重處之。」 蒼穹神劍上官勇巧妙地道:「老朽也自認這次發出請帖,遺漏天龍派一事,有 欠周詳,特此先向鐵掌門人告罪,好在武當掌門人已代邀鐵掌門人與會,尚望莫念 老朽疏忽之過,仍以武林安危著想是幸!」 撲天大鵬蓋半天接口道:「在下認為上官大俠未邀鐵掌門人與會,在情在理, 並無不妥之處。」 蒼穹神劍上官勇微笑道:「蓋老哥厚愛,唯老夫仍感內心不安。」 撲天大鵬蓋半天哈哈大笑道:「上官大俠為人忠厚才會如此自責,事實上以武 林興衰而言,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力者為尊,任何一人,任何一派,近十五 年來,人材寥落,絕跡江湖,門不成門,派不成派,像這種破落戶,請來有何助益 ,徒增累贅而已。」 鐵英奇聽他辱及天龍派,不自劍眉一挑,怒聲道:「你竟如何瞧不起天龍派! 真是豈有此理!」 撲天大鵬蓋半天橫眉一豎,道:「老夫乃是執中據實之論,鐵掌門人認為貴派 武功仍足以驚眾麼!」 鐵英奇氣得臉色發青道:「本門武功精深博大,豈是蓋大俠井蛙之見可以置論 ,本座年輕修為日淺,目前雖無以自豪,但總有一天叫你心服口服。」 撲天大鵬蓋半天笑得打跌道:「老夫拭目以待,希望鐵掌門人好自為之!」言 下,極盡輕蔑之能事。 鐵英奇怒吼一聲,話未出口,忽覺人影一閃,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已站在他的 面前,悄聲向他道:「大丈夫能屈能伸,鐵掌門人千萬忍耐。」又用蟻語傳聲道: 「武林形勢,自令祖去世之後,領導乏人,已成割據之局,門戶之見,嫉妒之心, 日盛一日,貴派過去鋒芒太露,短視之人,正雄心勃勃爭取領導權,自然不願鐵掌 門人輕易出頭,鐵掌門人如能以大局為重,有勿對這些小節計較。」 鐵英奇擎天之才,心胸一拔即朗,當時便壓住了怒火。 蒼穹神劍上官勇這時也道:「蓋大俠不必鬥氣,我們還是言歸正題,請鐵掌門 人澄清大家的誤會吧!」 鐵英奇這時明白了,蒼穹神劍上官勇口頭上承認疏忽不邀天龍派之過,實在是 頑固不認錯的。 鐵英奇雖說武功未成,江湖經驗欠缺,像蒼穹神劍上官勇這種明若觀火的用心 ,卻不難一目瞭然。 他俊目一閃,由被動變為主動道:「上官大俠要在下如何澄清?」 蒼穹神劍上官勇其實也並不是怎樣的惡人,他只是不忿於鐵英奇的不邀而至, 掃了他的顏面,心有未甘,同時,問題挑開後,鐵英奇確有使人懷疑的地方,所以 他在公私兩方面,都非追問到底不可。 這時,他耳聞鐵英奇的反問之言,目觸鐵英奇有如兩把利刃似的目光,不禁微 微一震,忖道:「我莫非真的有些過份了麼!」 但他乃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人物,盛名之下,羞刀入不了鞘,心腸一硬,沉聲 道:「這要鐵掌門人的誠意了。」 鐵英奇忿然道:「各位心有成見,在下是否誠意都是一樣!」 蒼官神劍上官勇道:「鐵掌門人之言未免武斷,該看在座各位,那一個不是江 湖上頂天立地之人,只要你言之有理,公道自在人心。」 鐵英奇道:「剛才各位不相信在下片面之詞,卻對商大俠之言毫不置疑,這就 是有欠公正的鐵證。」 一語剛畢,風雲異叟商侗立即一拍桌上道:「鐵掌門人,你認為老夫有什麼毛 病?」 鐵英奇昂然對道:「在下對你甚是懷疑!你為什麼不對大家說真話?」 風雲異叟商們一陣仰天大笑,道:「難道老夫會是假的不成,哈哈哈哈!老夫 行年六十有三,在座各位,多半都是老夫的老朋友,就請他們說一說,我是不是真 的風雲異叟商侗?」 眾口一致道:「商大使自然是商大俠,誰也不會有所懷疑!」 鐵英奇忽然心中一動,想道:「風雲異叟商們盡有其它的話可以回答,為什麼 要扯到真假問題上去?莫非他真是假的不成麼!因為大凡一個人,做了虧心之事, 總是疑心有人窺破了他的陰秘,在一種自術心理之下,往往欲蓋彌彰,反而露出了 馬腳。」 此念在心中旋迥不已,立即想出了對策,當下冷冷地道:「在下素聞江湖上有 一種玄奇的易容之術,商大俠不能使人無疑。」 風雲異望暴吼如雷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鐵掌門人須得給老夫一個交待 。」 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也覺鐵英奇說話缺乏根據,有點信口雌黃,正要有所表示 時,卻見單掌開山楚英已大喝一聲,道:「那裡來的橫小子,信口胡說,我看他這 天龍派掌門人的身份,倒是叫人有點不敢相信哩!」 馬上,雲中鶴鄧翔附和道:「小弟有此同感,僅憑腰中一柄天龍金劍,確難說 明就是天龍派的傳人!」 玉拐婆婆李競之道:「這有何難,請他露兩手天龍絕活,不就證實出他的身份 了麼?」 素心島主散花仙子凌彩霞臉上泛起一種嚮往的表情。目視鐵英奇緩緩地道:「 四十年前,老身隨同令祖擎天玉柱鐵大哥掃蕩眾魔之時,對他一套天龍劍法最欣賞 ,尤其『日正中天』一招,躬天地之奧秘,達至柔至剛的極境,被稱為古今天下第 一奇學,並非可諛之詞,鐵掌門人一派相承,對此『日正中天』一招想必已習練純 熟,不知能否演示一下,以慰老身渴念麼?」 長笑彌勒公孫昌笑呵呵地道:「好好,鐵掌門人趕快一顯身手,讓我們一飽眼 福!」 鐵英奇一共只學會三招天龍劍法,「日正中天」這招最深奧的絕學,就連教他 劍法的閃電手胡鎮南都未學會,這教他拿什麼東西來擋堵,臉上頓時現出氣沮之色 ,答不上話來。 丐幫幫主虎目神丐朱元波擦了一下鼻頭道:「『日正中天』乃是天龍劍法中的 精華,鐵掌門人小小年紀,如何施展得出,大家何必為難他,我看還是讓他隨便演 一招天龍劍法算了。」 撲天大鵬蓋半天似是專門和鐵英奇作對,大聲表示異議道:「小弟認為要看天 龍絕學就得看『日正中天』一招,否則,就不必麻煩鐵掌門人了!」 鐵英奇再也忍受不了,忘形大聲道:「在下尚未學會『日正中天』那招天龍劍 法,但另有證明身份的物件在此!」 言罷,探懷取出一幅畫像,揚手抖開道:「各位應該知道,這幅畫像,大概只 有天龍派有吧!」 眾人舉目看去,齊是一震,只見那幅畫像上一共畫了九個人像,那九個人像, 正是四十年前名震天下的各派高手。 尤其是素心島主散花仙子凌彩霞更是激動,像沉入夢境似的,發著顫聲道:「 各位請看!各位請看!左邊那個最年輕的少女是誰?」不用人家答話,她已自己告 訴人家道:「那,那就是四十年前的我呵!」 上官勇也指著畫像中一個瘦長老人道:「那就是先父!」 從未開口的少林智開大師,合什唸了一聲「阿彌陀佛」道:「先師痛禪上人亦 在其中!」 終南掌門人枯竹叟葉寒山正色道:「那位清瘦老者,便是先師一心居士他老人 家。」 接著,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指出前任掌門人出塵道長,絳紅院主飛虹女呂青 蓮,指出了乃師三妙夫人宋婷婷,丐幫幫主虎目神丐朱元波指出了老幫主任化。 另外二個人像無人指認,但卻由素心島主散花仙子凌彩霞告訴了大家:旁立的 一個少年書生,是今天仍掌華山門戶的白衣秀士朱遠謀。 另一個高齡老尼,則是紫竹庵老庵主無我師太。 這時數十道崇敬無比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幅畫像上。 蒼穹神劍上官勇朝鐵英奇手中畫像一禮道:「請鐵掌門人升座!」 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微笑中讓開了首席。 鐵英奇反而被他們這種舉動,弄得怔住了,他怎樣也沒想到,一張畫像,居然 有如此大的威能。 當然,人家態度的轉變,並不是因為證實了鐵英奇來自天龍派,而是鐵英奇手 中那幅畫像,教他們非把請到上座不可! 因為,誰也不能眼看著畫像上的祖先偏坐一角,屈人之下。 任何一個人,可以昧起良心,蔑視和嫉妒別人的成就,但是絕不會不尊重自己 的祖先。 鐵英奇由於手中的畫像,憑空身價百倍,被大家擁坐上首席。 他坐上首席後,深覺畫像捧在手中諸多不便,正待收起放回懷中,忽見蒼穹神 劍上官勇走過來,躬身為禮道:「請鐵掌門人將英雄圖高懸斗室,讓大家面對前賢 ,各抒己見,和衷共濟,同為消滅武林新劫運效力!」 鐵英奇激動地道:「上官大莊主所言甚是,我們應該傚法先賢風節,群策群力 ,共赴時難!」說著將手中畫像雙手舉起,道:「偏勞上官莊主了!」 蒼穹神劍上官勇垂目壯容地又向前賢畫像行了一禮,這才雙手將畫像接過,返 身端步上前,將畫像掛在室後石壁正中。 大家又齊集象前重新參拜,然後回原位落座。 這時,室內保持了一段時間的沉寂,似乎都在想著什麼心思。 鐵英奇見有幾個人向他露出歉然的目光,乃欠身含笑道:「在下不請而來,說 來終屬冒昧,只盼各位相信在下一片誠心,容許在下隨附驥尾,貢獻力量。」 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笑道:「鐵掌門人武林新秀,貧道等同表歡迎!」首先合 起掌來。 跟著,少林智開大師,虎目神丐朱元波,靜逸靜寧二位道長,也跟著鼓掌。 其他的人,卻是你看我,我看你,沒有劇烈的反應。 蒼穹神劍上官勇最後終於也應付似的參加了鼓掌,但擊得並不熱烈,顯然只是 顧忌主人身份,禮貌禮貌而已。 撲天大鵬蓋半天猛的大喝道:「大家捧場呀!」大巴掌擊出雷鳴似的暴音。果 然轟的一聲,大家都在鼓掌了。 掌聲一落,蒙山風雲叟異商侗說話了:「鐵掌門人現在和我們已是同舟共濟的 夥伴了,請鐵掌門人開誠佈公,澄清剛才引起的那點小小的誤會!」 鐵英奇真想不通,這些人何以都似乎有天生的排斥性,當時不禁微微帶忿道: 「在下要說的,已經說過了,諸位如果仍不見容,在下不便勉強,但在下當天明誓 ,以示絕未虛言欺人。」 他那裡知道,在座這批群雄,大都是你不服我,我不服你的野心家,誰都希望 自己能出人頭地,站上領導高峰,眸陰天下,獨尊萬世。 因此,他們各人的心情,非常複雜。 就以蒼穹神劍上官勇來說,他一則惱於鐵英奇的不邀而至,掃了他的顏面,再 則,也不忿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的自作主張,將鐵英奇帶了進來,他奈何不了武當 大派,自然只好把一股怨氣,發在鐵英奇身上了。 至於撲天大鵬蓋半天,生不逢時,既未趕上四十年前的盛舉,又非目前武林中 的絕頂人物,卻偏偏不自量力,不甘寂寞,好出風頭,處處要表現自己不凡,爭取 別人的重視。 還有那些沒有好祖先可以仰仗的人,這幅畫像一出,無形中都起了反感,對鐵 英奇靠祖蔭坐上首席,有點不服不忿。 另外蒙山風雲叟異商侗則更是不用談了,他的一言一行,都是計劃中的關節, 他根本就有意要激起鐵英奇對武林群豪的反感,以逐其私願。 所以在這種情形下,鐵英奇是無法以言詞取得同情的,他話聲一落,撲天大鵬 蓋半天便立即哈哈大笑道:「牙痛咒兒不說也罷!如果鐵掌門人不能消除我們的疑 心,我們雖是尊敬天龍派過去對武林的貢獻,也不得不為自衛計,請鐵掌門人迴避 。」 蒙山風雲叟異商侗應聲道:「蓋兄高見,小弟第一個贊成!」 其他之人,雖未開口,看表情,顯然都默認了蓋半天的意見。 鐵英奇見自己一片熱心硬是遭到了蔑視,不禁大感失望,他看了武當掌門人一 眼,見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滿臉無可奈何之色,心中一陣難過,顫聲道:「各位既 是不能見容,在下只好合退了,但願各位忽忘今日這件憾事!」他離座走到高懸的 畫像之下,欲待取象離去。 忽覺身邊人影一閃,素心島上散花仙子凌彩霞掠身過來,制止他道:「鐵掌門 人且慢!老身有話要說!」 鐵英奇劍眉一挑道:「在下又有什麼不對!」 素心島主散花仙子凌彩霞道:「老身有一不情之請,願鐵掌門人賞臉!」 鐵英奇真想不出散花仙子凌彩霞會有什麼重要之事,當下壓住怒氣道:「凌仙 子有何指教,在下洗耳恭聽!」 素心島主散花仙子凌彩霞正色道:「請少俠將這幅英雄圖交由老身保管。」 鐵英奇只氣得雙睛冒火道:「你憑的是什麼?」 素心島主散花仙子凌彩霞理直氣壯的道:「令祖鐵大俠當年領導全體武林精英 ,消滅了一場武林浩劫,事後,為紀念盛舉,乃由九大領袖人物自繪畫像為念。」 「呵!」當時便有人問道:「畫中各位老前輩的人像是出於各人自繪?」 素心島主散花仙子凌彩霞回朔往事,洋洋自得地道:「正是,其實當年參與盛 舉的群豪,當得上領袖一方的英雄人物,足有三十多位,但是能夠揮毫自繪畫像的 ,卻只有畫上九人,各位不難從畫中看出各自不同的筆勢來。」 大家又仔細欣賞了半天,這才看出了筆法上的差異,確非出自一人手筆。 素心島主散花仙子凌彩霞聲音越說越大道:「當時鐵老前輩獨秀群倫,是以大 家共同決定將畫像交由他老人家收存。」 鐵英奇忿然插嘴道:「家祖保管此畫,理所當然。」 素心島主散花仙子凌彩霞點頭道:「當時情形,確然如此,可是時在今日,情 形不同了。」 鐵英奇瞪目道,「千言萬語,歸結一句,就是你想謀奪這幅畫像而已。」 素心島主散花仙子凌彩霞冷冷一笑道:「老身現年參與盛舉,留畫像中僅存二 人之一,難道不應保管此畫麼?」 蒙山風雲叟異商侗支持素心島主散花仙子凌彩霞道:「仙子之言甚是在理,畫 中華山掌門人白衣秀士朱掌門人因故未到,目前只有凌仙子有權保管此一畫像。」 撲天大鵬蓋半天附和道:「在下亦有同感!此畫應由凌仙子保管。」 接著,又有數人表示支持凌仙子的要求。 只有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不以為然,仗義執言,道:「貧道以為……」 他話剛出口,忽然有人向他傳音相阻道:「掌門人仗義執言;老衲至為欽佩, 只是語云:『……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是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鐵掌門人曠世奇資美 質,前途遠大,吾等護之,反足害之,不若任其稍受刺激,以助長其靈氣的好!」 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面向智開禪師微微含笑,改口道:「貧道以為鐵掌門人應 予考慮!」 鐵英奇雙目一軒道:「此畫乃家祖傳派之物,本座誓與存亡,不容別人染指! 」 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蹙眉傳聲道:「人慾橫流,爭之不利,鐵小兄弟,但堅凌 雲志,何愁來日不物歸原主,願三思之!」 鐵英奇恍然大悟,忖道:「大英雄大豪傑只求百世之基不爭點滴近功,他日功 業有成,還怕奇恥不雪?」此念一生,立即怒釋,忍辱含悲道:「在下尊從眾意就 是!不過在下有話在先,此畫日後在下終必收回!」 素心島主散花仙子凌彩霞笑道:「識時務者為俊傑,老身等著鐵掌門人就是了 !」 鐵英奇一挺腰,昂首道:「在下身受各位指教,終身不忘,就此告辭了!」 蒼穹神劍上官勇命上官義打開室門,道:「鐵掌門人請,恕老朽不送了!」 鐵英奇滿腔熱血,換來的只是一片辛酸,他漸漸明白祖父為什麼要封閉天龍派 的苦心了。 鐵英奇走了,隨著鐵英奇之後,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搖頭歎道:「今日之事, 有失武林公道,貧道疾首痛心,也告辭了!」帶著二位師弟,垂頭而去。繼之少林 智開大師,丐幫虎目神丐朱元波,神駝駱一蜂也不願再留,一同告辭退出。 蒼穹神劍上官勇內愧於心,長歎一聲,神情索然。 撲天大鵬蓋半天卻神采飛揚,大言不慚道:「少林武當自命大門大派,最是目 中無人,走了正好,朱老花子人窮骨頭輕,專會趨炎附勢,做人家尾巴,我早想找 他麻煩,他到識相,駝子更不值一談,死腦筋,算什麼玩意兒?」 大家只看了他一眼,無人答話,顯然,這些人都發現了一點天良。 可惜這微弱的一條良知,馬上就被蒙山風雲叟異商侗一句話完全摧毀了。 蒙山風雲叟異商侗於笑了幾聲,詭異地道:「凌仙子,小弟認為你要保管英雄 圖,其中多少還有點不可告人的原因,我這句話沒有說錯吧!」 素心島主散花仙子凌彩霞似是被他猜中了心事,臉上神色聚變,冷笑一聲,道 :「商兄,你大概把我也看成那少不更事的鐵英奇了吧,勸你最好少用心機,免傷 彼此和氣!」 蒙山風雲叟異商侗陰笑道:「凌島主,你要是過河拆橋,便對不起幫忙的朋友 了。」 素心島主散花仙子凌彩霞只氣得臉色鐵青道:「商侗,你在本仙子面前,最好 小心說話!」 蒙山風雲叟異商侗大聲道:「小弟素來就是有一句說一句,凌島主既然不客氣 了,我商侗可也沒有保守秘密的必要。」 素心島主散花仙子凌彩霞嬌喝道:「你再胡言亂語,老身要對不起你了。」 只見她羅衣飄飄,就像一朵雲彩,飄過圓桌,落在蒙山風雲叟異商們面前,玉 臂一抬,一掌向商侗臉上打去。 她真不愧是英雄圖上現存人物,飛身出手,就像一陣輕風,快得令人看不清身 形,眼看蒙山風雲叟異商侗這一掌是挨定了。 可是事情偏偏怪,既未見蒙山風雲輿異商侗閃身避讓,也未見他回手反擊,素 心島主散花仙子凌彩霞卻猛然縮手退身數尺,臉上佈滿驚訝之色,半天說不出一句 話來,顯然是吃了暗虧。 要知,散花仙子凌彩霞四十年前還是妙齡女郎時,即已名動天下,所以才能躋 身英雄圖上的九人之一,四十年的歲月,她沒有白活,其功力之純,已達神化之境 ,在這石室群雄中,應不作第二人想。 同時,大家更知道蒙山風雲叟異商侗,雖然也是當代一流高手,但人和素心島 主散花仙子凌彩霞相比,卻還應有一段不短的距離。 因此,這種反常的現象,立即使大家驚訝莫明,奇疑難釋。 蒙山風雲叟異商侗冷笑一聲,道:「你要心中無鬼,何必怕人說話。」 素心島主散花仙子凌彩霞厲聲道:「你要暗器傷人,老身非劈了你不可!」又 待撲身而上。 蒙山風雲叟異商侗大喝一聲道:「老夫警告你,你已中了老夫的『化血神針』 ,如不從速收斂心神,運功閉位七大主穴,再服用老夫解藥,一時三刻之內,就要 全身化血而亡,莫怪老夫言之不早。」手一揚,袖中飛出一道黃光,射向散花仙子 凌彩霞手中,又道:「快將此藥服下,自行療傷吧!」 「化血神針」乃是一種聞名已久的罕世暗器,一時只驚得全室之人,個個變色 。 就以素心島主散花仙子凌彩霞這種絕世高人,也不由神色一沮,吞下蒙山風雲 叟異商們的解藥,就地坐下來療起傷來。 蒙山風雲叟異商侗橫掃全室一眼道:「據老夫所知,這幅畫像的裡面,每個人 像之後,都留有各人三招武學精華,學全之後,身集諸家之長,可以天下無敵。」 「呵!」全室轟動了起來。 蒙山風雲叟異商侗臉上泛出一種令人不可捉摸的詭笑道:「畫只有一幅,誰是 得主,那就得看你們誰的武功造詣最高了。」語畢縱身跳至青石圓桌中央,雙手一 背,作起壁上觀來。 「武學精華」四字好不誘人,儘管這些人平日自高自大,這時眼中卻都射貪慾 的光芒,齊向畫像而去。 驀地,有人大聲嚷道:「我們不要先傷了和氣,最好先問清楚是否確有其事, 然後再各憑武功,決定此畫誰屬。」 馬上便有人大聲問素心島主散花仙子凌彩霞道:「請凌仙子證實此言!」 散花仙子凌彩霞萎然點頭歎道:「不錯!」 石室之內頓時刀光劍影,拳風掌勁,夾雜著厲嘯慘嚎,亂成一片。 蒙山風雲叟異商侗站在圓桌之上,居高臨下,眼看石室中的混亂,面現得意的 詭笑。 驀地,有人大吼一聲道:「大家住手!」 吼聲如雷,震得人人心驚,霍地一起住手。 發出這聲獅子吼的,不是別人,正是集賢山莊的上官莊主。 這些人二時利令智昏,停手之後,便也都清醒過來,知道上了人家大當,團團 圍住青石圓桌,向站在圓桌中央背子微笑的蒙山風雲叟異商侗怒目相視。 蒙山風雲叟異商侗忽然伸手在臉上一抹,弓腰吸氣,在眾目睽睽之下,變成了 一個中等身裁的禿頂老頭。 這禿頂老頭似乎根本就不把圍在四周的群雄放在眼內,哈哈大笑道:「老夫幻 影神翁,最近掌傷數十位高手的是我!你們聚會要對付的也是我!今天開了你們一 個小小玩笑,看出你們這些所謂正派人物,不過如此,老夫真是開心得很。」 「我本待每人賞你們一枝化血神針,姑念你們剛才打得都很出力,老夫十分滿 意,暫且放過你們一遭。不過,那幅畫像老夫得暫時帶走,你們有本事,盡可於明 年六月六日前往天台山討取,過期不候,莫怪老夫要對這幅畫像做出不理之事。」 石室中,這多的武林高手竟讓幻影神翁將話說完,而無人打擾。這實在是因為 他們剛才暴露了人性的弱點,打了半天丟人的架,心中都生內愧,同時也被對方的 威勢鎮住了。 等到幻影神翁把話說完,大家一股同仇敵愾的怒火,才露發開來。 蒼穹神劍上官勇首先大聲道:「我們今日一招之失,遺笑武林,大家趕緊齊心 合力,千萬不能放走這龐頭……」 幻影神翁獰笑道:「老夫正是要看你們的笑話,否則怎會留下你們的狗命!」 大袖一揮,發出一股無與倫比的罡風,震得圓桌四周的群雄立腳不住,跌跌撞撞退 到石壁之下。 接著又單手一抬,高懸的畫像已自動飛到他的手中。就在大家驚愕間,狂笑著 ,打開石室鐵門,揚長而去。 且說鐵英奇悲忿填胸的走出集賢山莊大門,回頭咬牙切齒地怒視了集賢山莊數 眼,暗誓道:「總有一天,你們用八人大轎,也請我不來!」 忽見莊內走出六人,正是武當掌門人和靜寧靜逸二位道長,少林智開大師,虎 目神丐朱元波,神駝駱一峰。 鐵英奇與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極為投緣,立即回身拱手為禮道:「在下多承掌 門人仗義關照,唉!只可惜……」 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朗聲插話道:「鐵掌門人快不要這樣說了,貧道等深愧未 能擇善固執到底,故也只好引咎退出了。」 少林智開大師唸了一聲佛號道:「鐵掌門人一身所學似未盡得天龍真傳,不知 是何緣故?」 鐵掌門人喟然一歎道:「『天龍秘笈』為家祖攜去,不知所終,以故無法得窺 本門武學全貌。」 接著又將接掌天龍派的經過,扼要說了一遍。 智開大師壽眉微軒,沉思有頃道:「鐵老前輩在世之日,與先師最稱莫逆,某 次共游泰山歸來,曾於無意中獲得一本『化真錄』,現尚寄存本派藏經閣中,不知 鐵掌門人可願枉駕少林?先行習成『化真錄』上乘武功,然後再遊俠江湖,搜找貴 派『天龍秘笈』!」 顯然,智開大師是存心要將少林寺收羅的他們武學奇功,轉贈鐵英奇,以造就 於他了。只因鐵英奇乃是天龍派掌門之尊,智開大師的措詞和語氣,說得十分極巧 而婉轉。 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哈哈大笑道:「智開大師言之有理,鐵掌門人應該考慮一 下!」 他們這個建議,雖使鐵英奇十分動心,可是在三思之後,卻不願接受,他身為 天龍派掌門之尊,所要發揚的,只是天龍武學,在天龍武學未學成之前,他無意借 助別派武學,以充天龍門面,這種存心和念頭,使他蹙起了一雙劍眉,久久未發一 言。 丐幫虎目神丐朱元波似是已看出了他的心事,豪笑相勸道:「天下武功本出同 源,歷代武學宗師,莫不廣納兼收,精益求精,然後自成一家,尚望鐵少俠莫為門 派之見所困。」 這些話,都是至理名言,發人深省。 鐵英奇少讀詩畫,胸襟原就不俗,那會固執門戶私見?可是今天他卻有固執的 理由,因為外人加諳他的恥辱,太殘酷了,天龍武學所受到的渺視,太使他難以忍 受了!是以他已立定志向,將來除非一事無成,否則,就誓必為天龍武學爭雄不可 ! 因此最後,他還是搖了搖頭道:「謝謝大師雅愛,在下此刻需前往巫山望霞峰 赴約,將來有面機會一定去少林請教,現在先走一步!」 他硬起心腸拒絕了這一難逢的異數,轉身大步離去。 三道一僧一丐和神駝,立在當地,感慨無已。 丐幫幫主虎目神丐朱元波放聲大笑道:「少林最是小氣,想不到難得大方一次 ,卻碰上了釘子,真是令人痛快!可愛!可愛!老花子絕不能置身世外!」也不和 別人打招呼,轉身就走。 神駝駱一峰未發一語,這時也點點頭,獨自走了。 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和少林智開大師,也互視而笑,各自回山而去。 鐵英奇一路打聽,費了不少時日,終算找到了巫山。 巫山在四川山縣東南,為巴山山脈之最高峰,長江切斷其腰,造成三大險峽之 一的巫峽。相傳巫山有十二峰,即望霞,翠屏,朝雲,松巒,集仙,聚鶴,淨壇, 上升,起雲南,飛鳳,登龍,聚泉諸峰。 望霞峰在巫山北緣,高出雲表,居高俯視,盡攬半壁天下。 這一日,巫山望霞峰頂,登上了一個神色疲勞的藍衫書生,他就是天龍派掌門 人鐵英奇。 鐵英奇擔負振興夭龍派重任,集賢山莊一會,使他認清了一般武林人物的真面 目,不過他並不因之氣餒,反而更積極地確定了自己的責任,他如今不但要重振天 龍派已墮的聲威,同時更要轉變武林風氣! 他這次來巫山,乃是為了四位師伯的病傷一事,並不存多大希望,他對約他來 此的禿頂老人,從心底感到噁心,為對方絕沒有安著好心! 這時,他站在望霞峰的絕頂上,第一次運用「先天無極兩儀神功」,發出陣陣 長歎,以企一舒胸中鬱結。 嘯聲甫落,那禿頂老叟鬼魅似的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先乾笑了二聲,引起鐵 英奇的注意,道:「鐵少俠真是信人,老夫至為欣慰。」 鐵英奇強顏為笑道:「在下為勢所迫,如期而來!」 禿頂老人哈哈大笑道:「少俠面現不釋之色,大概是把老夫的一番苦心完全誤 會了。」 鐵英奇劍眉微揚道:「準會到巫山不是壹天的路程,老丈真是存著為了在下之 心,何必要以小生四位師伯師叔的性命,脅迫小生?」 禿頂老人滿臉慈和地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老夫所舉,實含有磨練 激勵少俠之意,少俠難道不能體會麼?」 鐵英奇為了四位師伯師步的傷勢,只好忍住一腔怨氣,道:「往者不談,那就 請者夫如約告訴小生療傷之法吧。」 禿頂老人眨了眨眼睛道:「老夫既約少俠前來,自然履行諾言,不過老夫那療 傷之法,非用玄陰真力施行不可,而玄陰真力又非一朝一夕可以練成,老夫居處離 此不遠,少俠就請屈駕一行,三月之後,老夫包你滿意而回就是。」 鐵英奇原是立定志向,誓以天龍武學揚名立業,在天龍武學未有成就之前,絕 不願旁涉異學,想不到現在又碰上這個難題,一時想起四位師伯師叔的雲天高誼, 一心想促成自己揚名天下,重振天龍聲威,用心立意,至苦至堅,自己如果學會別 人內功心法,用以解救他們的苦痛,只怕也不是他們所願之事。想到這裡,不禁深 悔自己多此一行。 思忖之間,久久沒有作答。 禿頂老人面色一正道:「鐵少俠如要解除幾位師伯師叔的七煞指制禁,唯此一 途,別無良策,希望少俠不要自誤才好。」 鐵英奇星眸英光電射,道:「小生請教老夫一事,請老夫據實惠告。」 禿頂老人呵呵笑道:「你是問我約你到望霞峰來的真正目的何在是不是?」 鐵英奇點頭道:「正是,你到底居心何在?」 禿頂老人打量了鐵英奇半天道:「老夫前在貴派,發現你資質奇佳,甚承老夫 『七煞玄陰真經』絕學,所以連到手的『天龍秘笈』都還給了你,約你前來,只是 有意成全於你,老夫這片苦心,以你的才智,難道真會看不出來麼,這種千載難逢 的機緣,不找自來,你還不快磕頭拜師,更有何待?」 鐵英奇星目一瞪道:「小生是天龍派門下,要我改投他派萬萬不能。」 禿頂老叟大笑道:「老夫行道江湖,抱的是一視同仁宗旨,只要你拜我為師, 你還是你天龍派的掌門人、如果你確有大志,老夫就是扶你為各門各派的總掌門人 ,又有何難?」 鐵英奇一直都在注意對方的臉色神情,心中忽有所疑,不禁更是凝目注視,一 瞬不瞬,像是陷入了魔境。以致禿頂老人這幾句話,他根本就沒有聽清前半段,只 聽到最後「……各門各派的總掌門人,又有何難。」兩句,立即面色一寒,道:「 你要當各門各派掌門人?那麼掀起武林殺劫,掌傷各派高手的兇手,就是你了?」 禿頂老叟先是一怔,繼即板起面孔道:「舉世滔滔,老夫一身功力,不作第二 人想,略顯身手,即已驚被群雄之膽,你還有什麼好考慮的,識相的你就快快拜師 ,老夫有點不耐煩了!」 鐵英奇神色不動地道:「小生無意高攀,告辭了!」回身就走。 禿頂老叟抬手微招,湧出一股無形動氣,把鐵英奇吸回原地,怒目道:「老夫 好意開導,你敢不識好歹!」 鐵英奇昂然道:「人各有志,豈能相強?」 禿頂老叟呼吸急促,顯然已經怒極,但長眉一陣抖動之下,終又忍了下來,發 出一陣不自然的笑聲,道:「你忘了天龍五常所中的七煞指重傷了麼?」 鐵英奇漠然答道:「天龍五常不比常人,小生行得正,站得穩,縱是十年醫不 好他們的傷勢,他們也絕不會怨怪小生的。」 禿頂老叟大聲道:「你也忘了你在集賢山莊所受的侮辱麼?你只要拜老夫為師 ,包你不出一年,他們便都得向你磕頭求饒的。」 鐵英奇一聽提起集賢山莊的事,心裡立即升起一股怒火。 禿頂老叟接著又道:「你不見,他們都是江湖上響噹噹的角色,平日何等受人 景仰,可是他們的真面目呢?你是見過的,自己想吧。」 鐵英奇更為所動,劍眉挑了起來。 禿頂老叟說得興起,聲音高了一倍,道:「他們昧住良心謀奪你的英雄圖,事 後又為了那英雄圖中的武功絕學,自相殘殺,嘿嘿,這就是武林正派人物,嘿嘿… …」 鐵英奇心頭激動已極,忽然大聲道:「我的英雄圖給誰奪去了?」 禿頂老裡哈哈大笑道:「老夫一心為你,已替你把英雄圖取了回來,好,這算 是為師給你的見面禮,你好好接著。」一振臂,從大袖內甩出了那幅畫像。 那幅畫像具有靈性似的,打了一個圓圈,才朝鐵英奇手中飛來。 鐵英奇伸手接住,一陣激動道:「那麼,蒙山風雲叟異商侗真是你化裝的了! 」這是鐵英奇心中一點疑念,現在要正面求取答案。 禿頂老叟毫不為忤地道:「老夫號稱幻影神翁,改容易貌家常便飯,你只要拜 我為師,我也可錄『幻影實錄』傳給你。」 鐵英奇忽又搖頭道:「不可信!不可信!風雲叟異商侗身材高大,這哪是易容 化裝所能辦到的?」 幻影神翁哈哈大笑道:「『七煞玄陰真經』練至化境,縮骨長身,隨心所欲, 你要不信,我便做給你看看!」身子一弓,只聽一陣骨節暴響。身子已較原來高出 了一個頭,臉上笑瞇瞇,只道鐵英奇這一下應該沒有什麼猶豫了,這個好徒弟一定 收成了。 那知,鐵英奇卻冷哈一聲,道:「老丈化身風雲叟所作所為,小生領教過了, 集賢山莊那樣多武林高手,都敗在老丈的手下,老丈的武功確實說得上超人一等, 只是你說他們見利忘義,有失人性,那麼老夫對自己又將如何自圓其說哩!」 幻影神翁大失所望,想不到鐵英奇會拐著彎來罵他,當時兇心暴起,獰笑道: 「小子,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今天非要你拜師不可,你拜也得拜,不拜也得拜 ,否則你便休想生高望霞峰!」 鐵英奇凜然地道:「小生威武不屈,你縱是活劈了我,也不會拜你這種人為師 !」 幻影神翁怒不可抑,喝道:「小輩找死!」雙手齊彈,十縷勁氣,罩向鐵英奇 全身要穴。 鐵英奇就像待宰的羊羔,不要說逃,甚至連念頭都來不及轉,便即翻身倒地。 鐵英奇全身被制,浩歎一聲,閉起雙目,算是認了命了。 幻影神翁制住鐵英奇後,仍想作最後的努力,緩下臉色,道:「人死不能復生 ,你如此好強,只是給陰間裡多添一個怨鬼,老夫再給一個機會,生死決於你一念 之問。」 鐵英奇悶哼一聲,幻影神翁說道:「老夫的話,你聽到了沒有?」 鐵英奇仍不作聲。 幻影神翁彈指一點,一絲陰寒之氣直射鐵英奇右肩,一陣哆嗦,只覺有如置身 冰窒之中,冷澈骨髓。 但他咬緊牙關,仍不開口。 幻影神翁只氣得渾身發抖,忿然一掌,將鐵英奇震出數丈之外。 鐵英奇身中幻影神翁「七煞指」在先,再受一掌,已是氣若游絲,毫無掙扎的 能力,幻影神翁睹狀之下,哈哈大笑,道:「老夫『七煞指』中者無救,再加『陰 風透骨掌』 一擊,縱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你的小命了,你就慢慢地消受吧!」說罷轉身 ,揚長而去。 就在幻影神翁身形消失的同時,峰緣一株古松之上,掠下一個中年和尚,身形 之快,有如閃電流星,一晃就到了鐵英奇臥身之處,只見他朗目之內淚水盈盈,口 中且不住的默念道:「孩子!孩子!要不是我一路隱身跟來,哪裡還有你的命在! 」 說著,三把二把翻開鐵英奇的衣襟,找出一雙藍色玉瓶,倒出三粒藥丸,慎重 的喂了鐵英奇一粒,剩下的二粒仍然裝入藍色玉瓶之內,放回鐵英奇懷中。 然後,雙手抱起鐵英奇,走進崗下一窟石洞之內。將鐵英奇平放地上。 且毫不打停,立即凝神運足功力,十指齊揚,遍點了鐵英奇全身三十六大主穴 。點完三十六大主穴,中年和尚雙目微閉,似乎已內力耗盡,無以為繼了。 可是他並不就此作罷的運功調息一陣,待得功力恢復,立又如法泡製,運指點 穴。 如是者,一連七次,他那丰神如滿月的臉,已顯得清瘦蒼白不堪,彷彿一下老 了十幾年,眼角上的淚水卻一直沒有幹過! 這和尚的神情舉動,好不令人費解? 他對鐵英奇的關懷,顯然超過了一個出家人應有的限度。 而從他剛才毫不考慮,便翻開鐵英奇衣襟找取「奪命金丹」的一點而言,他對 鐵英奇的情形也似乎十分熟悉! 他到底是誰?鐵英奇是否有救?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兩美女偷戀俊少年】 那原是飄逸出塵,有如朗月青松般的中年和尚,在不惜損耗真無內力,數次為 鐵英奇通經舒脈之後,神色間已顯得萎頓已極。 但是當他看到鐵英奇的臉色,由蒼白漸漸回復了血色,呼吸也慢慢粗壯起來時 ,他淚痕縱橫的面頰上又垂下了兩行熱淚,同時也綻開了一層寬心的微笑。 他抬頭向霉臭的石洞口下游目搜視一陣,皺起修眉自言自語道:「此非養傷之 地,看來只有抱他下山了!」 於是他背起鐵英奇,悄悄的離開了望霞峰,在巫山出口處,找了一座人跡罕至 的小山神廟,用翠竹蓆草搭了一張溫軟的小床,將鐵英奇安置睡好。 鐵英奇先被幻影神翁以「七煞指」點傷了全身筋脈,又挨了重重的一掌,原先 萬無生理,幸好他身藏救傷奇藥「奪命金丹」,再加這位中年和尚功力高絕,打通 了他被「七煞指」閉死的筋脈,總算從死神手中爭回命來。 就這樣,他還是在那位中年和尚早晚行動治療之下的第七天,才完全恢復了神 智,而這個時候,那位中年和尚因為精力損耗過度,已是瘦得皮包骨,不成人樣了 。 鐵英奇第一次張開清弛的星眸,中年和尚一陣激動,失神的雙目中竟又迸射出 精光。 鐵英奇翻身坐起,迷們地道:「我怎會在這裡的?」 那中年和尚伸手按他重新睡下,低聲道:「小施主,你傷勢太重,還得靜養三 天,才能下床走動!」 鐵英奇想起望霞峰頂的那一幕,情不可抑地問道:「是禪師救了在下一命麼? 」 那中年和尚慈悅地道:「救你一命,其功不在小僧,而是小施主你自己隨身攜 帶的丹藥。」 鐵英奇感激地笑道:「小生縱然身懷療傷聖藥,若非禪師代為搜出餵服,也不 能留得命在!禪師再造之恩,小生感激不盡。」 中年和尚微笑道:「機緣巧合,舉手之勞,小施主千萬不必放在心上,現在你 快行動一遍,默察全身有何不適之處,告訴小僧,再另謀醫療之道。」 鐵英奇尚待分說,卻被中年和尚含笑止住了。 於是他只好瞑目運起「先天無極兩儀神功」,走遍全身奇經八脈,經三十六關 ,直達十二重樓,週而復始,立覺全身真力充沛,躬身謝道:「禪師佛法無邊,小 生不但完全好了,而且全身真力猶勝往昔數倍了……」 中年和尚臉上掠過一道驚異之色,「咦」了聲,伸手搭在鐵英奇腕脈,輕聲道 :「小施主即速運功一週天,讓小僧一察究竟。」 中年和尚手切腕脈,末幾,臉上忽然綻展無比快慰的笑容,道:「小施主,你 一定曾獲得過什麼奇遇,服食過什麼增加功力變化體質的奇藥,那些奇藥的藥力小 僧運功引動之下,已開始發散。再有數日之功,待藥力完全發散開來,小施主即身 可具舉世無雙之功力,小僧這裡為你道賀了。」 鐵英奇俊目連閃,凝眸注視中年和尚有頃,點頭道:「小生四位師叔說要使四 種奇藥藥力完全發散,非『百卉朝陽』大法莫辦,難道您所施的……?」 中年和尚坦承道:「小僧在小施主身上所施的正是『百卉朝陽』大法!」 鐵英奇疑訝地道:「『百卉朝陽』大法乃天龍派不二心法,禪師如何也能施為 ?」 中年和尚臉微變,似乎內心甚是激動,最後,他用一聲「阿彌陀佛」壓住了情 緒,裝出淡淡的神色,道:「一位天龍派的朋友傳了小僧『百卉朝陽』大法,數十 年後,小僧又用『百卉朝陽』大法,救了天龍派掌門人小施主你,前因後果,早已 前定,小施主,你說對麼?」 中年和尚這回幾乎不能身系此間,其身份自是不言可知! 鐵英奇心中釋然,道:「小生糊塗,真是多此一問。」 中年和尚這時反問鐵英奇道:「小施主可是姓鐵,名號英奇麼?」 中年和尚一斂長眉,又道:「小僧法名忘我!」 鐵英奇接道:「請問禪師,你怎對小生情形知道得如此清楚?」 忘我和尚笑而未答。 二人沉默了片刻,忘我和尚忽然道:「小僧意欲將『百卉朝陽』大法,和一套 天龍劍法傳授小施主,不知小施主意下如何?」 鐵英奇立意在未重振天龍武學光榮之前,絕不學涉他派武功,這時一聽忘我禪 師能轉授天龍本門武學,不禁怦然心動,但話到口邊,心念忽然又轉,想道:「這 位對我有救命之恩的禪師,言詞間十分閃爍,神色也不自然,可疑之處甚多,我得 問清他的來歷再作計較。」 他想到這裡,立即注視忘我和尚之面,莊容說道:「小生雖於最近接掌了天龍 派,但因入門時日甚淺,對天龍派以往之事所知有限,禪師說與敝派長輩有舊,尚 請將詳情踢告,以開茅塞。」 忘我和尚斂眉沉思有頃,最後道:「事情已過二十餘年,一時也不知從何說起 ,這樣吧,小僧就說個故事給小施聽聽可好?」 鐵英奇立即點頭道:「小生洗耳恭聽。」 忘我禪師語氣沉重地回憶著說道:「二十年前,江湖上出現了二位後起之秀, 二人一樣地氣豪功高,因為二人名字中均有一個『玉』字,故被稱為『武林雙玉』 。」說著看了鐵英奇一眼,接下去道:「一位就是人稱藍衣子都的令尊,另一位則 是銀衫劍客的周子玉。二人志同道合,連劍江湖,所到之處,群邪斂跡,威舉與日 俱增,為當時武林後輩中最引人矚目的一雙奇才。 然而,他們二人雖然交誼莫逆,感情彌篤,可是內心之中,都因自己師門的不 凡而帶著三分驕氣,是以二人在武功方面並不心說誠服。 二人都知道這是友情的障礙,於是各人開誠佈公的說出自己的心意,並為打破 這層隔核,各人自動公開本門武學,藍衣子都將『百卉朝陽』大法和天龍劍法傳給 了銀杉劍客周子玉,而銀衫劍客周子玉也將師門絕學『萬流歸宗』和一套流霞劍法 傳給了藍衣子都鐵中玉。」 鐵英奇心情激動起來,雙目定注,他意識到面前這個和尚必是自己父親和周子 玉二人中的一個。 忘我和尚越說越流利,接下去道:「他們互相公開內功心法與劍術絕學之後, 彼此之間,果然更增敬服,但是,到底誰強誰弱的這個問題,卻仍然沒有從他們意 念中消除。」 於是就在二十年之前,他們相約在一處人跡罕至的深林之內,作了七天七夜的 武學印證,七天七夜下來,二人功力悉敵,難分上下。 鐵英奇腦中映現一幕幻影——一座古老森林之內,兩個要好的年輕朋友,經過 七天七夜的苦戰,已是疲憊不堪,但仍不休的苦撐著。不由歎道:「那又何苦啊! 」 忘我和尚黯然道:「是的,當時如果他們能有小施主現在這種心情,也就不會 有下面的慘事發生了。」 鐵英奇心頭一震,想起祖父的遺言,料定相鬥的結果,那不幸的一位,可能就 是自己的父親,雖然這已是十數年前的往事,可是在他的感情上,卻等於眼前的事 實,不由緊張地問道:「哦,最後他們還是分出了勝負!」 忘我禪師笑道:「是的,最後二人之中,一人佔先半招,另一人敗了半招。」 鐵英奇這時又希望那失敗的不是他的父親,急急問道:「是誰敗了半招?」 忘我禪師大笑起來,笑聲中蘊含著無限的淒涼,久久之後,才道:「小僧自稱 忘我,連我都忘了,那裡還記得誰勝誰敗!」 鐵英奇臉上掛滿了淚珠,低低道:「難道故事就到此為止了麼?」 忘我禪師:「最後,那失手落敗的人,因感愧對師門,一時想不到,竟羞忿橫 劍自刎而死,而另外一人,也因痛失良友,看破人生,出家當了和尚!」 鐵英奇頭腦一陣天旋地轉,幾乎立腳不住,一把抓住忘我禪師的衣袖道:「你 老人家到底是誰?」他仍希望失招自絕的那一位,不是自己父親。所以稱呼上已把 禪師改為「你老人家」了。 忘我和尚眼中泛出一抹思義的神光,以堅定的語言道:「小憎忘我!」 鐵英奇一陣顫驚,縮回抓在忘我僧袍上的雙手,捧在自己的頭,皺眉苦苦思索 起來。 他先假設眼前這位忘我禪師就是自己父親藍衣子都,可是想來想去,卻找不出 一點可以站得住腳的理由,尤其對方一方枯瘦的臉,根本與「美子都」的名號不相 符合。 他卻不知道,忘我禪師的形容憔悴,完全是由於他療傷,功力損耗過度所致。 接著,他又把忘我禪師定為銀杉劍客周子玉來分析:第一點:他自承「百卉朝 陽」大法系由一位天龍派故友傳授,那麼,他就絕不會屬於天龍派的自己父親,不 是自己父親,當然就是周子玉了。 第二點:他在言談神情間,含蓄而閃爍,顯然是對故人之後的含愧的一種心理 表現。 第三點:他要將「百卉朝陽」大法和天龍劍法傳給自己,必是為減輕感情負擔 的一種做法。 有此三點,鐵英奇已斷然確定這位忘我禪師,不是他的父親,而是武林雙玉之 一的銀衫劍客周子玉了。 他這時的心情,極為複雜,眼前這位禪師,曾經是自己父親的知交好友,如今 又是自己的救命大恩人,但是,自己父親卻是間接死在他的手中,似乎把他認作殺 父仇人亦無不可。 這樣想,他有點把持不住,左右為了難。 然而,畢竟飽讀詩書,深明大義的他,衡情渡理,仔細想了想,又覺得銀衫劍 客周子玉並不算有何罪過,而所遭遇的經歷,也和自己的父親差不多少,假使他們 二人異地而處,難道自己也能指責自己父親有何虧理處麼?而九泉下的父親,恐怕 也不容許自己這樣做呵! 此理一通;他胸襟立即開朗,戚容未褪,但星目之中,已沒有了仇恨的火焰了 。 忘我和尚一直沉重地凝眸注視著鐵英奇臉上的表情,這時見鐵英奇臉色趨於和 緩,始松出一口氣,暗中對鐵英奇讚許備至,默默呼道:「孩子!你如此胸襟如潮 ,義理分明,比我當年強多了呵!」 慢慢的,鐵英奇抬起了頭,雙目中射出二道正義凜然的神光,落在忘我禪師臉 上,緩緩說道:「禪師,晚輩已經知道你老人家是誰了,家父半招落敗飲恨自絕, 晚輩不敢無理取鬧,輕言父仇,但半招之恥,誓在必雪,目前晚輩武功未成,難與 皓月爭輝,請假我二年時日,屆時晚輩必在此地領教高招!」 忘我和尚已是一團欣慰,聽了鐵英奇這話,頓又清眉雙蹙:暗歎道:「孩子你 為什麼不連這一點也看開呢?」但是,他還是答應道:「好!二年後的今天,小僧 在此候駕就是!」接著,又道:「現在該由小僧傳授小施主天龍絕學『卉百朝陽』 和『天龍劍法』 了。」 鐵英奇剛才原有請求忘我禪師為四位師叔解除「七煞指」的治傷法,現在,他 不但沒有了這種想法,甚至連向忘我禪師學習天龍武學的念頭也打消了,同時,他 更斷然決定暫時不回到淮陰本派去了。 因為他要加緊尋回祖父失落的《天龍秘笈》,憑本身力量,為天龍派爭光,為 父親雪恥。 他已決定拒絕忘我禪師的一片誠意,但有禮貌地道:「大恩不言報,晚輩告辭 了。」 施了一禮,反身便行。 不正面答覆對方的話,自然就是心領的表示,忘我禪師勉強笑道:「小施主風 格凜凜,來日必成大器,唯前車之鑒,望小施主凡事三思而行,小僧不送了。」 鐵英奇心靈微動,止步回身,道:「晚輩謹領教益!」轉眼,他已走出了一丈 多遠。 墓地,一條銀色人影,從一塊巖石之後,飛掠而出,擋住了鐵英奇的去路。 鐵英奇只覺一片白雲,飄落面前,不由的後退一步,舉目望去,這一望,只覺 得目輝難睜,顏面刷地微紅。 原來,飄身阻住他去路的,是一風姿綽約,容額如花的妙齡少女,長長的秀髮 技垂肩後,風中駐立,雪衫飄舞,更顯得風華絕代,清麗若仙。 她秀眉深鎮,玉容含悲,輕啟朱唇說道:「鐵小俠,請緩行一步,小女子等會 兒有話請教!」 語落身動,繞過鐵英奇,掠到忘我禪師身前,一頭衝入忘我禪師懷中,哀呼道 :「爹爹!你想死孩兒婷婷了!」 忘我禪師推開那自稱婷婷的銀衫少女,惶惑地道:「姑娘不要認錯了人,小憎 忘我。 與你並不相識!」 那銀衫姑娘,愕得一愕,又撲向忘我禪師道:「爹!你與鐵小俠的話,女兒已 完全聽到了,你難道真的忘了你的女兒婷婷了嗎?」 忘我禪師為了某種緣故,不以真面目與鐵英奇相識,而對這位自稱婷婷的少女 ,更是感到尷尬,因為他已經意識到她是誰的女兒了,而目前的情勢,他要否認自 己是不可能之事,於是「哦!哦!」二聲,含糊地點點頭,不作肯定表示。 周婷婷見對方的表示不夠強烈,「哦!」了聲正住身形,道:「娘告訴婷兒, 你老人家離開家的時候,婷兒生下來只有二個月,你老人家當然不會認識婷兒了。 可是,婷兒已練成了你老人家名震天下的流霞劍法,婷兒先舞一趟劍法,你老人家 便知道婷兒不是冒名之人了。」 周婷婷能在這種情形之下,設想周到,真不愧為一個奇女子。 她解下背上長劍,先向忘我禪師抱劍一福,然後展開身形將流霞劍法逐招施展 開來。 只見一片銀光,包沒了她窈窕的身子。 劍氣騰騰,勁風四溢,鐵英奇被逼得立腳不住,連退了幾步。 忘我和尚慈眉閃動,彷彿從這位周婷婷的身上,看到了當年故友的影子,長歎 一聲,自語道:「我只好這樣辦了!」他下了個奇怪的決心。 周婷一演完九大八十一招流霞劍法,神色自若,優雅的神情絲毫不變,幽幽的 又叫了一聲:「爹……!」 忘我禪師既不否認,也不承認的微微一笑。 但這一笑,已使周婷婷芳心大暢,偎到他的身邊。 忘我禪師輕撫著周婷婷的秀髮,笑著道:「貧僧忘我,稱我忘我禪師好了!」 周婷婷蕪爾笑道:「是!出家人不認兒女,女兒以後稱爹爹忘我禪師了!」 鐵英奇眼見他們父女相逢,親情揚溢,想起自己的遭遇,忍不住一陣傷心,頓 覺眼前一片迷糊,滾下了一串思親之淚,他卻不知道,眼前這個忘我禪師,正是他 的父親,而對方那位正在享受天倫的周婷婷,才是真正的可憐人兒呢!周婷婷帶著 一臉嬌笑,走到鐵英奇面前,深深一禮道:「小妹周婷婷,深為鐵伯伯的不幸致哀 ,並代家父向少俠謝罪!」她態度大方,言詞懇切,令人感動。鐵英奇擦去眼淚, 強裝出淡淡的笑容道:「周女俠言重了,小弟並無責備令尊之意。」 周婷婷秀後一揚,長聲道:「真的麼!」 鐵英奇道:「小弟言出由衷!」 周婷婷歡然道:「那麼二年之後的約會,也自動取消了!」 鐵英奇眉一揚:「子承父志,二年之約,小弟不敢有忘。」 周婷婷面色一正道:「小妹正為這一點,要向鐵少俠請教!」 鐵英奇一正道:「小弟有何不當之處?」 周婷婷促眉一歎,道「請問鐵少俠,你與家父訂下此約,想證明的是什麼?」 鐵英奇從來就沒有和女孩子說過話,不要說臉上先就紅了,就有一腔豪氣,也 不知因何原由忽然消失不見。只見他嘴動了動,卻吐不出一個字來。 周婷婷玉容黯然,道:「令尊與家父並稱武林雙玉,單憑家父為了令尊之死, 拋妻棄女一點,就可想見其心情痛苦之深了。」她頓了頓,又遭:「兩位老人家, 只為了一點好勝心,造下不可挽回的悲劇,而現在,鐵少俠居然還要將那悲劇延續 下去,小妹愚昧,實在想不通少俠用心何在?」 鐵英奇思維混亂,無言以對。 只聽周婷婷又道:「如果少俠一定要證明天龍武功高過家父所學,小妹就代家 父認輸如何?……否則,即請將那件憾事從兩位老人家的友情中徹底抹去!」 鐵英奇臉色顯得有些蒼白,他覺得周婷婷的話,無懈可擊,自己的心志有些動 搖了。 周婷婷清音一揚,道:「鐵少俠認為小妹之言尚堪入耳麼?」 鐵英奇乃是絕世之才,胸襟氣度無不過人一等,小錯不免,但卻知道善改,同 時也有承認錯誤的勇氣,當時發出一串朗笑道:「周姑娘會心卓識。解我迷津,小 弟領教,並致謝意。」誠心誠意的作了一個揖。 接著又向忘我禪師一禮道:「禪師與家父乃是知交好友,晚輩冒犯失禮之處, 尚請賜諒。」 忘我禪師心如百花怒放,看了一看周,婷婷又看了一看鐵英奇,笑道:「貧僧 真是愧對你們太多了!」 鐵英奇又施一禮道:「晚輩告別了!」大步向山下走去。 周婷婷追出二步,呼道:「鐵少俠既已釋懷,何不學會『百卉朝陽』和『天龍 劍法』 再走!」 鐵英奇頭也不回,瞬息消失在山腰一角。 周婷婷神思不屬地喃喃道:「他……他還是硬起心腸走了!」 忘我禪師寬慰道:「鐵少俠真要留下來,貧僧也不願傳授他什麼了,他這樣一 走,是最好的抉擇,貧僧為他祝賀!」 周婷婷似乎為鐵英奇耽上了憂心道:「他會到哪裡去啊?」 忘我禪師道:「貧僧認為他可能是追尋他本門的『天龍秘笈』去了。」 周婷婷若有所失,垂下了螓首。 忘我禪師對這位故友之後原是滿腦歉意,這時見他似乎對自己兒子有意,憔悴 的臉上不禁現出一層愉悅的微笑。 鐵英奇一口氣奔下巫山沿長江下行,一路若思,他覺得天龍派是否能夠復興, 端在能否尋回「天龍秘笈」,而找尋「天龍秘笈」的唯一線索,只有遠在關外,曾 為祖父傳送遺言的長白老人。 於是他決心隻身一人遠走關外,暫時不回淮陰派中去。 集賢山莊的教訓,和望霞峰的遇險,使他增加了不少見識,處處留心之下,一 路倒是未再發生意外,很順利的便到了喜峰口。 只要跨過長城,就是所謂關外了。 同一天到達喜峰口的,另有一僧一道:行動鬼祟不接不離的暗隨鐵英奇左右, 注意著他的動向,他卻是絲毫未覺。 鐵英奇隨便找了一家客店住下,用過晚飯,喊過店伙,打聽關外的情形,並試 探著問那店伙是否知道長白老人其人。 一問之下,這才知道長白老人在關外的聲望,簡直已到了家喻戶曉,無人不知 的地步。 這一來,他不怕找不到長白老人了.於是他興奮得一晚沒有睡得著覺。 第二天不等天光大亮,他就踏上了關外的泥土。 他心情有點激動,也有點耽心。 激動的是,目的地快到了,「天龍秘笈」有無下落,不久就見分曉了。 耽心的是,不知長白老人是否也和集賢山莊所遇見的那些成名人物一樣,虛有 其名,實則卑鄙得令人失望,要是那樣,則「天龍秘笈」便沒有尋回的希望了。 他患得患失,反覆思維,也不知走了多少路程。 驀地,耳邊響起一個老人的話聲,道:「少俠身穿藍袍,腰繫『天龍金劍』, 可是天龍派弟子?」 鐵英奇霍地一警,不忙答謝,先打量了那問話的人一眼。 只見發話者是個身材高大,滿臉紅光,兩鬢灰白的半百老人,雙目開合之間, 精光電射,顯然,是個武林人物。 鐵英奇正是求之不得,直率地道:「在下天龍派掌門人鐵英奇!請問老夫貴姓 ?」 那老人聞言之下,目泛異采,又驚又喜,輕「啊!」一聲道:「原來是威震中 原的天龍派掌門人,小老兒武林末流單翅大雕丁展羽,失敬了。」神情隨之肅穆了 起來。 鐵英奇心頭泛疑,覺得這位單翅大雕丁展羽未免過份做作,因為憑他的經驗, 一個過了氣的天龍派掌門人,是不會有人以這種態度相待的。 當時,他也不好說什麼,只不屑的輕「哼!」一聲。 那知,那單翅大雕丁展羽臉色又現出了惶惑之色,道:「鐵掌門人有何不樂? 」顯得更是恭順了。 鐵英奇忍不住寒起臉道:「丁大俠,你是為在下唱戲麼?」 單翅大雕展羽乃是長白老人手下極有身份的人,修養有素,深知鐵英奇感觸太 多,不以為事地微微一歎道:「關外武林豪傑,對貴派崇敬之心,數十年如一日, 請少俠不要誤會在下別有用心才好!」 鐵英奇聽得微微一怔,道:「聽了大俠之言,對敝派在中原地區的遭遇,倒是 如同目睹?」 單翅大雕丁展羽道:「敞東主對關內武林動態,極為關懷,是以經常派有專人 ,負責打聽關內武林情況,在下便是奉命恭迎鐵掌門人而來的!」 鐵英奇大眼睛頓時奇光華現,道:「貴東主是誰?何以對在下如此關注?」 單翅大雕丁展羽道:「敝東主就是鐵掌門人此行予訪之人。」 鐵英奇心念疾轉想到:「莫非長白老人已知道了我的來意,故意以禮相待,以 企堵住我的嘴,使我說不出討取『天龍秘笈』的話麼,哼!這次我可管不了江湖規 矩了。」 其實他並不完全知道江湖規矩,只是直覺的反應而已。 他沉吟了一下,道:「呵!丁大俠原來是長白老人派來接引在下的,在下愧不 敢當。」 單翅大雕丁展羽道:「敝東主在關外行道,人稱一德翁,長白老人之號,極少 使用。」 鐵英奇對一德翁實在不甚瞭解,但對其以「一德」二字為號,卻總覺得有點狂 妄自誇,因此不由產生了些許反感,當下不再答話,腳下加大了步度。 單翅大雕丁展羽默然緊隨而行。 大約走了頓飯之久,二人仍未交談一語。 忽然前路揚起一陣塵頭,只見一人三馬急馳而來。 轉眼間,就衝到鐵英奇他們面前,馬未止步,一條人影,已離鞍飛躍而起,半 空中發出一陣清脆的聲音,聽到:「丁大叔,這就是那個小子嗎?」 話落人現,竟是一位有如含苞待放的姑娘家,美秀之中透著放縱不羈的神氣, 一派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鐵英奇見她當面叫自己小子,不禁心中有氣,劍眉一揚,轉開頭去,不願與她 相見。 單翅大雕丁展羽向那姑娘作了一個鬼臉,比了一比手式,故意沉聲道:「小妮 子,越來越不知禮數了,鐵少俠乃是一派掌門之尊,怎可任性放肆!」 一聽人家受了責怪,鐵英奇頓感不好意思,連忙回過頭來,準備禮見。 那調皮姑娘卻面孔一板,道:「在關外,稱『小子』比稱那令人敬而遠之的『 大俠』 還親近得多!哎!你說我該稱你『少俠』還是『小子』?」 鐵英奇沒想到對方直爽得如此出格,一時間慌了手腳,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怔 了半天,這才無可奈何地道:「在下……聽憑姑娘稱呼……好了!」 單翅大雕丁展羽見鐵英奇受窘,連忙哈哈大笑道:「鐵掌門人,在下給你們引 見引見。」伸手拉過那姑娘道:「這是敝東主的愛孫,人稱百靈仙子的蘇梅苓,蘇 姑娘!」 百靈仙子蘇梅苓不待單翅大雕丁展羽說到鐵英奇,已搶著說道:「尊駕是關內 天龍派擎天玉柱鐵爺爺之孫,鐵叔叔之子,現任掌門人的鐵英奇,鐵少俠!是不是 !」 嬌笑中,柳腰一擰,飛身上了一匹駿馬,即騎而去。同時嬌聲喊道:「丁大叔 ,你不可慢待了客人,我先走一步了。」轉眼間,便消失了人影。 單翅大雕丁展羽牽過蘇梅苓送來的二匹駿馬,將一匹神駿非凡,毛色漆黑的交 給鐵英奇道:「這是敞東主的墨玉寶馬,請少俠起程。」言下,對鐵英奇更顯親切 。 鐵英奇並無伯樂識馬之才,只道單翅大雕丁展羽這話,僅是表示長白老人禮遇 之意而已,他心有懸疑,在未見到長白者人之前,不願多作客套,也就飛身上了墨 玉寶馬。 二人並騎了一路程,鐵英奇發覺這匹墨玉寶馬,四蹄之間,果然輕快疾速無比 ,單翅大雕丁展羽所乘的那匹駿馬,必須快步刺突,才能配合併行。 兩相比較之下,鐵英奇縱是對馬缺乏認識,也不難看出,這匹墨玉寶馬的確不 平凡,不由大聲讚道:「好一匹千里神駒!」 單翅大雕丁展羽笑道:「少俠如有興趣,何妨放開腳程,一試此駒追風奇速! 」 鐵英奇一時興起。如言胯下一緊,寶馬立即一聲嘶叫,陡然騰空一尺,前射如 箭,但馬身卻平直如水,安穩已極。 他不禁一聲驚歎:「神駒日行千里,並非文章中誇張之語。」 飛馳了一程。後面已不見單翅大雕丁展羽的人影。 鐵英奇收住馬,慢慢策行。等待單翅大雕丁展羽的趕來。 誰知等了許久,單翅大雕丁展羽尚未追至,前面卻已採到一座市集之前,他只 好先行穿街而入。 這市集原是人聲震耳,這時卻不知為了什麼,突然間靜了下來,四下行人,都 以無比尊敬的態度,讓開大路,躬身為禮。 鐵英奇以為後面來了什麼高官貴人,可是回頭望去,卻一無所見。 他心中納罕,心想:「難道他們是表示歡迎我這個天龍派掌門人麼?難道說天 龍派在關內受盡冷落,在關外卻還保有當年的威譽不成?」想想不可能,不禁搖了 搖頭。 忽然間,他恍然而悟:「墨玉寶馬乃是一德翁的坐騎,人家尊敬的是一德翁呵 !看來一德翁在關外不但武林地位極尊,而且還頗受一般人的愛戴呢!」 他不願掠人之威,忙跳下墨玉寶馬,扶馬步行。 走過一段大街,來到一家飯店門前,他正考慮是否就在這裡等候單翅大雕前來 會合,忽見飯店門口人影一閃,蘇梅苓奔到面前,一臉正經向他道:「鐵掌門人請 進內休息!」 同時,旁邊走上來一個青衣少年,接過了墨玉寶馬。 鐵英奇不便推辭,坦然地走進飯店。 店中早已擺好了一桌上等酒席,虛座以待。 鐵英奇被硬推上了首席,蘇梅苓坐在一旁相陪。 這一次,蘇梅苓居然極少說話,不但禮貌周到,而且神態畢恭畢敬,有如婢女 侍候大老爺一般。 鐵英奇正感到不自在,卻忽見單翅大雕丁展羽走了進來,哈哈大笑道:「賢侄 女,你如此作弄鐵少俠,給你爺爺知道了,不罵你才怪!」他邊說邊走到桌邊,就 席坐下。 蘇梅苓說道:「人家是掌門之尊,要不這樣,豈不聽他笑話我們關外武林不懂 禮數麼!」說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秀目,死死地盯在鐵英奇臉上。 鐵英奇尷尬地一笑道:「在下不知什麼地方得罪下姑娘?尚請姑娘明示,在下 以後也好注意。」 蘇梅苓大眼睛眨了眨,道:「除非你誠心誠意地讓我稱你一聲『小子』,否則 ,我還要把你當菩薩一樣看呢!」敢情,她還是為了路上那一點小小的不愉快。也 或許另有用心! 鐵英奇還真怕了她這一手,只得笑道:「蘇姑娘愛稱在下『小子』,就稱在下 『小子』吧!」 蘇梅苓見已將他制服,心中十分得意,笑道:「在下不敢!在下不敢!……」 單翅大雕丁展羽怕她說個沒完,忙拿起碗筷道:「快吃吧!我們還有不少路程 要趕呢!」 蘇梅苓笑哈哈的敬了鐵英奇一塊大肥肉,道:「請!請!」 鐵英奇平生就是不愛吃肥肉,但這時卻不得不皺起眉頭,硬把那塊大肥肉整吞 了下去。他已領教過個小姑娘的厲害,不敢不遷就一些。 就這樣,一路上鐵英奇謹慎小心,一連趕了將近十天,總算到了地頭。 蘇家村不是一個很大的集鎮,但是在關外武林中,卻有著關內嵩山武當同等的 地位。 因為這裡就是關外武林至尊一德翁(長白老人)蘇聖北的基業「蘇家堡」所在 之地。 蘇家堡在蘇家村的西南角,這時堡門大開,數百名堡丁列隊嚴整,肅立兩邊。 鐵英奇一行人穿過歡迎的堡丁,直進堡門,翻身下馬。 有一個五十左右的清瞿瘦者由門內含笑迎了出來。 蘇梅苓飛縱過去,嬌聲叫道:「爸!女兒給你把鐵少俠迎來了。」 不用說,這清懼老者就是蘇梅苓之父,拿雲秀士蘇秉寬。 鐵英奇疾行數步,躬身一禮道:「老伯如此相待,真折殺晚輩了!」 原來在最後十天的行程中.鐵英奇已查明一德翁蘇聖北與乃祖擎天玉柱確系數 十年的知交好友,一德翁蘇聖北對天本派在中原武林遭到冷落的情形,極為憤慨。 因此,他已將原先的滿腹疑念,完全消除了。 這時拿雲秀士蘇秉寬伸手執住鐵英奇的手,笑容滿面地道:「少俠請進,家父 正在大廳相候呢。」說著反身帶路。 進入大廳,鐵英奇舉目看去。只見神座前太師椅上,坐著個身材並不十分高大 ,但精神卻健旺無壽的白髮老人。 老人一見鐵英奇到來,似乎心中十分激動。 鐵英奇疾行上前,伏身行禮道:「晚輩鐵英奇,叩見蘇爺爺!」 一德翁蘇聖北一面拉住鐵英奇肩頭,不讓他拜下,將他推坐到旁邊一張椅子, 然後審視許久,忽然一聲憾歎道:「鐵老一生好強,想不到最後還是作了一件大大 的錯事!」 鐵英奇心頭一怔道:「家祖做錯了什麼事?」 一德翁蘇聖北莞爾一笑道:「老朽之意乃是說,令祖有孫如你,實不應那樣灰 心喪志……」 鐵英奇這才明白了一德翁的意思,忙道:「晚輩庸劣之才,其實,家祖最後一 次離家之時,晚輩尚未降生……」一德翁啊了一聲,道:「這就難怪了!」頓了頓 ,又道:「少俠遠道而來,可是欲求明日有關今祖之事麼?」 鐵英奇點點頭道:「正是,依照家祖遺訓。晚輩原不應涉身武林……」 一德請蘇聖北插嘴道:「那是令祖錯了,當年倘若他知道能有你這樣的孫兒, 便不至那種反常之舉了。」 鐵英奇接著便把天龍五常如何體測師意,如何培植自己,如何發現「天龍秘笈 」被乃祖帶出等細說一遍。 一德翁蘇呈北微笑道:「那麼你追查令祖下落也就是為了追查『天龍秘笈』了 ?」 鐵英奇坦誠地道:「是的,晚輩正為了這件事,趕來向蘇爺爺請教。」 一德翁蘇呈北微微一歎道:「你口口聲聲自稱晚輩,教我如何套近呢!」 鐵英奇一想不錯,不禁玉面緋紅,忙謝罪道:「蘇爺爺。是英兒錯了。」 他這裡剛剛認錯,那邊蘇梅苓忽自側門中衝進廳來,撲到一德翁懷中,嬌聲道 :「爺爺,他也一直把我當作外人呢!」 一德翁哈哈大笑道:「丫頭,你專會怪別人,你不好先叫人家一聲哥哥麼?」 鐵英奇一聽這話,不願再讓人家佔了禮去,先自叫了一聲:「苓妹妹!」 蘇梅苓起身一福,回叫了一聲:「英哥哥!」挨在祖父手邊,望著鐵英奇,神 態間忽然規矩了起來。 一德翁笑了一笑,繼續向鐵英奇道:「老朽出道之初,與令祖結識於杭州,彼 此欽羨,作了十次武學印證,並訂下了金蘭之好,事後,老朽心服令祖武功高老朽 一等,乃自動退出關內,轉來關外謀求發展,數十年來,也創下了今天這片基業, 和這點微名。……在各霸一方的那數十年中,我們保持交往,友情有增無減……」 慨歎一聲,繼續道:「二十年前,老朽風聞令祖突然離家走出,原因不明,正欲入 關查訪,卻忽然有一個本地附近的土著,送來一包東西,打開一看,竟是令祖的遺 物……」 鐵英奇不禁插嘴道:「蘇爺爺,您並沒有見到家祖麼?」 一德翁遺憾地道:「令祖托那上著帶來一個口信,要老朽將那包遺物送回關內 貴派,當時,老朽為了親為與今祖料理後事,及與那上著找到他們相見之地,卻已 不見令祖的蹤跡,老朽痛心萬分,深恨去遲一步,以為令祖死骨可能已被野物拖走 ,只得返回,遵照令祖遺命,親將那包遺物送到關內。 遺物內容如何,老朽因未拆見,故並不知,難道他竟未將『天龍秘笈』送回麼 ?」 鐵英奇心思轉到那土著身上,道:「現在只有向那土著身上尋找線索了!」 一德翁長歎出聲道:「老朽事後曾一再追問,那土著只是受托行事,其它也一 無所知,而且他已在三年之前就去世了!」 鐵英奇只覺腦中一陣昏眩,他整個的希望都幻滅了。 一德翁安慰他道:「英兒,你也不必難過,想當年老朽與令祖十次印證武功, 雖然遜色,卻也相差有限,自信必能使你成名江湖,重振天龍聲威,以你的資質, 大概二年時間,就可盡傳老朽一身所學了,你有這個耐心麼?」 鐵英奇知道一德翁全是一片好心,可是他立志不以他門武功挽回本門聲譽,乃 非常抱歉地道:「蘇爺爺有意成全,英兒自是求之不得,只是英兒身為天龍派掌門 人,行道江湖倘不能以天龍武學與人周旋,難免落人笑話,因此英兒只有辜負老人 家美意了。」 一德翁哈哈大笑道:「好!好!有志氣的小子!明天我就幫你再去令祖遭難之 處按查一番,看看你的運氣如何。」 鐵英奇大喜,起身謝過一德翁。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走進一個堡丁,在一德翁耳邊細語了一陣,一德翁轉對鐵 英奇道:「英兒,你一路而來,知不知道有一個少林和尚,和一個武當道士跟蹤與 你?」 鐵英奇想起武當掌門靜玄道長和少林智開大師對他的愛護,便以為這一僧一道 ,是受命武當少林二派暗護於他的,於是微笑道:「少林武當二派對英兒極為友善 ,這一道一僧,可能是暗中維護英兒而來,蘇爺爺不可為難他們。」 一德翁點點頭,吩咐堡丁道:「那一道一僧不是壞人,要好好接待他們!」堡 了應聲退了出去。 當天鐵英奇受到離家以來,最親切的招待,尤其蘇梅菩天真刁讚的言談,使他 領會到人情的溫暖。 由此可見一德翁對自己祖父的友情,鐵英奇不禁一陣感動。 蘇梅苓舌如生簧,說個沒住,直在鐵英奇房中待到深夜,才依依離去,臨去之 時,還再三囑咐道:「英哥哥,你明天跟爺爺出去時,可不要忘了叫我!」 蘇梅苓去後,鐵英奇和衣倒臥床上,腦中第一次浮現出二個女孩子的倩影,他 將二人比較了一番,比來比去,越比越糊塗。 這是一個沒有結論的比較,因此,他也就一時未能入睡。 驀地,忽聞屋外有人彈指叩窗,發出陣陣之聲,他連忙停止相思亂想,翻身走 下床來。 窗外傳進低沉的語聲,道:「老鬼可惡,鐵少俠快快出來相會,老衲有機秘奉 告。」 鐵英奇一時無從判別真假,寧可信其有的開門走出房外,只見院中站個和尚, 見他出來,向他一招手,叫了一聲:「快走!」一把抓住鐵英奇的手,飛身越過圍 牆,向山區內縱去。 這邊鐵英奇剛被和尚帶走,那邊在房中。立即又出現了一個道士,但見那道士 取出二樣物件,放在書桌上,用力一壓,桌面上,現出那二樣物件的印痕,然後, 縱身而去。 第二天清早,蘇家堡發現不見了鐵英奇,全堡為之騷動起來。 一德翁蘇聖北趕到鐵英奇房中,一眼看到書桌上兩個印痕,立時大發雷霆。 蘇梅苓偏不識趣,有一句沒一句老是問道:「這是什麼印痕?英哥哥是給他們 掠去的麼?」 一德翁蘇聖北吹著鬍子道:「好一個名門正派的少林武當,竟敢目中無人,來 老夫堡中生事,老夫不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不枉為關外之雄之!」回頭瞪眼向蘇 梅苓道:「丫頭,去把你爸爸叫來!」 蘇梅苓一伸舌頭,應了一聲:「是!」飛奔出房,不久便把乃父拿雲秀士蘇秉 寬找了前來。 一德翁一見拿雲秀士來到,立即一連串的吩咐道:「少林武當辱人大甚,竟來 我們堡中掠人,你速傳下為父沒羽箭令,調集長白三鳥,黑山十八騎,白水四鬼, 般山雙怪,隨為父入關。另外,你再召集關外所有一流好手,於半月之後,趕去接 應!我倒要看看他們憑了什麼敢如此放肆!」 拿雲秀士蘇秉寬張口欲言,卻被一德翁止住,他道:「為父之意已決,任什麼 事,我都可以忍受,唯獨不能天龍派叫人欺辱!」 一德翁雖已年高,性格仍然剛烈,脾氣一發,便決心與中原少林武當二派硬幹 了。 蘇梅苓竟在一旁火上加油道:「爺爺要不能為英哥哥出口氣,真丟人透了!」 拿雲秀士蘇秉寬喊道:「死丫頭,誰要你在此多嘴!還不與我滾開!」 蘇梅苓粉頸一縮,慢慢的向後移步,向爺爺求援。 一德翁對他這個寶孫女最是喜愛,這時一哼道:「孩子,你也去收拾收拾,明 天跟爺爺一起去中原見識見識!」 蘇梅苓向父親做了一個鬼臉,拿雲秀士蘇秉寬只有搖了搖頭,自去辦事。 鐵英奇被一個和尚拉著飛奔,不久便行入山區,又走了將近一個多小時,前面 的和尚仍無停步之意。 鐵英奇不由疑念暗生,心想只為了說幾句話,何必要跑這麼遠?當時不由自主 停下腳步,道:「禪師有什麼事?就在這裡指教吧!」 前行和尚忽然發出一聲陰笑道:「也好!也好!鐵掌門人,你仔細看看老衲是 誰?」 說著霍然轉過身來,逼近鐵英奇一步。 鐵英奇略一注目,失聲叫道:「幻影神翁!原來又是你!」 幻影神翁!一陣怪笑道:「你認為望霞峰能得不死,便可脫出老夫掌心嗎?」 鐵英奇恢復鎮定,冷笑道:「你不遠千里追來,又待如何?」 幻影神翁服珠轉了兩轉,道:「還是老話一句,要你隨老夫學習武功!」 鐵英奇大聲道:「你以為這事有一點可能嗎?」 幻影神翁陰笑道:「不可能那就殺了你!」 鐵英奇雙目逼視道:「你當然放不過我,不過除此之外,只怕你還有別的陰謀 吧?」 幻影神翁神色一震,喝道:「何以見得?」 鐵英奇冷笑一聲道:「這還不簡單,本座早已知道你是與一個道裝人物同來, 憑你的能力,要殺本應根本無需另請幫手,再者,下手的地點也用不著選在關外! 」 幻影神翁被說中隱事,越加覺得鐵英奇聰明得可怕,當下殺機陡發,道:「你 這小子,聰明過分,老夫非殺了你不可,不過也看在你聰明的份上,可以讓你做個 明白之鬼。」說著一頓,嘴角一偏,續道:「老夫在巫山一家飯店裡,見你居然沒 有死,而且連傷都沒有一點,心中很是奇怪,本想問明原因後再給你一掌,後來發 現你要到關外來找蘇老兒。當時腦子一轉,乃又變了主意……」 「又是什麼壞主意?」 「事情已經辦好,而且你小子也已死定,老夫當然會說,急什麼!」 「奸邪說話,句句險惡無憑,本座不一定要聽!」 「嘿嘿,老夫趁你這次來關外找蘇老兒之便,為中原武林放了一把野火!—— 這個你要不要聽?」 鐵英奇一怔:「怎麼知道你不是聳人聽聞之言?」 「不由得你不信!你忘了老夫還有一個同伴了麼?」 「不錯,他到那裡去了?」 「嘿嘿,他當然有他的事要做,老夫負責設法把你引到這裡,他則進入你的臥 室,用少林碧玉牌與武當鐵劍令在書桌上印下兩個印痕!」 鐵英奇大驚失色道:「真的!鹼頭鬼,你要找本座儘管衝著本座來,為何要嫁 禍於人!」 幻影神翁得意一笑道:「少林武當自命名門正派,處處表現出一種傲人氣勢, 老夫最是看不順眼,所以特地為他們拉點生意,讓他們先跟蘇老兒鬥上一鬥!哈哈 ,這一斗的結果,就是關內外武林的火拚了!」 鐵英奇想不到這老魔竟陰毒至此,恨恨地道:「賊魔頭,看你並不像個瘋子, 你如此興風作浪,到底用心何在?」 幻影神翁一聽這話,忽然渾身一陣抖動,吼道:「老夫本名黃三絕,二次出山 ,目的在消滅天下武林,為我那死去的大哥黃一平報仇!」說著,臉色突然一變, 喊道:「小子!滿足了吧!納命!」 呼地一掌。向鐵英奇當頭劈到。 鐵英奇一身「先天無極兩儀神功」原就極具火候,又經忘我禪師為他療傷之時 ,以「百卉朝陽」大法,引發了他體內四種奇藥的效力,真氣內力,正在突飛猛進 之中。 同時,他鑒於集賢山莊和望霞峰兩次教訓,深知武功對於一個行道江湖者之重 要,以故一有時間,即苦練天龍五常所受的三掌,三指,三劍,三拳,月餘下來, 他這十招本門絕學上,已有完安的造詣,能發揮其最大威力了。 而幻影神翁卻仍把他當作當日武功下阿蒙看待,起手一掌僅用了三成功力。 鐵英奇眼見對方一掌劈到,自覺必死,恨極之下,將牙一咬,決心拼出全身內 力,孤注一擲,縱不能落個兩敗雙亡,至少也要使老魔受點創傷。連忙躬腰沉身, 雙掌齊推,看定來掌猛迎上去。 老魔嘴角一動剛要冷笑,忽覺事情不對,大喝一聲:「好小子,竟敢藏拙!」 中途加力已來不及. 猛然一聲,雙方掌力接實之下,鐵英奇竟微微佔了一絲上風。 鐵英奇意外佔先,哪敢怠慢,立即大吼道:「老魔,你也接本座一掌看看!」 奮起神勇,猛推一掌,威力更勝剛才一掌,幻影神翁,突然間壓氣不及,又被 逼退半步! 幻影神翁眼看因一時估敵錯誤,竟讓掌中之物混過兩個回合不死,怒極之下, 連自己也忍不住發笑。 他陰笑了一陣,忽然臉色一變,道:「小子,你的時候到了!」左掌斜劈,同 時右臂一抬,一線銳風,隨著掌勁,向鐵英奇射到! 鐵英奇不知就理,一連安度兩個回合,便以為幻影神翁不過爾爾。 可是這次的情形不同了,對方的掌勁,有如鐵山般湧壓而來,自己發出的掌力 ,竟被逼得向兩邊湧去,同時並見一條氣線,迴旋著向自己射去! 他情知不妙,欲待迴避;已然無能為力,當下只覺身子一震,喉頭一甜,騰空 倒飛而出,摔落兩丈開外,差一點跌下懸崖! 總算他還擊及時,對方的指力被他的掌風一擋,失去準頭,未能擊中他「七坎 」要害,但雖是如此,他已滿口鮮血,伏地不起了。 他伏在地上,眼中金星亂飛,尚不知身子已緊靠懸崖邊沿,幻影神翁卻在此時 慌急叫道:「小心,旁邊深淵!」 幻影神翁喊出這話,因鑒於以往的錯誤,決心要將鐵英奇劈死當面,支解眼前 ,以求穩妥。此刻鐵英奇倒臥懸崖邊沿,使他無法出手,因為一個弄不好,將鐵英 奇擊落崖下,便有重蹈巫山望霞峰覆轍之憂! 他這種用心可為狠毒已極。哪知他不喊還好,這一喊,反而糟了。 鐵英奇經老魔一喊,先是心中茫然,覺得老魔這一舉動與其本願甚是矛盾,但 旋即恍然大悟,明白了老魔的用意。當下憤怒地揚起頭來,冷冷地道:「本座自己 心裡有數,不勞關懷!」說著,身子一扭,反而向崖沿移近了一些! 老魔大感尷尬,舉掌欲劈,卻又縮起眉頭,劈不出手,半晌,他垂下手臂,陰 笑道:「你以為這樣便可逃得一死麼!嘿嘿,老夫就陪你耗一會好了!」 鐵英奇伏臥在崖沿一塊平坦石上,一時雖不會遭到襲擊,但如此受制於老魔虎 視之下,卻頗感不是滋味,耳聞者魔之言,心頭更是惱火,憤然道:「賊魔頭!本 座今天雖然難逃活命,但你也別想償你為兄報仇的心願!難道憑你一人之力。就能 與天下武林為敵麼?」 老魔嘿嘿一笑,背起雙手。道:「但憑老夫座下『十三大保』,即足使整個武 林沉淪,那裡還需老夫親自出手!」 鐵英奇身處絕境,仍不放過探測敵情的機會,當下不動神色,冷冷道:「『十 三大保』是些什麼人?從未聽過這個名稱,你別虛言唬人了!」 老魔又是一聲嘿嘿道:「你何必拿話相激?老夫再是不濟,也不至騙你這快死 之人! 老夫座下『十三太保』羅至於各門各派,他們是:少林智能大師,武當一真道 長,華山不為先生,丐幫獨腳鐵拐,唐門六面員外,青城笑面金剛,終南一字劍, 素心島桃花素女,絳紅院玉丈羅剎,另外回風劍,落葉飄風,黑面無霸等十三人。 」 鐵英奇凝神聽完,不禁心頭暗驚。因為這十三個人分別隱藏於各派之中,為惡 於無形,實在太可怕了。 他生具俠腸,儘管自己命垂頃刻,今後武林中的一切說與己無關,但是,他仍 為此憂心如焚。 他苦思片刻,忽然有了主意,一面目注老魔,裝出若無其事之色,一面將右手 藏於腹下,強忍傷痛,壓力於指,書寫起來。他才思敏銳,書寫極快,瞬眼之間, 已寫完老魔作亂的概略和「十三太保」大部分名號。 忽然,他又想到一個問題,於是,手下不停,口中問道:「賊魔!你那『十三 太保』既分屬各號門下,武功再高,也比不上各派掌門人,何足持以幫兇?」 老魔陰陰一笑道:「老夫自然另有傳授……」說著忽有所覺,兇晴一溜,喝道 :「小子,你在幹什麼!」喝聲中,呼地一掌掃出。 鐵英奇正要寫下自己的身份和名字,忽然發覺不妙,卻是還手無力,只得一挺 身,滾下懸崖,向底望落去。 老魔衝到崖沿,探首下望,但見底部霧氣瀰漫,深不可測,不禁得意得朝天狂 笑,道:「如此深,任你命厚如天,老夫也不相信你再能不死!」 說罷反身,見那石塊上的字跡,略一端視,臉色一變,但旋即又掠過一絲遺憾 之色,低頭念道:「絕世良材,可惜不為老夫所用,怪不得老夫暴殄天物了……」 長長然緩步離去。 鐵英奇不願亡身於奸邪掌下,眼見幻影神翁一掌掃來,連忙搶先一步,一挺身 ,滾下崖沿,向底部落去。他乃是生具大智慧之人身子急速下降,心雖有不能侍奉 寡母終生的憾恨,卻因早已自認必死,故一點沒有恐怕之意,耳聞風聲呼呼,眼看 山影速移,反覺得有種超脫的美感。 衝破重霧,視界豁然開朗壑底已然邀邀在望,但見壑底怪石錯列間,滿佈梅林 ,梅花迎風吐芯,映日生輝,一片祥和。 他朗笑一聲,忖道:「這倒是一處極為理想的埋骨之所……」思忖未畢,忽見 正對自己降落的下方,竟坐著一個白髮老人。 老人皓首低垂,寂然不動,似乎正在坐功入定。 鐵英奇想到自己這一下去的必然結果,不由心頭大震,連忙划動四肢,以企移 開下落的方位,而免在臨死之時,殃及別人。 那知拼力划動之下,也不知是落速太快,還是另有緣故,竟是絲毫不見效果。 他暗恨自己無能,只得拚命大聲呼道:「下面老丈讓開!小生跌下來了!讓開 !讓開!快決讓開!」 老翁似乎是一個聾子,任他喊破喉嚨,竟是了無反應。 這時鐵英奇離壑底已不足十丈了。 他「呵!」了一聲,閉起了雙目,這剎那,他反覺思念生勇,瞬刻有如百年, 這敢情就是臨死的經驗,只可惜不能告訴生存的人知道。 「擦」地一聲,他覺得身子接觸到實物,心中飛閃一念:「完了!」 他認為他已經死了。 其實,他卻被谷底老翁接住,並未受到絲毫損傷。 這位白髮老翁,僅憑雙手,即能托住鐵英奇從數百十丈高空落下的身子,功力 之高,簡直是聳人聽聞! 皓首老翁將鐵英奇接到手中,哈哈大笑:「老夫豈能見死不救!」 說罷低頭打量懷中之人,打量片刻,忽然渾身一震,有點不敢相信世間竟有這 等身材美質之人,他飛快地抽出左手擦擦眼睛,兩道精光,又落到鐵英奇俊秀的臉 上。 看著看著,神情更加激動,老臉上開出驚喜之花,竟抖手將鐵英奇往地上一丟 ,手舞足蹈起來。 鐵英奇身子著地,立被震醒,想起前情,連忙張開俊目,看到老人瘋狂之狀不 禁有點疑真疑幻,舉臂張口,狠命一咬,這一咬,用力過猛,痛激心脾,止不住「 唉喲!」出聲。 皓首老翁僻處年久,性情變異,一時喜極忘形,並非真的瘋狂,聞聲之下,神 智忽然而清,發現自己失態,蒼臉頓紅,尷尬地笑道:「孩子,你的傷勢很重麼? 」 鐵英奇也極難堪;苦笑道:「本座自己咬了自己一口。」 皓首老翁二驚之後,會過意來,笑道:「你是以為你已經死去了麼?」 鐵英奇俊臉更是一紅,只好點了點頭。 皓首老人拉起鐵英奇的右手,三指按在他的腕脈上,道:「少年人走路要小心 ,今天要不是正好碰上老夫,那裡還有你的命在!讓我看看你的內腹震傷沒有?」 說著忽然揚起霜眉,縮回切脈的手,道:「你原來是被人家打下來的。」 鐵英奇搖頭道:「不,是我自己跳下來的,不過……」 皓首老人歎息道:「你傷勢不重,略為調息,便可復原,男子漢大丈夫,怎可 輕易自尋短見,辱受一生,以後遇事,應該堅強一點,才不負父母師長養育教誨之 思。你到底為了何事想不開?」 皓首者人倚老賣老,劈頭便是一頓教訓,鐵英奇滿懷心事,一時也說不清楚, 只好苦笑著,謝道:「謝老夫指教!只是本座之事一言難盡……」 皓首老人和額悅色道:「年輕人知過能改就好,過去的事,不說也罷,現在老 夫就為你療好內傷,你自己也盡力行功相輔!」展掌貼在鐵英奇背心之上。 鐵英奇剛依言吸了一口氣,運起「先天無極兩儀神功」,不意老人竟忽如被毒 蛇咬了一口般地縮回了手,面色一正,道:「孩子,你一身『先天無極兩儀神功』 。已極具火候,可是藍衣子都之子?」接著,忽又大笑起來道:「呵!呵!你身穿 藍色儒衣,腰佩天龍金劍,何止是天龍弟子,老夫真是糊塗,一心為你擔心,忽略 了你一身行頭打扮,豈不可笑。」 心想天龍派過去果然聲威不小,連關外深壑之內,一個不問世事的老人,也知 道天龍之名,當下高興的說道:「晚輩乃是天龍派第十一代掌門之人!」 皓首老人又「呵!呵!」了一聲,道:「擎天玉柱鐵錚其人你可知道?」 鐵英奇道:「他老人家乃晚輩先祖父!」 皓首老人急急道:「你叫什麼名字?」 鐵英奇道:「鐵英奇。」 皓首老人臉上泛起一層又驚又訝,複雜無比的神色,心頭百感交集,不知是什 麼滋味。最後歎息一聲,蒼目中淚光隱現。 原來這皓首老人非是別人,正是鐵英奇的祖父,人稱擎天玉柱的天龍派第九代 掌門人鐵錚。 二十年前,此老發現唯一可傳天龍門戶的愛子,因痛於摯友之死,看破人生, 出家當了和尚,心中雖是一百二十萬個「不願意」,但為尊重愛子心願,卻不忍迫 使還俗,只好歎氣,悄然離開了愛子。 他在悲傷之餘,心灰意懶,於是遠走關外,尋入天龍派始祖創派之地的潛龍澗 「天龍洞天」中。 這「天龍洞天」,由於是天龍派發源之地,被列為天龍派歷代掌門人肉身證道 之所。 極為隱秘難尋,只有天龍派每代掌門人,才能從前代掌門人口中知其所在。 鐵老進入天龍洞天,遵照本門寧缺勿濫的遺訓,禱告祖師,納回「天龍秘笈」 ,並傳命關內封閉天龍門戶。 自己也就留在天龍洞天,為天龍一派道統的中斷而懺罪。 鐵老離開天龍派之日,鐵英奇尚未出生,自是不悉鐵英奇資質如何,故於傳命 封派之同時,並附有不許鐵中玉子女學習武功的嚴渝。 假使鐵老當年不將決心下得太快,歸隱前返派一次,得見鐵英奇降生的話,那 末就不致有今天這個武林劫禍了。 鐵老此刻眼見自己愛孫,長得一表人才,資質之美,猶勝愛子鐵中玉許多,回 想當年的輕率之舉,不由一愧悔。 因此,也就羞於承認自己的身份了。 鐵英奇見老人有點失神失態,眨了一眨朗目,道:「老夫可是與家祖父相識麼 ?」 擎天玉柱鐵錚強壓住激動的感情,搖了搖頭道:「老夫與令祖只是神交,並未 見過面。」 鐵英奇只從畫像上見過祖父的容貌,而那張四十年前繪成的畫像上的鐵老英姿 ,經過無情歲月的剝蝕,早已沒有一絲一毫的存在了。 所以鐵英奇根本就看不出眼前的老人就是自己的祖父,當下他恭敬地道:「老 前輩可否見示尊諱,以便晚輩銘記心中。」 擎天玉柱鐵老神目閃動,淒苦的一笑道:「山野之人,久已忘記姓名,你就稱 我一聲無名公公好啦!」接著,又補充道:「老夫年將近百,要你稱一聲公公。諒 來沒有不妥吧。」 鐵英奇心中暗暗奇怪,怎又是一個忘記自己稱人,與巫山所見那中年和尚簡直 無獨有偶,當時也不便追問,畢恭畢敬的叫了一聲:「無名公公!」 擎天玉柱鐵老樂嘻嘻就地坐下,招呼鐵英奇道:「孩子,你且坐下來,無名公 公有話問你。」 鐵英奇依言坐下,笑道:「晚輩數月之前,尚不是武林中人,因此對江湖上的 一切委實所知有限,只怕要使無名公公失望了。」 擎天玉柱鐵老笑道:「沒有關係,我要問你的,你一定知道。」接著便問道: 「你是什麼時候接掌天龍派的?」 鐵英奇據實道:「去年八月十九日,距今已將十個月了。」 擎天玉柱鐵老點了點頭,道:「那就把貴派自令祖出後的情形,告訴我吧!」 鐵英奇說與不說之間,想了半天,最後,他還是盡其所知的說了,因為,他覺 得無名老公公長相端正,絕不是壞人,且對自己有恩,自己不應對他有所隱瞞。 他說完之後,擎天玉柱鐵錚又把不懂的地方提出來問他,他只覺得這個無名老 公公處事實在太精細了,什麼事都要問,偶有語言不詳的地方,一點也不肯放鬆, 非弄個徹底明白不可。 他奇怪於無名公公這種怪異性格,卻沒有注意到無名公公偷彈了好幾次眼淚。 擎天玉柱鐵錚問明各情之後,又是感傷,同時也是悔愧了,他膜目沉思有頃, 忽然抬起皓首,雙目精光炯炯,凝注在鐵英奇臉上,沉聲道:「老夫決心將一身絕 學傳授給你,讓你為天下蒼生造福!為天龍派揚威!」 鐵英奇曾為強行授藝之事吃過大虧,一聞此言,立時心中不悅,竟忽略了者人 「為天龍派揚威!」這句話所洩漏的破綻,當時一挺脊樑道「晚輩曾立有誓言,在 完成『天龍秘笈』絕學之前,絕不學他們武功,無名公公的好意,晚輩只有心領了 !」 擎天玉柱鐵錚先是一愕,繼之又暗許地點了點頭,道:「假使找不回『天龍秘 笈』呢?」 鐵英奇豪壯地道:「終身不再言武,一死以謝師!」 擎天玉柱鐵錚眼淚婆婆地道:「孩子,你錯了,須知天下武功本是同源,門戶 之見,雖不可無,但也不應太深,一個有為的人,要有『泰山不懷其土,江河不擇 細流』,兼容並納的寬大胸襟,才能取長補短,完成一番偉業,你這種固執的態度 ,實有修正的必要!」 鐵英奇豈是固執之人,他抱定這個主意,乃有他不得已的,苦衷,他身負重振 天龍派的使命,能不以天龍武學爭雄於世麼? 因此他又搖了搖頭,委婉地道:「無名公公金玉之言,晚輩誠心受教,唯惠傳 絕學之事,晚輩萬難從命,區區苦衷,務望見諒才好。」 擎天玉柱鐵錚激動之餘,不禁仰首發出一聲長嘯,他功力一達玄化之境,嘯聲 起處,只見遍地梅樹,無風自搖,壑頂上空迷霧為之一開。 鐵英奇目睹無名公公如此功力,也不禁暗暗吃驚,但卻不為所動,神色如常地 面掛微笑。 擎天玉柱鐵錚忽然裝出一臉怒容,從懷中掏出一本黃絹小冊,塞在鐵英奇手中 ,冷聲說道:「此處四面絕壁千丈,如不學成老夫武功,莫想出去,生也在你,死 也在你,老夫一年後再來,你好自為之吧!」話罷,也不見他如何作勢,人已直起 空中,一閃不見。 鐵英奇仰天大叫道:「我鐵英奇奇昂首七尺,豈能受威脅而屈志,一年後你盡 可前來,看我要不要憑你的武功出困!」 擎天玉柱鐵錚停身在削壁半腰間一個小巖洞之內,滿眼熱淚,不住的點頭,自 言自語道:「孩子,爺爺的好孫兒,你太好了,爺爺太高興了!」 鐵英奇在原地坐了一會,站起身來,將那本黃絹小冊子撿起放入懷中,他因為 心中睹氣,如此做法,只是為了原壁歸趙,連看都沒有看那小冊子一眼。接著,他 又在壑底四處巡視起來,想找一處可供容身之地,以便痛下苦功,在「先天無極兩 儀神功」上創造奇跡! 可是,他搜通壑底,卻沒有找到一處可資容身的地方,因此一連幾夜,他都只 好宿在露天。 後來,他發現東邊山三丈高處,有兩株並立的古松,枝葉繁茂,頗足遮蔽風雨 ,便決定爬上山壁,便用那兩株古松暫時棲身。 可是他內功雖極深厚,卻不懂提縱身訣竅,三丈高的山壁,也是無法上去。 他智慧如海,略一思索,便得主意,拔出腰間天龍金劍,伐木積堆,未幾,也 就如願到達古松底下。他到了古松底下,忽又發現樹後山壁上,竟然一座石洞,洞 口頂端,赫然寫著「天龍洞口」四個擘巢大字。 他大感奇怪,毫不考慮地向洞內走去。 洞口極窄,僅容一人直身而過,但入洞之後,四下亮如白晝,卻不知光源來自 何處。 鐵英奇這時已無心研究這些不關緊要的問題,因為迎面洞底中央有二扇金光閃 閃的大門,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 大門前面是一塊光可鑒人,高可及尺的白玉方磚,人要站在那白玉方磚上,才 能觸及門環,鐵英奇踏上方磚,叩了幾下門環,門環擊在大門上,毫無聲音發出, 不禁心中又驚又奇,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他用力在大門上推了一下,大門也是紋風不動。 他有點喪氣,無意間眼光落在立腳的白玉方磚上,只見那塊白玉方磚內,隱隱 現出幾行字跡:「此間天龍洞天,非天龍弟子,不得進入,循得進入者,可立此默 運先天無極三周天,此門即自生反應啟開。」 鐵英奇見了這幾行字跡,心神為之一震,腦中連續閃過兩個意念:第一,這石 洞與天龍派關係一定十分密切。 第二,無名公公可能也是天龍派中人,他是誰? 想到無名公公是誰,連忙地就想起懷中那本黃絹小冊子,認為從小冊子上許能 得到無名公公是誰的答案。於是,他取出了那本不願一顧的小冊子,舉目瞧去。 天哪!這是怎麼回事! 但見那黃絹小冊子的封面上,龍飛鳳舞寫著的四個草書,赫然正是「天龍秘笈 」。 鐵英奇全身皆顫,猛向洞外撲出,牙關打顫地喃喃說:「爺爺!爺爺!你老人 家就是爺爺!」 他撲出洞口,心急加上失神,竟忘記洞口外就是深壑,只覺腳下一虛,一個元 寶大翻身,由古松旁邊跌落壑底。 總算他內功深厚,未曾受傷,一骨碌爬起,又仰天號道:「爺爺!爺爺!你為 什麼不認英兒啊!」 壑頂倒捲下一陣天風,白雲混合著迷霧,罩壓向壑底,頓把呼號得聲嘶力竭的 鐵英奇完全吞沒。 十幾年的孺慕思親,一旦得償,卻又成空,使他傷心得昏倒地上。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鐵英奇打了一個寒顫,回醒過來。萬般無奈之下,他只 好重新攀上削壁,返回「天龍洞天」,準備就在這裡參研本門武學寶典「天龍秘笈 」,他踏上那塊白玉方磚,直運起「先天無極兩儀神功」,立覺一股清香沁人的氣 勁,從白玉方磚傳出。透過他的腳心,直達四肢百骸,一個周天不到,似乎覺得全 身與那塊白玉方磚合為一體了。 三個周天下來,面前緊閉的金色大門,果然在一陣輕響之後,自動啟動。鐵英 奇略作猶豫、舉步走了進去。 入門抬頭,但見一條長達數丈的寬廣石道,緩向上伸展出去,道中全無燈火, 但卻亮如白晝。 鐵英奇大步前行,走到石道盡頭,是一座碧玉寶殿,殿前一座照壁,照壁上刻 有三個金色大字:「歸真府」。 繞過照壁,只見殿上,正面坐著一個身穿藍色儒衫的中年秀士,右邊一列十二 個蟠龍玉墩,從上首依次坐著四個藍袍老人,左也是十二個蟠龍玉墩,便卻坐了三 個藍袍老人。 殿中央一張古銅圓桌上,放著一支香燭,香燭色呈黝黑,不知什麼質料,燭內 輕煙一線,筆直上升,到達殿頂,倒捲而下,瀰漫空氣之中,聞之令人俗念一清。 鐵英奇意識到這幾位老人,必須都是天龍派的前輩長老,於是放輕腳步,走上 前去,叩首朗聲稟道:「弟子十一代掌門人鐵英奇,叩見各位祖師!」稟畢拜了三 拜,卻久久不見有人理會,坐禪入定,於是他又朗聲稟道:「弟子鐵英奇叩見各位 祖師!」依然無人置理。 他正自大感奇怪,突然發現正面儒生背後,立著一塊石碑,碑上刻著幾行楷書 ,大意是說,這「歸真府」,乃是天龍派歷代掌門人歸真坐化之處。 他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幾位祖師已經道成飛升了。 他算了一算,座中老人只有八位,足證祖父並不在內,否則,自己祖父乃是第 九代掌門,座中法身不應只有八人。 同時,根據這一點,他也更認定送他「天龍秘笈」的老人,就是他的祖父了。 他略約巡視了一遍,不敢在師門聖地久待,輕輕走出大殿,循石道向原來處退 出,一腳踏在那塊白玉方磚上,身後大門又自動關閉了。 四下一片沉靜,但他一點也不感到寂寞。如今不但如願以償地獲得了師門重寶 「天龍秘笈」,何時更連帶地發現了祖父仍然健在和師門一些秘密。 他安然就洞口空地坐下,取出「天龍秘笈」,專心地研究起來。 河南登封城南,少室北山麓,一座其大無比的禪林,屹然聳立,這就是名震天 下,被視為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少林寺。 少林寺於後魏太和二十年,至唐太宗時,始以武術聞名於世,因僧徒眾多,戒 律森嚴,得以盛名歷久不衰。 這一天,天時已近黃昏,山下官道叢突然湧起一片滾滾塵霧,兩匹高頭大馬, 嘩啦啦地,向寺前疾馳而來。 那兩匹高頭大馬,都是口北異種,轉眼間,便到達寺前,兩馬奔勢驟然一頓, 希聿聿長嘶聲中,人立而起。 同時,馬上飛起一個霓裳少女,半空中,將手中韁繩向另一騎上的老叟一甩, 身形一掠,飄落地面,霓裳少女身手俐落,落地之後,就如沒事人一般,回首嫣然 一笑,道:「丁大叔,你就在馬上等著我好了!」 不用說,這二人正是長白老人(一德翁)蘇聖北的愛孫百靈仙子蘇梅苓,和長 白三鳥的老大,單翅大鵬丁展羽。 長白老人蘇聖北發現他在堡中作客的故友後人鐵英奇被劫,一怒之下,率領關 外眾豪。入關進入中原,根據線索,把問罪的箭頭,首先指向少林寺。 他乃關外一方雄主,氣派自與一般不同,行事之前,必先傳帖明示日期,然後 才公開論理或較量。 蘇梅苓撒嬌取鬧的討得了這名露臉差使,在單翅大鵬陪同之下,興沖沖趕了前 來。 她人小膽大,眼睛裡,根本沒有少林寺在,話一說完,蓮足一點,便如花蝴蝶 般飛越過十七級石階,且腳下不停,直向大雄寶殿闖去。 就在這時,殿內突然閃出兩個中年灰袍僧人,擋在她的前面,雙手合什道:「 阿彌陀佛:佛門之地,這位姑娘請止步!」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嬌女大鬧少林寺】 百靈仙子蘇梅苓聞言雖是不悅,可也不好意思向兩個出家人身上撞去,當下, 秀眉一挑,道:「我要找這廟裡的大和尚說話!」 她把唐與寺混為一談,聽在阻擋二僧耳中,稍感不是味道,其中一僧,修養工 夫比較欠缺,立時臉上神色微變,聲音也提高了許多,道:「本寺清規所限,婦人 女子不得擅入,女施主有話,交代小僧就是了。」 百靈仙子蘇梅苓柳眉一豎,冷笑道:「小小一個和尚廟,有什麼了不起,本姑 娘原還可以商量商量,你這樣一說,倒非進去看看不可了!」 話完雙掌一分,掌力驟發,把兩個和尚各自震退三步,身似游魚般搶進了大殿 ,雙手叉腰,笑個不停道:「我進來了,你們又待怎樣?」 那兩個和尚,乃是少林寺門下二代弟子,一個叫普濟,一個叫普遠,一身功力 ,在江湖上已算不弱,想不到對方這位姑娘,說做就做到,他們心理上毫無準備, 丟了一個大人。 當時,二人一聲虎吼,就要撲身上去,卻忽聽殿內一聲春雷似大喝,道:「普 濟、普遠,不得無禮!」人影一閃,出來了一個五十左右的矮胖和尚。 普濟普遠霍然止步,垂目合什,道:「弟子……。」 百靈仙子蘇梅苓銀鈴般笑道:「有啥關係,在和尚廟裡打和尚,才有意思哩! 乾脆你們三個人同上好了。」 那矮胖和尚的年齡輩份較高,修善自非普濟普遠二人可比,聽了這話,居然毫 不生氣,笑瞇瞇的道:「佛門弟子怎可出手傷人,女施主說笑話了!」 百靈仙子蘇梅苓杏眸一轉道:「那你不是干涉本姑娘進來了?」 矮胖和尚是少林寺一代弟子,現為外堂知客首僧,在江湖上人稱鐵丈僧悟道, 閱歷豐富,善於識人,早已從百靈仙子蘇梅苓闖入的身法上,看出此女年紀雖輕, 功力實不在自己之下。 以少林寺的威名,她竟敢前來生事,不言可知,其身後必有主持之人。 雖然憑自己三分之力,不難將她留下,但是,這並不能解決問題,反足增加問 題的嚴重性,給本寺帶來麻煩。 何況,根本還不明白人家的來意,於是,悟通和尚決意暫時忍氣吞聲,不敢採 取過激的處置。 少林寺盛名經久不衰,並非僥倖,武學方面固有獨到之處,容忍的工夫,也非 一般人所能企及。 這時,但見悟通和尚笑容不變地道:「女施主如果是來祁佛,貧僧接待就是! 」 百靈仙子蘇梅苓生性刁贊而不怪僻,心瑩如玉,最是善良,她故意作弄,只因 認定鐵英奇是被少林寺虜來,有心要在說明來意之前,給少林寺一點難堪。 這時見人家毫不起火,芳心中頓感興緻索然,不好意思再胡鬧下去,當下嫣然 一笑,道:「你這和尚還算忠厚,本姑娘不能欺善伯惡,現在就看在你的份上,把 本姑娘的來意告訴你吧!」口氣依然大得令人難受。 悟通和尚笑在面上,惱在心裡,道:「請施主直言賜教!」 百靈仙子蘇梅苓翠袖一甩,一道白光,直射大殿正梁,正色道:「家祖三日之 後,前來拜會貴寺老和尚!」 悟通和尚惑然道:「令祖……?」 百靈仙子蘇梅苓面孔一板道:「信物已然留下,還多問什麼?」 話落身動,人已飛出門外。 普濟普遠躬身道:「啟稟師叔,要不要把她截下來?」 悟通一擺手道:「算了。」躍身而起,射向大殿正梁,落地時,手中已多了個 寸徑大小,白銀打鑄,六角形,狀若雪花之物。 普濟普遠一時想不起這白銀雪花是何人信物,正要動問,卻見悟通和尚鐵青著 臉,厲聲道:「好一個長白老人!」返身向後殿奔走。 少林寺掌門人方丈室內,掌門方丈居中而坐,下首坐著少林四大金剛:智開、 智慧、智靈、智能四位大師。 一旁垂手站著鐵丈僧悟通和尚,他已把長白老人傳信訂約之事說完,正在靜待 掌門方丈的吩咐。 掌們方丈霜眉長垂,合目沉思有頃,忽然雙睛猛睜,精光電射,落在智開大師 臉上,沉聲說道:「智開師弟,你認為長白老人來意何在?」 智開大師茫然搖首道:「弟子愚智,想不出來。」 接著,智慧、智靈、智能也都表示想不出來其中緣由。 掌門方丈低低一歎,忽然朗聲叫道:「悟性何在?」 室外應聲道:「弟子聽候吩咐!」 掌門方丈道:「去禪房把本座存放文件的紫竹盒拿來!」 隔了不久,悟性便取來一雙紫竹長盒,雙手捧著送到方丈面剛。 掌門方丈吩咐道:「先給智開師叔過目!」 悟性和尚依囑將紫竹長盒交給智開大師,退了出來。 智開大師打開紫竹長盒,只見內中平放一張白紙素箋,他取出素箋約略一看, 立時臉上神色驟變,呼吸也顯得急促起來。 掌門方丈看了智慧、智靈、智能三人一眼,道:「三位師弟也極欲知情,智開 師弟就朗誦出來吧!」 智開大師照著素箋上的字句念道:「長白老人蘇聖北,藉口天龍派第十一代掌 門人為貴派與武當所虜,即將前來貴寺無事生非,實則,志在屈辱貴派、推據中原 ,特此奉告,希莫等閒視之,有心人白。」 智開大師念畢素箋,全室陷入一片沉寂,都陷入了苦思。 最後,智開大師搖首道:「不可信,不可信,長白老人一生正直,豈會作此狂 妄之事?」 智開大師道:「可是人家現在已經找上門來了!」 智能大師道:「依小弟之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先作萬全準備,預立 不敗之地,才是上策。」 智靈大師道:「長白老人功力通神,掌門師兄只怕也……」他說著忽頓,瞧了 掌門師兄一眼,意在不言中。 掌門方丈又歎了一聲,道:「本座記得數十年前江湖上有段傳言,長白老人與 天龍派擎天玉柱鐵老前輩相對十次,終以功力稍遜一籌,才遠走關外,另創局面, 證之此事,蘇老若說毫無野心,也實使人難信。 因此,依本座之見,此事未始不可存疑。不過,數十年來,蘇老一向為人正派 耿直,他這次出面,也許真是為了消滅毀跡現的武林殺劫,也說不定。伯只怕有人 從中操縱,那就很難說了。」 智開大師聽了這番話,忽然想起集賢山莊幻影神翁挑撥離間之事,有所感觸地 道:「此箋不知從何而來?掌門師兄;可否示知?」 掌門方丈神色一黯道:「今晨發現於本座禪房門上。」 四大金剛面面相視,作聲不得。 要知少林掌門方丈功力何等厚深,示警者能在他禪房外貼上此箋,其武功之高 ,可想而見,這怎不使他們四人為之駭然。 這時掌門方丈忽然轉頭喝道:「悟通傳命下去,準備羅漢大陣!」 悟通應聲退了下去。 智開大師見掌門師兄欲以羅漢大陣對付長白老人,不由蹙眉道:「掌門師兄, 這樣做沒有什麼不妥吧?」 掌門方丈笑了一笑道:「有備無患,蘇聖北不是好纏的對手,屆時我們見機行 事好了!」 少林寺在備戰待敵的緊張氣氛中,渡過了二天。 在這兩天之中,他們已摸清了長白老人的實力和動態。 老白老人親率關外數十高手,兵臨少林大模大樣的在登封包下一家大旅店,毫 無隱瞞與顧忌,一切按照江湖規矩行事,委實夠氣派,不愧為一方武林雄主。 明天,就屆約期了。 少林派為了應付明天的局面,全寺上下,都提早休息,養精蓄銳。 時間已經到了三更天,除了警戒外,寺前寺後已是一片沉寂。 就在這時,山下忽然傳來一縷淒厲長嘯,由遠而近,瞬息已到寺前。 少林寺警備森嚴,高手如雲,而那嘯聲,竟能暢通無阻,直向寺中腹地深入。 掌門方丈聞聲駕起,剛推門走出室外,那嘯聲也同時到達。他慈眉一挑,望著 落身院前的一個白髮老翁,沉聲冷笑道:「原來是蘇大俠俠駕臨位,怪不得本寺無 人能擋,只不知蘇大俠何故深夜而來,是忘了明日之約麼?」 長白老人蘇聖北呵呵大笑道:「老夫先禮後兵,未戰之前,先來與你和尚私下 談談,難道也有不是之處麼?」 「夜間本寺,其心可知,但請明示,老衲一一接接著!」話聲中,颼!颼!颼 !智開、智慧、智靈、智能四位大師成半月形飄落長白老人身後。 長白老人環視一眼,滿不在乎說道:「老夫遠來是客,貴寺難道沒有待客之處 ?」 一聲冷笑,仰天而視。 掌門方丈看了四位師弟一眼,忽然唸了一聲佛號,肅容道:「老衲失禮,蘇大 俠請!」讓開室門,返身先行。 長白老人身處五人之間,昂然大步地進人方丈室,也不招呼,便自動在上首坐 下,一付目中無人之態。 四位大師臉上都現出了怒容。 少林掌門方丈暗示四位師弟,沉著隱忍,靜以觀變,不可有失少林風度。 掌門方丈在長白老人對面坐下,四位大師則兩側站立,在外客面前,他們是不 敢與掌門人並起並坐的。 長白老人臉色突然一緩,道:「老和尚可猜得出老夫今夜來意?」 少林掌門方丈壯肅道:「老朽想不出蘇大俠有在約前駕臨的必要?」少林掌門 礙於身份,不便先行猜猜人家來意,但話中人隱然含有相責意味。 長白老人忽然自言自語道:「老夫來的不是時候,大和尚心中有了芥蒂?」 少林掌門方丈霜眉一蹙,緩緩地道:「蘇大俠天馬行空,非世俗之人可比,本 寺雖小,這點客人之量尚有,蘇大俠不要多心。」 長白老人忽然歎了一口氣,道:「老夫有意取消拜山之約,特來與大和尚商量 商量,希望大和尚不要見責夜間貴寺之罪才好!」 少林掌門方丈哈哈大笑道:「蘇大俠哪裡話,老衲洗耳恭聽就是。」 長白老人看了智開大師等四人一眼,口中不言,意下卻有請他們離去之意。 少林四大金剛何等閱歷之人,自是善觀風色,智開大師微一思索,立即率同三 位師弟向掌門師兄躬身為禮,道:「弟子等四人暫且告退!」就要退出。 少林掌門方丈卻一擺手道:「四位師弟留此無妨,蘇大俠乃是爽朗之人,你們 不可自作聰明。」 少林四大金剛其實心中也甚不放心掌門師兄與長白老人單獨相對,伯他吃虧上 當,告退之舉,只是禮貌上不得不干,並非本意,此刻有了掌門師兄一句話,當然 再無顧忌,含笑退立原處。 長白老人不知如何竟變得厚臉無恥,居然點明道:「老夫願與老和尚單獨談談 !」 掌門方丈微微一笑道:「四位師弟不是外人,蘇大俠有話無需迴避。」 長白老人老面微紅,為了避羞,故意敞開喉嚨大笑一聲,道:「那麼老夫可要 直言無忌了!」 少林方丈與四大金剛都不開口,靜聽他的下文。 長白老人無奈,臉色一正道:「只要貴寺交出赤色舍利子,老夫立刻移兵武當 ,今後再不相犯貴寺。」 少林舍利子,有白、黑、赤三種,是歷代掌門人成佛火化時所結,數百年來, 黑白二色舍利子所結甚多,唯獨赤色舍利子,僅在第五代掌門人火化後結有一顆, 為少林寺無上至寶,要少林寺呈出此物,何異強令自認臣伏? 是以,少林五僧聞言齊是一怔。掌門方丈怒極大笑起來,笑了一陣,臉色全變 道:「蘇大俠自以明日之會,定可穩操勝算了!」 長白老人目泛詭異之色,道:「不必等到明天,現在就可證明!」 少林掌門方丈當真要氣昏了,冷笑一聲道:「很好!很好!」 智開師弟請去後院吩咐準備燈火,「蘇大俠既然有興,老衲奉陪就是!」 智開大師奉命欲行,長白老人卻帶著陰笑搖手道:「不用了,老夫不願使你們 過分難看,就在這裡私下印證數招如何!」口氣之大,還在其次,而諷刺意味,尤 其叫任何人也忍受不了。 智能大師顧不得掌門師兄尚未開口,已是怒喝一聲,道:「蘇呈北你太目中無 人了,貴僧先領教!」 長白老人瞪口道:「你年來六十,修為有限,豈是老夫手下三合之將,老夫以 為還是你們師兄弟五人同上好了!」 少林掌門和四大金剛,在江湖上何等身份,莫說五人圍攻一人,就是五人次第 出手,也有依仗人多,車輪因戰之機,這種事,在名門大派的少林,如非無路可走 ,怎會做得出來? 長白老人口出狂言,乃因明知無慮陷身重圍,這種口頭上的便宜,他是落得沾 的。 如此也就更激起了少林掌門人和四大金剛的怒火。 智能大師實再忍無可忍,大喝聲中,一招少林神拳,隔山打牛,搗出一股暗勁 ,向長白老人,喝道:「行不行試了再說!」 長白老人一笑,單掌一提,掌心微按虛吐,道:「你自不量力,莫怪老夫。」 智能大師身為四大金剛之一,無影神拳,已練至八成火候,當世之中,能接下 他一掌之人,可說沒有幾個。 長白老人功力再高,也不能對之過於小視,在場之人對他兒戲處之,不由暗暗 高興,因為至少他第一招佔不了便宜。 那知結果大謬不然,但見智能大師身上忽然一陣搖晃,終於立足不住,向後連 退四五步,張嘴吐出一口熱血。顯然內腑已受傷不輕。 拳風掌力相接之下,室內竟然紋風未起,雙方這種身手,確屬武林罕見。 長白老人居心一掌立威,反掌之際,在掌勁之內,暗藏了「七煞指」力,智能 大師不但被掌力震傷,同時也被點了「章門」大穴。 一口氣提不住,熱血出口之後,立即昏倒於地。他人既昏倒,自是無法將遭受 暗算之事說出了。 長白老人根本不容對方有細查的時間,一聲大笑道:「結果如何?老夫不是大 言不慚吧!」 智慧大師踏上一步,道:「費話少說,請接貧僧一掌!」話音中,身子一矮, 雙掌含勁不吐,式演「天地開泰」,向長白老人「笑腰穴」印去。 長白老人以內力一招擊傷智能大師,眼見智慧大師攻到,立即改變打法,要在 招術上勝過敵人,以示自己能力。 當下但見他微微一笑,陡然身形貼地,「仰看雲山」,僅只用了一隻右手,連 消帶還擊,已然扣住了智慧大師的右手脈門,內勁猛吐,智慧大師只覺一股陰寒之 氣透脈而入,凜然打了一個寒禁,全身冒汗,臉呈蒼白,勁力盡失。 長白老人大笑道:「少林四大金剛,不過如此而已,去吧!」一帶一甩,便把 智慧大師一個龐大身體,從窗口甩出院外。 智開智靈二位大師面色鐵青,有了同時出手之意。 掌門方丈善目一睜,道:「尚未到本派生死存亡之際,二位師弟冷靜一些,今 日只是印證武學,豈可二人同上!」 長白老人似乎目的已達,容色略緩,道:「老夫今天之為已甚,點到為止,明 天正式約會上,可就不會這樣客氣了,大和尚,你思慮思慮吧,明天給我答覆,現 在老夫失陪了。」 最後一句話出口,人已飛出窗外,上了屋。 智開智善二位大師大吼躍身。 少林掌門方丈口宣佛號道:「二位師弟回來!讓他去吧!」 智開智善退回方丈室,寒著臉,垂首無語,這個侮辱,給他們的刺激太大了, 他們心底,對長白老人已產生了無比仇視心理。 少林掌門長歎一聲,戚然道:「此老功力之高,出乎本座想像之外,智開師弟 ,請出本座綠玉令,傳三聖出闕,支援明日之會。」 少林三聖,乃是少林上代掌門的同參師兄弟,本代掌門方丈的師叔,少林派身 份最高長老,修為之深,不可衡測,平日絕少問事,今天少林掌門實在被長白老人 逼急了,故才有傳命三聖出闕之學。 智開大師去得快,回來得也快,只見他一腳躍入方丈室,氣急敗壞,道:「綠 玉令失竊!」 少林掌門渾身一震道:「什麼?」 「綠玉今失竊了!」智開大師又說了一句。 炎黃色的朝陽,斜斜照映在少林寺紅色圍牆內的廣場上,天上沒有一絲絲雲彩 ,地上沒有微微一點的風,這將是一個炎熱得使人難過的日子。 而少林寺僧眾們的心中,早就沸騰了。 昨晚長白老人夜闖少林寺,擊傷智慧智能二位禪師之事,已傳遍全寺上下,激 起了一片同仇敵愾忿怒浪潮。 這是少林寺數百年來,從未遭到過的挫辱。 掌門方丈那等深厚的修為,如今他已不克制了。 辰牌時刻。 寺外,直通登封的官道上,一陣混亂的馬躥之聲,一位白髮紅面老人,一馬當 先,率領著一隊鐵騎,急馳而來。 他們馬不停蹄,穿過少林寺頭門.直進大雄寶殿前面廣場上,翻身落馬。 馬是二十八匹,人只有二十六位,最後二匹馬,背上無人,卻共馱著一頂改裝 了的青布軟轎,轎頂不高,不可能乘人,不知裡面是什麼東西? 眾人下馬,那兩匹身馱軟轎的駿騎,卻無人替它解除背上的負荷,但他們十分 聽話,屹立不動,只在偶然之下,跺蹄長鳴兩聲,其聲悲憤,似乎連他們都有著滿 腔怒恨,更不要說他們的主人了。 廣場上沒有一個寺僧,這表示少林有意給他們一番輕蔑和冷落。 長白老人忿怒之餘.再經此一激,直氣得蒼須狂顫,目淚涕流,啞著嗓子,冷 哼了一聲,道:「少林可惡!」 語聲剛落,從他身後跳出兩個年紀都在五十開外,六十未到,身材同樣壯實, 目射精光的青衣老人。 這兩個青衣老人,連同單翅大鵬丁展羽,合稱長白三鳥,丁展羽為三鳥之首, 是老大,他們兩個,一是老二墨羽毒鴆高天來,一是老三鐵嘴烏鴉陳平。 長白三鳥,在長白老人手下,份屬子侄之輩,為老人的得力親信。 這時老二墨羽毒鴆高天來、老三鐵嘴烏鴉陳平同時跳出,老三錢嘴烏鴉陳平接 話道:「惡狗只眼粗棍,與他們講理實是多餘,請示老人家,可否讓我們兄弟兩個 給他們報復一下?」 長白老人壽眉一陣軒動,無言微地一點頭,墨羽毒鴆高天來和鐵嘴烏鴉陳平立 即動身向寺前衝去。 他們橫越過廣場,來到大雄寶殿前的石階之下。 鐵嘴烏鴉陳平以老三的身份,卻支使者二墨羽毒鴆高天來道:「你就在這兒施 點手腳,給和尚們一個不大不小的難看好了。」 墨羽毒鴆高天來道:「要制倒他們幾個?」 鐵嘴烏鴉陳平伸出二個指頭比了一比,返身向石級上登去。 墨羽毒鴆高天來在石階上站了一會,也未見他作何舉動,便笑著循原路走回。 鐵嘴烏鴉陳平登完石階,走進大雄寶殿門邊,正待以內力震開殿門,卻忽見兩 扇描金殿門「依呀」一聲,竟自動打開了來。 門內,黑壓壓的,站滿了和尚。 鐵嘴烏鴉陳平老臉一紅,尷尬地一陣子笑,掉頭大步走回,他似因未能有機會 表演,心中甚是無趣。 由門打開後,殿內和尚並未立即蜂擁而出。 先是一陣鐘聲,隨之一陣鼓聲,接著,又鐘鼓齊鳴,擺足了排場。這才走出兩 個黃衣小沙彌。 小沙彌之後,是二九一十八個紅袈和尚,再後面,才是掌門方丈,其餘眾僧, 則在掌門人身後列陣外移。 這種排場,如用於接貴賓的場合,是極為隆重的大禮,如今用在江湖過節上, 便完全不同了。這無異是說,彼此之間,巳不用講客氣了。 長白老人見少林如此盛氣凌人,只氣得臉色發紫,連聲大笑。 前導的一對小沙彌,下了石級,掌門方丈也剛剛走出殿門不遠。 就在這時,前行的兩個小沙彌,忽然各發一聲厲嘯,返身猛撲緊跟在他們身後 的十八個紅袈和尚。 當先的兩個大和尚微怔失神之下,竟被他們一人傷了一個,倒地不起。 二個小沙彌就如失去了個性的瘋狗,見人就打,頓把十八羅漢的陣勢沖得大亂 。 十八羅漢雖有一身出類拔萃的武功,然因事情發生得太突兀,以致他們在訝感 之餘,一時都忘了出手制止兩個小沙彌的瘋狂行為。 關外群雄個個心懷大樂,仇恨情緒為之稍斂,揚起一片譏笑之聲。 少林派掌門以下,沒有一個人的臉色,不鐵青的可怕。 掌門方丈慈眉雙剔,眼中幾乎冒出火來,沉聲喝道:「悟理悟玄!把他們兩個 帶下去!」 十八羅漢中閃出二個五旬左右的半老和尚,一人截住一個小沙彌,動起手來。 那二個小沙彌人小身靈,少林絕學也有了幾分火候,在失去理性的情形之下, 所表現的功力倍增於平時,悟理悟玄動手五招,竟未能將他們拿下。 關外群雄見此情形,又是一陣哄笑。 悟理悟玄臉上無光,因羞而怒,立即施出極著威力的十八羅漢手,才在第九招 把二個小沙彌制住。 二個小沙彌人一被擒,便陷入昏迷,倒在地上,人事不省,口角白泡橫流。 不用說,誰也看得出來,這是中了人家暗算所致,這時,殿內閃出四個年輕和 尚,將二個小沙彌抬了進去。 少林寺以紀律嚴明稱著,兩個小沙彌如此一鬧,確是大大失損顏面之事。 少林掌門人沉聲道:「眾僧運功護體,十八羅漢儀仗先行!」 十八羅漢重新列隊,莊穆地當先下了石階。 眾僧原還擔心,功力較差之人,可能還會發生同類中毒事故,但是在他們全體 走下石階後,卻是平安無事。 由此可見墨羽毒鴆高天來,在毒技方面確有過人的能為,竟能隨心所欲,做到 恰到好處。 少林寺僧眾多達二三百人,除了一部份負有特定的任務,未參加外,此刻出現 廣場上的足有一百五六十人之多,差不多已佔去了整個廣場的一半。 關外群雄一行只有二十六人,顯得人少力薄,可是他們豪氣為虹,怒氣沖天, 全未把人數的多寡放在心上。 長自老人待少林寺眾僧完全走下石階,單手發出訊號,命關外群雄原地不動, 帶著身旁二位與他年紀相仿的老叟,闊步走到廣場中央。 少林掌門方丈也一擺手,左邊是智開大師,右邊是智靈大師,三人同時舉步, 走到距離長白老人丈遠之處立定。 掌門方丈因方昨晚受辱之事,心中老大一個疙瘩,臉上失去常掛的和善笑容, 念了一聲「阿彌托佛」道:「老施主果真不願放手麼?」他這句是接著昨晚之事說 的,但卻容易被人誤會是指長白老人興師問罪之事。 長白老人蘇聖北冷笑一聲道:「智朗,想不到你身為一派掌門之尊,為人行事 ,竟是又卑鄙又無恥!」 少林掌門方丈怒喝道:「智朗,智朗,豈是你叫的!」長白老人嘿嘿兩聲道: 「老夫與痛禪上人揚名江湖之日,那裡見過你,叫你兩聲智朗,又怎樣!」 智朗禪師聲色俱厲地道:「你欺人太甚,老衲不能再忍了!」 長白老人狂笑道:「你遺羞師門,自討苦吃,怨得何人!」 智朗禪師縱聲哈哈大笑道:「老衲方行矩步,從不作虧理之事,你這『遺羞師 門』四字,竟何所指?」 長白老人吼道:「老夫豈是信口雌黃之人!」 智朗禪師冷笑道:「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即使你信口雌黃,又有何用!」 長白老人吼道:「居心叵測,你所謂實事,騙不了中原三尺童子!」 長白老人為之氣絕,咬牙厲聲道:「天龍派第十一代掌門人鐵英奇,在中原地 區,被逼遠走關外,你們少林武當二派,竟仍不放過,跟蹤偷入我堡中,將他劫出 ,這種下流行為,也是自命中原武林名門正派所應做的麼?」頓了一頓,怒聲又道 :「鐵英奇現在何處,從容交出!老夫與擎天玉柱鐵大俠生死之交,此事不容坐視 !」 智朗禪師沉聲道:「本座師弟智開,前在集賢山莊,為了維護鐵掌門人曾不惜 開罪上官者兒,此事江湖上盡人皆知,鐵掌門人在關外失蹤,怎可胡亂安在本寺頭 上?」 長白老人嘿嘿一笑,回頭喝到:「取證物來!」 單翅大鵬丁展羽捧著一張桌面,大步走了過來,將那桌面,朝向少林三僧,高 高舉起。 長白老人雙目精光陡射的注視少林掌門方丈面上,道:「你劫人留記,當初倒 頗有丈夫氣概,如今怎又不承認了?」 智朗禪師一見那桌面上的印痕,面色陡變,喝道:「你竊物栽贓,圖逐私願, 總有自食惡果的一天!」他認定長白老人有入霸中原的野心,故意盜令印痕,作為 口實。 三下掌聲一落,便有二人把那兩匹抬著軟轎的馬牽了過來。 長白老人仰首望天道:「再給你看一件事實,看你還有什麼話說!」說著,吩 咐一聲道:「把他們送過去給掌門人看,好讓他死心!」 立即有人將軟轎從馬上拾下,送入場中。 少林掌門不知長白老人搗什麼鬼,正待上前察看。智開大師在旁輕聲道:「掌 門師兄不可涉險,且讓弟子先去查視一下!」大步躍上前去。 智開大師躍前數步,不敢過份接近軟轎,只用掌力虛空攝開轎簾,舉目向轎內 望去。 只見轎內躺著二個虎彪大漢的屍體,死得極為可憐。 長白老人嘿嘿冷笑道:「他們二人,是被什麼掌力擊斃的?」這話的意思,自 然是要智開大師驗看了。 智開大師再不猶豫,俯身解開兩個大漢的衣襟,但見胸前傷痕,正待發問之際 ,只聽長白老人又道:「傷在背心穴上!」 智開大師翻轉屍體,目光所及,不禁一愕,真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長白老人適時又揚道:「這二位慘死的好漢,便是黑山十八騎中的金鞭、銀劍 ,昨夜在登封寓所,被人背後以『大力金剛掌』偷襲而死,這種掌力,你們少林寺 該不能再推托了吧!」 智開大師無言的退回師兄身前,點頭認了金鞭、銀劍之死,確系身中少林絕藝 「大力金剛掌」所致。 長白老人見智朗禪師竟傲慢得不屑與自己動手,更是氣得怒發衝冠,哼了一聲 ,道:「區區羅漢陣,豈是老夫眼下,老夫若不能從容出陣入陣,今後再也不入關 內一步!」 智朗禪師只簡簡單單說了一個:「請!」字,便不再言。他把長白老人恨透了 。 長白老人語氣雖狂,行動上是極為慎重,他選了盤山雙怪查氏兄弟,長白三鳥 ,白水四鬼等八人作為副手,合起來,是一九之數,與羅漢大陣的七十二人,正好 是九與一之比。 九人入陣按九宮方位站好,長白老人長嘯一聲,道:「老夫等已進入陣中,有 花樣使出來吧!」 少林掌門人從施袖中取出一面黃旗,高舉過頂,在空中轉了三個圓圈,羅漢陣 立即圍著長白老人等九人旋轉起來。 起初,尤見人影移動,由慢變快,漸漸,人影分不清,成了一團灰色的大旋風 ,匯為無比的壓力,向中央壓來。 長白老人大喝一聲:「九巧連環!」 九人手拉手,也連成一個圓圈,與羅漢陣作反向疾速旋轉,也有一股極大的力 量向外膨脹,抵住羅漢陣向內的壓力。 就這樣,雙方周旋了頓飯久的時間,七十二人的羅漢大陣竟奈何不了長白老人 等九個的九巧連環。 由此可見,長白老人這次入關,早已有了準備,不能說不是有心之人了。 雙方對抗,又是半頓飯久的時間過去,依然相持不下,少林掌門人不禁霜眉緊 皺,將黃旗擺了三下。 七十二個少林寺僧,身形立頓,就像七十二根石柱,定在當地。 長白九雄,也在長白老人狂笑中,停止了旋轉,長白老人狂笑許久,道:「少 林羅漢陣的第一式『混沌初開』,不過如此而已,老夫領教過了!」 少林掌門人不作理會,黃旗再舉,左三右四,揮擺了一陣,七十二人的羅漢大 陣,再度轉動了起來。 這一次的轉動,速度極為緩慢,轉動之間,佈陣七十二人,分組成九朵梅花形 的小隊,外五內四,各小隊一面本身轉動不息,一面又圈住長白老人等九人而旋轉 。 長白老人注目略作端詳,立又發出一聲龍吟長嘯,隨著嘯聲,他們九個人突然 縮小佔地範圍,背靠背,擠到一堆,表面上看去,似乎雜亂無章,實則,也擺成了 一個內含陰陽五行變化的八角陣勢,長白老人居中,其他八人則緊靠他的四周,有 進有退,隱如八個銳角,每人都是右掌當胸而立,左手隱藏身後,相互環握著,長 白老人流目四顧,雙手下垂,掌心向外,不住的口發朗嘯。 兩陣在轉動中,蓄勢待發,時間在沉寂的緊張中消逝,雲集著數百人的廣場上 ,除了羅漢陣中和尚們的腳步聲外,聽不到一點其他聲息,各人的呼吸似乎都停止 了。 誰都看得出,這一發動,必須驚天動地,長白老人等九人,是否擋得住少林羅 漢大陣九組連環的攻擊呢,留在陣外的關外群雄,莫不為之憂心忡忡。 突然少林掌門人手中黃旗一落,一股凌厲的掌風,呼的一聲,從一個梅花形的 小隊中擊向陣心。 這一掌,匯合了八個少林高手的全身功力,威勢之烈,極為駭人。 直待掌力臨近陣心,才見面向掌力單翅大鵬丁展羽,翻掌一推,實接一掌,兩 股掌力相交之下,竟是無分勝負。 這倒不是說單翅大鵬丁展羽的功力,足可對抗少林寺八個高手的匯合之力,而 是長白老人等九人也已將功力彙集於一點,頗有保留的還擊了一掌。 接著,此起彼落,九股掌風,輪番著擊向陣心。 羅漢陣又旋轉開了,一掌一掌地向著中央擊起,陣心九人,頓時變成了挨打的 箭靶。 長白老人居中而立,頭上冒出團團霧氣,雙掌左翻右搭,將全身功力運聚到十 二成,八面支應。 接完九九八十一掌,長白老人已感後力難繼,行動顯得有些遲滯了。 就這樣,已使居高指揮的智朗大師大為吃驚了,要知少林羅漢陣威名久著,從 未有過在全陣發動之下,接下這一九之數的高手。 少林掌門黃旗疾擺,羅漢陣式又變,轉動頓息,七十人分區站定,運功凝結一 道氣牆,阻止陣中九人脫困。 長白老人沖天而起,竟破了少林寺羅漢陣的第三式的「天羅地網」落身陣外, 大笑道:「老夫可是出來了!」 少林掌門冷然道:「你用『分化十方』之法,分散羅漢陣全陣威力,也僅只個 人脫身出來,算得了什麼本事!」他口中這樣說,心中實在大為驚恐,因為儘管只 出一人,羅漢陣已是威名掃地了。 長白老人脫身陣外,心情開朗,得意地笑道:「老夫個人先出來,只要告訴你 大和尚,老夫可以憑真實功力,突破你們這個勞什子羅漢陣,至於他們八個,自有 出陣之法,不勞大和尚你煩心!」 說罷又是一聲長嘯,嘯聲剛落,只見羅漢陣陣腳大亂,眾僧竟放過了長白老人 的手下,自相拚鬥起來。 少林掌門人神情大變,知道對方又做了什麼手腳,黃旗疾舞,企將陣式穩定下 來。 就這霎眼之間,長白老人手下八位高手,已經完全安然脫出陣來。 組陣的七十二個和尚,就像剛才那對小沙彌一樣,喪失了神志,混斗不休。 少林掌門人這時真有點不知所措,一面要對付脫出陣的長白老人,一面又不放 心七十二個發瘋發狂的門下弟子,是一代有道高僧,方寸也亂了。 智開智靈二位大師,雙雙飛入羅漢陣內,手足並用,將那些瘋狂的弟子,一個 一個點倒。 少林掌門人這才略為寬心地泛出痛心的慘笑,面對長白老人道:「現在你要怎 樣?」 長白老人長眉臨風飄動,道:「老夫要進寺找一找鐵英奇的下落!」 少林寺如真在這種情形下讓長白老人入寺一步,不但從此就得在江湖上除名, 只怕景況之慘,更較沒落的天龍派為甚呢。 而長白老人如真能踏入少林寺中一步,大好中原武林,就等於獲得一半了。 這種厲害與後果,智朗禪師和長白老人,雙方都看得非常清楚,因此,另一場 傾刀爭鬥又將繼之而起了。 就此這新的大戰勢必難免,少林方丈惶急緊張,長白老人得意志滿之際,驀地 ,百靈仙子蘇梅苓忽然發出一聲尖聲,長白老人等聞聲回首望去,只見一條人影夾 著百靈仙子蘇梅苓,臨風站立在少林寺圍牆之上,大笑三聲,一閃而沒,長白高手 的盤山雙怪查狴、查狻,隨後越牆追了出去。 長白老人是近百歲的老江湖了,睹狀之下,已知這個劫人者不是易與之輩,雖 有手下人追去,亦必無濟於事,當下顧不得眼前正事,一面向少林掌門人交待:「 今天算你運氣!咱們下次再見!」 一面向關外群雄喝令道:「你們且回登封待命!」 兩句話之間人已飛過牆頭,舉目一望,只見盤山雙怪與所追那人,已還在二三 十丈外了。 長白老人確有過人的功力,袍袖甩處,一掠就是十丈之遠,幾十個起落,就追 上了盤山雙怪,但與那挾持百靈仙子的人,仍有四五丈距離。 這時百靈仙子蘇梅苓由於穴道被制,眼看祖父追上來,除了高興得流下眼淚外 ,卻是做聲不得。 長白老人身形如箭,眼看又追上二丈。 可是正當長白老人奮身衝刺時,前面那人忽然朝長白老人打出一道光,長白老 人伸手一抓,只覺來物入手甚輕,一看之下,原來是一張紙片。 長白老人身形不停,繼續疾追下去。 前面那人剛才是有意等他追近,給他這張紙片,此時紙片出手,立即一矮身, 速度猛增,又把長白老人甩遠了。 長白老人一咬牙,用足了十二成真力,不甘落後,腳下也快了不少。 前面那人飛馳速度愈來愈快,長白老人不但再也無法追近一步,而落後的距離 ,反而漸漸的加大了。 二道流星似的人影,一口氣,就是十幾里地,忽然,前面那人身形一斜,向太 寶山區奔去,幾個轉折,便消失不見了。 長白老人自出道數十年來,除了自認功力趕不上擎天玉柱鐵錚外,一向目無餘 子,怎會想到世間還有功力這等高絕的人,憑他的年齡身份以及一身修為,竟在大 白天把人追失了,這個人丟得實在太大了。 他自己心裡明白,不用再找了,再找也是枉然。於是惱恨展讀手中紙片。 但見紙上,用黃土寫著:「候約!」二個字。 由這一點推測,那人劫持百靈仙子之舉,是臨時決定,而非有計劃的行為,由 於以後的步驟尚無確定的安排,所以只好請長白老人「候約」了。 長白老人長歎出聲自己問自己道:「我這是何苦啊?」 顯然,他因愛孫女的被劫,對這次入關逞雄之舉有點感到後悔了。 但是,這種意念,僅是在中心一掠而過,接著,他便立即以堅決的語氣糾正自 己,眼睛暴射著光芒,握掌大聲道:「不!我不能在關內丟這個人!」 說完這一句話,昂然大步折身向來路走回。 這時盤山雙怪,也氣喘吁吁的趕到。盤山雙怪見長白老人,隻身返回,知道老 人的心情,沒敢開口多問。 盤山雙怪查氏兄弟,在關外的聲望僅次於長白老人,是關外有數的高手之一, 長白老人對他們另眼看待甚是客氣,見他們這般情狀,便先苦笑道:「兄弟,我們 這個觔斗栽得不小!」 大怪查狴訕訕道:「兄弟無用,讓大哥煩心了!」 長白老人一聲道:「這如何能怪你們,那人輕身工夫確實高明,我們回去從長 計議吧!」 三人走了一程,長白老人憂心忡忡地輕聲道:「想不到讓梅苓這孩子先吃上苦 頭!」 一片兒女親情,掩去了滿腔豪氣。 二怪查狻安慰長白老人道:「梅苓這孩子精靈得很,只怕吃苦頭的不是她,而 是那自找麻煩的人哩!」 長白老人想起愛孫的刁鑽靈黠,臉上露出了笑容,點頭道:「但願這孩子不會 替我丟人!」 三人就以蘇梅苓為題,左一句,右一句,自我寬慰的回到了登封住地。 長白老人鑒於當前的情勢,短期內已無法離開河南境內,於是索性就在太室山 中嶽廟定居下來。 以中嶽廟作為關外群雄的根據地,決心要在中原地區生根結實了。 少林寺挫敗之後,於心不甘,除了派人南下,聯絡武當之外,更發英雄帖,分 致中原各路奇俠,準備再和長白老人決一死戰。 在留守關外的蘇秉寬主持之下,關外群雄,一批一批地趕到中嶽廟,長白老人 方面聲勢日益大振,少林派一時顯得黯然無色。 同時,中原群俠之中,也有許多不滿現實之人,同情於長白老人伸張正義的呼 號,歸入了中嶽廟。 於是,「中嶽廟」在中原地區,成了一個江湖人物人集合的中心,震懾著整個 中原武林。 相對的,少林寺也是群英畢集,妥約了各門派,另有一番氣象。 當然這種武林兩分的局面,不是一天形成的,這是在長白老人入關後的情形。 在這一年期間,長白老人一方面盡量擴展自己的力量,一方面偵騎四出,搜尋 百靈仙子蘇梅苓的下落,所以中嶽廟與少林之間,只有摩拳擦掌,並未發生第二次 流血大沖突。但奇怪的是,百靈仙子蘇梅警被俘時,長白老人所落得的一張「候約 」紙片,依然還是「候約」,始終沒有獲得進一步為邀約。 當然,這段時期,也就是鐵英奇從武林中失去影蹤的一個時期。 關內外武林的交惡,因鐵英奇而起,只要鐵英奇一出來,便可證明誰是誰非, 所以少林武當和長白老人雙方,也常常為找不到鐵英奇而困擾著。 尤其是少林和武當二派,更把全部希望寄托在鐵英奇身上,他們認為只要鐵英 奇一出面,長白老人便沒有賴在關內的籍口了。 於是,他們二派,大批派人四出找尋鐵英奇的下落,找不到鐵英奇,便把腦筋 轉到天龍派的殘餘弟子身上,希望從他們身亡,得到些線索。 世間上的事,就是這樣奇怪,二十年來,天龍弟子失敗江湖,受盡了冷落,幾 曾有人想到過他們? 可是如今要找他們來,卻又一個都不見了。 這不是說天龍派弟子,在江湖上已絕了種,而是天龍派弟子,不敢再在江湖上 露面了。 因為,一個天龍弟子,每在有人尋找到的時候,就會突然遇到神秘失蹤的命運 ,這樣一來,天龍派弟子哪裡還敢在江湖上露面,於是他們更感到世情冷酷,覺得 世界雖大,卻沒有他們立足之處,他們為求保命計,不得不想盡辦法隱藏自己,以 免遭殃。 天龍弟子在中原武林中絕了跡,有人問,淮陰「天下第一家」的天龍五常,總 該還在吧! 但是,據少林武當派的出去人回報,淮陰「天下第一家」早已只剩下一座空房 子,天龍五常,也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在人們需要天龍派的時候,不見了天龍派,很多人感到既奇怪又失望。 然而,在這個當口,巫山望霞峰,悄然崛起了一個「萬聖宮」,卻沒有受到人 們的注意,大家的視線,都被太室山的中嶽廟和少林寺,二大武林集團的動態所吸 引住了,那裡還有心情去管那什麼「萬聖宮」不「萬聖官」呢! 於是「萬聖宮」由空隙中茁壯了,勢力所及,由江南擴展到江北。 「萬聖宮」的主人是誰,也沒人去打聽,事實上,即使有去打聽,也不一定打 聽出來。 少林寺和中嶽廟兩相對峙的局面,終於不能再維持了。長白老人向少林寺送去 了一份戰書,約定兩個月後的八月十五,在啟母關前再論曲直。 這個消息,立時驚動了整個武林。 四面八方的武林豪雄,都湧向嵩山。 這一天,許昌最大最好的迎賓樓前,忽然來了一個身穿江衫的負傷少女,和一 個背插板斧的黑面大漢。 那個紅衫少女,長的嬌小玲瓏,美如仙花。 那個黑面大漢,卻是粗壯已極。 二人走在一起,簡直不配。 這一對「不配」,站在街心,打量了迎賓樓半天,那黑面大漢「喂」了一聲: 「小二,許昌的客棧,以哪一家為最好?」他言似焦雷。威猛嚇人。 店個二一張眼,那敢不過來招呼,大凡店腳衙,生就一寸狗眼,最病善巴結, 只見他連跌帶爬地,跑到大漢面前。打著哈哈道:「大爺,你問巧了,誰不知道迎 賓樓是許昌城最大最好的客店,你老要上房,裡面請,裡面清!」 那面黑大漢不理店小二,只壓住嗓音向那紅衫少女道:「姑娘覺得這裡如何? 」 那紅衫少女也沒開腔,只點了一點頭,氣派大得很。 那黑面大漢這才粗聲大氣道,「這家店,大爺我全包了!」 店小二哆嗦道:「小號。共有上房三十六間,大爺,你……」他的意思是說, 你用得著這樣多麼? 那黑面大漢豹眼一睜,射出兩這令人心驚肉跳的厲光,落在店小二而上,打斷 小二的話頭道:「你怕大爺出不起錢麼?」 甩袖拋出一錠金子,閃閃發射出金光,極是誘人。 店小二當時眼睛瞪得比龍眼還大,伏身雙手把那錠金子捧起,用舌頭舔了一舔 ,跳起來道:「金子!金子!真是金子!」 那黑面大漢見店小二這等神情,嘿嘿一笑,更是大模大樣的粗聲道:「這是訂 金,你們的店.大爺全包了!店裡面的閒雜人等,統統給大爺趕出去!」 店小二正做著黃金夢,一聽那黑面大漢要他把別的客人統統趕走,驚得他霍然 而醒,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規矩,他不敢去趕先來的客人,當時患得患失的哭喪著臉 道:「大爺,小的,小的盡量請老客人讓出一個整邊來,可好?」那黑面大漢豹眼 又一瞪,道:「大爺非要整個的不可,快帶這位姑娘進去看房間,誰要不搬,讓他 來找我好了!」這未免太橫了。 當時,便有不服氣的人冷笑道:「這成了什麼世界!真是無法無天了!」 那黑面大漢吼聲道:「是誰?給大爺滾出來!」 應聲從屋裡走出一個書生,一面冷笑,一面搭腔道:「是那個不開眼的,在這 裡鬼叫鬼叫的……」 他一付看不起人的神態,頭仰上天,走到店門口,這邊哼著鼻子低頭正視,這 一正視不要緊,下面的話再也罵不出來了,真打著哆嗦,吞吞吐吐的道:「原來是 ……黑……面……無霸……大俠,小……小生胡天不知不罪,請你老原諒!」 黑面無霸褚鐵牛一擺大袖,把那中年書生捲到街心,厲聲道:「滾你的,老夫 今天沒心思和你生氣!」 那中年書生一迭聲應「是」,連爬帶滾的落荒而去。 這中年書生,乃是江湖上頗有名頭的陰陽扇胡天,與黑面無霸比起來,雖是差 了一般聲望,但他做了榜樣,別人那還敢反抗?異口同聲地啊了一聲:「他就是黑 面無霸褚大俠!」一個一個的自動搬了店。 黑面無霸褚鐵牛十年之前出道,人未滿三十,即已名動江南江北.所謂人名樹 影,誰不畏怕他三分。 不多一會,街頭傳來一陣車聲。 一輛綠呢大轎,在二十四名紅衣少女和二十四個勁壯大漢簇擁下,來到店門口 停下。 車簾起處,緩步走出一個綠衣少女。 眾人陡覺眼前一亮,同聲說道:「多美!」 這位綠衣少女不僅美,而且全身百骸中,都自然散發著一種的活力,這種活力 ,即使一個禿髮的老頭子見了,卻也會感到年輕了不少。 但她下車的動作,卻又使人覺得她不是一個安份的小姑娘,一個紅衣少女走上 去細聲道:「公主,不可走得太急,會叫人看了笑話有欠莊重的!」 綠衣少女哼了一聲,道:「少囉嗦!快些帶我進去!」 那紅衣姑娘搖頭歎著氣,引著那綠衣少女穿過迴廊,走向後院。後院是一座三 開間的精舍。四處花木扶疏,十分幽靜。 那綠衣少女搶入精舍之後,慌不迭的便從臉上扯下一張人皮面罩,吁了一口氣 道:「難過死了!」 綠衣少女揭去人皮面具的本來面目,較戴著人皮面具時優美三分,只是稍顯稚 氣一些。以這樣一個美貌的女孩子,偏要帶上一具人皮面具,令人不能無疑。 紅衣姑娘見綠衣少女揭下人皮面具,吃了一驚道:「公主,你又不聽山主的話 了!」 綠衣少女柳眉一揚,瞪著閃閃發光的大眼睛,皺著小鼻子道:「春蘭,到底你 是公主,還是我是公主!」 那名叫春蘭的紅衫姑娘,訕訕的笑了一笑,恭聲道:「婢子不敢!」原來她只 是個丫頭。 那綠衣少女一點不放鬆道:「那你為什麼老是管著我!」 紅衫女春蘭硬起頭皮道:「這是山主的吩咐嘛?」 綠衣少女冷笑了二聲,道:「你忘了老山主另外一句話了,現在你是本宮公主 的宮女!」 紅衫女春蘭吞吞吐吐的道:「那……那是……。」 那綠衣少女叱道:「什麼那是這是的,你們幾曾見過老山主強過我來!」 紅衫女春蘭跟隨這位綠衣少女不少日子了,自是知道她任性不羈的性格,脾氣 一發,就連人人害怕的老山主也感到頭痛,莫可如何,奉派這個差事,真是兩邊不 討好,左右難做人,依了小的,在老的前面交不了帳,依了老的,不!在這小的面 前,根本就莫想依照老山主的話做,結果挨罵受罰,還是自己,想到為難之處,不 由長長一歎。 那綠衣少女見春蘭一副可憐像,心腸一軟,道:「春蘭,你不知道這張人皮面 具蓋在臉上,密不通風的,有多難受,這裡沒有外人,我將它取下來舒服舒服,不 會有人見到的,你放心好了。」顯得極為體察下情,毫無責怪之意了。 紅杉女春蘭見綠衣少女語氣緩和下來,忙換上一副笑臉道:「婢子只是提醒宮 主注意,免得老山主將來責怪,只要宮主知道,婢子就放心了。」言罷,一邊向房 外走去,一邊自言自語道:「婢子現在去吩咐他們加強警戒,以免閒人闖進來,打 擾了宮主。」 那綠衣少女待紅衫女春蘭走遠,又豎起耳朵聽了一聽,確定附近確已無人,忽 然皺起一雙娥眉,跺著蓮足,恨聲道:「總有一天,我要你知道我的厲害!」接著 又幽幽的歎道:「可是我現在沒有辦法呵!」 說著,忽然抓起人皮面具往臉一戴,叱道:「屋上是誰?」 從屋上飄下一陣微風,接著便有人在門外嘻聲答道:「小生百花浪子張閒,特 為姑娘解寂而來。」 人影一閃,門口出現了一個三十多歲的俊面書生,神態飄逸,灑脫至極,手中 搖著一柄尺八長的白色折扇,望著那綠衣少女面上,只是癡笑。 綠衣少女也不作態,就像見了熟朋友一樣,淡淡的笑道:「你是從屋上進來的 麼? 沒有驚動屋內警戒的人吧?你這身輕功,倒是可圖可點哩!」百花浪子張閒是 江湖上有名的摧花魔王,心黑手辣,事後一切從不猶豫,由於他功力高絕,是以從 未遇到過逆心之事。 剛才,他在店門口看到綠衣少女,驚為天人,色心大動,竟不把黑面無霸放在 心上,偷偷的掩了進來。 綠衣少女的鎮靜,使他摸不透這個少女的斤兩,不免有所顧慮的在門口停了一 停,不敢徑直上前。 那綠衣少女輕聲一笑道:「你怕不怕黑面無霸褚鐵牛?」 百花浪子張閒大感臉上無光,一昂首道:「黑面無霸虛名之輩,小生豈把他放 在眼下!」大步走進了房中。 那綠衣少女格格一笑道:「你今年多大年紀了,我看你還是自稱老生來的恰當 些!」 百花浪子張閒怎會見過這等膽大的少女,直被調侃得老臉發紅。 忽然,那綠衣少女面色一寒道:「你知道本宮是誰?」 百花浪子張閉被她冷峭的語氣和這「本宮」二字,提高了不少警覺,決心少囉 嗦,先把人帶走再說,於是冷笑中撲向綠衣少女道:「管你是誰?」伸手便向那綠 衣少女左腕抓來。 那綠衣少女原地旋身,柳腰款擺,嬌笑中,讓開了百花浪子張閒的出手一招「 水中撈月」。 百花浪子張閒自認一身輕功,冠絕江湖,竟沒有看出綠衣少女,用的是什麼身 法,得以避過他獨步江湖,從未失手過的「水中撈月」絕學。 當時微微一怔,第二招尚未發出,那綠衣少女忽然搖手止住他道:「慢來!慢 來! 要動手動腳,等請好彩頭再說。」 百花浪子張閒沉聲道:「此話怎講?」真的不動手了。 那綠衣少女嘻嘻笑道:「我們打個賭,五招之內,你若抓住了我,我就不驚動 他們,偷偷的跟你走。」 百花浪子張閒道:「好!大爺五招不得手,抽身就走,今後也絕不再騷擾於你 。」 那綠衣少女笑容道:「這算打什麼賭,你一走了之,就算了麼?」 百花浪子張閉目中兇光一閃道:「難道你要我束手就擒不成!」 那綠衣少女粉臉上又堆滿笑容道:「五招之內,你抓不住我,只要替我送一件 東西給人,就算了。」 百花浪子張閒真還不知道這綠衣少女一肚子什麼鬼,因為這個賭對他而言,可 說占盡了便宜。 他乃是淫惡之人,怎會就此完全相信人家的話,猶豫了一下,道:「一件東西 你自己不會去送,何必要和我打這個賭?」 那綠衣少女揚眉道:「賭不賭在你,要不賭,我也懶得和你囉嗦,只須一聲招 呼,自然會有人替我動手,你自己估量著好了。」 百花浪子張閒實在摸不清綠衣少女的心意,但衡量了一個得失之後,還是點了 點頭道:「我們一言為定!」 那綠衣少女道:「你可以出手了!」 百花浪子張閒不再答話,雙手互抱,「亂剪梅花」,「分雲取月」、「金絲繞 腕」、「流量趕月」、「水中撈月」連續使出。 那綠衣少女也展開身形,幻起一片綠影,充滿了全室。 就這樣,二人悶聲不響的在房裡打了起來。 這間精室並不太大,百花浪子張閒越打越是心驚,就這方圓之地,他竟無法碰 及那綠衣少女的半片衣角。 就當他五招使完,身形尚未頓住之際,只覺腕脈一麻,手腕已被那綠衣少女扣 住了。 百花浪子張閒全身功力盡失,惶急地道:「你……你……」 那綠衣少女略顯顏色,點到即止,玉指一鬆,笑道:「不要怕,本宮主不會傷 你的!」 另時,另一雙手,已將一件物品塞到百花浪子張閒手中,命令式地道:「速將 此物送交中嶽廟蘇老爺手收,不得有誤!」 百花浪子張閒內心中,對這綠衣少女產生了無比的懼意,再不敢油腔滑調了, 恭順地道:「請問姑娘如何稱謂?如果蘇老爺子問起……」 那綠衣少女接口道:「本宮來自『萬聖宮』!」 百花浪子張閒不敢多問,翻出房,跳上屋頂,正待再次騰身,只忽聽耳際有人 喝聲道:「好小子,你以為真能瞞過我們的耳目麼?」 百花浪子張閒也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經驗豐富不說,心思的靈巧更是高人一 等,由綠衣少女的功夫,使他已不難想到「萬聖宮」的厲害,所以聞聲連頭都不回 ,身子一伏,改向另一方向追去。 哪知他快,人家比他更快,一縷銳風射到,他只覺笑腰穴一酸,身子一重,再 也提氣不住,滾身落下屋來。 接著眼前紅影一晃,他又被提回精舍之中了。 百花浪子張閒做夢也想不到江湖上忽然出現了這麼多的高人,憑他的身手,居 然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現在,他只有閉起眼睛認命了。但心中卻是大罵那綠衣少 女不止,認為她不應該用這種手段捉弄於他。 他雖然閉著眼睛,耳朵卻豎得老高,等待萬聖宮主的發落。 忽然,房中有人輕咳一聲,他一聽不是萬聖宮主的聲音,不由微睜眼皮偷瞧過 去。 只見房中已多了一個禿首老人,那綠衣少女就站在禿頂老人身邊,那個把他提 進房來的紅衫姑娘,則站在下首。 那禿頂老人乾咳了兩聲,歎著氣道:「梅苓,你又不聽話了!」 百花浪子張閒從語氣中聽出禿頂老人是在責怪綠衣少女,這才知道綠衣少女並 不是有心捉弄於他,心中一股怨氣,也就消了不少。 那綠衣少女聽了那禿首老人責怪之言,滿臉的不服氣,沒大沒小的道:「你說 ,我有什麼不對,我又沒有違約!」 那禿首老人笑著搖頭道:「我教了你不少武功,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 ,同時,我是萬聖宮的老山主,你只是萬聖宮的宮主,怎樣說,你也不能用這種口 氣對我說話。」 百花浪子張閒聽了也覺好笑,心想這個老山主也太嬌慣這綠衣少女了,怎麼沒 有一點做尊長的氣派。 他那裡知道,這個老山主,心術之毒,手段之辣,根本不是從表面上可以窺測 得出來的。 這時,那綠衣少女的臉色更為難看,大概是惱羞成怒了吧,只聽她冷冷的道: 「我並不要學你武功,也不想當你的宮主,你要不願意,我們乾脆毀約好了。」口 氣十分強硬。 那禿首老人毫不生氣,只緩緩的道:「你的氣,我真也受夠了,毀約也罷,現 在你可以回到你爺爺那裡去,只是我對你的承諾也同時取消了。」語氣中盡是威脅 意味。 那綠衣少女忽又嫣然一笑,道:「我明知你是在威脅利用我,但君子一言既出 ,就得作準,毀約只能由你主動!」明明是有點害怕了,偏是一點也不輸口。 那禿首老人根本就不計較這些,哈哈大笑道:「隨你怎樣都行,但老夫的脾氣 和你一樣,不願做那食言之事,看來也只好當滿二年萬聖宮的宮主,到時候,老夫 再讓你稱心如意了!」 那綠衣少女螓首一垂,輕聲一歎,歎聲中不知蘊含了多少辛酸和委屈。 禿首老人擺手向紅衫姑娘春蘭道:「把宮主的東西取回給宮主!」擺手之際, 做了一個暗示。 紅衫姑娘春蘭從百花浪子手中掏出一枚珠花,交回綠衣少女,笑道:「張閒是 什麼東西!宮主也不怕污了你的珠花!」 綠衣少女橫了紅衫女春蘭一眼,只嚇得春蘭打了個哆嗦,別開頭去。 綠衣少女銀牙一咬,功力內運,已將那朵珠花握得粉碎,揚手撤滿地。 禿首老人哈哈大笑:「明天老夫去買一朵更好的珠花送給你!」 綠衣少女道:「誰要你的臭珠花!」 禿頂老人邊笑邊向房外走出道:「這是老夫的心意,要不要由你。」哈哈聲中 ,腳步聲漸漸的遠去了。 綠衣少女信口叫了一聲:「反正這百花浪子也不是好東西,留在世間,徒自害 人,這樣正好倒省了我的手腳。」 她走到窗邊,望著窗外的花木,一歎道:真奇怪,我為什麼要這樣關心他,而 且,竟還為了他當這鬼宮主,這種事要給爺爺知道了,不笑掉大牙才怪哩!她不知 不覺的愛上了一個人,為了這個人她甘作種種犧牲,居然一時還找不出原因來。 她歎息著回轉身子,忽然驚叫一聲道:「你怎麼又回來了?」 原來那禿頂老人不知在什麼時候,竟又不聲不響地站在她背後了。 那乞首老人聳肩笑了一笑,道:「老夫忘了告訴你一件事,所以又回來了,你 煩了是不是!」 「什麼事?」 那禿首老人笑道:「老夫和令祖明晚有一個約會,準備帶你一同前往,你的意 思怎樣?」 那綠衣少女只高興得張大了眼睛,口中發出「呵!呵!」的聲音,再也鎮定不 住。 那禿首老人接著又道:「我決定帶你去,你可不可以把我們的約言,再溫習一 遍?」 綠衣少女一聽提起約言,臉上高興的神采,立時一掃而空,不予答腔。 那禿首老人呵呵笑道:「老夫代你說了吧!二年之內,你不得和令祖說一句話 !二年之內,你不得以真面見人!二年以內,你是不折不扣的萬聖宮主,要為萬聖 宮揚名! 二年之內你不得將你的真身份,洩漏於任何人!二年之內,你要親手殺死五個 老夫指定的人!」 綠衣少女聽得煩了,跳起腳來道:「還有二年之內,你保證還我一個活生生的 鐵……姓鐵的,你為什麼不說?」 禿首老人大笑道:「我本來就要說了,你自己先搶著說,怎能怪我?」接著面 色一正,又道:「明日老夫與令祖之會,你是以萬聖宮主的身份參加,可別控制不 住感情,害了那姓鐵的小子,嘿嘿,老夫先說在頭裡,莫怪老夫言之不早!」 禿首老人說完,轉身走了,留下綠衣少女自去思量考慮了。 各位讀友,原來都已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了! 原來那天百靈仙子蘇梅苓正在分享祖父長白老人蘇聖北,大破少林寺羅漢陣的 高興的時候,忽覺一股寒勁襲來,驚叫未畢,便被一個禿首老人挾起飛逃。 她被挾著飛奔,眼看著盤山二怪追來了,接著祖父也追來了,本待出聲呼叫, 不想那禿首老人又拍了她的啞穴,這樣一來,她只右眼睜睜的被那禿頂老人藏在一 株大樹之上,眼睜睜地看著祖父憂心忡忡的走了。 那禿頂老人倒也大方得很,馬上拍開了她的穴道,與她談判起來。 百靈仙子蘇梅苓天不怕地不怕,那肯理他,且不知天高地厚的,和那禿首老人 拚鬥了十次之多,可惜的是,每一次她都沒有走滿二招。 那禿首老人直把蘇梅苓打得心服口服,然後,也不管她愛聽不愛聽,自言自語 ,說了半天好說,那些內容,不外乎是,因為她資質好,要收她為徒,傳她武功, 幫助她祖父找尋鐵英奇,打敗少林武當二派等等。 百靈仙子蘇梅苓置之不理,只氣得禿首老人哇哇大叫,硬是奈何不了這個倔強 的關外姑娘。 最後,禿首老人終於找到了百靈仙子蘇梅苓的弱點,他看出這倔強的姑娘不是 毫無心事,那就是,每當他說到鐵英奇時,便見她光亮的眸子裡,閃過一種特殊的 光輝。 禿首老人老奸巨猾,世故極深,很快便明白是怎麼回事,於是話風一轉,故作 驚人之語道:「其實要找鐵英奇並不困難!」 果然,蘇梅警立即過敏的問道:「他在那裡?」 那禿首老人搖頭道:「這不能告訴你!」 現在輪到百靈仙子蘇梅苓來軟求了。 禿首老人賣了一會關子,這才告訴蘇梅苓,鐵英奇被他關在一處隱密的地方, 百靈仙子蘇梅苓不信,也就把鐵英奇在關內關外的種種,半真半假的捏造了一些事 實,終於騙得世故不深任性慣了的蘇梅苓相信了。 於是,百靈仙子蘇梅菩硬起心腸,和那禿首老人完成了一項約定,做了萬聖宮 的宮主。 不過,她卻時常鬧鬧小脾氣,禿首老人也拿她無可奈何。 這禿首老人,便是我們的熟朋友——幻影神翁。 現在,他是萬聖宮的老山主,正按照他的計劃一步一步地做去。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小英雄初試身手】 灰暗的天空,浮動著漆黑的雲層,大地上一片漆黑,疾風摧著陣雨,打在一所 宅第半開半掩的大門上,發出嘩嘩的聲音。 一道閃電,征服了片刻的黑暗。 就在這可貴的瞬間,但見兩條人影,側身進入了那座宅第。 這座宅第,往日曾威赫一時,如今卻落得寂寞蒼涼,一片淒清。 近半年來,常有武林人物一批接著一批的乘夜進入這座宅第之中,搜索一番, 最後帶著失望的心情,悄然離去。 目下這兩人,只怕也不會有什麼收穫。 可是,但看他二人進入後的舉止,卻似乎胸有成竹,絕不像過去那些人,來時 匆匆,去也匆匆,略作打量,便即喪氣而歸。 這二個人進入院內,先閂好大門,又打發了火石,點亮了千里火,其它的房間 都不搜查,直進內堂。 二人打量了一眼周圍天藍色的牆壁,和倒吊著的七盞七星形的玻璃燈。其中一 人,吁了一口氣,道:「大概就是這間房子!」 另外一人,點了點頭道:「王兄,請你戒備,小弟要試一試了。」 那個姓王的反手拔出一對藍光隱泛的乾坤子母圈,在頭頂上打了一個圈晃,然 後,雙圈一錯,發出一陣刺耳的金鐵交吟,道:「王兄放心,不是小弟誇口,憑小 弟河洛一圈洪震的威名,諒還不致有人敢來打擾!」 另外一人,接口道:「洪兄英名遠震,何人不知,小弟多慮了。」言罷,平地 長身,向高懸的第三盞七星玻璃燈竄去,凌空駐身,將燈座向上托了三托,又向下 拉了四下。 這些動作,都是憑著一口丹田之氣,凌空施為,當他飄身落回地上時,竟是面 不紅,氣不喘,顯見他在輕功方面造詣極為不凡。 河洛一圈洪震脫聲叫了一聲「好!」道:「王兄真不愧天外飛鴻之譽,僅憑這 一手輕功,小弟就甘拜下風,怪不得老山主特別指定由王兄動手了。」 語氣剛落,只聽一陣隆隆之聲,從地底發出。 二人對看了一眼,臉上都現出不可言喻的喜色。 接著神座前面的神憲,猛然向下一落,並發出一聲巨響,陷落處伸出一雙金龍 巨爪,巨爪中抓著一張紙片。 天外飛鴻王不空讚歎道:「山主真是天人,料想得一點不錯,要找天龍五常的 下落,大概就在這張紙片上了。」微一作勢,伸手去取那張紙片。 就當他的手指已接觸到紙片邊緣的瞬間,突然,那張紙片竟無風自起,在空中 打了一個旋轉,飛過他們頭頂,向門外落去。 天外飛鴻王不空和河洛一圈洪震都是江湖上極為有名頭的人,見此情形,便知 門外到了高人,攝去了紙片。 河洛一圈洪震怪蟒翻身,乾坤子母圈並舉,一圈開路,一圈護住胸前大穴,直 向門外撲去,同時口中喝一聲:「誰?」 天外飛鴻王不空也晃身撲出道:「留下那片,饒你不死!」 他們應變神速,身形快似閃電,饒是這樣,還是差了一步,沒有看到那攝去紙 片之人。 二人身形不停,直撲廳外,但剛剛撲到外廳,忽聞身後有人冷笑一聲道:「你 們二人給我站住!」 天外飛鴻王不空、河洛一圈洪震大為一怔,不知這人怎會繞到身後。他們儘管 心中嘀咕,回身的動作卻是快疾無比,一左一右,雙雙逼抵那發話之人,生怕他再 次逃脫。 一道火光,在那發話之人手中亮了起來,照亮了他的面孔,那是一張油泥滿面 的髒面孔,也是江湖人物熟知的面孔。 天外飛鴻王不空、河洛一圈洪震,神色一肅,相互碰了一下臂膀,河洛一圈洪 震將乾坤圈一併,交到左手,天外飛鴻王不空手中沒有兵器,但也拱起雙手,二人 同聲道:「原來是丐幫幫主朱大俠,多多失敬了!」 虎目神丐朱元波虎目精光如炬,落在他們二人身上,沉聲問道:「你等也知道 天龍派秘密?定然是受了何人指使。」 河洛一圈洪震要是在平時,絕不敢招惹虎目神丐朱元波,但是今天的情形有點 不同,一則,他自度合自己與天外飛鴻王不空二人之力,不難打敗這個討厭的老乞 丐,再則,他們這次是有準備而來,只要暗號發出,便有後援接應趕到,即使勝不 了,也不會吃什麼大虧,於是滿不在乎的還了兩聲冷笑,道:「此事與你們丐幫無 關,念在過去彼此相識的份上,你今天將那紙片交出,萬事皆休,否則你是惹火燒 身了!」 天外飛鴻王不空乃是城府深沉之人,怒在心頭,笑在臉上,道:「在下二人, 供職『萬聖宮』,奉命行事,所知不多,朱大俠有話,將來盡可當面詢問我們山主 ,為了免傷和氣,最好還是請將紙片擲還我們帶回!」 虎目神丐朱元波哈哈大笑道:「這樣未免太過簡單了,老化子問的話,你們一 字未答,反而威脅起我老化子來了,你們也不回頭看看,後面還有些什麼人在?」 天外飛鴻王不空與河洛一圈洪震聞言一驚,轉頭望去,只見大廳門口,正有五 個老年化子虎視著並排而立。 那是丐幫幫主以下的五大高手,號稱丐幫五行:金丐黃輝、木丐林源、水丐海 蘊、火丐夏炎、土丐於七。 這五人任何一人,單打獨對,都可以在五十招之內,將他們二人制住。 他們二人,心中雖悸,表面上卻仍裝出一付目中無人的狂態,仰首二聲長嘯, 嘯聲中,已然發出了求援的暗訊。 嘯聲一落,河洛一圈洪震昂然道:「無論單打群對,在下二位都接著就是!」 虎目神丐朱元波冷冷道:「依我看來,你們絕非我們對手,敢於口出狂言,想 必附近有後援?」 「是又怎樣!」他們二人神色更加狂傲。 虎目神丐朱元波道:「好,既然如此,但願你們不要後悔?」轉向丐幫五行揮 手道:「他們二位既然要以武功索物,我們自也不怕丟人現眼,那就一切遵命照辦 啦!」 天外飛鴻王不空一見對方不讓自己二人拖延時間,慌道:「你們以多為勝,不 怕江湖上笑話麼?」 五行五丐身形如電,已把他們二人團團圍住,金丐黃輝擊出一掌,道:「本幫 只對江湖正直人士講究規矩,像你們這類人物,莫想偷乘取巧。」 呼的一聲,掌風直奔河洛一圍洪震,洪震兵器在手,閃身錯步,避開正面,左 手「腰斬靈蛇」,迎著來勢截出,同時右手「明月當頭」,回擊一招。 金丐黃輝冷笑聲中,擰身換勢,「捧星托月」,先化來圈,接著五指如鉤,反 扣河洛一圈洪震右手腕脈。 這一招,神妙無倫,只迫得河洛一圈洪震連連後退。 此時天外飛鴻王不空亦已與木丐林源展開了糾鬥,他哪裡是木丐林源的對手, 又加水火士三丐虎視眈眈地各守方位。待機而動,給他心理威脅極大,本有十成武 功,也只能發出八成,十招不到,已是手忙腳亂了。 儘管如此,虎目神丐朱元波已是看得不耐,朗聲催促道:「他們既有後援在後 ,你們還不速戰速決。」 水火土三丐,應了聲:「是!」 哪知身形未動,忽然從門外連續跳進數條人影,分別接住了金、木、水、火、 土五丐,讓河洛一因洪震和天外飛鴻退了開去。 接著,又進來三人,其中一個狼目蒼發的老人,劈面便問洪震和王不空道:「 得手了麼?」 王洪二人垂手道:「東西被丐幫幫主搶去了!」 那狼目蒼發老者,狼目一翻,喝令同來的二人道:「二位老弟,快把朱化子拿 下!」 那二人連步到虎目神丐朱元波面前,冷冷地笑道:「朱化子,你是束手就擒呢 ?還是要我們兄弟費點手腳?」 虎目神丐朱元波一幫之主,身份之高,與各大門派掌門人不相上下,功力之高 ,自然也非等閒之輩可比。這時看清走過來的二,也不免暗自吃了一驚。 這二人在江湖上聲名之著,不下於任何一位絕頂高手,乃是黑白兩道,聞名色 變的黑白雙喪門,黑喪門吳天,白喪門吳地,各有一身出類拔萃的功力,蝕骨陰風 掌更是中者必死,估量自己功力,單打獨對,百招之內,可以戰勝其一,要是在他 們二人合擊之下,不到百招,自己非敗不可。 虎目神丐朱元波限於身份,明知不敵,也不能稍露怯敵之意,當時呵呵笑了兩 聲,在身上摸了半天,摸出一根烏黑的尺八鐵棍,單手一甩一抖,鐵棍迎風暴長了 二倍,成了一根長達五尺四寸的打狗棍。道:「二位老兄,你們什麼時候成了人家 的走狗,真是可喜可賀。老化子這根打狗棍,正是你們的剋星,你們要是不怕犯忌 ,就上吧!」 黑白雙喪門嘿嘿冷笑聲中。各人擊出一把鐵叉,叉長三尺五寸左右,黑喪門站 在右邊,右手執叉,空著左手,白喪門站在左邊,左手握叉,空著右手。二人同時 將那鐵叉高舉過頂,相交一碰,喝了一聲:「打!」 忽地身形一分,交叉而進,原是左邊的白喪門轉到了右邊,身形飄忽有若鬼魅 ,兩只鐵叉,左右分進,取的都是「戶井穴」。 虎目神丐朱元波喝聲:「來得好!」 手中打狗棍平舉齊肩,身形陡轉,打了一個圓圈,這是打狗棍的法中,有名的 「二郎搬山」一招,借助旋轉之勢,暗含卸字訣,當時便消去了鐵叉合擊之力。 黑白雙喪門同黨手中鐵叉勁力一虛,已知一招無功。當下挫腰作勢,身形不變 ,硬將直落之鐵叉挺了起來,一左一右,再次橫掃而出,這一下幾乎佔住了橫面的 整個空間,虎目神丐除非騰身上升;否則便難逃厄運。 但是,虎目神丐朱元波如果真的騰身躍起,黑白雙喪門注滿真力的「蝕骨陰風 掌」正好順勢擊出。 那樣一來,虎目神丐朱元波以凌空之身,勢難抵擋他們二人的全力一擊,而非 傷在「蝕骨陰風掌」下不可了。 虎目神丐朱元波對於這個圈套,看得甚是清楚,他也有他的對策,身形雖是拔 起,可是手中五尺四寸的烏鐵打狗棍,卻在身形一起之際,脫手向下打出,一溜烏 光,一端迎上了一股掌力,黑白雙喪門的計算,便這樣被那根打狗棍化為烏有。且 因兩股掌力相互一擠,打狗棍又復向上彈起。 虎目神丐朱元波大笑聲中,頭下腳下,「燕子掠波」,伸手收回打狗棍,人也 飄落至丈餘之外。 僅只三招二式,已看得那袖手旁視,狼目蒼發的老叟不住的點頭,道:「朱化 子果然名不虛傳,二位吳老弟,老山主對你們寄望甚大,你們是否能夠當上本座的 副手,就看今天的表現如何了。」 虎目神丐朱元波識滿天下,卻不識這狼目蒼發的老人,聽他的口氣,其身份和 地位之高,似乎還超過黑白雙喪門二級之上,當時不禁眉皺,顯出一臉迷們之色。 黑白雙喪門卻在這個時候,自動露出了口氣,道:「胡老請放心,朱化子的絕 招就這麼多,馬上就有他好看的了!」 「胡老」加上「狼目」,頓時虎目神丐朱元波想起一人,此人絕跡江湖已有三 十餘年,說年齡,應在八十以上,乃是隱世魔頭中,有名的黑心豺狼胡大招。 要真的是他,只怕今天自己六人,都沒有逃生的希望了。 這種念頭在虎目神丐朱元波腦中一閃而過,只是一霎那間的失神,而黑白雙喪 門的兩支鐵叉又向他肩並穴點到。 高手相搏,爭的是瞬息先機,虎目神丐朱元波這一失神,便種下了落敗之因, 再想安全逃過雙叉一擊,已比登天還難了。 偏偏「吉人自有天相佑」,就當虎目神丐朱元波神顫之際,突然從外面躍進一 條人影,手中金光一閃,黑白雙喪門的二柄鐵叉,便被那道金光牢牢吸住,莫想再 進分毫。 黑白雙喪門不禁心頭大驚,錯步欲退,可是手中鐵叉,怎麼也抽不回來。 此刻只聽得黑心豺狼大招大喝一聲,道:「好小子,你是誰?」 一股凌厲無匹的掌力,向鐵叉與吸住鐵叉的一柄金劍撞到,掌力落在金劍和鐵 叉上,黑白雙喪門振腕運力,準備趁勢抽回鐵叉,那知卻從鐵叉上傳回來一股回震 之力,震得他們二人雙臂發麻,把握鐵叉不住,人也退後三步。 再看那二柄鐵叉卻依然貼在來人金劍之上,一顫不顫。 黑白雙喪門連來人面貌都沒有看清,便失去了成名兵刃,心中那有不駭。待得 驚魂略定,這才抬頭向人望去。 只見前面手握金劍之人,年約二十左右,藍布儒服,玉面朱唇,朗目修眉,好 一付飄逸出塵,倜儻不群的英姿。 可是,他這時卻玉面凝霜,瞪目望著對面的黑白雙喪門道:「在下,鐵英奇, 本宅主人,你們是誰?為何侵犯本宅?」 鐵英奇,鐵英奇天龍派第十一代掌門人鐵英奇,會在此時此刻現身出來,當真 出乎大家意料之外。 因之,連那邊鬥得如火的五組人,也自動停住了打鬥,各人回到了各人的一邊 。 虎目神丐朱元波與鐵英奇在集賢山村,有過一面之緣,此時,要非鐵英奇自己 報出名來,他也不認識他了。 因為一年多的時間雖不算長,但鐵英奇卻變得太多了,不論是身材和氣度,與 一年之前都已判若二人。 虎目神丐朱元波又驚又喜的擦了一下老眼,「呵!呵!」連聲,道:「鐵掌門 人還認得老化子麼?」 鐵英奇回首點頭道:「集賢莊多蒙關顧,那敢稍忘,待小生打發了這些傢伙, 再行致謝幫主維護寒舍盛情。」敢情他以為朱元波是在此時進莊的。 黑心豺狼胡大招狼目連翻道:「你就是鐵英奇?」接著一陣狂笑道:「人世間 已經沒有了鐵英奇其人!你要冒充鐵英奇,卻是瞞不過老夫。你到底是誰?還不從 實話來!」 鐵英奇一晃手中天龍金劍道:「你如果是個人物,便不該不認識此劍,本座是 否鐵英奇,何必多問!」 黑心豺狼胡大招發出一陣狼嚎道:「管你是不是鐵英奇,帶回山去,交給老山 主發落。」 語落掌出,五指如鉤,向鐵英奇右臂抓到,他大模大樣,踏中宮,走洪門,那 裡把鐵英奇放在眼內,心思這百毒消魂爪一出,那怕不手到擒來。 鐵英奇反手還劍入鞘,同時閃身退後一步,讓過了黑心豺狼胡大招「百毒消魂 爪」,三個動作一氣呵成。 在表面上,他的身形,只是成直線退了一步,但在出手傷人的黑心豺狼感覺上 ,卻似乎變化無常角度,使他的「百毒消魂爪」,第一次失去了威力。 豺狼胡大招臉上神色微變,口中冷笑一聲,道:「再接老夫一招看看!」 迎面又向鐵英奇抓出一抓,這一爪快疾無比,且在尖之上,冒出五股異氣,罩 向鐵英奇的全身。 鐵英奇今非昔比,體內四種奇藥藥力已盡數發散,又加勤練「天龍秘笈」一年 ,不但生死玄關早破,任督兩脈皆通而且護身罡氣,亦已練成,區區「百毒消魂爪 」,如何傷得了他? 只聽他怒叱一聲道:「本座不和你糾纏,給我滾吧!」 一招「金龍探爪」,穿過層層黑氣,一把將黑心豺狼的腕脈扣個正著。 黑心豺狼胡大招想不到鐵英奇出手進招,如此快速,欲待挫收手已是不及,只 覺一股熱流迸射而入,使他七八十年修為的深厚功力,竟然再也凝聚不起來。 黑心豺狼胡大招心神均悸,臉上已然滾下了豆大的汗珠。 鐵英奇一擰一甩,把他甩在廳外。 黑心豺狼胡大招一身功力,原非等閒,卻在鐵英奇手下走不過一招,這固然是 由於他一時輕敵大意,但鐵英奇今日功力之高,也可概見一般了。 黑心豺狼一招敗落,餘下之人,連大氣都不敢哼,便在黑心豺狼胡大招招呼之 下,鼠鼠而去。 虎目神丐朱元波瞧鐵英奇如此了得,只驚訝得目瞪口呆,半天說不出話來。 鐵英奇苦練「天龍秘笈」,如今大功告成,第一件大事便是回家探母,和解除 天龍四常所中的「七煞指」傷。 這時無心和虎目神丐朱元波話舊,以及詳詢相鬥相情,拱了一拱手,道:「在 下出外數年,急待叩見母親,請朱幫主擔待這個。」 言罷,閃身奔向內廳。 虎目神丐朱元波一斂神,大聲喊道:「鐵掌門人緩行一步,老化子有話奉告。 」 可是這時,鐵英奇早已進入內廳了。 鐵英奇飛身奔進內廳神掌,激動地呼道:「媽!英兒回來了!」 夜暗天雨,神堂內一片漆黑,鐵英奇雖已練成黑夜視物功夫,卻未運動施展, 呼喊間,只覺神堂寂靜如死,大感奇怪,又呼道:「媽!是兒回來了,您不要怕, 請您快出來吧!」 這時,他已意識到有什麼不對了。 功力陡運,雙目之內射出兩道精光,環掃了神堂一遍,但見神堂之內,幕帷殘 落,零亂已極,分明已經久無人住。 鐵英奇一陣頭昏,傷心得欲泣無淚,放聲悲號,道:「孩兒日夜兼程,萬里歸 來,哪知你們又出了意外,叫人好不恨呀!」 身後,丐幫幫主虎目神丐朱元波已經跟了進來,訕訕地道:「鐵掌門人,請莫 傷心,依老化子的看法,令堂等必是怕人騷擾,易地隱居了。」 鐵英奇心急神躁,驀地旋過身來,星目如炬,落在虎目神丐朱元波臉上,口不 擇言地道:「是誰逼得家母等無地容身,快快說來!」這話說得很不客氣。 虎目神丐朱元波深知鐵英奇此刻的心情,毫不為意地長歎一聲道:「此事說來 太長,你先平一平氣,我們找處地方坐了下來慢慢說吧!」 這時,丐幫五行五丐送進四支千里火,分插在四面牆壁上。 接著,他們又在大廳上清理出一片乾淨土地,讓鐵英奇和虎目神丐朱元波相對 席地坐下。 虎目神丐朱元波開口向鐵英奇道:「鐵掌門人,這一年來,你到那裡去了?可 知關外長白老人為了你的緣故,和中原武林發生了極大的誤會和衝突麼?」 鐵英奇不便把自己學武的詳情說出乾脆不答朱元波第一個問題,只點點頭道: 「長白老人蘇爺爺,為了在下問罪少林武當之事,在下一路行來,已有耳聞,只因 一心念著慈母,和身受重傷的四位師叔,所以決定先行回家省視之後,再往嵩山證 明誤會,化解紛事。但是,這一年來,是誰逼得家母等無處容身?尚請詳告!」 虎目神丐朱元波又把關內外武林起釁的始末,重說了一遍,然後,才說明大家 因找尋鐵英奇的行蹤不獲,自然便將目標轉到「武林第一家」來。可是尋找武林第 一家之時,已經失去了天龍五常等人的蹤跡,他們究竟何去何從,也無人得知。 最後,又說明他自己即系身受中原武林之托,守住淮陰地區,繼續搜尋天龍派 諸人線索,並附帶把今晚如何與萬聖宮的人相鬥之經過說了出來。 隨之,他取出那張紙片,交給鐵英奇道:「這張紙片,就是老花子搶得之物, 尚未看過,鐵掌門人拿去了。」 鐵英奇謝虎目神丐朱元波,接過紙片,展目望去見。紙片上只寫了幾個潦草的 字跡,他為使大家都明了起見。朗聲念道:「哈!哈!老夫棋高一著,捷足先登了 !」 鐵英奇皺起了一雙劍眉,陷於深思。 一段不短的沉寂過去,鐵英奇忽然點點頭道:「一定是,家母有什麼留言,被 這留字之人截去了,家母留言上,極可能載明他們的去向!……」又沉吟了片刻, 忽然臉色大變,跳身而起,大叫道:「不好了!如果那截去留言之人心情叵測,跟 蹤追去,以家母女流之輩,和四位師叔的負傷之體,豈是人家敵手。」一臉急慮之 色,就待向門外沖去。 虎目神丐朱元波長身阻住他道:「鐵掌門人請三思而行,天下之大,你知道那 裡去找?」 鐵英奇微微一怔,啞然無語,一時也失去了主張。 五行五丐中的金丐黃輝雙目發直,眼光注定鐵英奇手中那張紙片上,半天,插 嘴道:「這張紙片似非尋常之物,不知各位注意到了吧?」 鐵英奇把那紙片翻來覆去看了一陣,送給金丐黃輝道:「在下識淺,敬請賜教 !」 金丐黃輝接過紙片,又細看了一番,給木丐林源道:「老二,你看看如何?」 木丐林源,一面細察,一面隨口道:「長四寸,寬二寸,泥金細邊,右上角垂 柳三絲,左下角展翅粉蝶一隻……」 虎目神丐朱元波點點頭笑道:「如此說來,這該是掃地斯文呂不二的東西了。 」 木丐說道:「正是掃地斯文呂不二隨身攜帶『柳蝶素箋』!」 錢英奇大聲道:「多謝朱幫主了!」 於是,一行七人,走出了「武林第一家」的院門,虎目神丐朱元波停下腳步, 正待對五行五丐有所吩咐之時,忽聽一聲吶喊,起自四方四面,接著便見一大群人 從地上站了起來,把他們團團圍住。 原來這些人早已隱伏附近,黑心豺狼等退出之時,因為跑得太快,從他們頭頂 上飛越而過,他們未及阻擊。 鐵英奇他們大模大樣的走出大門,當然要陷入他們包圍之中了。 不停的夜雨中,一道閃電過去,只見那群人一個個衣衫檻褸,加上滿身泥土, 更顯得狼狽不堪。 這時,鐵英奇等七人的位置,是五行五丐在前,鐵英奇和虎目神虧朱元波二人 在後。 那群人把他們圍住後,從中走出一個五十左右的老者,這老者氣宇不凡,似乎 就是他們的為首之人。 那老者抹了一下臉上的雨水,道:「你們這些人,在『武林第一家』莊院之內 進進出出,居心何在?快快從實道來,否則,莫怪我們無禮了。」語氣雖然不善, 卻沒有隨便出手,可見很重江湖規矩,不是烏合之眾。 五行五丐中的金丐,落在人家天龍派掌門人鐵英奇眼中,實是大大丟人之事。 金丐向前一步,喝道:「你們是那路弟子,幫主在此,還不過來領罪!」 那老人神色莊穆地道:「誰是丐幫弟子!」 虎目神丐朱元波也起了誤會,閃身過去道:「好呀!你們竟連丐幫弟子的身份 都不承認了!欺師滅祖,如此為什,五行五丐!把他們廢了。」 五行五丐同應一聲:「是!」各人撤出隨身兵刃,要為丐幫清理門戶了。 鐵英奇因為這是丐幫本身之事,不便多說,劍眉皺了一皺,退到一邊。 那老人見丐幫五行五丐撤出了兵刃狂笑道:「人道丐幫幫規嚴,行事最重江湖 道義,可是今天你們的行為,卻叫老夫見了為之齒冷!以強凌弱,擅闖天龍派聖地 不說,竟然狠起心來,反咬一口,誣人於罪,其心實是可誅。難道老夫還怕你們不 成!」回手一招道:「兄弟們!今天我們報效師門的時候了!我們不能再忍受了, 先和這批道義的化子們拼個死活吧!」 一呼百應,像暴出一聲春雷,這時正好又是幾道電光閃來,風急了,雨也大了 ,使當時的場面,更增添了幾分悲狀氣氛。 那老人一番指責的話,使虎目神丐朱元波打了一個冷顫,知道是個天大的誤會 。 當即止住五行五丐出手,道:「五行五丐退下,本幫主有話相詢!」 五行五丐撤回兵刃,退到虎目神丐朱元波身後站好,虎目神丐朱元波向前走出 一步,語氣一緩道:「老夫丐幫幫主朱元波……」 一語未了,那位老人冷笑一聲,道:「誰不知你是虎目神丐朱元波!平日自高 身份,仍然正派人士,今天別想再欺騙人了!」 虎目神丐朱元波確有過人的胸懷,不以為然地淡淡一笑道:「老夫是誰?何不 先示尊號,再論是非!」 那老人昂首道:「老夫天龍弟子田橫,為護衛師門聖地而來,你們想不到吧! 」 此話不但聽得虎目神丐朱元波目瞪口呆,就是五行五丐也為之手足無措。 尤其,鐵英奇更是滿腔熱血沸騰,星目之內,蘊滿了淚水,眼前一片模糊,激 動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到是虎目神丐朱元波先恢復鎮靜,想到風雨之下,不是說話之地,再則天色黑 暗,對方看不清鐵英奇的服飾,無法使他們相信鐵英奇就是天龍派之第十一代掌門 人,當時,吩吩五行五丐道:「你們先回院,準備燈火,我和這位朋友,隨後就來 。」五行五丐同聲應答,反身向「天下第一家」院內走去。 虎目神丐朱元波雙手一拱手道:「田大俠可願同入屋內一談?」 田橫道:「死且不怕,還怕你搗什麼魔鬼!走!」 虎目神丐朱元波道了一聲:「大家請!」拉了鐵英奇走在前頭。 「天下第一家」大廳內,被千里火照得通明。 鐵英奇站在大廳中央,熊熊的火光在他的俊朗臉上,和他那身代天表龍派服色 的儒袍之上,「天龍寶劍」按胯柱地而立,倍增威嚴。 田債以及身後的一干天龍弟子,驟見之下,竟是不敢相信,但是在他們冷靜思 索,幾經詞證之後,終於不再懷疑,只見田橫一陣顫慄,老淚奪眶而出,急行數步 ,俯身拜了下去,道:「弟子田橫,不知掌門在此,行事魯莽,請掌門人處以門規 !」 接著,在他後面跪滿了一地,同聲道:「弟子叩見掌門人!」 鐵英奇為第十一代掌門人之事,自集賢山與會以來,已是天下皆知,這批天龍 弟子是早已聞悉,時在念中。 現在目睹鐵英奇這份長像和穿著打扮,以及掌門人專用的「天龍寶劍」,他們 那還會有所置疑? 鐵英奇真想不到會在這種場合見到本派弟子,而這批弟子,又是這般潦倒,一 時百感交集,忍不住流下英雄之淚,雙手一抬,道:「各位師兄請起,本座……」 他只覺鼻中一酸,喉頭髮哽,再也說不下去。 田橫乃是老年之人,自是明白掌門人的心中感觸,此時此地,丐幫幫主虎目神 丐朱元波不便插言,要減少掌門人的悲痛,只有自己先抑住過激的情緒?於是假裝 出一付比哭還難看的笑臉,站起身來,道:「掌門人一向可好?」 鐵英奇一代雄才,雖然年事不高,經驗不足,但胸襟之開闊,情緒的穩定,卻 非常人可比,其實不用田橫強顏歡笑,他自己臉上,早就換上了一付笑容,這時更 是爽朗地道:「本座歷代祖師默佑,已經得回『天龍秘笈』,今後就要與各位師兄 共同為本派前途努力了!」 「天龍秘笈」已為鐵英奇尋回,不但天龍弟子為之歡聲雷動,就是丐幫幫主虎 目神丐朱元波和五行五丐,亦莫不紛紛道賀,認為天龍弟子復興在望,江湖血劫消 弭,拭目以待了。 之後,鐵英奇又向田橫問了一些天龍弟子的目前狀況,田橫一一說了,各人又 是一陣感歎唏吁。 原來,天龍弟子正在派武林人物搜尋,和萬聖宮派人暗算追殺的雙重壓力交通 之下,簡直已到了走投無路之地。 他們因為不知道正派人尋找他們的目的只是想從他們身上找出鐵英奇的下落, 所以誰也不敢和正派武林接近,只覺大劫臨頭,惶惶不可終日。 這樣一來,天龍弟子在情急之下,不免感懷身世,顧不得祖師關閉天龍派的遺 命。 便在暗中結合起來,欲與命運搏鬥。 有些人於各處聯絡了各代弟子,以圖暴虎憑河,共作最後的掙扎。其中輩份最 高的有天龍五常師兄弟,輩分最低的,只是鐵英奇的師侄輩,再低的便沒有了。 另外一些人,則因目睹各派武林人物,毫無顧忌的進出於「天下第一家」,任 意搜索,實難看下去,激起了維護天龍派聖地的忠誠之心,要以天龍派弟子的鮮血 ,向天下武林人物提出警告。 說關係,田橫乃是天龍五常之首開天手魏鎮中的大弟子,也就是鐵英奇的同參 師兄。 他自天龍派關閉門牆,奉命離開之後,再也不曾回來過。直在江湖上流浪了將 近二十年,這種滋味,說起來,確是令人生悲。 大家在悲歡哀樂之中,各訴衷腸。 忽然,鐵英奇的眉頭皺了兩皺,虎目神丐朱元波眼快嘴快,笑道:「小兄弟, 你又有什麼感觸?」 鐵英奇只覺這位丐幫幫主虎目神丐豪爽熱情,在集賢山莊,就對他有了好感, 一時激情之下,竟脫口呼了一聲:「老哥哥……」發覺不妥,正要縮口,老化子已 鼓掌大笑道:「小兄弟,你這種稱呼,正合老化子的口味,以後就這樣叫下去,再 也不准改動了!」 鐵英奇連連搖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在下一時失言,朱幫主萬萬不可認真 !」 虎目神丐朱元波虎臥一瞪,生起氣來道:「小兄弟,你這樣認為沿門乞食之人 高攀不上了,老化子只有告辭!」 言罷,裝模作樣的向廳外走去。 鐵英奇也知他在做作,但這是人家一片好心,堅拒不得,於是只好道:「老哥 哥,小弟遵命就是!」 虎目神丐朱元波虎目精光如電,一把握住鐵英奇的雙手道:「小兄弟,今後天 龍派的事,有我老化子一份!」說話之時,雙手微微發抖,顯得甚是激動。 鐵英奇凝眸正視虎目神丐,道:「多謝老哥哥盛情!」 虎目神丐朱元波招呼五行五丐過去,道:「你們也來見見這位小兄弟,今後你 們得為他多多賣命!」 五行五丐也是大喜道:「小兄弟的事,就是丐幫的事,這一點不需幫主吩咐! 」 鐵英奇又是一揖道:「謝過各位老哥哥對小弟的雅愛!」 虎目神丐朱元波突然臉色一正道:「天龍派與丐幫既已結為兄弟之好,小兄弟 ,你剛才為什麼皺著眉頭,現在應該對老哥哥直說了吧!」 鐵英奇感激的道:「老哥哥這般熱誠待人,小弟只好實話實說了!」 虎目神丐朱元被爽朗笑道:「小兄弟的有話就快說吧!這等婆婆媽媽的,豈能 成得了大事。」 鐵英奇紅著臉道:「小弟是為本派各位師兄的安置問題,極費周折,心中作難 。」 微頓之後,繼續解釋道:「小弟目前須待著料理之事還多,一時尚不能正式復 派和他們長相聚首,而又不願讓他們再這樣飄零下去,所以……老哥哥見多識廣, 可有以教我!」 虎目神丐朱元波呵呵笑道:「掌門人真不好當,是不是?」接著又是一陣大笑 道:「老哥哥倒有一個辦法,只是有點委曲貴同門,難以出口。」 鐵英奇俊目放光道:「老哥哥不要客氣!」 虎目神丐朱元波道:「小兄弟如不嫌棄,就讓貴派兄弟暫住丐幫好了?」 鐵英奇雖覺不妥,但已不容推拒,當下微一吟哦,轉問田橫道:「田師兄意下 如何?」 田橫想了一想,一時也提不出具體意見。 鐵英奇斷然道:「本派與丐幫既有休戚之好,暫借棲身,也算不得什麼!」他 對這一點竟然非常通達,不像一年前那樣拘泥了。 田橫肅容道:「掌門人所見正是,弟子等遵命就是!」 虎目神丐朱元波大喜點頭道:「通權達變。乃是應亂之道,丐幫弟子,得天龍 兄弟作客,勞莫大為!」語畢,回顧五行五丐道:「今後凡遇天龍兄弟,即迎至本 幫總壇款待!不得有誤!現在你們先接田大俠等各位回壇,老夫要與小兄弟到台兒 莊找掃地斯文呂不二去了。」 鐵英奇也對田橫道:「丐幫與本派情誼已如同一家,今後本派弟子作客丐幫者 ,全由師兄全權統理。本座有事時,自會通知你們前往會合。」 田橫躬身應道:「遵諭!」 繼即朗聲發令道:「恭送掌門人與朱幫主起程!」 天龍弟子肅立恭送鐵英奇和虎目神丐朱元波走出大門。 丐幫雖沒有這種禮節,但在天龍弟子影響之下,也都肅立知儀。 鐵英奇和虎目神丐朱元波離開了淮陰「武林第一家」,由於二人腳程都快,不 到兩日工夫,就到達台兒莊境內。 沿途,鐵英奇才由神丐口中得知掃地斯文呂不二的其人其事。 原來,這個掃地斯文呂不二,胸中確有才學,武功亦不等閒,相貌更是長得蕭 灑脫俗,一派儒雅。 但是這些優厚的條件,生在他的身上,只使他贏得了一個掃地斯文的外號,對 他的身份地位,卻毫無助益。 因為,他有一付與生俱來的劣根性,平時專愛和下五門人物論交,又愛在風月 場中,如果見了銀子更是死不要臉,卑躬屈膝,什麼事都做出來,腦子裡,根本沒 有「人格」二字的觀念。 因此,他長相雖好,文武雖高,也還是被人以「掃地斯文」呼之。 最怪的是,他竟毫無自知之明,還別出心裁特製一種「柳蝶素箋」,自命風雅 ,處處賣弄,真是鬼人多怪,江湖上沒有一個看得起他。 台兒莊已經在望,虎目神丐朱元波拉了鐵英奇繞過一道土堤,避開官道,又走 了一頓飯時間,台兒莊就又被他們甩在後面了。 突然前面視界一朗,現出一道柳堤,柳堤的盡頭,是三間精緻草房,一條清澈 的溪水,繞屋而過。 鐵英奇點頭讚歎道:「這裡真是一個好地方!」 虎目神丐朱元波笑道:「好的還在這後面哩!」 鐵英奇只笑了一笑,沒有細品味虎目神丐朱元波這句話的含意,隨他走到了那 精雅草屋門前。 來到門前,再抬頭仔細望去。鐵英奇不禁又脫口讚道:「好!真是好到了極點 ,這裡不但沒有絲毫世俗習氣,簡直幽靜得如人間天上,由物觀人,小弟真不敢相 信他會是老哥哥所說的那種人。」 虎目神丐朱元波道:「要沒有不俗的外表,也顯不出他為人的掃地斯文了!」 接著大模大樣的面向那房吼道:「本幫主駕到,何以無人出來接待!」 語聲剛落。門內已經惶惶然奔出一個三綹長鬚的玉面老人,衝著虎口神丐朱元 波一拱到地,呵呵連聲道:「呂不二不知幫主駕到,有失遠迎,死罪死罪!」 虎目神丐朱元波「哼」一聲。道:「罷了!」接著問道:「呂不二,你對本幫 主如此奉承,不怕辱沒了你斯文一派的身價嗎?」 掃地斯文呂不二嘻嘻笑道:「朱幫主名動江湖,權傾天下,呂不二不巴結你, 巴結誰去!」 虎目神丐朱元波道:「你說的是真心話麼?」 掃地斯文呂不二慌不迭道:「不二要說了假話,便是你朱幫主的孫子!」 虎目神丐朱元波道:「我要真有這樣的孫子,便非殺不可!」 掃地斯文呂不二道:「是!是!該殺!該殺!」 鐵英奇只聽得通體發麻,幾乎要笑出聲來,心想:人稱他掃地斯文,當是一點 也不錯。 虎目神丐一臉正經,沒有絲毫笑容,大步向草房內走,道:「老夫口渴了!」 掃地斯文呂不二道:「不二算準幫主將臨,早就給你備好香茶了!」側開身子 ,讓虎目神丐朱元波走進屋內。 鐵英奇在虎目神丐後面跟進,可是當他要通過屋門時掃地斯文呂不二卻忽然身 子一橫,將他擋住,臉色變得高傲之極,冷聲道:「柳蝶齋恕不招待無名之輩!」 鐵英奇挺胸朗朗道:「本座天龍派掌門人!」他只道這一亮出身份,掃地斯文 呂不二必會改容相向了。 哪知掃地斯文呂不二竟又翻眼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江湖上已沒有 天龍派這個名號了,柳蝶齋豈是你這破落子弟可以進入的!」 鐵英奇只氣得劍眉雙軒,大喝道:「豈有此理,本座要對你不客氣了!」 掃地斯文呂不二長袖一卷道:「本人就不怕發橫,你如果自恃武功,本人奉陪 幾招!」 鐵英奇俊面如霜,就要出手。 虎目神丐朱元波連忙大笑道:「呂不二乃是天下聞名的勢利眼,小兄弟何必與 他一般見識!」突然面孔一扳,對掃地斯文呂不二道:「鐵掌門人乃是本幫主小兄 弟……」 掃地斯文呂不二當真不愧為天下頭等小人,聞言立時神態全變,不待虎目神丐 把話說完,突然改容躬身道:「小兄弟請!」 鐵英奇怎會見過如此不要臉的人,為之啼笑皆非道:「本座不進去了!」 掃地斯文呂不二一面心中暗罵:「難道老夫真會看得起你麼!」一面打拱作揖 道:「小兄弟,如果再生不二的氣,不二就要跪下了,剛才只因不二不知小兄弟與 朱幫主的關係,多多得罪,萬望見諒!」 鐵英奇憤然道:「誰是你的小兄弟,你說話得小心一點!」 掃地斯文呂不二就有這個本事,一旦認定的目標,你即使打他罵他,他也不在 乎,非死賴到底不可,這時,他心裡雖是用最刻毒的話暗罵鐵英奇不止,但表面上 卻是臉不紅,色不變,連連躬身道:「是!是!鐵掌門不要生氣,不二不敢了,天 龍派乃是威震天下的名門大派,鐵掌門人自是大量如海,不計小人之過,請!請! 鐵掌門人請!」 他的腰向下彎著,彎著頭頂快要低到地面了。 鐵英奇牛脾氣一發,只是不理。 虎目神丐朱元波哈哈大笑道:「不二生平是禮賢下士,小兄弟,不要忘了我們 還有正事,接受了不二先生的道歉吧!」 鐵英奇這才邁步進入了草堂,不過鼻還是冷哼了好幾聲,才算吐出胸中的一股 惡濁之氣。 掃地斯文呂不二隨後進屋,獻敬香茶,又是一拱到地,請示道:「朱大幫主有 何訓示?呂不二洗耳恭聽!」 虎目神丐朱元波毫不假辭色地直言吼道:「呂不二,你什麼時候到過『武林第 一家』?」 掃地斯文呂不二暗暗得意,心道:「現在該看我了吧!」馬上態度一變,臉上 再沒有那種阿諛的諂笑,神采飛揚地乾咳了一聲,緩緩地道:「確有其事,這個! 這個!……」「這個」了半天,都未說出下文。 虎目神丐朱元波深知他的惡習,懶得與他多扯,開門見山地沉聲道:「你有什 麼條件?」話說簡單,一針見血。 掃地斯文呂不二全無窘態,伸出五指,揚了一揚。 虎目神丐朱元彼簡短地道:「黃的還是白的?」 掃地斯文呂不二道:「你老幫大業大,該不會以為是白的吧!」 虎目神丐朱元波哈哈大笑道:「給你!接住!」五道金帶著勁風,直向掃地斯 文呂不二射去,去勢奇猛。老化子竟然用了八成功力。 掃地斯文呂不二微微一笑,抬手處「捕風捉影」,五支十兩的赤金錠,已乖乖 的落到了他的手中。 憑這一手,顯見他的功力,並不在虎目神丐朱元波之下,他有此能耐。卻偏偏 為了錢財,對虎目神丐朱元波表現出卑躬屈膝的醜態.真使人懷疑他是不是娘生的 。 掃地斯文呂不二接過黃金,恬不知恥的掂了掂重量,又用牙齒咬咬,測了一下 成色,那鬼樣,令人作嘔。 最後他滿意了,簡短地答道:「六月十七日!」只說了五個字,便即停門。如 以金錠的數目來計算,正好是一個金錠一個字。 鐵英奇追問道:「你有什麼發現?」 掃地斯文呂不二點點頭,搖搖頭,又伸出五個指頭。 鐵英奇氣極怒叱道:「無恥!……」結果還是罵不出更惡毒的話來。 虎目神丐朱元波笑道:「呂不二習性天生如此,我們如果不照價給錢,就是殺 了他,也莫想他多說半個字!」 鐵英奇大是不服道:「小弟自有叫他說話的手段!」倏地立起身來,準備施展 天龍絕學,制服呂不二,逼他說下去。 虎目神丐朱元波連忙搖手相阻道:「小兄弟,你那手段對呂不二行不通,還是 看老哥哥的!」轉臉正色向呂不二道:「我們整批交易,有問必答,共要若干?」 掃地斯文呂不二雙目貪慾之光進射,裝出一付委曲的神態道:「這……這…… 在下……在下實在吃虧太大了!」忽又抬首挺胸,義氣干雲地道:「在下平日難得 為朱幫主服務,賣一次交情,五百如何?『錠』是單位,五百自是指五百錠黃金了 。 鐵英奇雙目暴火,跺腳道:「你的心太黑了,也太下流了!」 虎目神丐朱元波笑道:「不多!不多!呂不二今天確實夠交情!」 掃地斯文呂不二面有得意之色道:「人大量大,這就是朱大幫主過人之處,鐵 掌門人太小看在下了。」 鐵英奇搖頭蹙眉,不屑和他說話了。 虎目神丐朱元波外窮裡不窮,身上不知帶了多少值錢的東西,只見他左摸右摸 ,摸出一顆比桂圓還大的珠子,淡淡的紅光,隱隱約約。高舉手中,道:「呂不二 ,你是識貨之人,這顆珠子夠五百了吧!」 掃地斯文呂不二一看之下,雙眼發直,連連點頭道:「夠了!夠了!」伸出雙 手,等著朱幫主把那明珠拋給他。 虎目神丐朱元波一縮手道:「東西是你的,但你得先說六月十七在『武林第一 家』怎麼樣!」 掃地斯文呂不二嚥了一口口水道:「你老,還是先把珠子賜下!」 虎目神丐朱元波虎目一皺,道:「你不相信本幫主是不是!」 掃地斯文呂不二連連搖頭道:「不敢!不敢!這是在下的一點小規矩!」 虎目神丐狂笑道:「老夫就是要看你自毀規矩,你該知道,這顆『天香珠』的 價值,何止千倍於五百,要不,我們明天抬黃金來再談。」把那珠子又放回口袋中 。 掃地斯文呂不二見聞廣搏,那有不識貨之理,他目中貪光如刃,早把那「天香 珠」 的價值在心裡估計了一番,這顆珠子雖不大,卻是價值連城的寶物,他哪裡捨 得讓虎目神丐收了回去,惶惶地大聲道:「在下在幫主面前,算得什麼東西,莫說 這小小的規矩不值一提,就是天大的事情,有幫主一句話,在下也水裡水裡去,火 裡火裡去,無不遵命照辦!」 虎目神丐朱元波道:「廢話少說,要珠子就聽命回話!」接著,就問道:「你 在武林第一家,天龍神堂內,找到了些什麼東西?」 掃地斯文呂不二實話實說道:「在下天龍神堂內發現了天龍秘笈,按動機關, 天龍神台底下,伸出一支金色巨爪,爪中有一張字條,於是在下取了那張字條,將 機關恢復原狀。」 鐵英奇急著想知道那字條的內容,插嘴道:「那張紙條哪裡去了?」 掃地斯文呂不二道:「鐵掌門人要問話須加外計值。」 鐵英奇叱道:「這般無恥,本座劈了你!」 虎目神丐朱元波叫聲:「小兄弟!」使了一個眼色,要他安心靜聽,然後,又 向呂不二問道:「你自己另外還做了一些什麼手腳?」 掃地斯文呂不二「哦」了一聲,道:「在下也在那龍爪之內留了一張『柳蝶素 箋』。」 「你在『柳蝶素箋』上,寫了一些什麼字?」 掃地斯文呂不二道:「我寫的是:哈!哈!老夫棋高一著,捷足先登了!」 虎目神丐朱元波點了一點頭,承認掃地斯文沒有說假話,然後又問道:「原來 那張字條到那裡去了?」 掃地斯文呂不二道:「我把它賣了!」 鐵英奇這時再也忍不住了,身形一起,猛撲掃地斯文呂不二,掃地斯文呂不二 冷笑一聲,腳下三七交錯,搖臂疾閃,一連變換了五六個方位和角度,滿以為鐵英 奇必然撲空丟醜了。 那料鐵英奇身法快疾無比,撲來的身形,有如附骨之魂,任他如何躲閃,也脫 不出鐵英奇雙手指尖三寸之外。 掃地斯文昌不二這才知道鐵英奇的武功高得出奇,欲待改式頑抗時,已只覺肩 井穴一麻,雙臀如中雷殛,莫想抬得起來。 鐵英奇按住掃地斯文呂不二兩肩,吼聲道:「賣給了准?說!」 掃地斯文呂不二對鐵英奇的態度,原僅是凜於丐幫幫主朱元波的威勢,保留了 三分客氣。 現在,卻是真被鐵英奇的一身功力完全降伏,他心神皆悸的對鐵英奇伯到了極 點,甚至於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一張善變的臉,漲的通紅。 虎目神丐朱元波閃身過來,對鐵英奇道:「小兄弟,不要太急,細細想,慢慢 問,才不致誤事。」 鐵英奇此舉,乃出於一時情急,他是何等智慧之人,不用多說,便明白自己犯 了「小不忍則亂大謀」之弊,當下放開掃地斯文呂不二,冷笑一聲,道:「呂不二 ,希望你好好答話,免得本座再給你苦頭吃!」退回原處坐下。 掃地斯文呂不二活動了一下兩肩,惶恐地道:「是!是!在下言必由衷就是。 」 虎目神丐朱元波開始問道:「你將那紙條賣給了誰?」 掃地斯文呂不二搖頭道:「在下確實不知那買字條之人是誰?」 虎目神丐朱元波一瞪眼道:「呂不二,你素以見多識廣自詡,要說不識那人是 誰,這話未免有點欺人,到底是誰,從速說來,免得再吃苦頭。」 掃地斯文昌不二哭喪一張瞬息萬變的厚臉,道:「要是江湖上知名之士,在下 自是不會不識,可是那人年紀不過十八九歲,在下實在不知他的根源。」 虎目神丐朱元波想了想道:「那你就把他的相貌說一說好了!」 掃地斯文呂不二回想著道:「那是一個身穿月白色的儒服,外披銀色披風的少 年書生,身材中等,不高也不矮,一張俊臉,似乎比鐵英奇尤白三分。只是俊朗之 氣稍弱。 當時,在下也曾問過他的身份,他不說,在下也就懶得多問了。」 鐵英奇忽然問道:「你把那張字條賣給他多少錢?」 掃地斯文呂不二從身上摸出一塊長約寸大的名貴玉珮,道:「那少年也和朱幫 主一樣,未曾隨身攜帶很多金錢,是用這塊漢玉作價的!」 虎目神丐朱元波道:「那字條上寫了一些什麼話?」 掃地斯文呂不二蹙起雙眉道:「這個在下不能說!」 鐵英奇大聲道:「你又要使刁了,是不是?」 掃地斯文呂不二苦笑道:「在下不是不願說,只因在下曾答應那少年,絕不洩 漏那字條上片語文字,鐵掌門人和朱幫主如果一定迫使在下失信於人,在下也不敢 不遵。」 掃地斯文呂不二這話說得十分技巧.他可以在迫情形之下,失信於人,但這失 信於人的責任,卻是在朱元波和鐵英奇二人身上。 武林人物,講究的就是信義當先,虎目神丐和鐵英奇縱然亟欲知悉字條的內容 ,卻也不能做出這種迫人失信的事來。 如果他們都是邪惡之人,當然便不會有這種顧忌了。 虎目神丐朱元波落態鐵英奇臉上,搖頭一歎道:「小兄弟,看來我們這一趟是 白跑了!」 鐵英奇也頗為沮喪,但當他目光偶掠,瞥見掃地斯文呂不二手中那塊玉珮時, 卻不由精神一振道:「呂不二,你明知我們不曾做那陷入於不義之事,所以才用這 話來搪塞我們,算你厲害,我們不再追問那字條的內容就是了,但是,你得將王佩 交出來,給我們作為追尋那人的線索。」 掃地斯文呂不二搖道:「不行,這決玉珮給了你們,我的字條不是白送了嗎? 」 鐵英奇真不知用什麼話來罵他才好,像他這種毫無人性的人,世上大概再也找 不出第二位了。 虎目神丐朱元波冷哼一聲,道:「呂不二,你不要善財難捨,須知老化子的天 香珠,尚未交出嘿!」 掃地斯文呂不二心中作慌,卻不敢形之於色,吞吞吐吐的道:「朱大幫主想食 言了麼?」 虎目神丐朱元波道:「這算不了食言,因為你沒有告訴我們那張字條的內容, 沒有履行有問必答的諾言,即使給你天香珠,也只能給你半粒。」 掃地斯文呂不二忽然一咬牙道:「好,我告訴你們那字條的內容好了!」 虎目神丐朱元波哈哈大笑道:「可惜你答應別人在先,縱然你能無恥不願食言 ,但本幫主與鐵掌門人又是何等人物,豈能因利而背義,你最好乖乖的將玉珮交出 ,作為你未實現諾言的補償,本幫主仍然願意將天香珠交付給你,如此你並不吃虧 ,你衡量著辦吧!」 掃地斯文呂不二實在不願犧牲手中的玉珮,可是更捨不得天香珠,最後只好歎 了一口氣,嚥了一口口水,帶著哭音道:「我給你們玉珮,你們不會再找其他的籍 口吧?」 虎目神丐朱元波大聲吼道:「胡說,你要不放心,我們告辭好了!」說著便和 鐵英奇向門外走去。 掃地斯文呂不二慌忙阻止虎目神丐,交出玉珮,訕訕地道:「在下願將玉珮獻 與朱老,請朱老驗收!」 虎目神丐朱元波瞧也不瞧他一眼,接過玉珮,放入懷中,同時將天香珠交到他 的手中,道:「老夫要不是不屑對你這種人下手,真要活劈了你,才消心頭之氣。 」一掌把掃地斯文呂不二推開,和鐵英奇走出了柳蝶齋。 背後,還得聽掃地斯文呂不二卑賤地應道:「是!是!你老果然是正派人物, 不屑向在下下手!謝謝你老!」 二人老出老遠,鐵英奇餘氣難息地歎到:「老哥哥,人世間竟有寡竟廉恥之人 ,真是奇數。」 虎目神丐朱元波道:「掃地斯文呂不二在江湖上,雖然無恥,但還有一點可取 的地方,較某些人要強的多了。」 鐵英奇張大眼睛驚訝道:「他有什麼可取的地方?」 「至少他不說謊話!」 鐵英奇又歎了一口氣道:「有了這塊玉珮,又到那去找銀色披風的人呢?」 虎目神丐朱元波呵呵笑道:「這個小兄弟不必擔心,本幫弟子遍天下,不怕找 他不出來!」 語聲甫落,忽然「哦」了一聲,一指前方道:「小兄弟,你看那……」 鐵英奇抬頭一看,大喜接口道:「那是一個身披銀色披風的人!」身形暴起, 顧不得招呼虎目神丐朱元波,如飛般追的下去。 前面那身披銀披風的人,似是身有要事,奔行之間,快如閃雷,疾若流星,輕 身功夫,確實高妙到了絕學。 可是鐵英奇苦學一年,練成天龍絕學,已將體內四種奇藥藥力完全收為己用, 「天龍身法」展開,腳不沾塵,更是快得驚人,較前面那身披銀色披風的人,尤似 勝過一籌。 轉眼間,虎目神丐朱元波已不知被甩到那裡去了。 距離越拉越近,鐵英奇高興之下,揚聲向前呼道:「前面那位兄台,請緩行一 步,在下鐵英奇有事請教!」 也不知前面那人沒有聽到還是不願答理,只見他忽然折身向一座山林之內奔去 ,幾個起落。便不見了人影。 鐵英奇幾乎氣得發狂,把一身輕功展開到極限,從山腳下起,一寸一寸,向山 頂搜去。 這時,他真恨不得把那人劈個稀爛,才消心頭之氣。 可是,那人像是被這座山林吞沒了,任由鐵英奇如何細心搜索,也莫想找一點 形蹤。 鐵英奇漸漸搜到的山顛。 這座山很怪,全山都是茂密的樹林,偏偏山顛光禿禿的不生一草一木,就好像 被剃刮過的一般。 鐵英奇目光掃到山顛之上,忽然間,只見他神色一怔,輕「呵!」一聲,訝疑 地自言片語道:「那不是蘇爺爺麼!」 原來,在那光禿禿的山頂上,長白老人蘇聖北正背負雙手,一來一往的游走著 ,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鐵英奇正想飛身過去相見,卻忽聽長白老人發出一聲怒笑道:「老夫等了你兩 個時辰,還以為你不來了!」 話聲中,只見從西北方向,走出一男一女二人。 鐵英奇一眼看到那男的,不由怒火沸騰,略一思索,縱身上了一株參天大樹, 藏起身來。 這後來的一男一女,不是別人,男的是萬聖宮的老山主幻影神翁,而那女的, 不用說,當然就是過去的百靈仙子今天的萬聖富宮主,蘇梅苓了。 百靈仙子蘇梅苓臉上戴著人皮面具,是以長白老人竟不知她就是自己的寶貝孫 女。 這時,長白老人冷冷地道:「約老夫來此的,就是你麼?」 幻影神翁乾笑兩聲,道:「不錯,就是本山主!」他怕長白老人不知道他是什 麼山主又加了一句道:「萬聖宮的老山主!」 長白老人打量了幻影神翁身側的美貌少女半天,雙目精光轉到幻影神翁臉上: 「老夫孫女兒梅苓何在?」 戴著人皮面具的百靈仙子蘇梅苓,一陣微顫,腳下一錯,一頭便向長白老人懷 中沖來,口中發著呀、呀的聲音,卻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原來幻影神翁早就摸熟了百靈仙子蘇梅苓的性格,感情最易衝動,心念動處, 便會不顧首尾的任起性來,那時候,任何諾言,也不會對她發生約束作用。 所以,就在他們將要現身之前的片刻,突然下手,點了百靈仙子的啞穴,又怕 她扯落面上的人皮面具,於是,連她的雙手也給制住了。 就這樣,百靈伯子蘇梅苓還是不顧一切的,猛然向長白老人懷中撲來。 長白老人又怎會想到向他懷中衝來的美麗少女,就是他念念不忘的愛孫,既然 不知她就是愛孫,以他的身份,當然不能讓一個無名少女衝到懷中來,當時擺袖微 拂,發出一股輕力,把百靈仙子蘇梅苓震出一丈之外。 長白老人一指逼退了蘇梅苓,同時,也把蘇梅苓因親情激動而迷失的理智,震 得清醒過來,借被逼後退之勢,腳下展開了幾式奧秘的步法,柳腰款擺,柔若無風 ,蓮足點點,步步生花。 這幾步法,乃是長白老人特傳百靈仙子蘇梅苓的絕學,蘇梅苓如今使出來,其 用意不外是要引起長白老人的注意,進而推想出她的身份。 長白老人一世之雄,家微知巨,先從蘇梅苓後退的身形步法上,看到了蘇梅苓 的影子,又從蘇梅苓一雙充滿幽怨和祈待的眸子裡,看出了這個絕世少女大有蹊蹺 ,腦筋一轉,進步出手,向百靈仙子蘇梅苓肩頭抓去,道:「你到底是誰?」 長白老人何等功力,丈遠距離,自然是一發即至,手到擒來,那知幻影神翁卻 毫不稍遜的閃身擋在百靈仙子蘇梅苓身前,晃著頭笑道:「你這是什麼意思?要打 ,老朽奉陪就是!」 長白老人要打也不能這個時候出手,冷笑一聲,閃身退回原來立足之處,寒著 臉色道:「山主相約老夫前來,言明讓老夫祖孫相見,如今人在哪裡?」 幻影神翁眨了幾下眼睛,臉上露著詭笑,道:「我們都是年高之人,難道不能 心平靜氣,慢慢的談麼?」 長白老人心忖:「只要見了面,老夫便不怕你逃上天去,且看著你有些什麼花 樣變出來。」當下壓住怒火,道:「老夫早聞大名,今天正好領教領教!」 幻影神翁只動了一下臉皮,道:「好說好說!蘇老過獎了。」退後一步,招呼 蘇梅苓道:「孩子快過來,向你蘇師妹的祖父,關外長白老人蘇前輩陪個不是?」 蘇梅苓憋著一肚子的氣,向長白老人福了一福。 幻影神翁又鬼話連篇地道:「這個孩子生來殘疾,口不能言,但和令孫梅苓, 卻是感情最好。」 長白老人從幻影神翁的這番話中,聽出自己愛孫已經成了人家的徒弟,等於說 自己和這個萬聖宮的山主有了不尋常的關係,他乃是江湖上老一輩的成名人物,對 於師徒大道,甚是重視,雖不知蘇梅苓是怎樣拜師的,但以他的身份,卻不容許他 說出不承認的話來,再者,他乃一方之雄,處處不願落人話柄,當時歎了一聲道: 「山主何不早說就是梅苓之師,幾乎使老夫失禮了!」 幻影神翁忙不迭的告罪道:「一年之前,老夫道經高山,看中了令孫的絕代資 質,動了愛才之心,強攜令孫而去,實在於禮有虧,好在蘇老是武林先輩,深知武 林人物傳人之難找,必定瞭解在下的苦衷!」 長白老人見他說得好聽,板不下臉來。似笑非笑地道:「梅苓多承培育,老夫 謹此致謝。」虛虛的拱了一拱手。 幻影神翁放聲大笑道:「說起來,在下應該謝謝老英雄才是!」加上英雄二字 ,慢慢施展他拉攏長白老人的手法了。 長白老人也由微笑變為放聲大笑道:「山主!此話怎講?」 幻影神翁裝出一付興高采烈的神氣道:「梅苓天縱奇才,一年不到,便已盡傳 在下一身所學,如今已是『萬聖宮』的宮主了,而且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她即已名 揚天下,為在下師門爭得了極大的光榮,要非老英雄有此賢孫,在下師門焉能如此 昌盛。所以說,在下應先向老英雄致謝?」 說完,果真向長白老人打拱和揖不已。 長白老人老年之人,老年人的心境,可以拋開個人的名利得失,但卻不會不關 懷自己兒孫的些許努力和成就。像蘇梅苓這樣身為萬聖宮宮主,在長白老人來說, 卻是值得高興之事,於是也就真心的哈哈大笑起來。 萬聖宮倔起江湖,尚是近數月間的事,惡行未著,劣跡未彰,蘇老也沒有向壞 的方面去想,所以才能有這愉快的心情。 如果他知道了萬聖宮的內幕,只怕想哭都哭不出來呢。 幻影神翁眼看長白老人和萬聖官一步一步的接近,心花怒放,也出自真心的笑 了一聲道:「萬聖宮為令孫所掌,這次聽說老英雄與篙山和尚為了天龍派掌門人之 事,相持不下,特從巫山望霞峰,盡集宮中好手。前來聽候老英雄差遣,只要老英 雄一點頭,令孫便會前來叩見老英雄了。」 長白老人心中一動道:「梅苓為什麼不親自前來見我?」 幻影神翁微微一笑,道:「梅兒改投在下門下,恐怕老英雄生氣,所以不敢前 來。」 長白老人沉吟了半天,道:「關外武林和貴宮合作之事,老夫希望在見過梅苓 之後再談;這一點尚祈山主海涵。」顯然,長白老人也不簡單,留了一個尾巴。 幻影神翁道:「萬聖宮方面,在下可以代為宮主,苓兒來不來無關主要,何況 老英雄與苓兒久別經年,一旦相見,正是天倫敘樂之時。怎好談論那些干戈之事, 老英雄認為如何?」 長白老人點了點頭,道:「山主之言有理……」 一語未了,忽然轉向左後方揚聲道:「那邊是誰?」 幻影神貧道:「可能是隨在下同來之人……」 只見一道銀光閃處,山顛上已多了一個身披銀色披風的少年。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如簧之舌巧騙芳心】 這少年,看年紀不過二十左右,生得面如清月,秀逸絕倫,全身自然散發著一 種高雅脫俗的氣質,使人一見之下,不敢稍存輕視之念。 他神態從容地走前數步,面對幻影神翁微笑道:「小生與山主並非同路之人哩 !」 誰知幻影神翁發覺說錯人,已是難堪,不料對方竟然還識得自己的山主身份, 可見這小子居心不良,已偷聽了不少時候。因此,不由怒氣橫生,冷冷說道:「看 你一派斯文,應是知書識理之人,你知不知道,偷聽人家說話,乃是虧德敗行之事 嗎?」 那美少年,臉皮似乎真薄,玉面緋紅。「小生原非有意竊聽二位說話,實為與 蘇老前輩有所陳述而來!」 長白長人蘇聖北疑訝道:「這位少俠怎知老朽會在此出現?」 那美少年,神色一整,迅即恢復了常態,道:「小生因事前知道二位有此約會 ,所以……」 幻影神翁一聲陰笑道:「你的消息,從何而來?」 那美少年道:「歉難奉告!」忽然手指百靈仙子蘇梅苓,向長白老人道:「老 前輩可知這位姑娘是誰?」 長白老人尚未答話,幻影神翁已是神色一變,吼聲道:「你到底是誰?如不明 白說來,莫怪老夫出手無情!」 美少年朗聲一笑道:「你心中有鬼,怕了麼?」 長白老人原就覺到眼前少女大有蹊蹺,這時更是懷疑。 蘇梅苓儘管被人皮面具掩住了本來面目,但長白老人是從小看著她長大之人, 對她的身形體態,乃至舉步移足之微,莫不深刻難忘,尤其,剛才蘇梅苓所使的那 種神奇步法,更給了長白老人難釋的疑念。 他口中與幻影神翁虛與委婉,實際上並未放棄解開這個迷疑的用心。 起初,他對這美少年的出現,頗為氣惱,認為他破壞了自己企圖,這時一聽他 問出這話,正中下懷,當時,打了一個哈哈,接口道:「老朽不相信堂堂萬聖宮的 山主,會有什麼見不得人事!」暗中已把話點了過去。 幻影神翁何等陰險多智之人,霎眼間主意層出,很快便有了對策,由陰笑化為 大笑道:「你們認為在下這個小徒,就是苓兒麼?」 同時並傳音警告百靈仙子蘇梅苓道:「梅苓,你如果控制不住感情,違犯了我 們的約定,便再也莫想見到鐵英奇了,老夫回去之後,非把他萬馬分屍不可,你要 不信,就不妨試試!」 一面更大大方方地向百靈仙子蘇梅苓招了一招手,道:「真兒,他們都把你認 作了苓兒,你快過去讓他們仔細看看,好教他們死心。」 他極具信心,招手之間,暗中虛空發力,已用玄陰功力,解開了中百靈仙子蘇 梅苓的穴道。 百靈仙子蘇梅苓這時情緒早已平復下來,神靈一清,對於幻影神翁的警告,自 是入耳心驚。 雖然她此刻已能自由說話,也能自由扯下臉上的人皮面具,但是,她反而不敢 與長白老人相認了。 因為,她為什麼也不能置鐵英奇的生命於不顧。 不僅如此,她甚至還得和幻影神翁密切配合,求得言行一致。 於是,她忍住滿腹的辛酸,壓低嗓子,掩去自己原來又甜又脆的聲音,微帶沙 啞地說道:「晚輩楚真真,見過蘇老前輩!」在距離長白老人丈遠之外,遙向長白 老人深深一福。 長白老人又失望,又迷惘,搖首一聲長歎道:「莫非老夫真的眼花了麼?」 那身披銀色披風的美少年也是神情一愕,眸珠微轉忽然錯步向百靈仙子蘇梅苓 撲去,有心先將眼前這可疑的少女制住再說。 誰知他身形剛動,幻影神翁已截身過去,阻住他,冷笑道:「你向真真身上亂 撞,打的什麼主意?」言下有說他居心不良之意。 美少年毫無怒意,淡淡一笑,道:「小生認定這位姑娘就是蘇姑娘,你敢讓小 生上去查看一下麼?」 幻影神翁放聲長笑道:「苓兒是蘇老的愛孫,連他都承認自己看錯了人,難道 你小子會比他知道得更多麼!你明明是存心不軌,生了邪念,想與我真兒接近,當 著老夫的面竟敢如此,你的膽子可真不小……」說著,驀地翻腕,當胸推出一掌。 幻影神翁立意殺人滅口,這一掌用了六分功力,在他想,這一掌擊出,對方這 美少年必死無疑了。 他們二人原是對面而立,兩者之間的距離,不過五步之隔,翻掌間,如潮般掌 風即已湧到美少年的胸前。 那美少年雖是早有戒備,卻想不到幻影神翁會如此陰險,不惜身份,當著長白 老人之面,向人驟下殺手,當即晃身閃躲已不不及,雖然避開了胸口重穴,肩頭上 致是被掌力掃中,立時騰空飛出,向著一棵大樹撞去。 長白老人大喝一聲,以企及時將少年截住。 哪知他快,還有比他更快的,只見藍影閃處,從樹林後面,飛快跳出一人,雙 手一抄,已將那俊美少年接在手中。 接著「潛龍升天」,反身又退回樹林之內。 這個身穿藍衫之人,果然就是鐵英奇了。 他心懸慈母和四位師叔的安危,正欲從身披銀色披風的少年口中探問他們的下 落,生恐與長白老人相見會耽擱了時間,是以一接住那俊美少年,便立即不顧一切 的退身離去。 長白老人見現身出來的人竟是鐵英奇,心神大暢,凌空挫腰收勢,落下地面, 正要出聲招呼,不想鐵英奇竟又反身陷入林內。 幻影神翁一聲怒喝道:「小子那裡走!」跟著撲出。 長白老人這時那還能將幻影神翁放過,毫不思索的,橫身阻住道:「山主且慢 !老夫有話要說!」 長白老人不讓幻影神翁追趕鐵英奇,同樣的,幻影神翁也不讓百靈仙子蘇梅苓 追了出去,他自己既被長白老人阻住,當機立斷,忙也轉身擋注百靈仙子蘇梅苓, 脫口道:「苓兒,那並不是真的鐵英奇,而是一個假冒之人,你千萬不可上當!」 百靈仙子蘇梅苓眼見鐵英奇逍遙自在,並未受到制挾,便再無顧忌地道:「誰 還相信你的鬼話!我們的約言從現在起,一筆勾銷!」 幻影神翁智計如海,神色不變,鎮靜無比道:「此人絕非鐵英奇,信不信由你 !」 這時長白老人已從百靈仙子蘇梅苓的話語口音之中,證實她是自己的孫女兒了 ,閃身上前,拉住她的玉手,叫了一聲:「孩子!你想煞爺爺了!」 百靈仙子蘇梅也苓扯落臉上人皮面具,投到長白老人懷中,抽泣起來。 他們祖孫相會,沉醉於天倫親情的歡悅之中,誰也沒有聽到幻影神翁最後說了 一些什麼話。 幻影神翁冷眼旁觀,臉上陰晴不定,時不時發出一陣陣的冷笑,最後,他又大 聲地重複道:「此人絕非鐵英奇,老夫可以斷言!」 長白老人拍了拍蘇梅苓的香肩道:「孩子,我們有話慢慢再說。」接著轉身對 幻影神翁道:「有什麼理由?證明他不是鐵英奇!」 幻影神翁怕的就是長白老人不答話,只要長白老人答了腔,他便不怕不能憑其 生花之舌,說得對方服服貼貼,教對方上當。 當下他聳聳肩道:「老夫不但有理由,而且都不是空洞的理由?」 百靈仙子蘇梅苓揚起螓首,道:「有話就乾乾脆脆的說,誰耐煩跟你囉嗦!」 幻影神翁道:「苓兒,你對老夫怎可如此無禮!」 百靈仙子蘇梅苓小鼻一翹,哼聲道:「你要怎樣?」 幻影神翁陰陰的一笑道:「苓兒,你別以為我們的約定已經失效!」 百靈仙子蘇梅苓冷笑道:「你還想用英哥哥來控制我麼?真是做你的春情大夢 了!」 幻影神翁陰笑更盛道:「苓兒,我無需跟你對嘴,現在你且聽我把那人不是鐵 英奇的理由說出來,你再估量著辦好了!」 百靈仙子蘇梅苓不為所動,道:「兒苓豈是你叫的,真不要臉!你……」 話未說完,卻被長白老人喝斷道:「孩子,保持一點俠義人士的修養,山主養 育了你一年,不論他居心如何,你總還應該保留一點對老輩人物的禮貌。」 幻影神翁接口道:「蘇老,苓兒的脾氣,老夫很清楚,老夫不會介意的!」 長白老人見他故做大方,只冷哼了一聲,算是答覆。 幻影神翁詭譎一笑,分析著說出他的理由道:「第一個理由,剛才那人所顯露 的一身功夫十分高超,非有七八十的修為,絕不可能到達那等境界,試想,鐵英奇 今年才有多大年紀,任他資質再好,也莫想在一年之內速成至此。」 百靈仙子蘇海苓翹起鼻子,哼聲道:「要是英哥哥巧獲奇遇,便當例外了!」 幻影神翁道:「普天之下,絕無一種靈藥,可以使人在一年之內功力陡增七八 十年!」 百靈仙子蘇梅苓又冷冷道:「要是連續獲服許多靈藥呢?」 幻影神翁哈哈大笑道:「菩兒,你以為天下奇草藥之獲得,會像吃飯一般容易 麼? 一種已經可遇而不可求,何況連獲數種,這簡直是癡人說話了。」笑了一陣, 接著又道:「那人功力之高,已與蘇老相去有限,具有這等功力之人,在目前江湖 上,實是少行如鳳毛麟角,僅憑這一點,就足證他不是鐵英奇了。」 百靈仙子蘇梅苓硬是不信,仰首嬌聲問道:「爺爺,他的話,有沒有道理?」 長白老人沒有開口,但微微點了一下首,算是同意了幻影神翁的說法。 幻影神翁臉上又泛起陰笑,道:「第二點理由,那人現身即走,明明是不敢與 蘇老相見,推具原因,無非是怕露出馬腳罷了。」 百靈仙子蘇梅苓為鐵英奇辯護道:「你處處為難於他,他怕了你,當然不敢和 你碰面了。」 幻影神翁哈哈一笑道:「以那人的功力,老夫非五十招以上,不能勝他,假如 他是鐵英奇,加上令祖和你,老夫有敗無勝,他豈會怕了老夫?」 長白老人歎了一聲長氣,道:「英兒不是無情無義之人,他見了老夫,絕無不 挺身相見之理!」他又那裡知道鐵英奇一心懸念慈母與四位師叔的安危,急急地要 從那身披銀色披風的少年身上,探詢慈母的下落,因而避免與他和幻影神翁糾纏, 硬起心腸不言不語而去的苦衷呢? 長白老人這一句話,無異是完全同意了幻影神翁的看法。 就因為這樣,以致陰差陽錯地,以後又鬧出了不少的麻煩。 百靈仙子蘇梅苓仍是不服氣,恨得連忙雙足亂點道:「我才不相信,一千個不 相信,一萬個不相信,奇哥哥一定有他不挺身相見的原因,或許那身披銀色披風的 人,正是英哥哥的朋友,他為了趕緊設法給他治療,不得不急急的離去!」 說到這裡,忽然心中一動,輕「哦!」一聲,忖道:「那人莫非是個女的!是 的! 一定是一個女的!英哥哥為了她,不理我們走了!」越想越對,越想越氣,再 也說不下去了。 那身上披銀色披風之人,除了鐵英奇因為涉世不深,看不出她是女兒身之外, 以長白老人和幻影神翁的閱歷經驗,早就看出她是易釵而棄,只是沒有點明說出來 罷了。 至於百靈仙子蘇梅苓之所以能有此會悟,乃是因為她本身也是女人,且對鐵英 奇有了甚深愛意,因而特別敏感多疑之故。 百靈仙子蘇梅苓想到這一點之後,鼻子有點酸溜溜的難受,既不敢再說,也不 敢再想,幽幽的歎了一聲,突然沉默起來。 這時,幻影神翁又裝模作佯的沉聲道:「第三個理由,本來不能算是理由,而 只是一個實實在在的事實,同論前面那兩個理由能不能成立,都可以證明那人不是 鐵英奇!」 他說著忽然一頓,似有意等待長白老人和蘇梅苓發問,但等了半天,並未見他 們二人開腔,乃又只好訕訕的笑了兩聲,自行接下去道:「因為鐵英奇早已在一年 之前,被老夫關在一個人跡罕至的隱密之處了!」 百靈仙子蘇梅苓原就是被幻影神翁以此要挾的,所以聽了這話,只是秀眉揚了 一揚,沒有過份失驚的表情。長白老人聞言之下,其反應便完全不同了,不但長眉 直豎,而且惶急之情畢露,吼道:「鐵英奇被你關住了?」 幻影神翁得意中裝出一付歉疚之色,假笑道:「蘇老,真對不起,鐵英奇的失 蹤,確是區區在下所為,少林武當二派,僅是代人受過,你事先沒有想到吧!」 長白老人只氣得全身一陣顫抖,忽然,雙目精光暴射,恨聲道:「原來是你從 中搗鬼,老夫容你不得。」鋼牙猛咬,揉身疾上,雙掌一翻,推出一掌。 掌風如雷,轟轟有聲,直朝幻影神翁撞去。 幻影神翁磔磔怪笑道:「老夫要不實接你這一掌,你一定會認為老夫功力有遜 於你,也罷!老夫就顯示一點能為,好教你死心塌地與老夫攜手合作。」 話聲中,已提足「七煞玄陰真力」,雙掌一合倏然外翻,發出一股無聲無息的 陰柔勁氣,向捲湧而至的狂颶迎去。 一剛一柔兩神掌力相接之下,長白老人所發轟轟有聲的掌風頓寂,人也一轉搖 晃,終於立腳。再看那幻影神翁,雖是臉色微紅,卻仍直立當地。紋風不動。 一掌硬拚,高下立判,長白老人這是第二次覺得自己屈敗於人了。 第一次,是在六十年前,敗於鐵英奇祖父擎天玉柱鐵錚手上。 那一次,他是敗在十次反覆印證之後,所以敗得心服口服,但是這六十年後的 第二次之敗,卻使他心中不甘,當時功勁再提,又是一掌推了過去,口中吼道:「 老夫和你拼了!」 幻影神翁接過長白老人的第一掌,佔了上風,顯過了顏色,已不願再與長白老 人纏對,腳下一錯,以「靈鬼幻形」身法,避過來掌,搖手沉聲道:「蘇老,你也 是年將百歲之人,怎就一點不知道利害,你如此進逼,莫怪老夫要對鐵英奇不客氣 了。」 長白老人氣極之下,雖已存心與幻影神翁拼個你死我活,可是心中並非沒有一 番計較,要想收拾眼前這個幻影神翁實在毫無希望,再聽對方要以鐵英奇的生命要 挾,更加有所顧忌,不得不縮手停身,憤然道:「總有一天,老夫非宰了你,方洩 心頭之恨!」 幻影神翁語含諷刺地道:「以後的以後再說,至少我們今天可以好好地談一談 ,說起來,關於鐵英奇失蹤這件事,你應該感謝我才對!」 長白老人怒聲道:「你在老夫面前胡言亂語!」 幻影神翁陰陰地道:「老夫給你製造了一個入關稱雄的機會和藉口,難道你不 應該謝我麼!」 長白老人似被說中了心事,神色微微一震,一時未曾開口。 幻影神翁鼓起如簧之舌道:「蘇老,你與少林武當的爭執,已成了震撼天下武 林的大事,我想你總不能毫不顧及關外群雄的顏面,自損威譽,落個見事不明之議 ,自認失察之過,向少林武當厚顏低頭賠禮吧!要知道,你現在已是騎虎難下啦! 哈!哈!哈! 哈!」一陣令人心悸的獰笑,只笑得長白老人惶然失措。 這時,百靈仙子蘇梅苓腦中不知忽然又興起了一個什麼念頭,把話題又拉了回 去道:「你說剛才那人不是鐵英奇麼?鬼才相信!」 幻影神翁一時真還被百靈仙子蘇梅苓猛然這句話,說得暗吃一驚,心中暗忖: 「這丫頭莫非當真找出了什麼毛病?」臉上卻保持冷然之色道:「鐵英奇被老夫囚 禁著,乃是鐵一般的事實,苓兒,你又想到那裡去了!」 百靈仙子蘇梅苓只顧照著自己的想法道:「難道英哥哥不曾逃出來麼?」接著 閉目喃喃念道:「是的,英哥哥一定是逃出你的魔掌了!」繼之,翦水雙瞳一睜, 兩道厲芒迸射,盯在幻影神翁臉上,正色道:「英哥哥一定是逃出來了」 幻影神翁見了百靈仙子蘇梅苓這種失神之態,明白她原來是在做白日美夢,心 中落實,大笑道:「老夫在那囚人的地方,留有看守之人,他如何逃得出來?何況 ,昨天還有人回報老夫,說他已經答應了老夫的條件,正要拜在老夫門下,學習老 夫的武功哩!」 百靈仙子蘇梅苓這時心中根本就是糊里糊塗,亂糟糟的,沒有一點頭緒,聽了 老魔這番言語,除了瞪眼而外,那還答得出一句話來? 長白老人似乎也一時不能判別真偽,吁聲而歎。 幻影神翁自覺得計,神采飛揚地又道:「你們要是不信,老夫可以立刻幫你們 去那地方看看,屆時便知老夫絕非虛言唬人了!」他心中另有計較,是以敢大膽來 此一著。 百靈仙子蘇梅苓不待深思,直覺地道:「真的帶我們去見英哥哥麼?」 幻影神翁道:「當然是真的!不過我得先問你一句話,我們二年之約,還算不 算數?」 百靈仙子蘇梅苓毫不考慮地道:「只要見到英哥哥,我們的約定自然仍就有效 !」 幻影神翁問長白老人道:「蘇老,尊意如何?」 長白老人忽然面容一壯,目射燦然神光道:「老夫自有主見,你這些手段,莫 想在老夫身上施展!」接著,又轉面向百靈仙子蘇梅苓道:「苓兒,爺爺不願影響 你的想法與做法,但願你不要給蘇家丟人就好了!」 也不待幻影神翁再有插嘴的機會,雙足一蹬,騰空而起,轉眼進入樹林之內, 消失不見。 百靈仙子蘇梅苓喊道:「爺爺!爺爺……」 幻影神翁臉笑心毒地安慰蘇梅苓道:「苓兒,你爺爺把你留下來,便表示相信 了老夫的話,你喊他不會顧你的!現在,我們也該回去了,……同時,我們還得趕 緊查出那假冒鐵英奇之人,給他看看萬聖宮的顏色哩!」 百靈仙子蘇梅苓,芳心紛亂,已失主宰,低下頭,淒惋地隨著幻影神翁向山下 走去。 且說鐵英奇因為爭於追尋慈母的下落,硬起心腸,沒有和長白老人打招呼,抱 起那身披銀色披風的美少年,電閃風飄般奔下山。來到山下來,一眼看見虎目神丐 朱元波正在前面轉來轉去,滿頭大汗,想必是因為找他不著而焦慮,當時放緩腳步 ,迎上說道:「老哥哥,小弟找到身披銀色披風的人了,只是他受了重傷,急待治 療,有什麼地方可以安頓他麼?」 虎目神丐朱元波朝鐵英奇懷中的美少年掃了一眼,臉上肌肉動了一動,欲言又 止的咳了一下,原來,他一眼已看出了那身披銀色披風之人是個女子,本欲點醒鐵 英奇,不知為了何故,又忍住沒有說出口來。 他招呼鐵英奇一聲道:「要找療傷的地方,隨老哥哥來!」轉身奔上一條山徑 小路,鐵英奇雙手托著那個美少年,亦步亦趕。跟了過去。 二人奔行了一陣,來到一座小小的村落,前面的虎目神丐朱元波腳下不停,直 向一所頗有氣勢的高大瓦屋中闖將進去。 鐵英奇心中有些迷惑,覺得虎目神丐朱元波的身份與這家住宅有所不合,逕自 闖入,似乎太冒失了,因之,不禁有點躊躇.停下腳步。 虎目神丐朱元波見鐵英奇畏縮不前,回頭道:「小兄弟難道還信不過老哥哥麼 ?」 鐵英奇俊面一紅,跨步跟入道:「那裡,那裡……。」 鐵英奇剛踏進大門,立見裡面走出一個中年壯漢,迎著虎目神丐朱元波畢恭畢 敬地行了一禮道:「朱老前輩久未蒞臨,家父想念得很哩……」 虎目神丐朱波敞聲大笑道:「老花子無事不登三寶殿,伯軒世弟,你也廢話少 說,我先問你,你們的客房有沒有空著的?」 那名叫伯軒的中年漢子,簡短地答道:「有!老前輩還有什麼吩咐麼?」 虎目神丐朱元波道:「有空房,我們自己會去,你去告訴令尊一聲,就說老花 子來了,叫他多準備佳餚好酒;等會我有話跟他談!」 名叫伯軒的漢子笑著轉身入內,虎目神丐朱元波也帶著鐵英奇直向客房奔去。 客房中佈置極為整潔雅緻,使人一見之下,便知這家主人頗有來歷,不是平凡 之輩。 鐵英奇不暇仔細打量房中陳設,將那美少年放在檀木大床上。立即運聚「先天 無極兩儀神功」,為那美少年療起傷來。 那美少年雖是僅被幻影神翁「七煞玄陰真力」掌風掃中肩頭。但「七煞玄陰真 力」 乃是一種陰毒玄功,中人之後,令人混身發寒,厲害已極。 這時那美少年已是百脈皆凍,臉色鐵青,沒有人色了。 鐵英奇費了半頓飯久的時間,那美少年臉上才漸漸有了血色,又半個時辰之後 ,方始醒轉,長長吁了一口氣,翻身坐了起來。 當他一眼看清是鐵英奇的面目時,臉上怪異地連續變了好幾種顏色,其中包括 了意外,驚喜和羞澀。 也不知怎麼的,他竟然沒有說一句感激道謝的話,便即閉目自行運功調息起來 了。 鐵英奇回視身後,只見這時房中除了虎目神丐朱元波和那名叫伯軒的漢子外, 更多出了一個年約六十左右的紅面老人,那紅面老人精神快樂,體格魁梧,穿著一 件鐵灰色的大褂,另有一種懾人的威嚴……虎目神丐朱元波見鐵英奇轉過頭來,本 想大聲問話,忽然發覺那美少年仍在坐功調息,不便打擾,乃壓低聲音,指指身旁 那紅面老者道:「小兄弟,這位便是江湖所知的江湖奇人,林大先生林茂森。」 鐵英奇抱拳一揖道:「在下鐵英奇,見過林大先生!」 林大先生林茂森兩道有如利刃般的眼神,注定鐵英奇身上,全身微微抖顫,似 乎有所驚愕,竟然不知回答鐵英奇的禮。 他一雙精光炯炯的巨目,由鐵英奇的身上逐漸下移,當鐵英奇橫置胯間的天龍 金劍進入他的視線時,他的神色更加激動了。 霍地退後一走,肅然道:「請問鐵少俠可是天龍派弟子?」 鐵英奇也是神色一整道:「在下忝為天龍派第十一代掌門人!」 林茂森面上露出了奇異的光輝問道:「天龍派第十代掌門人是誰?」開天手魏 鎮中接任第十代掌門人於天龍派關閉之後,故爾江湖上以及天龍派弟子均無所悉。 鐵英奇朗答道:「天龍派第十代掌門人是先師魏公諱鎮中。」 林茂森虎目之中,湧出了淚珠,只是尚未流下,又問道:「擎天玉柱鐵公諱錚 的,可是少俠的本家?」 鐵英奇神采湛然道:「他老人家,乃是在下祖父!」 林茂森這時再也忍不住流下了兩行蒼淚,回顧林伯軒道:「伯軒,錯不了了, 還不叩見掌門人!」說著,雙袖一剪,恭恭敬敬地拜將下去,口稱:「十代弟子林 茂森率子伯軒叩見掌門人,並頌掌門人聖安!」 原來,林伯軒在廳堂上便已因鐵英奇的裝束打扮起了懷疑,入內告知乃父,林 茂森為了慎重起見,又向鐵英奇查問了一番,這才暴露出自己的身份,以大禮參見 掌門人。 虎目神丐朱元波與林茂森相識於十五年前,只知林老是一位隱世奇俠,卻沒有 想到他也是天龍弟子,驚訝之餘,呆在一旁。 鐵英奇也想不到林茂森竟是天龍派弟子,這時見他拜下,驟然間雖微感窘迫, 但他氣度非凡那種窘態稍現即隱,第二者根本就無法發覺。接著便見他鎮靜如常, 態度和悅的實受了林茂森父子一禮,伸手發出一股無形勁力,托起林氏父子。道: 「本門艱困期間,能在此見到賢父子,本座至為欣慰,二位請起,免去大禮!」照 天龍派習例,凡派下弟子,於第次參見掌門人時,應行三叩首之禮,鐵英奇只受了 他們父子一拜。是為特殊。 林茂森稱謝起身,老淚縱橫地道:「弟子得睹天龍派道統重振,今生死而無憾 了!」 鐵英奇問明了林氏父子在天龍派中的源流,才知林茂森之父林競之與自己祖父 乃是同參師兄弟,算起來林茂森年紀較開天手魏鎮中年紀尚大,應該是自己的師伯 ,林伯軒也年過三十,應是自己的師兄。 於是,他拋開掌門人的身份,以師侄師弟之禮,重新見過林氏父子,這種平易 近人的作風,使得林氏父子如沐春風,讚歎不已。 接著,鐵英奇又簡要地將自己復得「天龍秘笈」之事說出,並為貫徹其培育天 龍派人才之初旨,特允親授林伯軒幾種非掌門人不得研習的秘技。 林氏父子,更是大喜過望,謝了又謝。 就在鐵英奇與林氏父子的談話音一段落之際,虎目神丐朱元波,忽然一把抓住 林茂森的雙臂,搖撼著,敞笑責問道:「茂森兄,你原來就是天龍弟子,過去對老 花子諱莫如深,實在有虧朋友道義,老花子今天非擾你三大壇『百花千日露』不可 !」 林茂森朗爽大笑道:「本派掌門人蒞臨,乃是敞莊無上的光榮,老花子要喝『 百花千日露』,莫說是三罈,就是盡其所有,小弟也不會吝惜!」接著又歎了一聲 ,苦笑道:「至於小弟隱瞞了身世一節,卻是事非得已,老兄諒來可以見諒吧!」 虎目神丐朱元波豪笑道:「只要有『百花千日露』喝,老花子什麼都看得開, 這遭饒了你,下不為例!」 鐵英奇接口打趣道:「老哥哥明明是藉機敲林師伯的竹槓,卻偏把話說得這麼 堂皇。 小弟算是又見識你一著高招了!」 虎目神丐朱元波瞪目道:「小兄弟,敲你們天龍派的酒喝,你這掌門人的心痛 是不是,哈!哈!哈!哈!」 林茂森老眼放光,吩咐林伯軒道:「吩咐大廳擺酒!」 林伯軒應聲退了出去。 虎目神丐朱地波掠目一瞥那仍在用功調息的俊美少年,低聲問鐵英奇道:「小 兄弟,他的傷勢不重麼?」 鐵英奇道:「已無大礙!」 語聲甫落,那俊美少年秀目猛張,翻身站了起來,向鐵英奇一禮道:「多謝鐵 掌門人援手之德!」 鐵英奇笑道:「舉手之勢,兄台勿須掛齒!」 那俊美少年微微一笑,不再言語。 虎目神丐朱元波朗聲一笑道:「二位有話慢慢再說,我們先為肚皮打算打算去 。」 鐵英奇一心念著慈母等人的安危,本想馬上向俊美少年請教有關那張字條之事 ,經虎目神丐朱元波如此一說,也就不便再行出口,只好和大家一同走進後廳,入 席用餐。 虎目神丐朱元波人席之後,空腹連灌三大杯「百花千日露」,抿了一抿嘴,大 呼:「痛快!痛快!」忽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照照杯,道:「乾杯!乾杯!大家 乾杯!」 可是未待別人響應,他又已經三杯下肚,最後才閉目吁了一口氣,緩聲道:「 二位小兄弟……」 一語未了,鐵英奇的手搖道:「屋上有人來了!」 大家凝神一聽,果然聽出屋上傳來一陣衣袂飄風之聲,接著便有一個五旬左右 的老叟,飄落廳前搪下,雙手叉腰,趾高氣揚,道:「林茂森出來!與老夫答話! 」 林茂森一按桌面,就要縱身出去,虎目神丐卻搶在他的前面,閃身飛出院中, 打著哈哈,說道:「呵!原來是六面員外唐子瑞唐兄,來得正好,來!來!來!請 坐!唐兄與林兄有什麼過節,請看在老花子薄面,大家好言商量,不必傷了和氣。 」 鐵英奇一聽來人便是六面員外,心頭猛的一怔,記起幻影神翁所說座下十三太 保之事,便判定六面員外今日此來,必然又是受了幻影神翁的幕後支使,當時,冷 笑了一聲,端坐不動。 六面員外唐子瑞似是沒有料到虎目神丐朱元波在座,先是神色微微一怔,繼之 ,面孔一板道:「今日之事與朱幫主無關,請退過一邊,讓林茂森過來答話!」 老花子虎目神丐朱元波自信過去與六面員外唐子瑞交情不惡,想不到唐子瑞居 然毫不買帳,當著大家的面,這個台教他如何塌得起,頓時氣得暴跳如雷,道:「 姓唐的,你有什麼事?衝著我老花子來好了!」 六面員外唐子瑞頭昂得更高,冷笑道:「姓朱的,你再要不識趣,便莫怪老夫 不念過去的交情了!」 虎目神丐朱元波虎自瞪得像兩只銅鈴,一錯掌道:「唐子瑞!……」 下面的話尚未出口,被林茂森一把將他拉開道:「朱幫主,請你回席吃酒,老 夫倒要看看這位吃生米的唐朋友有何見教!」不由分說,把老花子推回廳中,轉身 面對六面員外唐子瑞道:「老夫林茂森!唐朋友有什麼就請交待吧。」 六面員外唐子瑞「哼」了一聲,道:「老夫問你,你可是天龍派弟子嗎?」 林茂森昂然道:「老夫正是天龍派弟子!你待如……」何字尚未出口,忽見六 面員外唐子瑞雙手一揚,千百道金芒,漫空湧到,口中同時獰笑到:「叫你嘗嘗老 夫無尾金芒的味道!」 六面員外唐子瑞見面就下毒手,這等兇惡作風,任誰也沒有想到,林茂森措手 不及,自認大劫難逃,暗叫一聲「不好」,閉目等死。 誰料就在這時,一聲朗喝起自身後,道:「狂徒爾敢!」金霞卷處,六面員外 唐子瑞所發的「無尾金芒」,已悉數失去影蹤! 鐵英奇藍衫飄飄的擋在林茂森身前,劍眉高揚,凝眸注定六面員外唐子瑞臉上 ,口 中照咐林茂森道:「林師伯請退,此事由本座來處理!」 林茂森起先對這個年輕掌門人的武功估計並不太高,以他的看法,鐵英奇即使 資質再好,即使練成了天龍秘笈上的全部絕學,限於年歲,內力修為方面,也不會 強到那裡去。 此刻見鐵英奇出手一劍,居然便憑真元內力將六面員外唐子瑞全力發出用「無 尾金芒」悉數吸於劍身,老眼含淚,一片模糊。 鐵英奇待得林茂森退下,正色對六面員外唐子瑞道:「天龍弟子與唐大俠之間 有何仇恨,竟使唐大俠不顧貴門從不偷襲的禁律,驟下毒手!」 要知四川唐門既以毒暗器威震江湖,而又不為各大門派視為邪惡之流者,皆因 唐門有一項極嚴的禁律,即:門下弟子使用暗器時,必須光明正大,純以功力手法 取勝,絕不准採取偷襲暗算手段。 六面員外唐子瑞乃是唐門現今掌門人彈指飛星唐子敬的堂弟,在唐門的身份, 極為尊崇,江湖名頭亦不等閒。這種出手偷襲人的事,一旦傳揚出去,那還了得! 六面員外唐子瑞惱羞成怒,冷笑一聲,道:「老夫存心要殺盡天龍弟子,你管 得著麼!」 說著,右手插於百寶囊中,拿出一大一小兩只圓珠,同時右手肩搖出一把二面 三稷光蓖,當胸橫立,擺出一付要吃人樣的姿態。 鐵英奇朗聲大笑道:「本座乃是天龍派第十代掌門人,你說本座管不管得著? 」 六面員外唐子瑞聞言神色一怔,旋即獰笑道:「好得很,你就是鐵英奇那小子 ,老夫算是走運了!」 話落左手一揚,打出兩點烏光,一奔鐵英奇面門,一奔廳上虎目神丐等人。 鐵英奇正待舉劍撩去,耳中忽聽廳上傳來那俊美少年的清朗之音道:「唐門陰 陽雙珠,不可碰觸!鐵兄可速運貴派『先天無極兩儀神功』!化氣成鋼,將之逼回 !」 鐵英奇的「先天無極兩儀神功」,早已臻達意役心使的上乘境界,警告入耳, 神功已然運出,只見那迎面飛來的陰珠,立時來勢一頓,停止空中不前了。 六面員外唐子瑞一聲冷笑,左手疾揚,一點寒光,直向半空中的那粒陰珠撞去 。 鐵英奇雖不知道那陰珠有何厲害之處,但衡情察勢,也已看出六面員外唐子瑞 此舉的用心,是在擊破那粒陰珠,進而推斷那粒陰珠之內,定然藏有極厲害的毒物 。當即加緊摧動內勁,將陰珠逼得向六面員外反射回去。 同時,另外一邊,那粒擊向廳上的陽珠!也被那俊美少年甩袖放出一條丈長的 白色緞帶帶頭一卷,一抖一丟,回敬過去。 說來話長,其實鐵英奇和那俊美少年二人的動作,差不多是同時完成,所以二 粒陰陽雙珠,也同時回到了六面員外唐子瑞面前。 六面員外唐子瑞大驚失色,欲待抽身後退,為時已晚,陰陽雙珠同時在空中發 一聲脆音,暴出二股青煙,向六面員外唐子瑞頭頂罩下。 六面員外唐子瑞欲避不及,連忙抖袖將預藏的一顆藥丸彈入口中,繼之雙袖向 頭上一抱,縮頭弓腰,捲成一圈。 儘管如此,那兩股青煙,仍落到他的臉上和手上。 只見他歷嚎一聲,全身一陣劇顫,臥倒地面,人一臥倒,身上所沾染的毒氣也 就更多了。 這時,那俊美少年又大聲道:「唐門陰陽雙珠,迸發化血毒煙,觸之蝕骨鎖形 ,請大家速即各運功力,分立四方,同時出掌,將毒煙逼上高空,隨風吹散,以免 遺害人畜。」 大家一陣忙亂,運功推掌,逼散那青煙。回頭再看那六面員外唐子瑞,只見他 已是面目全非,皮開肉綻,極是可怕,這還是他預服解毒藥丸,僅只外皮受傷,否 則,只怕早已化為一灘血水,那裡還會有他的命在? 大家見了他這種慘狀,不由同是汗毛直豎,暗叫了一聲「好險」,要不是有那 俊美少年在,必然大家都逃不出六面員外唐子瑞的毒手。 虎目神丐朱元波身為一幫之主,卻是不知四川唐門毒物暗器中還有「陰陽雙珠 」這樣東西,這時對那俊美少年的見識廣,也是佩服到了極點,忘形之下,竟伸出 一隻粗手,要去拍俊美少年的肩頭,那俊美少年卻紅著臉一閃讓了開去。 虎目神丐原已看出那俊美少年是女兒之身,此刻猛然發現自己失態,一張老臉 不由漲成了豬肝顏色。 這時,倒臥地上的六面員外唐子瑞,由於體內藥力行開,止住了皮肉腐蝕的痛 苦,人已回醒過來;他從懷中找了一些藥粉,敷於傷處,撐起身子,正要說幾句場 面話想然後離去。 可是虎目神丐朱元波卻放不過他,大吼一聲,衝上前來,指著他那不成人形的 面孔,責問道:「唐子瑞,老花子今天算是認識你了,你如此心毒手辣的對付我們 ,究竟為了什麼?」 六面員外唐子瑞由於整個面部都被灼焦,所以也不知他在聽了老花子的話之後 ,臉上是否變了顏色,不過,顯而易見是,他已經回了要說的場面,低下了那顆爛 頭。 虎目神丐朱元波見他不答腔,更是惱火,「哼!」一聲,又道:「唐子瑞,你 要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老花子可不在乎打落水狗!」 鐵英奇一聲朗笑,止住虎目神丐朱元波道:「老哥哥,讓他去吧!」 接著忽又笑容一收,正面向六面員外唐子瑞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是幻 影神翁座下十三太保之一!你回去傳言那幻影神翁,就說本座與他對上了!」 六面員外唐子瑞被鐵英奇揭破了他的秘密身份,心神皆悸,抱頭落荒而逃。 虎目神丐朱元波眼看唐子瑞越屋逃去,歎了口氣,道:「唐子瑞原非絕惡之人 ,真不知他何以會突然變了心性?」接著,又向鐵英奇道:「小兄弟,你剛才說的 十三太保,是些什麼人?他們都是幻影神翁的手下嗎?」 鐵英奇便把他在關外與幻影神翁相遇之事,擇要說出。不過他在報出十三太保 名號之時,為免虎目神丐心中難過,卻隱住丐幫的獨腳鐵拐未說。 大家因未逐一計數,所以也未曾注意。 虎目神丐朱元波聽完,不由心驚肉跳地搖頭道:「小兄弟,這些名號你沒有記 錯吧?」 鐵英奇肯定地道:「一點沒有記錯!」 虎目神丐朱元波又歎一聲,道:「這十三太保,皆是各大門派中聲譽極隆之士 ,足見幻影神翁為禍武林的陰謀,進行已非一朝一日,這……這太可怕了……」接 著又道:「情勢險惡,正道武林已不容自起衝突!關外蘇前輩與少林武當所約『理 論大會』,小兄弟務必及時趕到參加,以便因小兄弟所起的誤會得以澄清!」 鐵英奇道:「大會屆時小弟自當如期趕到,唯目前小弟,必須查明家母下落, 還望老哥將小弟復出情形,轉告少林武當二派,並就便向蘇爺爺方面,轉陳小弟未 曾現身與他相見的原因。」 虎目神丐點點頭,望了那俊美少年一眼,告辭而去。 鐵英奇送走虎目神丐,便想向那俊美少年詢問有關那張字條之事。 誰知,他話還沒有說出口,那俊美少年已先朝他一笑,「不知小弟可有為鐵兄 效勞之處?」 鐵英奇掏出得自掃地斯文呂不二手中的那塊玉珮,遞給那俊美少年道:「請問 兄台可識得此物?」 那俊少年道:「這塊玉珮原是小弟的,現在既然落在鐵兄手中,就請鐵兄留下 作個紀念吧。」 鐵英奇如何敢受如此厚贈,堅持讓俊美少年收回,二人幾番推來推去,那俊美 少年忽然玉面生嗔道:「鐵兄如此見外,那小弟就告辭了」接過玉珮,閃身出門而 去。 鐵英奇顧不得與林茂森父子招呼,隨後疾追而出。 鐵英奇展開全身功力,追出十丈遠,方始迫及。當下厚起臉皮,朝那俊美少年 一禮道:「既然兄台堅持,小弟收下也就是了。」 那俊美少年微微一笑,有如百花綻開地道:「多謝鐵兄折節下交。」將玉珮送 到鐵英奇手中。 鐵英奇接過玉珮,突然一笑,道:「兄台人間麟鳳,小弟只怕交不上!」 那俊美少年明眸在鐵英奇臉上輕掠一眼,道:「請問鐵兄貴庚多少?」 鐵英奇屈指默算,道:「小弟今年十九歲八個月。」 那俊美少年展顏一笑道:「今天是我二十歲的生辰,算來,我比你長三個月。 」 鐵英奇只好一禮到地,道:「小弟見過大哥!」 那俊美少年雙目攝光。注定鐵英奇臉上,反而出聲一歎道:「兄弟,你內心中 是不是有點不大願意?」 鐵英奇劍眉一軒,朗聲道:「一語論交。生死不渝!大哥之言……」 那俊美少年帶笑打斷鐵英奇的話道:「不瞞大哥說,小弟實因心中有件疑難之 事,欲向大哥請教,是以心神不寧,忘記大哥尊姓大名了。」 那俊美少年幽幽一歎道:「其實使你沒有忘記請問,愚兄也不會告訴你的!」 接著又反問一句道:「兄弟,你願意結交一個隱違姓名的大哥嗎?」 鐵英奇只覺眼前這位俊美少年有點神經兮兮,令人難於捉摸,但並不失為一個 值得交結的正派人物,尤其他此刻正有求於人,當時便爽然答道:「你我既已一盟 在地,彼此有所苦衷自是可以諒解。」 那俊美少年忽然伸出玉手道:「愚兄剛才以一塊玉珮送給賢弟作為見面禮了, 賢弟可有什麼東西送給愚兄?」 鐵英奇探手壞中摸了一陣,實在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當作禮物送給人的,只好油 訕地一笑道:「小弟身無長物,這卻如何是好?」 那俊美少年指指鐵英奇腰際天龍金劍劍把上的一紹劍穗道:「愚兄甚是喜愛這 紹劍穗!」 鐵英奇皺了皺眉頭,解劍穗遞到俊美少年手中。 俊美少年這才笑哈哈地道:「兄弟,你有什麼話要問的,現在可以說了!」 鐵英奇鬆了一口氣,道:「大哥可是從掃地斯文呂不二處買得一張字條麼?」 俊美少年點點頭道:「那是伯母給賢弟的手諭,愚兄怕它落入別人手中,乃重 價將之買下,唯買來之後,已將它焚毀。」 鐵英奇心頭一跳,焦急地道:「大哥可還記得字條上的內容?」 俊美少年道:「當然記得,可是愚兄不能告訴你!」 鐵英奇急得打拱作揖,苦著眼道:「請大哥不要再為難小弟了,直說了吧!」 俊美少年搖頭道:「兄弟,不是愚兄不肯告訴你,而是伯母在那字條上另加有 幾句附言。」 鐵英奇惶惑地道:「不知家母在那字上加了什麼附言?」 俊美少年道:「那附言的大意是說:萬一那張字條未為賢弟所得,而落到正人 君子手中,請即焚去,並守口如瓶。兄弟,你說愚兄能不維持正人君子的風度麼? 」 這簡直是咬文嚼字!無論怎麼說,鐵英奇乃是留字人葉秀玲之子,自然應該不 在限制之內,可是俊美少年偏要這樣說,鐵英奇也拿他沒法,只好連聲吁歎道:「 這,這,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俊美少年露出齒而笑道:「愚兄倒是有個補救的辦法!」 鐵英奇精神一振道:「真的?大哥!」 俊美少年道:「那字條上的附言雖要正人君子務必守口如瓶,卻沒有指明得到 字條之人前往尋找他們,如今我倆心照不宣,賢弟只要跟定愚兄走,豈不即可如願 麼!」 這話更是強詞奪理!俊美少年如此一再曲解文字真義,鑽文字縫隙,推拒目的 ,無非是想能有一段時日與鐵英奇同行共處。 鐵英奇急於看到慈母,不曾多想,當時大喜講道:「大哥真好,小弟先謝過了 !」 俊美少年笑嘻嘻的道:「賢弟不要客氣,我們這就上路吧!」 寫到這裡,各位讀者諒來都十分明白,這身披銀色披風的俊美少年,正是一年 前鐵英奇於巫山望霞峰頂所見,銀衫劍客周子玉的愛女周婷婷。 她錯把鐵英奇出了家的父親,藍衣子都鐵中玉,認作自己的父親,抱著一種代 父向鐵家贖罪的心情,將全部精神都用了維護天龍派這件事上,同時因為傾慕於鐵 英奇的氣質人品,芳心之中,更有了以身相報之意。 一年以來,她探出了不少江湖隱秘,也在暗中為天龍派做了很多的事。 這次她以身犯險,擾破幻影神翁挑撥並拉攏長白老人的陰謀,便是一例。 俗語說得好,「好心必有好報」,她這次犯險雖然幾乎送命,卻因此意外與鐵 英奇巧遇。 她與鐵英奇久別重逢,復得鐵英奇為她療好傷勢,一縷柔情,更油然而傾注, 緊纏在固郎身上。 蘭心惠質的她,自是明白自己與固郎間情愛上的可能障礙,是以上來便使出手 腕,逼使鐵英奇與她稱兄道弟,並交換禮物,先於彼此建立起一層關係,繼之又為 了加深鐵英奇對她的瞭解,故意強詞奪理,曲解「留書」文義,製造與鐵英奇同行 共處的機會。 她一切如願之後,這才帶著鐵英奇往尋鐵母,一路東繞西轉,籍故拖延,明明 只需三日即可抵達的行程,卻走了二十幾天。 在這二十天之中,他們「大哥」與賢弟之間,果然建立深厚的友誼,到達了水 乳交融的地步。鐵英奇只覺他這位「大哥」博學多才,性情溫和,處事細密,與之 相處,如沐暖陽,如浴春風。 這一天,他們來到了江陰。 江陰臨江成市,人煙稠密,百業繁盛,乃是長江沿岸一處要沖之地。 他們用過晚飯,踏著落日餘暉,陶醉在大自然的美景裡。 走著,走著,鐵英奇忽然蹙眉會首,歎了一口氣。 周婷婷知道鐵英奇的心思,內愧地柔聲說道:「英弟,你又不樂了,是不是? 」 鐵英奇無言的微微一笑。 周婷婷忽然道:「英弟,愚兄現在告訴你一個喜訊,明天我們便可到達目的地 了!」 鐵英奇興奮地道:「真的麼?大哥。」 周婷婷含笑道:「大哥幾時騙過你來?」 鐵英奇一把握住周婷婷的柔手道:「大哥!大哥!我不知要怎樣感謝你才好? 」 周婷婷眼圈一紅,道:「只要兄弟將來不厭棄大哥,大哥就心滿意足了!」 鐵英奇哪裡知道周婷婷的一片癡心,見他眼圈紅了,非常不安地道:「你…… 你……」 周婷婷爽朗地嫣然一笑,接過話道:「我沒有什麼,只是一點塵埃飛落眼中。 」 就在這時,迎面走來一個大漢,與他們交錯而過,周婷婷掠眼一瞥之下,玉容 陡變,失口驚呵了一聲。 鐵英奇不知她又是為了什麼,關心地道:「大哥,你又怎樣了?」 周婷婷用肩頭碰了鐵英奇一下,道:「我牙齒又痛起來了!」 鐵英奇已知必有緣故,便忍住沒有開口。 待那大漢去得遠了,周婷婷這才指指身後:「英弟,你認不認識剛才那人?」 鐵英奇道:「小弟出道江湖日淺,識人有限,大哥不必考我了!」 周婷婷道:「他便是黑面無霸褚鐵牛,你所說的十三太保之一!」 說著,烏眸一陣轉動,忽又叫了一聲「不好」,道:「英弟,我們不能在江陰 停留了!」拉起鐵英奇,朝黑面無霸褚鐵牛所行方面,追了下去。 二人遠遠看著黑面無霸褚鐵牛走進了一家窮苦人家。 鐵英奇輕聲道:「大哥,我們掩過去,看看他要幹什麼?」 周婷婷搖首道:「不用了,愚兄已猜出了一個大概了!」 鐵英奇道:「你如何猜想?說給小弟聽聽!」 周婷婷腳下加緊,身形前射如電,一面奔馳,一面道:「現在不及細說,見過 伯母之後,你就知道了!」 鐵英奇一聽說是趕行回家,心中一喜,便什麼也懶得再問了二人奔了一陣,前 面來到了一座小山,山腳下疏疏落落地有幾家農戶,周婷婷指著其中一幢孤零零的 石牆茅草屋子道:「伯母就住在那幢屋子裡。」 她這種輕車熟路,有如舊地重臨的表現,立時引起了鐵英奇的疑心,他疑惑地 問道:「大哥,你似乎早就來過這裡?」 周婷婷嫣然一笑,道:「到底給你看出來了,不錯,伯母他們確是愚兄護送來 此的!」 鐵英奇一陣感激,忽又訝然道:「大哥,你到底是誰?」 周婷婷沒有正面作答,只顧自言自語道:「愚兄護送伯母他們來此之後,便出 去打聽你的下落,無意中發現伯母留給你的字條,落到掃地斯文呂不二手中……」 鐵英奇感歎一聲,接話道:「於是,大哥便用玉珮把它換了回來!」旋即劍眉 一鎖道:「那麼大哥為什麼不早將此事告訴小弟呢?」 周婷婷玉容一紅,道:「這裡面當然有原因……不能告訴你!」 說話之間,二人已達茅屋門前。 周婷婷側身讓鐵英奇走到前面。 鐵英奇人未進屋,便連聲呼喊了幾聲:「媽!媽!」 「英兒回來了!英兒回來了!」疾衝而入。 進入屋內,只見慈母呆立堂中,雙目發直,通體微顫,顯然是驚喜過度,失其 所措。 除了慈母外,草堂內未見天龍五常等人。 鐵英奇面對慈母,一時那裡還想到其他,搶步上前,拜下去,忍不住淚如泉湧 ,道:「媽!孩兒回來了。」 葉秀玲一震回神過來,本待伸手將他扶起,忽然心有所觸,強抑氾濫的母愛, 吞回熱淚,寒著臉。道:「你走的時候,是何等氣概,難道就這樣平平凡凡的回來 麼!」她由當初反對鐵英奇習武的極端,一變而為擔憂愛子不能成龍的另一個極端 了。 鐵英奇惶驚地泣道:「孩兒已找回『天龍秘笈』了!」 葉秀玲「呵!呵!兩聲」一把拉起鐵英奇,喜極而泣:「孩子!孩子!真難為 你了!」 鐵英奇如今已是快到二十歲的青年,說個子,比乃母還要高出半個頭,自然不 好意思再偎到慈母懷中,尤其還有一個不知姓名的大哥相陪同來,更是不敢作出過 份孺慕之態,當下定了定神,輕聲對慈母道:「媽!我們還有客人哩!」回首叫了 一聲:「大哥……」掠目門外,卻不見那無名大哥的蹤影。 葉秀玲原是面門而立,除了鐵英奇外,亦未見有第二個人走進屋來,於是奇怪 地問道:「什麼大哥?」 鐵英奇那裡知道「大哥」的姓名,被問得俊面紅訕訕地道:「這位大哥就是安 排你老人家來此隱居的那位身披銀色披風的人!」 葉秀玲臉上泛起了一抹微笑,道:「呵!就是她!她也來了麼?」 鐵英奇道:「孩兒就是蒙這位大哥接引而來的。」 葉秀玲柳眉一皺道:「叫什麼大哥?英兒你年紀不小,禮貌卻是愈來愈差了! 人家為了我們鐵家的事,以一個……」 她本來是要說:「以一女兒之身,犯難涉險,到處奔波。」忽然,從裡間轉出 一個白衣少女,搶著接口道:「伯母!婷婷恭喜你老人家相會!」 葉秀玲丟下鐵英奇,搶步過去抱住周婷婷,慈愛的撫慰著道:「孩子,伯母真 不知怎樣感謝你才好?」 周婷婷微帶泣聲道:「伯母,你,你老人家,對我們周家太好了!」 葉秀玲似乎也有點傷感,裝出一付開朗的神情道:「孩子別再想過去的事情了 ,何況誰都沒有錯,只怨我們大家的命不好!」她一回頭,欲待招呼鐵英奇過來相 見,卻見鐵英奇臉上一片懊喪惑然之色,發癡發呆的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葉秀玲心想:「這孩子怎樣了?」口中卻薄責道:「英兒,你這是發什麼癡呀 ?」 鐵英奇一驚而醒,一時真不知如何來應付當前這尷尬的局面。 他與他那位「大哥」初見之時,雖似有素識之感,卻可沒有想到就是周婷婷, 這時一見周婷婷換回女裝,才恍然大悟。 他乃是聰明絕世之人,回想起沿途情景,自然也看出了周婷婷的對他的心意, 他了解周婷婷內心中的真情,認為這只是周婷婷替父贖罪一種犧牲行為,他乃男子 大丈夫,豈能接受這種不是發乎真感情的愛? 當然,如說他對周婷婷這種人品才智無一不絕的女子,絲毫沒有愛慕之心,那 也是欺人之談,但是,他有他的想法,他可以不計較銀衫劍客與自己一家的恩怨, 卻不願得到什麼不正常的報答。 因此,他蒙蔽住自己的情感,也辜負了周婷婷的一片癡心。 他腦中思維潮湧,雜念紛陳,是是非非的想著,想著,不由失了神。 這時他耳聞慈母之言,順口答應了一句:「沒有什麼。」 葉秀玲也不好當著周婷婷的面追問於他,微笑中帶著喜洋洋的語氣道:「英兒 ,你看這位婷姐姐是不是你那位大哥,孩子,你真太粗心了!」 鐵英奇無法迴避,只好勉強一揖,不自然的道:「在下見過周小姐!」已採取 了疏遠的態度。 周婷婷玉容一戚,還了一福,卻說不出話來。 葉秀玲看不過去,糾正鐵英奇道:「哥哥變成姐姐,英兒應該叫她婷姐姐才是 !」 鐵英奇乃是至孝之人,不敢拂逆母命,只好又生硬地叫了一聲:「婷姐姐!」 周婷婷心中頗不是滋味,吐苦水似的回叫了一聲:「英弟弟!」 她覺得自己一番苦心是白費了,傷心已極! 她保持著大方的態度,含淚強裝笑容,向葉秀玲道:「伯母,母子相逢,正有 許多話要說,侄女暫且告退,為英弟弟準備飲食去。」說罷姍姍向裡面走去。 葉秀玲已看出他們二人之間有點不太和,卻因鐵英奇初回,只好放在心裡,準 備將來設法勸說。 葉秀玲凝眸注視了鐵英奇片刻,長聲一歎,道:「英兒,快把你一年多來的經 歷說與為娘知道!」 鐵英奇在慈母面前無話不談,遂非常詳盡的將離家以後的一切遭遇,說了出來 。 葉秀玲凝神靜聽,時而提心吊膽,時而驚喜交集,許久,許久,才鎮攝住心神 長吁了一口氣,道:「謝天謝地,公公他老人家總算還健在人間!」 鐵英奇點頭道:「由於孩兒修完『秘笈』較預定的一年早了二個月,本擬依約 待與他老人家見面,後來,發現他老人家留有指示,說他老人家另有要事,無須相 候,於是孩兒只好失望地趕回關內。」 接著,葉秀玲也把隱居到此的經過,告訴了鐵英奇。 原來,葉秀玲與天龍四常自鐵英奇離開之後,無時不擔心掛念之中。 天龍四常身中幻影神翁的「七煞指」之傷,日常飲食,都需要葉秀玲照顧服侍 ,哪能去外面打聽消息? 而葉秀玲又是沒有出過門的女流之輩,江湖門道,一竅不通,更是無法向外面 有所聯絡。 於是,大家只好守在冷落的「家」中,空自著急。 這段時期,在他們來說,真是度日如年,苦等了七八個月,依然不見鐵英奇歸 來,他們差不多都要急瘋了。 某一天,夜幕初垂,天龍堂中一燈如豆,黯淡的燈光,愈增清冷。 葉秀玲正在廚房中準備茶飯,天龍四常則在有了搭沒一搭的,話東話西。 忽然,銀光一閃,一個身披銀色披風的人,飄落在天龍堂門剛。 銀色披風是銀劍衫客周子玉的獨特標誌,周子玉乃是鐵英奇之父鐵中玉的好友 ,天龍四常均所深知,因此,他們一見到銀色披風,不加細想,便以為來人就是銀 衫劍客周子玉。 銀衫劍客周子玉天龍發生變故之後,就沒有來「武林第一家」探望過一次。在 天龍四常心目中,他已經不是天龍派的好朋友了。 迅雷手關鎮西火暴脾氣,這時冷笑出聲道:「姓周的,你還記得天龍派的朋友 麼?」 周婷婷大吃一驚,想不到一開口,就叫出了自己的來歷,不由愕了一愕站在門 口,一時也不走進神堂。 迅雷手關鎮西見來人停步不入,又沉聲道:「周子玉,本派不稀罕你這種朋友 ,你請回吧!」 周婷婷這才知道人家把她當成了她的父親,舉步跨進了神堂。 天龍四常一看清了她的面貌,不約同時失驚地喝道:「姑娘是誰?來此何干? 」 周婷婷盡量用和悅的語氣道:「晚輩周婷婷,家父周子玉,奉命特來叩見各位 老前輩,並有事奉告。」 閃電手胡鎮南「哼」了一聲,道:「令尊不屑踏入天龍派一步。何必還要叫你 來?」 周婷婷不願在這種氣氛下,說出周鐵二家的恩怨,乃委婉地道:「家父在十九 年之前,歸入了佛門,連自己家中也未回去過一次,並不是有意冷落各位前輩。」 天龍四常都是一愕,同聲道:「原來令尊出了家,那麼我們錯怪他了!」 三絕手李鎮中接著苦笑一聲,道:「在下四人身受重傷,行動不便,只好請周 姑娘隨意就座,招待不周,還望周姑娘海涵!」 周婷婷掃目掠視全堂,但見四壁蕭條,一片淒涼景象,不由自主的心頭一酸, 找了一張破椅子坐下。闢地手汪鎮北待周婷婷坐好,才開口說話道:「周姑娘今番 前來,不知有何見教?」 周婷婷開門見山,簡要的說明來意道:「江湖上盛傳貴派第十一代掌門人鐵少 俠,在關外蘇家堡被俘失蹤,長白老人蘇老前輩認為此事系少林武當二派所為,已 經盡起關外好手,入關興師問罪,現正於篙山少林派對峙之中。」 天龍四常陡聞此訊,都驚悸得說不話來。 門外傳來碗筷落地的破碎音響,鐵母葉秀玲踉蹌失色的衝進堂來,言語不清的 道:「什麼?我那英兒怎樣了?」 她心急愛子鐵英奇的安危,竟不及和周婷婷以禮相見。 周婷婷聽口氣已經知道她是誰了,連忙起身扶住葉秀玲道:「鐵少俠只是傳言 被少林武當兩派俘去,諒來不會有何兇險,伯母,你老人家保重,不要急壞了身子 。」 葉秀玲大家閨秀,知書識禮,稍一靜神,也就恢復常態,朝周婷婷微微一笑道 :「老身情急失態,真是見笑了。」語音一頓,忽然注目周婷婷,打量了半天道: 「姑娘剛才可是稱呼老身伯母?不知……」 周婷婷忙說明道:「家父與鐵伯伯乃是至交好友,侄女理應以伯母相稱!」 葉秀玲疑惑道:「令尊是……?」 周婷婷暗罵自己說話不清,沒有先說下自己的來歷,玉容微微一紅道:「晚輩 姓周,小字婷婷,家父周子玉,與鐵伯伯當年被武林人物並稱『武林雙玉』,伯母 可還記得麼?」 葉秀玲展顏一笑道:「呵!原來是周賢侄女,快快請坐!」 周婷婷扶持葉秀玲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下,自己則就站在葉秀玲身側,把剛才說 的話復說了一遍,繼續接下去道:「少林武當二派,堅不承認做了劫持鐵少俠之事 ,於是大家認為只有找出鐵少俠,才能解決這次誤會紛爭,眼看馬上就會有人來向 各位老前輩查問了。」 葉秀玲道:「實情到底如何,我們怎會知道?」 迅雷手關鎮西粗聲道:「咱們閉門不納,一概不見!」 周婷婷揚眉補充道:「另據侄女和家父暗查所得,還有一批人,為了製造江湖 混亂,明知各位前輩不知鐵少俠的下落,卻意圖陰謀加害各位老前輩,以嫁禍於少 林武當和長白老人雙方。」 葉秀玲等聞言失驚道:「會有這種事情?」 周婷婷道:「家父親耳所聞,這消息千真萬確!」 三絕手李鎮東中心念一動,警覺暗生,道:「這消息既由令尊探悉,何以自己 不來? 而周姑娘剛才說,令尊自出家後迄今未回家一次,周姑娘又何知道此事?」 周婷婷戚容頓現,道:「事實上家父離家已有二十年,半年前,侄女奉母命出 外尋父,始於巫山與家父巧遇,半年以來,侄女與家父一直保持聯絡,是以此番家 父命侄女前來報訊,並以為各位前輩有了安排。」 葉秀玲和天龍四常互望了一眼,沉吟不語,一時委決不下。 周婷婷為了爭取時間,探懷掏出一柄寸長短劍,送交葉秀玲,道:「鐵伯伯臨 終之時,曾以此短劍文家父,囑托維護伯母安寧,伯母見了此劍,當知侄女之言, 絕無虛假了。」 那短劍乃是藍衣子都鐵中玉行道江湖的信物,葉秀玲睹物思人,不由失聲道: 「令尊親見你鐵伯伯去世的麼?」 周婷婷知道這時若將整個事實真像說出,必然引起不良後果,只好婉言說道: 「此事說來話長.來日侄女定當詳細稟告,目前但請伯母相信侄女——」 葉秀玲用目色微詢了天龍四常的意見,面容一正道:「賢侄女遠道而來,一片 好心,老身豈能多所懷疑!」 周婷婷吁了一口氣:「侄女將來請伯母舉家遠遷,避禍自保!」 葉秀玲搖頭道:「只怕我們走不了,同時,我們也不能,萬一英兒回來了,他 到那裡找我們?」 周婷婷道:「為鐵少俠著想,伯母你們也非走不可,如果伯母等有了三長二短 ,鐵少俠內心如何能安?」 大家互相商量了一番之後,葉秀玲留了一張字條給鐵英奇,於是連夜在周婷婷 引導之下,遠隨到江陰附近的黃山,定居下來。 後來,天龍五常中的四人,忽然在一個晚上,被人不知本覺間,醫好了內傷, 而且,那醫傷之人,還給他們留下幾種天龍秘技,現在,他們另外擇地潛修去了。 周婷婷費了一個月的時間,在討得葉秀玲的歡心後,委婉地說明了周鐵兩家那 件悲劇發生的經過。 葉秀玲聽了自是傷痛已極,但她乃是明理識體之人,又因事已如此,不但沒有 責怪周婷婷和她的父親周子玉,反被周婷婷這片苦心孤詣的精神所感動,更是喜愛 她,把她視成女兒了。 葉秀玲和鐵英奇母子二人,正在互訴經過,各述衷腸之際,忽聽得門外周婷婷 驚聲喝到;「來人止步!」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 姻緣前定兩代情】 周婷婷的一聲呼喚,將葉秀玲母子從相逢的喜悅中喚回現實中來,只見門前已 來了一個獨腿支拐的老丐。 周婷婷晃身來到門前,打量著老丐道:「請問你來此處所為往事,為何無故亂 闖別人私宅。」 獨腿老丐呆呵一笑道:「我乃丐幫獨腿鐵拐李元奎,路經此處,實因口渴難耐 ,因而想向姑娘討口水渴。」 周婷婷道:「您老稍等,我去為你取水來。」說完一轉身進入屋中,就端著一 碗清水出來進於老丐。 老丐接過口中稱謝,已將碗中水喝完,抬頭向周婷婷打量幾眼道:「姑娘身著 銀色披風,不禁使我想起一位故友,不知是否與姑娘有所淵源。」說完將手中之碗 遞於周婷婷。 周婷婷問道:「不知道老人家說的是誰,小女子涉世來深,識人不多。」 老丐道:「老朽於他未謀面已有二十年之久,他可是江湖大大有名,穿常著與 姑娘所著相同的銀杉,江湖上稱之為『銀衫劍客』周子玉。」 周婷婷垂首:「他老人家,乃是晚輩家父。」 獨腳鐵拐李元奎大是高興道:「老花子與令尊交往莫逆,問你一聲侄女!令尊 二十年未履江湖,不知近來可好?」 周婷婷神情微戚,改口稱了一聲:「李伯伯!」道:「家父看破世情,已經出 家二十年了!」 獨腳鐵拐李元奎歎一聲,道:「令尊少年有為,一代奇俠,想不到竟是與佛有 緣之人!」接著一拍自己的獨腳,現出一臉惋惜之色,道:「老花子當年要不是承 蒙令尊搭救,只怕連這一支獨腳連同老命都沒有了,想起令尊的俠骨英風,令人有 不勝今夕之感。」 老花子只顧敘舊,竟忘了本身此來的要事。 鐵英奇暗忖道:「他這是一種什麼陰謀?不能讓他施展去。」一聲清嘯,大步 走出了大門。 周婷婷閃身讓開正面,介紹道:「李伯伯,這位就是鐵少俠!」 老花子獨腳拐李元奎豪爽地朗笑道:「敝幫主談起小兄弟藝比天人,好不叫老 花子神馳嚮往!」說著一支巨掌便待向鐵英奇肩上按來,鐵英奇縮身退後一步,讓 開了他的雙掌。 獨腳鐵拐李元奎一怔,哈哈大笑道:「小兄弟……」 一語來了,鐵英奇沒頭沒腦地道:「本座回家不過片刻,你們的消息倒是很快 !」 獨腳鐵拐李元奎又是一愣,幾乎下不了台。 周婷婷聽語氣,悟出鐵英奇是把腳鐵拐當成了黑面無霸褚鐵牛同夥之人,忙代 為解釋道:「李伯伯乃是丐幫幫主朱前輩的師兄!」 鐵英奇道:「本座知道他稱獨腳鐵拐!」他疾惡如仇,對幻影翁座下的十三太 保,自從六面員外一次對手後,便起反感,是以出言不善。 周婷婷可不知鐵英奇對獨腳拐有了先入為主的成見,只道他是不意給自己臉上 難堪,不由委委曲曲地退一步,一雙秀目之內,已是噙滿了淚水。 獨腳拐李元奎挑眉翻眼,怒火已然衝上了腦門,「哼!哼!」二聲,哼過後, 他又用極大的忍讓之力,抑天一陣長嘯,洩去了心頭怒火,放緩語聲道:「丐幫弟 子遍天下,少俠之動,莫不盡入本幫弟子眼中,老花子是以能及時到這裡來!」 鐵英奇道:「現在找到了本座,欲待如何?」 獨腳鐵拐李元奎實在受不了鐵英奇的冷漠,也微帶怒容地道:「老花子身受幫 主之命,特來有事相告!」 鐵英奇語氣一緩,道:「本座洗耳恭聽!」 獨腳鐵拐李元奎道:「敝幫幫主已經見過長白老人蘇老前輩,受蘇老前輩之托 ,請鐵掌門人速往嵩山一晤,共謀解救梅苓姑娘之道。」 鐵英奇頗為喜愛蘇梅苓的天真活潑,故對她的安危極是關切,聞言一怔,道: 「苓妹妹怎樣了?」 他這份關切之情,落在有心人的周婷婷的眼裡,令她傷心不已。 鐵英奇忽然心中一動,忖道:「這莫非是幻影神翁的詭計麼?」他有了這種念 頭,便不願再與李元奎囉嗦,雙手一拱道:「多謝相告!」不但沒有肅客待茶之意 ,而且很明顯的是逐客了。 獨腳鐵拐李元奎單腳一頓,氣得巨目一翻,冷哼出聲:「老夫告辭了!」單腳 一縱,「金鯉倒穿波」,落身數丈之外,幾個起落,便不見了人影。 鐵英奇感慨系之地一歎,自言自語道:「本座才不上你這個當哩!」 他自己聲音很小,而且含糊不清,周婷婷沒有聽清他的什麼,卻忍不住好奇地 搭話道:「蘇姑娘美絕人寰,聰明伶俐,落到了幻影神翁手中,確然令人耽心,英 弟弟有何打算?」 話中之話,目的乃在探測鐵英奇對蘇梅苓的感情到底如何? 鐵英奇那會聽不出周婷婷的深意,他靈機一動,想道:「我且說幾句與苓珠珠 感情深厚的話,也好叫她死了以身代父贖過的癡心。」於是,裝出無情切地道:「 小弟心緒已亂,只好稟明家母,即刻上道了。」 周婷婷頭一垂,回身向屋內跑去。 鐵英奇遠遠聽到她的哭聲,心中一暢,道:「這一下,你該死心了吧!」接著 ,劍眉一蹙,微微一歎道:「婷姐姐,如果我們之間沒有那段傷心恨事,該多麼的 好啊!」 他對周婷婷不是完全無情。 鐵英奇這時無意回到屋內,以免見了周婷婷尷尬難堪,他就在茅屋四遊蕩起來 。不知不覺,起出十數丈之外。 猛然,他想起了他和周婷婷急急趕回家的動機,原是因為見到黑面無霸褚鐵牛 ,聯想幻影神翁可能已查出了慈母隱身之地,要對慈母有所不利,如今趕了回來, 怎可不將此事稟明慈母,預為準備,以免臨事慌張。 此念一生,他不禁暗自罵了一聲:「荒唐!」轉身而回。 那知身形剛轉,便見六個花甲老人,臉上露著獰笑,擋住了他的去路。 他大驚之下,掃目望去,更見另有高高矮十數個人,圍住了那暫時為家的茅屋 。他心中一急,形態如狂,拔出天龍金劍,劍指那六個花甲老人道:「各位請讓開 。」劍花一卷,衝將上去。 那六個花甲老人柱立不動,其中一人,冷笑了一聲,道:「少年人手持天龍金 劍,可是江湖上傳言的鐵英奇!」說話之際,一舉手中虎頭金鉤,向鐵英奇天龍金 劍架來。 鐵英奇的目的,只是要沖回家去,無心與他們糾鬥,所以出劍疾猛無倫,連環 三式,只把那使鉤老人,逼得退三步。 旁邊另外一個老人大喝了一聲:「住手。」 鐵英奇收劍冷然道:「要說話,到寒舍門前說去!」 那老叟含著詭序的笑容道:「鐵少俠請放心,沒有老夫們的信號,他們不會對 令堂失禮的。」接著,昂然道:「鐵少俠可知老夫等人是誰?所為何來?」 鐵英奇不屑地道:「大不了是幻影神翁座下的幫兇走狗,本座沒有知道你們姓 名的必要!」 那使鉤老叟怒吼一聲,道:「胡說!」誰是幻影神翁的走狗,無知小子,你聽 說過『燕山六義』嗎?量你這無知小子亦不會知道,今天我們奉老山主之命前來接 你母子兩去『萬聖宮』,免得你們母子四處流浪,受流離之苦,你亦可以得到老主 的栽培,可以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真不知是你那輩子的修來的福份。」 鐵英奇怒道:「住口,我不論你是什麼『六義』、『六惡』,亦不管你是奉的 何人之命,要想叫我歸順你們,那是妄想,你等趕快離開,我不為已甚,否則別怪 我劍下無情。」 使鉤老叟陰惻惻一笑道:「小子,你可得考慮清楚,今天你是去也得去,不去 也得去,只要我一聲令下,將你母親擒獲,看你還會如此張狂嗎?」 鐵英奇聞言震驚不已,心想自己的母親練功日短,四位叔叔更無力相戰,只有 婷婷一人怎麼能夠對抗得了這批兇神惡煞的歹徒,為今之計,只有速戰速決,先衝 進屋裡,與婷婷、母親等會合,也許尚可支持危局,可眼前這六名老者絕非易降之 輩,一聲大喝,天龍劍已告出手,一片金色光華罩向燕山六奇。 武林六義行道江湖已久,江湖經驗何等老到,一見鐵英奇雙目煞光一現,立知 有異,乎中長鉤亦化作道道光華迎向黃色光網,首先發話的老者同時暴喝一聲「動 手」。 鐵英奇達到天龍秘笈後,經一年苦修,加上靈藥之助,功力已深厚無比,再加 上「天龍劍法」凌厲無匹,本以為可以一舉突破燕山六義的阻劫。可燕山六義這次 奉「幻影神叟」之邀出山,亦是雄心萬丈,更何況「燕山六傑」本是功力深厚,各 俱絕學,鐵英奇又怎可一舉破他們的防線,剛一接戰就已經進入白熱化狀態。 房屋那邊黑面無霸褚鐵牛已經邁動龐大的身軀進入屋中對著葉秀玲開口道:「 夫人,我等奉天聖宮老山主之命,迎接夫人至萬聖宮作客,希望夫人能夠賞光應允 ,老山主的一片善意亦可達成。」 葉秀玲聞言知是宴無好宴,目前的形勢卻又危在旦夕,只希望英兒能夠盡快回 來或有轉危機,看來只能以拖為主了,於是微笑道:「我於老山主素未謀面,怎能 擔當得起老山主如此盛情,更何況我天龍一派命運多災,現在稍見轉機,實無法接 受老山主盛意。 請大俠告訴老山主,希望他收回成命。」 黑面無霸褚鐵牛道:「希望夫人能理解老山主一片善意,不要讓我等為難才好 。」 他身後另一個大漢,陰森森的笑道:「褚大俠不要忘了山主的嚴命!」 黑面無霸褚鐵牛神色一凜,道:「夫人如果堅拒前往『萬聖宮』,在下只好得 罪了!」巨掌忽然一伸,疾向鐵母葉秀玲胸前扣來。 周婷婷長劍一挑,橫身跨走,「斜扯雲旗」,向黑面無霸巨爪捲去。 黑面無霸褚鐵牛化爪為掌,反擊周婷婷劍身,同時另一隻手「金絲纏腕」,又 向鐵母葉秀玲抓來。 拒敵抓人,出手之間,俱見功力,周婷婷的長劍竟被他巨掌一震,彈高尺許。 黑面無霸褚鐵牛右手震開了周婷婷的長劍,可是伸向葉秀玲的左手卻抓了一個空。 原來,鐵母葉秀玲雖無打對經驗,功力也不及黑面無霸遠甚,但是天龍絕學, 神妙無方,在黑面無霸褚鐵牛小視之下,也輕而易舉的閃身避過一抓。 黑面無霸褚鐵牛一爪抓空,周婷婷家傳「流霞劍法」已是銀光萬道,二次向他 捲去。 周婷婷資質佳絕,一身功力和未經幻影神翁另加傳授的黑面無霸比起來,毫無 遜色,這時展開「流霞劍法」,只把黑面無霸纏得無法再向鐵母葉秀玲出手。 黑面無霸褚鐵牛勢難兼顧,一面展開身法,和周婷婷打在一起,一面口中發出 暗語,叫另外三個大漢,圍捉鐵母葉秀玲。 那三個大漢,說起來也是江湖上極有盛名之人,功力雖比不上黑面無霸褚鐵牛 ,但以三人之力,圍捕鐵母葉秀玲真是等於探囊取物,是以不到三招二式,鐵母葉 秀玲已是岌岌可危。 鐵母葉秀玲自知脫身無望,非步絕路不可,手忙腳亂時仍不忘吩咐周婷婷道, 「孩子,英兒交給你了,希望你好好照顧他,同時告訴他,為娘要他記住,立身公 正,就是對為娘的孝心!」 語落,反手一掌,向自己天靈蓋壓下。 誰也想不到她會自絕! 這當然不是幻影神翁所願意的,一時只慌得圍攻她的三個大漢,神色陡變,失 措之下,竟忘了出手挽救。 周婷婷和黑面無霸褚鐵牛顧不得再鬥,一起撲向鐵母葉秀玲,想阻止她的自殺 。 可是他們身法再快,也快不過鐵母玉掌下落。 她的手掌,離開天靈蓋已不過是數寸了。 驀地,一聲清喝傳來,一絲銀光擊在葉秀玲「曲池穴」上。鐵母葉秀玲的嬌軀 連退數步,然後那人俏生生的,面外背裡的落在鐵母葉秀玲前面。 鐵母葉秀玲只覺得眼睛一花,被一個纖秀的背影,擋住了視線。 她見不到救她之人的面目,不過從背影看去,卻不難知道救她的人,也是一個 女子。 她正想著:「這人是誰?」忽聽周婷婷充滿興奮地叫了一聲:「媽!」身形疾 射,落在白衣女子右邊,和她並肩而立。 來人原來是周婷婷的母親,銀衣劍客周子玉之妻,二十年前名動江湖的彩鳳仙 姬陸舜華。 鐵母葉秀玲一聽來人竟是周婷婷的母親,不由深深的吁了一口氣,因為她是早 從周婷婷的口中,得知這位准親家之為能,所以心頭落實了。 黑面無霸褚鐵牛剛才和周婷婷動手,雖有必勝的把握,但卻無能在一百招之內 把她擊敗,一聽來人竟是周婷婷的母親,其功力之高,由女可見其母,不由增加了 戒心,他招呼一聲,三個大漢,現在是,三對四之局。 彩鳳仙姬陸舜華徐娘不老,看去猶似二十五六歲的大姑娘,但一張秀臉,卻是 冷如厲霜,這時但見她怒目注定黑面無霸褚鐵牛,厲聲道,「你們還不滾了出去! 」 黑面無霸褚鐵牛哈哈大笑道:「憑你一句話,難道就能把我們嚇走麼?」 周婷婷在乃母耳邊道:「黑面無霸功力最高,媽把她制服了,便不愁他們不聽 話了。」 彩鳳仙姬陸舜華點了一點頭,單手一揚,指風如劍,疾向黑面無霸「玄極穴」 射去。 口中叱聲道:「你先出去!」 黑面無霸褚鐵牛道聲:「不見得!」單掌一立,運起全身功力,迎著指風,推 出一掌。 他那知彩鳳仙姬陸舜華的「落花指」,乃是她的成名絕招之一,豈是憑他的掌 力所能抗衡的,他自不量力,竟要硬碰硬的爭強好勝,結果當然丟人現眼了。 當時他但覺一掌發出之後,手掌一震,彩鳳仙姬的指力,直透而入,他暗叫了 一聲:「不好!」連忙閃身右旋,就這樣,他的左肩頭上,還是中了彩鳳仙姬陸舜 華一指,全身一麻,雖沒有受重傷,但已是勁力盡洩,一時提不起氣力。 彩鳳仙姬陸舜華不容黑面無霸褚鐵牛集氣還擊,接著雙袖一揮,「彩袖飛雲」 ,勁力如潮,把黑面無霸立即震飛屋外。 這就是鐵英奇所見從門內跌出來的那條人影。 鐵英奇手中金劍「春寒乍展」,接著「乳燕斜飛」,欺身逼近燕山六傑,硬要 強闖而過。 燕山六傑同聲磔磔笑道:「鐵少俠,你也太把我們兄弟看輕了。」 六條身形,如靈蛇竟走一般,把鐵英奇死死纏住。 鐵英奇縱有神奇妙絕的天龍秘學,和四種靈葉培育出來的深厚內力,畢竟武功 初成,歷練日淺,經驗不足,發揮不出應有的威力,只和燕山六傑打成了平手,突 不出重圍。 雖是如此,也已打得燕山六傑,大是氣沮,憑他們燕山六傑在江湖上的聲名, 竟會收拾不了一個後生小輩,說起來也夠丟人。 要知燕山六傑自連手行道江湖以來,合六人之力,從未有人在他們手下走滿二 十招過,是以燕山六傑威名不脛而走,與各大門派分庭抗禮,儼然以一個宗派自詡 。 這時收拾不下鐵英奇,六人又驚又急之下,都把功力展到極限,發揮出聯手合 對的最大威力。 時間一久,鐵英奇終於漸現不支之象。 另一邊,鐵英奇家中草堂上,黑面無霸褚鐵牛雖被震出屋外,但並沒有趕走另 外的三人,相反的,卻湧進了更多的大漢。 就在那草堂之內,展開了一場驚險無比的劇戰。 彩鳳仙姬陸舜華和周婷婷,因為顧及鐵母葉秀玲,空有一身功力,卻是無法完 全發揮,只保持了一個不敗之局,而不敢放手制敵。 彩鳳仙姬陸舜華並不認識鐵母葉秀玲,也不知道周婷婷對鐵家的一番苦心,她 這次是心慮愛女出家尋父,一去多年不歸,放心不下,才復出江湖的。 銀色披風是極為顯著的目標,所以,她一路追蹤下來,碰巧正好趕上了這個機 會。 她見愛女捨死忘生的維護鐵母葉秀玲,因為深知愛女平生為人,最是穩重識禮 ,無須多問,便知道愛女必有原因。所以對鐵母關切起來。 她功力雖高,有了牽累,便發揮不出威力,難能維持戰局不敗,卻難望降賊退 敵。 鐵英奇眼看已是不支,落敗遭擒在即,突然,神鉤趙燕青身子一斜,虎頭雙鉤 無緣無故地掉落地上,人也倒跌出去,不停的看著手腕,哇哇大叫。 接著,陰刀趙燕直也是長刀出手,號叫著退了出去。 於是,餘下的燕山四傑無不心頭大震,知道有人在暗中相助鐵英奇了。 而鐵英奇負荷一輕,立時精神大振,長嘯連連不斷,奮起神勇,逼得餘下的燕 山四傑手忙腳亂。 場外無力再戰的神鉤趙燕青,察觀全局,已是敗多勝少,口中發出一陣若斷若 續的嘯聲,六個人急如閃電般,飛奔而去。 同時,圍攻茅屋的那批漢子,也聞聲退得一光二盡,不見了一個人影。 鐵英奇飛身趕到茅屋門口,正好乃母葉秀玲和彩鳳仙姬陸舜華周婷婷也從屋內 走了出來。 四人相見之下,鐵英奇叫了一聲:「媽!」母子二人擁在一起。 並向鐵夫人葉秀玲輕聲慰問道:「媽!你沒有受驚麼?」兩人只顧相互慰問, 都把身邊的周家母女忘記了。 彩鳳仙姬陸舜華慈和的眼神落在鐵英奇身上,又看了一看身邊如醉如癡的愛女 一眼,心頭一喜,恍然大悟,知道愛女為什麼一年多不回家了。 她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愛,一雙秀目離不開鐵英奇母子。 過了許久,周婷婷忽然吁了一口氣,輕拉了乃母衣袖一下,細聲道:「媽!我 們也該走了!」 彩鳳仙姬陸舜華一怔,道:「為什麼?」 周婷婷傷心得落下兩顆大淚珠,道:「媽!離開後,我再告訴你?」 彩鳳仙姬陸舜華想招呼鐵氏母子一下,又被周婷婷止住道:「媽!我們偷偷的 走吧!」拉住乃母,一步三回頭的,在鐵英奇母子忘情之下,悄然出屋門,消失在 夜暗之中。 等到鐵英奇母子想起身邊還有客人時,那裡還找到她們母女的影子。 鐵母葉秀玲自怨自艾道:「孩子你看,周伯母救了為娘的命,我們只顧自己說 話,卻忘了招呼客人,這是多麼失禮的事!」 鐵英奇道:「她們母子久未見面,或許到一邊說話去了也不一定。」 鐵母葉秀玲道:「孩子,快去找她們母女回來,為娘去準備晚飯,另外多加幾 樣菜,待會你得多敬你婷姐姐兩杯酒,謝謝她們母女。」帶著笑容,走進屋內。 鐵英奇在附近找了一遍,不見周氏母女的蹤跡,只好回家。 當他走到門前時,忽見山道上,又有一條人影,疾奔而來。 鐵英奇這時心中有說不出的煩惱和氣憤,冷哼聲中,朝那人影撲去叱聲道:「 狗腿子,你以為本座是真的好欺侮的麼?看掌!」吐氣揚聲,朝那人雙掌一推,用 了八成功力,擊出一掌,他這時怒火貫目,真恨不得一掌將來人擊斃。 鐵英奇八成功力的一擊,何等凌厲,呼嘯之聲卷處,那飛身而來之人那裡擋得 住,雖然也回擋了一掌,可是整個的身子;卻被回震之力,彈出丈遠之外,當時氣 血翻湧,吐了一口鮮血。 鐵英奇人隨掌進,躍到那人面前這,才看清來人面貌更是氣憤道:「獨腳花子 ,本座要不是看在朱老哥面上,剛才便不會讓你好好離去,你再次回來,到底居心 何在?若不給本座一個明白,你便莫想走了。」 來人正是虎目神丐朱元波的師兄獨腳鐵拐李元奎,他一身功力雖然在江湖上堪 稱一流,卻還不是鐵英奇八成真力的敵手,尤其凌空受敵,功力不及之外,又加上 形勢上的不利,所以受了重傷,一時答不上話來。 其實,他倒真不是幻影神翁座下十三太保之一。 當日,幻影神翁在關外隨口所說的十三個人,固然有一大半,確已成了他座下 的十三太保,但其中也有數人,是他信口道來,用以虛張聲勢湊數的,因為,那時 候,他只是心中有成立十三太保的腹案,人數並沒有湊全。 自然,幻影神翁口中道出的人物,都是他理想中的人選,只不過後來,事與願 違,沒有達到目的罷了。 獨腳鐵拐之被鐵英奇誤認為十三太保之一,真可說是冤者枉也,遭了無妄之災 。 他白天糊里糊塗受了鐵英奇一肚子氣,恨恨而退,對鐵英奇的印象,可說已差 到極點,直恨不得馬上趕回去埋怨師弟朱元波一頓,罵他有眼無珠,交錯了朋友。 可是,偏偏又被他發現了幻影神翁設計劫持鐵母葉秀玲控制鐵英奇的陰謀。 他乃是鐵錚錚的漢子,俠義胸懷使他忘卻了鐵英奇對他的無禮,而滿腔熱血的 趕回來幫助鐵英奇,共御強敵。 那想到遲來一步,竟更加深了鐵英奇對他的誤會。平白無故的被擊成重傷。 這時,他心中的難過,和對鐵英奇的憤恨不用說了。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鐵 英奇對他誤會的原因,只把鐵英奇當成一個橫蠻不講理的無知之徒,對他大起反感 。 鐵英奇打了他一掌不算,開口更是氣勢洶洶,簡直要把人的肚皮氣破,他一賭 氣,乾脆不開口,要看看鐵英奇究竟把他怎樣。 鐵英奇見獨腳鐵拐李元奎一臉輕蔑之色,閉聲不理,雖現出對他極端的蔑視, 不由火氣更是高張道:「你要再不開口,本座便不客氣了。」舉手並指,作勢欲點 。 獨腳鐵拐李元奎「呸!」了一聲,道:「你要怎樣便怎樣好了!老花子算是瞎 眼認錯了人!」 鐵英奇冷哼一聲道:「鐵英奇年紀雖輕,卻不是任人使詐欺騙的無知之輩,你 真是瞎了眼了!」屈指一彈,一縷指風,發著厲嘯,疾向獨腳鐵拐李元奎「玄極穴 」射去。 他是安心要給獨腳鐵拐李元奎吃上一點苦頭了。 獨腳鐵拐李元奎瞪了鐵英奇一眼,慘然一笑。 眼看指風就要擊到獨腳鐵拐身上,鐵英奇忽然發現獨腳鐵拐滿臉威武不屈之色 ,心中不禁一懍,擔心自己可能做得太過份了。 可是羞刀難入鞘,又在心情失常,氣憤難當之下,他雖有這個念頭,卻並未撤 回指勁。 那知就在此時,忽然從旁邊刮來一道微風,硬把鐵英奇強勁無比的指風,吹得 斜向一邊,擊在獨腳鐵拐身後泥地之上。 鐵英奇身形一轉,向一株大樹猛撲過去,喝道:「是誰?」 那株大樹離開鐵英奇約有二丈開外,鐵英奇身形剛起,已見從大樹上輕飄飄的 落下一個幪面僧人。道:「鐵少俠功力精進,現在可以逐鹿武林了,不知還認得故 人麼?」 言下對鐵英奇極是不滿。 鐵英奇一式千斤下石,身形飄回原處,微愕道:「老和尚既是故人,何不…… 」 話剛說出一半,心念電閃,已經猜出了來人是誰,因為他自行走江湖以來,僧 人之中,可以說得上故人的只有二人,一個是在集賢山莊相識的智開大師,另一人 ,便是周婷婷之父忘我禪師。 智開大師身裁高大,絕不是當面的幪面僧人,而唯一的可能,便是忘我禪師了 ,他對周婷婷已是內愧於心,便不敢再對忘我禪師有所失敬,語音一頓,退了一步 ,改容相向道:「原來是禪師佛駕光臨,晚輩有禮了。」抱拳為禮。心中卻在想道 :「當了和尚,難道還有見不得人的苦哀麼?否則,為什麼蒙起面來?」 忘我禪師一揮手,道:「鐵少俠既然還記得貧僧,不知可否賞貧僧一個薄面? 」 鐵英奇看了獨腳鐵拐一眼,道:「禪師可是要晚輩放過這江湖敗類!」 獨腳鐵拐一聽鐵英奇罵他為江湖敗類,直氣得暴跳如雷道:「老夫得道江湖, 數十年如一日,幾時做過敗德喪行之事來,你年紀輕輕,怎可血口噴人!」 鐵英奇劍眉一軒道:「你身為幻影神翁座下十三太保之一,已是喪盡了丐幫的 體面,此事別人不知,本座卻是從幻影神翁口中親耳聽來,難道還會冤枉你不成! 」 獨腳鐵拐李元奎更氣得全身發抖,吐語不清地道:「你……你……」你心急口 結,有話也說不出來了。 鐵英奇正想根據自己猜測指出他的陰謀,忘我禪師卻搖手制止住他,唸了一聲 「阿彌陀佛」道:「鐵少俠,你上了幻影神翁的當了,貧僧可以擔保,李大俠絕非 十三太保之一!」 鐵英奇猶是不信,口中喃喃地道:「這……這……」 忘我禪師道:「看少俠之意,竟似深信那幻影神翁不疑,唉……」一聲長歎, 余意盡在不言之中。 他話雖未說出來,鐵英奇已是汗流浹背,明白了忘我禪師對他的失望,不由惶 驚的忖道:「忘我禪師乃是何等光明高潔之人,我不相信他的話,難道還真要相信 那幻影神翁的話麼?如果幻影神翁安心使壞,我豈不是被他利用了而不自覺?」忽 然腦中靈光一閃,想起來了:「獨腳鐵拐如果是幻影神翁座下的十三大保之一,幻 影神翁絕不會笨得再派他來向自己使詐,僅憑這一點,已可證明他的潔白,自己真 是大大的失察了。」 他原是君子之心,蕩蕩胸懷。想通之後,立時面容一肅,搶步行到獨腳欽拐面 前,一拱到地,惶惶然道:「鐵英奇誤中奸人讒計,錯將老哥哥當作十三太保之一 ,尚望老哥哥看在朱老哥哥份上,恕過小弟一時之過!」 獨腳鐵拐李元奎想不到鐵英奇竟是這樣一個勇於認錯之人,聞過即改,毫不作 諉過於人的掩飾,這種胸襟委實不可多見,他自己也不敢輕薄了自己,忍住傷痛, 發出一陣豪爽的大笑,拉住鐵英奇雙手到:「那裡!那裡!我們是不打不相交,小 兄弟千萬不要放在心上,怪只怪老花子白跑了大半輩子的江湖,沒有看出你神色有 異,挨了打活該! 哈!哈!哈!哈!……」到底忍不住痛,還是喲出了聲,臉上暴出了豆大的汗 珠。 鐵英奇反手將他扶住,深自歉疚地道:「老哥哥你的傷勢很重麼?」 獨腳鐵拐一挺身幹道:「沒關係,老花子還挺得住!」嘴中雖是這樣說,全身 卻仍是顫懍不止。 鐵英奇一掌貼在他背心穴上道:「小弟助老哥哥療傷!」一股暖流,透入獨腳 鐵拐體內。 約半頓飯時光,鐵英奇收回掌,老花子又是一聲大笑,道:「小兄弟好深厚的 內力,老花子得你之助,已經完全好了!」二人一陣客氣,便成了好朋友。 忘我禪師見鐵英奇知過能改,心中甚是高興,但他期望鐵英奇過切,仍然正色 道:「一念之差,誤盡蒼生,鐵少使今日受此教訓,但望今後為人處世,能夠三思 而後行,千萬不可意氣用事,害人害己,須知,留人一步退路,就是存一份仁心, 上天有好生之德,世無絕惡之人,除惡不如勸善,行霸不若行仁,貧僧一愚之得, 不知鐵少俠以為然否?」 鐵英奇誠恐誠惶地謝道:「晚輩謹謝禪師教言,終身奉行不渝!」 忘我禪師一頷首道:「老衲告退了!」身形不動,人已出去丈遠。 誰料這時,忽然有人怒喝一聲道:「你……你站住!」 忘我禪師身形微緩,又出去了丈遠,終於停了下來,似有轉身返回的意思。 這時,鐵母葉秀玲飄身而至,眼巴巴的望著忘我禪師口過身來。 三個人,六雙眼睛都集注於忘我禪師身上。 忽然,遠見忘我禪師,搖了一下頭,接著,雙肩微動,有了決心離去的微象。 鐵英奇連忙飄身上前,躬一禮,道:「家母有請禪師暫留佛駕!」 忘我禪師默然不語,臉上的面巾雖然蒙住了他的面容,看不出他面上的表情, 但不難想像出,他雖然對當前的形勢,極感不安。 鐵英奇又叫了一聲「禪師!」道:「家母為人,深明大義,請禪師寬心相見! 」 忘我禪師依然不言不語,似乎在去留之間,難以決斷。 後面傳來葉秀玲幽幽的歎聲道:「從你的口音身形,我已經知道你是誰了!你 去留難決,足見餘情未斷,妾身已是心感無涯,今生無憾了。」陡然語聲一揚,毅 然吩咐鐵英奇道:「英兒!閃身讓路,恭送禪師佛駕!」 鐵英奇一片迷糊,漫應了聲:「是!」閃身讓路,轉道:「晚輩恭送禪師佛駕 !」 忘我禪師實在未能忘我,只見他全身微顫,驀地,扯落面巾,露出他那丰神如 滿月的俊容,望著鐵英奇一聲苦笑,道:「孩子,我們過去吧!」 鐵英奇被他一聲「孩子」,叫得滿頭霧水,失神一怔,但覺腕脈一緊,已被忘 我禪師帶著飛身而起,回到了原處。 他惶惑的舉目瞧去,只見慈母淚光瑩然,哀哀欲泣,可是她卻硬忍著沒有哭出 聲來。 而忘我禪師也是雙眼發直的死盯在慈母臉上,一張朗月般的慈容,卻泛起了一 層紅暉。 鐵英奇思維電閃,恍然而悟的「呵!」了一聲。 他這一聲「呵!」頓把忘我禪師和葉秀玲從夢境中驚醒過來。 忘我禪師和葉秀玲各自神色一凜。守定身份,抑住感情。 忘我禪師唸了一聲:「阿彌陀佛」道「忘我之人,請夫人賜諒了!」 葉秀玲翠袖一卷,就勢抹去了粉臉上的淚珠,嗚嗚道:「英兒,還不見過你出 了家的父親!」 鐵英奇大號拜伏道:「爸好狠心呵!」 忘我禪師大袖微拂,托起鐵英奇。不覺也流下兩行看不破世情的眼淚。道:「 銀衣藍衫,義同生死,婷婷失養,孩子,你還能有父麼!」 鐵英奇心中一凜,道:「大人大義凜然!孩兒失言了!」 忘我禪師目光轉到獨腳鐵拐李元奎身上,露出笑容道:「小僧我難忘,倒叫李 大俠見笑了!」 獨腳鐵拐李元奎是一個完完全全的局外人,他既不知道銀衣劍客周子玉和藍衫 子都鐵中玉二人之間的糾葛。對於三人的談話,更是無法領悟,但,有一點他明白 的,就是當面這個忘我禪師,乃是他的老朋友,鼎鼎大名的藍衫子都鐵中玉。 獨腳鐵拐李元奎乃是豪邁之人,一怔之後,哈哈朗笑道:「老花子大夢未醒, 實在想不到鐵大俠會出家當了和尚,二十年傳言,難道還有許多隱秘嗎?」 忘我禪師頷首道:「貧僧內愧於心,不言也罷!」 人家不說,獨腳鐵拐哪能不知自律,他自知留此有許多不便,抱拳道:「賢父 子團圓大喜之日,老花子不便打擾,就此告辭!」單足連點,疾跳而去。 忘我禪師掃目四望,念念不忘地道:「婷婷何在?」 鐵英奇當時頭皮一麻,垂首說不出一句話來。 葉秀玲原是發現周婷婷留書出走,特來有所責備於鐵英奇的,想不到給他巧遇 夫君,揭開了忘我禪師的真面目,她既是驚喜,又是傷心。 驚喜的是,鐵中玉竟然未死,而且回來了。 傷心的是,鐵中玉狠心當了和尚,她還是永遠的失去他了。關於這一點,她實 在一時難以釋然,因此一時不免有點失神。 忘我禪師問起周婷婷,她才記起了緊握手中的紙條,叫過鐵英奇道:「孩子你 誤人誤己,如何對得起你婷姐姐呵!這是你婷姐姐留下的字條,你拿去看吧!」 鐵英奇悔恨交集忙展開周婷婷的留言,念給忘我禪師所道:「伯母尊前:侄女 不能再留在這裡了,以免英弟弟的心情,僅此為家父及自己,向你們致歉。侄女周 婷婷敬留」。 鐵英奇不待把字條念完,已是淚濕衣衫,英雄氣短。 人去了之後,他才更發現周婷婷的可愛可敬之處,同時,心底深處被壓抑著那 份愛意,也更加蕩漾而激動起來。 忘我禪師不便責問鐵英奇,只是搖首歎道:「婷婷一去,貧僧更是愧對泉下老 友了!」 鐵英奇急切的道:「孩兒這就去追趕婷姐姐回來,如果不能使她原諒孩兒,孩 兒也無面目再見兩位老人家!」葉秀玲道:「英兒,你要記住鐵氏一門和天龍一派 ,都少不了你呵!」 忘我禪師雙目神光陡射,落在鐵英奇臉上,正色道:「復興天龍派,其責在汝 ,你可不要忘了你對本派所負的重任!其次,八月十五日,嵩山之會,即將屆臨, 此事因你而起,調解折中,你都責無旁貸,希望三思而行!」 鐵英奇一時激動而致失言,被說得羞慚無地,俯首無口。 忘我禪師教訓了鐵英奇一番,語氣一緩,和聲道:「明天,你便該上路,前往 嵩山去了!」 鐵英奇想起自己去了之後,留下慈母孤身一人,極是放心不下,便道:「母親 留此,孩兒放心不下!」 忘我禪師道:「你四位師叔明早即可回來,隨同汝母遠回淮陰故居,召集天龍 弟子,重建天龍派的規模,你盡可放心前去就是!」 鐵英奇想起四位師叔身中「七煞指」被人解救之事,心有所疑,不由就話問道 :「四位師叔之傷可是你老人家出手救治的?」 忘我禪師慨歎一聲,道:「身入空門,心在家,我真是有愧學佛了!」不用說 ,一切都是他暗中所為了。 鐵英奇知道乃父遁入空門,完全是由於對銀衫劍客一片自綹大義使然,非如此 不足以自遣。但出家之後,又感於天龍一派,因他之故而沒落,負疚尤深,是以內 心痛苦,莫可言狀。想到父親這種可悲的際遇,鐵英奇不禁傷痛欲絕。 這時,朗月已掛中天,三條人影,各自無言的駐地寂立著。 最後,忘我禪師忽然一合計道:「夫人保重,小僧告辭了!」 葉秀玲幽幽地道:「你……你……就要……」驀地一驚,當面夫君,已是出家 之人,這種情意綿綿的話,實不應該再行出口,想到失態之處,不禁螓首一垂,粉 面通紅,一句話就只說了一半,再無下文了。 鐵英奇卻是哀聲道:「爸!你不能走呵!」 忘我禪師以無比定力,守住感情的最後防線,冷漠地道:「癡兒,為父已是出 家之人,你們不用多說了。」話聲未落,人已如輕絮般,飄出數丈之外,再一拂袖 ,便消失在冷月清光之下。 鐵母葉秀玲和鐵英奇二人,雖是無限傷情,但都尚能認清環境,自知約束自制 ,對忘我禪師的離去,未加阻止。 第二天,一大清早,果見四位師叔連袂而回。 大家見了,自有一番說不完的別後情。 眼見日已中天,鐵英奇仍無上路之意,最後還是鐵母再三催促,他這才依依不 捨的辭別了慈母和四位師叔,奔往嵩山而去。 他這次的目的地是嵩山,少不了還是要經過江陰,想起昨天與周婷婷漫步江邊 的情景,又是一陣黯然,那時二人,兄弟相稱,和好無間,想不到一天之隔,伊人 已不知何去,內愧之心觸景而生。不覺腳下,便走得慢了。 就在他前面不遠的大路中間,獨腳鐵拐李元奎張著大口,一臉笑容地看著鐵英 奇向他身上直衝過來。 鐵英奇心中有事,耳目失聰,獨腳鐵拐李元奎個子既大,站的位置又是道路中 央,鐵英奇竟是沒有注意到。 眼看鐵英奇就要衝到獨腳鐵拐身上,獨腳鐵拐李元奎忽然哈哈大笑,道:「小 兄弟何事失神?」 鐵英奇被嚇了一跳,疾退三丈,舉目看清獨腳鐵拐李元奎。不禁難為情地笑道 :「沒有什麼!沒有什麼!」 獨腳鐵拐李元奎嘻嘻笑道:「我看大概因為周小姐走了是不是?」 鐵英奇直覺地一驚道:「你怎知周小姐走了?」 獨腳鐵拐李元奎道:「昨日我回到這裡之後,便有幫中弟子來報,見周姑娘和 一個中年美婦人溯江而上走了,據那位弟子說,周姑娘似乎受了無限的委曲,一路 之上,猶自唉聲歎氣,極不開懷,幸好有那中年美婦人不住的勸慰,才沒有哭出來 。」 鐵英奇心中更是難過,訕訕道:「不用說了,都是小弟一時之錯,才惹得她傷 心離去。」 獨腳鐵拐李元奎道:「你是為追她而來的麼?」 鐵英奇搖頭道:「不,小弟系奉命首途嵩山,周姑娘的事;只好將來再說了。 」頓了一頓,忽而又想起什麼事地道:「小弟有一不情之請,不知老哥哥可願賜助 ?」 獨腳鐵拐李元奎巨目一閃道:「有機會為小兄出力,老哥哥高興之至。」一片 熱忱,滿口答應。 鐵英奇想起昨晚對付他的手段,和人家的豪情相比,不禁更增自愧之心,歎道 :「老哥哥英雄肝膽,小弟甚是慚愧。」 獨腳鐵拐李元奎敞聲大笑道:「小兄弟,說話最好不要拐彎,我就糊里糊塗聽 不清了。有什麼事?快快直說吧!」 鐵英奇老起面皮道:「素聞貴幫弟子遍佈天下,耳目之廣舉世無匹,小弟擬請 老哥哥轉托貴幫兄弟,隨時注意周姑娘行蹤,轉告小弟,則不勝感激。」 獨腳鐵拐李元奎拍著胸脯道:「小事一件,包在老哥哥身上。」 鐵英奇笑著謝了。 獨腳鐵拐李元奎又道:「小兄弟欲往嵩山,可知捷徑走法?」 鐵英奇笑道:「小弟路途甚是生疏,只好走一段問一段了。」 獨腳鐵拐李元奎道:「老花子也要回嵩山覆命,小兄弟可願和老花子同行?」 鐵英奇大喜道:「小弟求之不得,多謝老哥哥!」 獨腳鐵拐李元奎招來一個小花子,吩咐了幾句話,便和鐵英奇穿過江陰,直奔 嵩山而去。 有了老花子帶路,二人走得極是迅速,沿途甚少耽擱,很快的就進入了河南境 內。 這一天,他來到一個不大不小的市集,周家口。 老花子照例不和鐵英奇住在一起,自有幫中弟子接待。 鐵英奇則找了一個小客店住下。 這家客店小得只可住五六個客人,而今天的生意特別差,全店的客人,除了鐵 英奇外,就只有一個算命的老年瞎子。 鐵英奇進店的時候,那老年瞎子朝他裂口一笑,一笑之間,現出一付極為白淨 的牙齒。 鐵英奇沒有注意那瞎子的牙齒,心中卻奇怪他對自己笑的用意,因為既是瞎子 ,自然看不見人,看不見人,因何而笑?他正思忖間,那老年瞎子已是開口道:「 客官可要算命?」 鐵英奇又想到:「這瞎子想必是聽到我的腳步聲,以為我是前來算命之人。」 這樣一想,也就釋然了。 於是他順口答應道:「在下乃是住店的。」 那瞎子道:「是住店的更好,彼此有同住之雅,反正閒著沒有事,瞎子奉送你 『一命』,不收命金如何?」鐵英奇一看天色還早,便就在桌邊坐下,道:「有勞 者先生了!」隨即報出了自己的生辰年月日。 那瞎子掐指算了半天,臉色漸漸沉重起來,吞吞吐吐地道:「這個……這個… …」 鐵英奇朗聲一笑道:「賤命不值一算,也就罷了!」站起身來要走。 那瞎子手中黑色竹竿一橫,急道:「客官且慢,台端的命雖然不盡如理想,但 剛才一聲朗笑內蘊龍吟之聲,乃是大富大貴之微,不知客官可願讓老瞎子摸摸骨相 ?」 鐵英奇被他纏得無法,只好答應。 但當那瞎子的手掌落在他身上時,他卻警惕暗生,運起先天無極兩儀神功,暗 中護住全身要穴。 那瞎子在鐵英奇身上亂摸了一遍,鐵英奇默察他的手勢,似是不諳穴道分佈之 理,心中不由暗自好笑,忖道:「我真是庸人自擾,多此一舉,我……」 一念未了,只覺那瞎子掌心一壓,似有一物向背後:風愚穴刺入。 鐵英奇內功深厚,又加先天無極兩儀神功奧秘無方,當時只是微微一笑,倒要 看這瞎子是否真有傷人之意。 同時,掌勁一提,作好制住那瞎子的準備。 那瞎子掌內之物,在鐵英奇肌膚上輕觸了一下,並未加力向內刺入,只輕輕的 點了三點。 鐵英奇想不出那瞎子搞什麼鬼,正要開口詢問時,那瞎子已先笑著道:「客官 一身奇骨,天下無雙,這可把瞎子弄糊塗……」了字尚未出口,鐵英奇但覺那瞎子 掌心一壓,透過護身罡氣,直刺而入,鐵英奇大叫:「不好!」 原來,他所提聚的內勁,已被那瞎子刺入體內之物洩盡了。 那瞎子白眼球一翻,落下一對又黑又圓的眼珠,精光通射地陰森森笑道:「通 天犀骨針,專破內家真氣,小子,你可上當了!」 周母彩鳳仙姬陸舜華被愛女接著離開了鐵氏母子,急奔了一程,眼看周婷婷竟 是越走越快毫無停息之意,不由滿頭玄霧的望望面容憔悴,心事重重的愛女,道: 「孩子你有什麼話?現在可以說給媽聽了!」 周婷婷這時心亂如麻,一年來的經歷,真是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說起,只覺心 頭一酸,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滾滾而下,腳下一停,乾脆不走了。 彩鳳仙姬陸舜華摟住周婷婷慌急地道:「孩子,你受了什麼委屈,快告訴媽, 不要藏在心裡,急壞了身子,媽就更加心痛了!」 周婷婷的感情,有如脫緩之馬,再也控制不住,一頭衝到媽的懷裡,只叫了一 聲:「媽!」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彩鳳仙姬陸舜華輕摸著周婷婷的秀髮,讓她盡情地哭了一個夠,然後,才板起 帶雨梨般的秀臉,歎了一口氣,道:「孩子!你和鐵家的孩子鬧翻了是不是?」到 底知女莫若母,彩鳳仙姬陸舜華一猜就猜中了。 周婷婷點點頭,又搖搖頭,聲音細得只有她母親可以聽到地道:「不!他根本 就不喜歡我!哇!」又哭了起來。 彩鳳仙姬陸舜華柳眉一揚,薄怒道:「真是豈有此理,憑我兒這等人品才華, 雖不說舉世無雙,只怕也難找得出幾個比得上的人,那小子,真是有眼無珠,不行 ,媽得親口問問他,他到底安的什麼心腸?」她口中雖是這樣說,其實並沒有去找 鐵英奇責問的意思,這種氣話,不過是為愛女吐口怨氣罷了。 接著,彩鳳仙姬陸舜華又歎了一口氣道:「說起那鐵家的孩子,人品武功樣樣 都不錯,你若能得到這樣一個人作為歸宿,為媽也算是對得起你那沒良心的爸了! 你快告訴媽,你們有了什麼不妥,讓媽給你參詳!參詳!」 周婷婷擦去臉上淚水,羞澀地道:「他人很好,就是有一點不近人情!」 彩鳳仙姬陸舜華吁了一口氣,輕笑道:「孩子,你真把媽氣死了,一點芝麻大 的事,憑你的才慧,就沒有辦法了麼!孩子!媽不是常常告訴你,什麼事情要做得 好,一定要有耐心,你要再接再勵才是呀!」 周婷婷神情沮喪地道:「我們周家和他們鐵家有一個解不開的結,所以,孩兒 想不出主意來。」 彩鳳仙姬陸舜華並不知道周婷婷錯把藍衣子都鐵中玉當成自己父親之事,只道 愛女是尋父期中認識了鐵英奇,產生了感情。是以不禁聽得糊里糊塗道:「那鐵家 孩子的爸,是不是鐵中玉?」 周婷婷點了點頭,道:「是他老人家!」 彩姬仙姬陸舜華笑道:「這不好了麼,你爸和鐵中玉過去是最好的朋友,有媽 出面,有什麼話不好說!」 周婷婷直到這時才想到未將尋到父親之事向乃母說出,一想到父親,不由滿懷 心事盡去。換上了一付笑容道:「媽,女兒要向媽報一個喜訊了。」 彩姬仙姬陸舜華只覺周婷婷大大的變了,說起來一點條理都沒有,不由秀眉一 蹙道:「孩子,你說到那裡去了!」 周婷婷有意讓他媽吃一驚,道:「我找到爸了!」 彩姬仙姬陸舜華果然大吃一驚,一把抓住周婷婷肩頭急急道:「孩子你說什麼 ?」 周婷婷喜滋滋道:「孩兒找到爸他老人家了!」 彩姬仙姬陸舜華對這個喜訊,真有點承受不起,當時只覺頭腦一昏,身子發軟 ,搖搖欲倒。口中喃喃地道:「呵!呵!他畢竟還活在世上!」 周婷婷扶住她媽的嬌體,道:「孩兒該死,本該將這喜訊早早告訴媽,害得媽 又跑出來找孩兒。」 彩姬仙姬陸舜華晃了一晃螓首,清了一清神慧,道:「真的,孩子這種大事, 你為什麼不回去告訴媽?」 周婷婷愁容又現,道:「因為爸的事與鐵家有關,而鐵家遭遇到一件逆心之事 ,孩兒為體順爸的心意,暗中維護鐵家,所以抽不出時間回家向你老人家稟告。」 彩姬仙姬陸舜華奇道:「你問了你爸沒有?他為什麼二十年不回家?」 周婷婷先說出乃父與鐵中王比武爭勝之事,然後道:「爸因心有內愧,義不獨 善其身,所以出家當了和尚,孩兒見他時,他猶是唸唸於懷裡。」 彩姬仙姬陸舜華傷感地道:「這件事,你爸做得對,俺也不能再責備他了。想 不到彩姬仙姬陸舜華畢竟也是這樣一個志行高潔的奇女子。」 接著,她又問道:「鐵家母子知道此事了麼?」 周婷婷點頭道:「他們倒是原諒了爸!」 彩姬仙姬陸舜華讚歎道:「鐵氏母子果然值得敬佩,既然這樣,孩子你還有什 麼困難?」 周婷婷玉容一慘道:「孩兒對鐵家,原有代父以身相報之意,可是英弟弟,孩 兒看得出來,他似乎不願接受孩兒!」 彩姬仙姬陸舜華秀眉雙凝,道:「孩子,這樣說起來,倒不能怪那鐵英奇了, 他如再接受了你這種報答,豈不於義有虧了麼!」 周婷婷螓首一堆道:「孩兒並不怪他,只是……只是……孩兒心裡……」粉面 鮮紅,說不下去。 彩姬仙姬陸舜華;笑道:「孩子你放心,我們大家總要想出一個辦法來,現在 ,我們去找你爸去,他在那裡?」 周婷婷道:「爸住在棲霞紫峰閣。」 於是,她們母子二人溯江而上,奔向棲霞。 紫峰閣在棲霞寺西邊半山中,沿石級攀登數百級即達。 閣有東西兩廊,東廊正對千佛嶺,石窟石像甚多,幾達千數。西廊正對西山, 數十丈外,有泉水汩汩自山中流出,即為名泉「珍珠朱」。 這時,正是八月秋涼季節,滿山紅葉,像一片烘染的晚霞,又像萬叢燦爛的鮮 花,瑰奇焙麗,悅目怡神。 在那紅葉掩映的石級上,星飛丸跳般奔著二條人影。 前面走的是周婷婷,後面那位中年婦人自然是彩姬仙姬陸舜華了。 他們奔了一陣,便來到了紫峰閣崖下。 周婷婷向媽做了一個鬼臉道:「媽你就等在這裡,孩兒上去把爸請下來,讓他 驚喜一番。」 彩姬仙姬陸舜華咋了一聲道:「你又調皮了!」但還是閃身站到一叢紅葉後面 ,眼看著周婷婷長身上了紫峰閣,心中卻卜卜跳過不停,粉面也有些緋紅起來。 周婷婷輕手輕腳的直奔西廊廂房窗外,停足向裡偷看。手裡卻握著一段枯枝, 準備跟屋內的父親開一個玩笑。 目光所及,心頭一震,不禁又猶疑起來了。 屋內不是沒有人,而是那人有點不大像她的父親。 那人背窗而坐,雖也是一個光頭之人,但身裁比忘我神師纖小得多,周婷婷不 感奇怪。心想:莫非爸爸搬遷了? 正當她猜疑不定,抽身欲退之際,忽見屋內那人忽地帶著椅子旋身過來,身法 之快無以復加,周婷婷只覺得眼睛一花,那人已正面對著她了,原來,竟是一個十 八九歲的妙令小尼姑,朝著周婷婷點首道:「窗外站的可是周姑娘,貧尼等待多時 了!」 周婷婷想不到人家會認識她,微現訝容道:「請問少師父上下,如何稱呼?」 那妙令小尼姑驚地大聲笑道:「貧尼心如,不知周姑娘可曾聽人提起過?」 周婷婷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復問一句道:「少師父敢是心如神尼的高足麼 ?」 心如神尼忍住笑容道:「貧尼就是心如!」 周婷婷見她神色儼然,只道她故意作態,要借心如神尼的大名唬人,不由「卜 卜」 一聲,笑得花枝招展道:「少師父,你不要唬人了,小妹雖未見過心如老神尼 她老人家,但可斷言少師父犯了『欺』字之戒。」 要知心如神尼乃是近百年來尼中之尊,一身功力深不可測,如果不死的話,其 年齡總在百齡開外了,怎會是這樣一個小尼姑形態,是以周婷婷敢於直指那妙令尼 姑,犯了「欺」字之戒。 屋內心如師太只是微微含笑,並不分辯。 但在周婷婷身後,卻響起了彩鳳仙姬陸舜華的聲音,叱責道:「婷兒,怎不知 禮,見了心如老前輩還不乖乖的叩見!」 原來,彩鳳仙姬陸舜華不耐久待,也心急地趕進來了。 周婷婷一回頭見乃母已先拜下,道:「晚輩陸舜華率女周婷婷,叩見老前輩。 」 自己的母親都拜下去了,周婷婷還有什麼話說,慌忙跪在一邊,惶驚地道:「 晚輩年輕識淺,請老師太原諒失禮之罪。」 話剛落完,母氏母女只覺身子一輕,竟被心如神尼不知用什麼神功,把她們從 窗口攝進了屋內,而且原來跪伏的身子,也被逼得站了起來。 周婷婷這時腦中的疑惑,變成了無比的驚佩,怔怔的望著心如神尼發怔。 心如神尼望著彩鳳仙姬陸舜華笑道:「陸姑娘,我們大概有三十五六年不見了 吧,記得你那時候,不過十歲左右,還是一個十十足足的調皮小姑娘哩!」 彩鳳仙姬陸舜華因心如神尼記得她幼年之事,足見自己在這位老人家心中尚有 份量,不覺高興已極,恭敬地道:「晚輩今年四十有八,算起來已有三十八年,未 見你老人家了,想不到你老人家容顏如昔,而且更見神精,真慚愧死晚輩們了。」 心如神尼道:「貧尼不過巧獲奇緣,服食了『長青果』,算不得什麼!倒是令 愛資質之奇,頗使貧尼心羨不止。」 說著,雙眸神光陡盛,把周婷婷看得手足無措,甚是不好意思。 彩鳳仙姬陸舜華猛得回過味來,驚喜失常地尖叫了一聲,道:「你……你老人 家,認為婷婷還可以造就麼?」 她喜極之下,竟忘了招呼周婷婷,先就拜了下去,道:「謝謝老前輩玉成!」 心如神尼一笑道:「陸姑娘,拜師的應該是令愛哩!」一股大力,把彩鳳仙姬 托扶起來,彩鳳仙姬陸舜華含羞搖頭一笑道:「晚輩聞喜訊,竟然忘形失態了!」 心如神尼道:「令愛心有見地,她可能還不一定願意投在老身門下哩!」 彩鳳仙姬陸舜華催道:「婷婷,你在想什麼,還不叩見師傅……」 不想周婷婷竟果然歎聲婉言道:「家父曾對晚輩說過,要給晚輩找一個好師父 ,晚輩已經答應他老人家了,晚輩承老前輩看得起,但晚輩卻不便在未得家父允許 之前,冒然拜師,尚祈原諒。」 心如神尼道:「你可知忘我禪師給你找的師父是誰麼?」 照理說,心如神尼應該把「忘我禪師」稱為「令尊」才對,不過她語氣的不妥 ,並未引起周氏母女的注意,同以周婷婷神色如常地道:「家父未曾明白指示。」 心如神尼咬文嚼字道:「貧尼若是忘我禪師給你請來的師父,你承不承認?」 周婷婷被這奇怪的問話,問得心念轉了一轉,雖覺得這話聽來極不自然,但仍 未想到忘我禪師並非她的真父,順口道:「忘我禪師就是家父,忘我禪師的話,還 不就是家父的話麼!」 心如神尼臉色一正,道:「如果忘我禪師的話,不能代表令尊的意思呢?」 彩鳳仙姬陸舜華威然接口道:「拙夫雖已遁入空門,但為妻女者,仍不應把他 視作外人,老前輩如此說法,實在叫晚輩等莫察禪機。」 心如神尼搖首蹙眉,道:「二位當真認為忘我禪師就是銀衣劍客周子玉麼?」 周氏母女雙雙神色大變道:「難道他……他……」一時不敢往下說了。 心如神尼點頭一歎,接著:「忘我禪師不是別人,他就是和銀衣劍客並稱武林 雙玉的藍衫子都鐵中玉!」 語聲沉重,字字驚心,這個消息,委實叫她們母女在毫無準備的情形之下,承 受不起,只見她們母女相擁而抱,同聲哀哭起來。 心如神尼讓她們哭盡心中失夫喪父之痛,這才和顏撫慰她們道:「你們周鐵二 家的事,細說起來,鐵中玉並沒有錯,你們可不能過份責怪於他。」 周婷婷想起當日誤認鐵中玉為父之時,曾有諍言相勸鐵英奇的豪舉,想不到那 些話,等於是自己勸說自己,現在自己還有什麼話好說,悲悲切切的叫了兩聲:「 媽!媽!」 道:「鐵伯伯他……」 一語未了。彩鳳仙姬陸舜華已是彈去淚珠,神色一肅,道:「孩子,你放心, 媽還想得開,鐵家母子當時能夠不記周家的仇,把你規視子女,難道我們周家的氣 度就不如鐵家麼!我一定也要你英哥哥,當作自己的孩子就是了。怨只怨我們命苦 ,我也沒有什麼話說了。」 心如神尼聽得大是感動,不住的又歎又讚道:「你們周鐵兩家,都能這樣深明 大義,足為武林範式,老尼至為欣慰,但願影響所及,能夠改變今後武林的風氣, 則善莫大焉!」 心如神尼接著又嗟歎道:「說起當年之事,貧尼算是睹最後慘劇的唯一之人。 」 周氏母女急問道:「當時老前輩在場?」 心如神尼道:「貧尼遲到一步,那時令尊已然去世了。」接著又道:「藍衫子 都鐵中玉那時正跪倒令尊身旁,哀哀而哭,貧尼便藏身起來,要看他何以善其後。 藍衫子都鐵中玉只哭得淚盡血繼,昏絕數次之後,才就地挖了一個土坑,將令尊妥 為葬入,尋來二塊碑石,先給令尊立了碑,然後,又在另一塊碑石上寫了『鐵中玉 自立之墓』字樣,便又挖了一個土坑,安好碑石,自己也躺入土坑之內,運力要將 坑旁泥土吸向自己身上,活活埋死自己,以殉好友了。」 周氏母女,不由回聲驚「呵!」了一聲,接著又同聲讚歎道:「鐵伯伯真是人 間大義奇男子!」 心如神尼朗聲一笑道:「貧尼見了這種大義凜然之人,自是不能讓他死去,於 是貧尼使出面阻止了他的自絕,勸了他二天三夜,才勸得他消去死念,入了空門。 」 經心如神尼這一說明,周氏母女只感到鐵中玉品德的高超,已非她們所能想像 的了。 心如神尼繼續道:「忘我禪師為了要造就婷兒,曾三請貧尼收婷兒為徒,貧尼 感於他的大義,也只好勉為其難了。」 「同時,忘我禪師更將他歷年搜得的幾種洗髓伐骨,變化體質的奇藥,交存在 貧尼處,有待婷兒的啟用哩!」 心如神尼的話聲越說越大,周氏母女已是感動得淚如雨下。 就在這時,忽聽門外有人唸了一聲「阿彌陀佛」道:「神尼過譽,小僧愧不敢 當。」 一位青年和尚,飄然走到周氏母女面前。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 救情人捨命絕谷】 忘我禪師走到周氏母女面前,雙手合十道:「忘我講過嫂夫人及賢侄女不罪之 德?」 彩鳳仙姬陸舜華神色微變,霎時又恢復了原狀,而且一福還禮道:「鐵伯伯義 薄情天,周氏一門,存沒均感?」 周婷婷暗中扯了一下彩鳳仙姬的衣角,她雖未說話,但母女連心,彩鳳仙姬陸 舜華已知愛女心事,微笑點了一點頭,周婷婷一步搶到忘我禪師身前道:「爸!婷 婷謝謝你老人家,對我們的維護啦!」 忘我禪師見周婷婷仍稱他為父,不禁怔了一怔,接著,慨歎出聲道:「孩子, 你叫得對,貧僧接收你這個稱呼,其實我早就把你當作自己的孩子看待了!」這話 無異是說早就把周婷婷視作他的兒媳婦了。 要知,古時男女婚姻,父母之命重於當事人的心心相印,而那時候的少年人, 也鮮有違抗父母之命的,所以有了忘我禪師的話,便不怕鐵英奇飛上天去了。 周氏母女自是心底踏實。內心大感欣慰。 忘我禪師雖在言語中暗示了自己的意思,但在禮貌上,仍得正式以男方長輩的 身份向女方提出婚約請求,於是,他又向彩鳳仙姬陸舜華合十道:「貧僧謹為犬子 英奇,請嫂夫人賜允令愛婚事。」 彩鳳仙姬陸舜華盈盈一笑道:「婷兒資質庸劣,武功又差,只怕令郎不喜哩! 」這只是客氣語,語氣上已是滿口答應了。 心如神尼笑笑接道:「貧尼的徒兒,誰說配不上一個橫小子!」 忘我禪師又恭順地向心如神尼道:「貧僧請神尼充任大媒。」 心如神尼笑道:「忘我難忘,貧尼看你,只怕將來難成佛果。」 忘我禪師合十道:「佛在心頭,忘我不敢『嬌情』自欺欺人。」 心如神尼道:「好一個不敢嬌,這樣說來,貧尼也不能脫身事外了。」語透機 鋒,顯然對江湖間事,也要插上一手。 忘我禪師大喜過望道:「有老前輩慈悲,則天下武林幸甚了!」 心如神尼忽而話意一收道:「貧尼只負責管教婷兒,其它的事情莫打貧尼的主 意了!」 語聲一頓,雙目神光陡射,又道:「貧尼暗察令郎,骨格清奇,實乃人中龍鳳 ,今後武林安危有仗,我們還得對他另加一番琢磨才對。」 周氏母女只覺得這位心如神尼一片救世愛人熱心,毫不稍弱於忘我禪師,不由 內心感到舒暢臉上也都添加了笑容。 忘我禪師忙接口道:「但願老前輩栽培!」 心如神尼道:「令郎雖是風骨懍懍,有時卻固執過甚,食古不化,貧尼有機會 時要在這方面,好好的教訓他。」言外之意,似乎將來要給鐵英奇吃些苦頭。 周婷婷猜不出心如神尼要如何折磨鐵英奇,已是心痛不忍的叫了一聲:「師父 ……」 心如神尼笑道:「孩子,你還沒有拜師哩!這聲師父不嫌叫得過早了麼。」 周婷婷玉面鮮紅,差澀得說不話來。 心如神尼又瞧著周婷婷笑了笑道:「師父平生不拘小節,但傳徒授藝乃屬大事 ,不可草率,婷兒,你現在就跟我回山吧!」 周氏母女想不到心如神尼這就要走,她們久別經年,瞬間又要分離,依戀之情 ,自是難免。 忘我禪師合十朗聲道:「忘我恭送神尼!」這無異是告訴周氏母女,收起兒女 情懷,該讓周婷婷跟心如神尼去了。 周婷婷記掛著鐵英奇,忍不住向慈親細語道:「媽,英弟弟來找我時,您千萬 要囑咐他,凡事百忍為先。」一片真情,流露無遺,只惹得心如神尼笑道:「真金 不怕火,你耽心什麼!」 周婷婷漲紅著嬌容,扭轉腰肢嬌嗔道:「師……」 心如神尼喝了聲:「走!」拉起周婷婷,無聲無息的消失了人影。 以忘我禪師和彩鳳仙姬驚歎道:「想不到她老人家,百年高令,健朗如昔,這 真是造化了婷兒了。」 忘我禪師道:「他老人家菩薩心腸,熱心救世,所以才不怕麻煩,答應了貧僧 的請求,實是令人欽敬。」 話後,忘我禪師取出一柄銀鞘古劍,送給彩鳳仙姬道:「這是中玉兄的『銀光 流霞劍』,請嫂夫人收回,貧僧也要告辭了。」 彩鳳仙姬陸舜華接過「銀光流霞劍」,一陣心酸,忍不住珠淚雙流,別過臉去 。 待她再回頭時,已不見了忘我禪師的蹤影。 她悲思久久,也就百感交集的穿過紅葉花海,走下了棲霞山。 鐵英奇醒過來時,才發覺已被人家裝在一口木棺之內,眼前一片漆黑,四肢勁 力全無,莫想移動分毫。 耳際傳來馬嘶人叫和轆轆車輪之聲,他意識到自己正被人家送到某一處地方去 。 他試行提運「先天無極兩儀神功」,凝聚真力,那知竟是枉然,白費了半天勁 ,一點效果也沒有。 原來,通天犀骨針具有衝散元內力的特性,凡人被針刺之後,非經百日苦練, 難以復原。鐵英奇被刺不過二三天,離開百日之期尚早,自然無法凝聚真氣真力了 。 至於,鐵英奇手腳不能移動的原因,卻是由於被人連續點了睡穴和軟麻穴,經 時過久,全身麻木之故。 鐵英奇不是一個甘於認命的人,他在極端失望之下,毫不氣餒,接二連三的試 圖活動手腳,經過很久時間的努力,他的雙手已可活動,只是無論如何,仍發不出 力來。 這時,他只好用頭腦為自己謀生路了。 他想了許多辦法,都覺無濟於事,爾後,他想起了天龍歷代傳留下來的「奪命 金丹」,藥力神奇,有起死回生凝聚真力之功效,不知還在不在身上,經他搜尋的 結果,也不知是人家的疏忽,還是他的幸運,人家竟未搜查他的身上,原有各物, 一件不少。 他抱著萬一的想法,取出一顆「奪命金丹」,用口液服下。 說起天龍派的「奪命金丹」,擎天玉柱鐵錚一共只留下三顆,開天手魏鎮中一 顆救了萬里追風朱五的性命,應該只有二顆了,但是開天手魏鎮中在其遺訓中卻說 奪命金丹仍有三顆,似乎多出一顆,前後不符,筆者不得不利用這個機會,補述一 筆。 擎天玉柱鐵錚所留下的「奪命金丹」,確確實實只有三顆,救朱五用去一顆, 所留的實數,也確實只有二顆,但為什麼開天手魏鎮中的遺訓中會說仍有三顆呢? 那是因為開天手魏鎮中早年承蒙擎天玉柱鐵錚賜了一顆,留而未用,臨死之前,一 併送給鐵英奇,他因這是先人之事,無須明白道出,所以略而未提。 到目前為止,且說鐵英奇服下奇命金丹後,立覺丹田充實,真力躍躍欲動,他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試運真力於四肢,竟是如江河之入大海,通暢無比。敢情功力 已經盡復。 大喜之下,單掌一抬,就待裂棺而出,非要先懲治那害人的算命瞎子不可,但 當他的掌力就將印到棺蓋上之際,忽然,他又轉了一個念頭,忖道:「我何不將計 就計,看看他們究竟要對這耍些什麼花樣?」此念一生,掌力自然收回,安心自我 用功,待機而動了。 大約又走了兩天,在這兩天中,人家竟似有心虐待,絲毫未想到他的飲食問題 ,好在他功力深厚,肚子縱餓,也還支持得住。 不過食念一起之後,他便不能好好用功了。 馬車似乎在一座大院落裡停了下來,接著便有人把禁囚他的棺木抬下馬車,送 入院內,放在地上。 棺蓋還沒有打開,便聽得百靈仙子蘇梅苓的聲音,大發嬌嗔道:「你們太狠心 了,為什麼把他關的棺材裡,他怎麼受得了啊?」 接著又聽見幻影神翁的聲音道:「這小子橫得狠,最不識好歹,要不給他一點 苦頭吃吃,他那能體會得出你對他的一片苦心。」 百靈仙子急急道:「快把棺蓋打開,他受不了哩!」 鐵英奇耳聞百靈仙子蘇梅苓情急之言,不由暗歎了一口氣,感動無比。 接著,便有一縷蚊吶細聲,傳入他的耳中道:「小子,你未出來前,老夫有幾 件事關照你:第一,蘇梅苓這小妮子,早被老夫暗中用「七煞玄陰真氣」傷了心經 ,如不學習老夫的武功,過不了一年,便將心脈僵凍而死,全決定在你一念之間, 莫怪老夫言之不早。 第二,你中了老夫通天犀骨針後,內力已散,百日之內,難以提聚,所以老夫 警告你,你如果想留住小命,出來後,便得事事照我的吩咐做,否則。老夫要教你 知道利害。 第三,者夫為了要使蘇梅苓安心聽命,曾派人化裝你的形貌,關在析城山石室 之內,月前老夫還帶她去看過那化裝之人,因此你和她談話的時候,要注意隨機應 變,莫叫她看出的破綻。 總之,你如果誤了老夫的事,老夫不會讓你好受的,希望你不要自誤。」 這些話,鐵英奇聽得暗笑不止,但為了裝作功力未復,只好不動神色,不予答 理。 接著棺蓋打開了,鐵英奇被人抬出棺外,抬頭面對幻影神翁,不禁有氣,譏笑 道:「小生多蒙優遇接待了。」 幻影神翁打了一個哈哈,道:「小兄弟不要客氣,要不是梅苓這孩子天天念著 你,你今生也莫想走出那石室一步呢。」 幻影神翁語畢閃身,讓開正面,只見一道綠影撲了過來,蘇梅苓竟當著大家的 面,抱住鐵英奇,嗚咽地道:「英哥哥,你到底出來了!」 鐵英奇只好裝模做樣的道:「苓妹妹,我真要謝謝你了!」 百靈仙子蘇梅苓在鐵英奇懷裡依了半天,仍無離開之意,鐵英奇感於她的一片 相待真情又不便推開她,只好任由她抱著,她的眼淚,流透了他的衣衫,也震撼了 他的心坎。 幻影神翁皺了一皺眉頭道:「苓兒,我們也該上路了!」 百靈仙子蘇梅苓這才仰起頭向幻影神翁道:「英哥哥和我坐一陣車子。」 幻影神翁陰陰的一笑道:「都依你,但你可不准調皮,你要知道,你英哥哥的 一身功力,如沒有老夫親自相助,是終生無法復原的哩!」 鐵英奇也不知幻影神前向百靈仙子編造了一些什麼鬼話,他因心有遠見,又怕 百靈仙子守口不住,所以也決定暫時不對蘇梅苓說實話,但卻對幻影神翁冷笑了兩 聲。 百靈仙子蘇梅苓領著鐵英奇。上了一輛綠呢大車,在二十四名紅衣少女和二十 四個勁裝大漢簇擁之下,馳上了官道。 鐵英奇悄聲問百靈仙子蘇梅苓道:「苓妹,我們這是那裡去呢?」 百靈仙子蘇梅苓答道:「到嵩山參加大會去!」 鐵英奇道:「菩妹,你這樣為他作嫁,不怕蘇爺爺生氣麼?」 百靈仙子蘇梅苓滿面戚容道:「我不能不顧你呀!」 鐵英奇一陣激動,為之默然。 啟母闕在太室闕西,相距約三里,亦稱西闕,系漢光帝廷光二年朱龍所建。 闕形如門,是用巨石砌成。 大會會場設在閉後一大片空地上,啟母闕便成了會場的大門。 會場中央,用白灰畫了一個數十丈方圓的大圓圈,圓圈外面,正對大門的方向 ,擺了數十張桌子,這是供雙方及一般有頭有臉的江湖豪客坐的,沒有擺桌子的地 方,便是江湖上小人物的站立位置了。 自古皆然,只夠身份站的人,往往是最為熱心的觀眾,這次大會亦不例外,時 未正午,站立已告客滿。 午時正,以少林武當為首的一干群雄,進入會場,分坐了左邊一半的桌子。 隨後不久以長白老人為首的一干群雄也來了,分坐了右邊的桌子。 頓時,全場的空氣,似是稀薄了許多,大家的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但,有些冷靜細心的人,卻從雙方主要人物的神情上,發現了許多疑點,覺得 大會的本質似乎有點變了。 事實上,大會的本質,也的確已大大的發生了變化。 導致大會變質的主因,當然是丐幫幫主虎目神丐朱元波分訪兩派之後而造成的 。 但卻又應該歸功於幻影神翁的失策。他不應該安排那次不成功的約會,致促使 長白老人對自己的作為作了一次通盤的檢討,他有感於第三者勢力的伸張,而驚醒 了原來的夢想。 他詳細分析了一下各方面的勢態,不但覺得自己的美夢極難實現,而且也發現 整個的事件都是幻影神翁一人所導演的,以他的年齡經驗,哪能不知輕重利害,立 時醒悟。 長白老人的入關,不能說絲毫沒有野心,不過他是一個正直剛烈的老人,所謂 野心也者,也只是想借為鐵英奇打抱不平作借口,在中原武林建立起壓過各派的威 望而已,並沒有獨霸武林,魚肉他派的惡意。 所以,當虎目神丐朱元波帶來鐵英奇的口信後,他便不再固執初衷了。 長白老人既然鬆了口,少林和武當等中原武林人物,自然更是沒有什麼話說了 。 於是雙方首腦人物,都有了退一步的想法,完全收起了相爭的意思。 如今只要鐵英奇一出現,便可正式握手言好,團結起來,轉移目標,共同對付 幻影神翁了。 獨腳鐵拐和鐵英奇趕到嵩山的消息,早就由丐幫弟子傳到了嵩山,雙方都非常 有耐性的等待著鐵英奇的到來。 是以這時雙方首要人物雖然都到齊了,並沒有馬上評理的逆象,無怪乎使人覺 得今天的大會有些變質了。 大家正自議論紛紜,忽見丐幫幫主。匆匆而入先向長白老人耳語一陣,長白老 人神色驟變的說了一些話,便又見丐幫幫主轉到少林武當方面討論了半天。他雖然 正在為雙方調處,可是他這種努力尚未獲得結果,驀然,有人揚聲道:「萬聖宮到 !」 於是大家的視線,一齊轉向上山的來路,而長白老人和少林武當因鐵英奇再次 失蹤的消息所進行的商談,便被人從中打斷了。 只見數十個人,擁著一男一女兩個青年人和一個老叟,穿過啟母闕,走了過來 。 凡是到過集賢山莊的人,都認識老叟便是幻影神翁,和那少年便是鐵英奇。自 然也有人認識那個少女便是長白老人的愛孫百靈汕子蘇海苓。 原來,這次蘇梅苓竟沒有戴上人皮面具,是以有人識得她。 一陣細語傳開之後,千百道驚異的眼光,不由自主的投向了長白老人,大家都 以為長白老人使了花巧。 甚至連少林武當兩派的人,對長白老人也起了疑心。 當時,便有人出了幾聲冷笑。 目睹愛孫和鐵英奇雙雙而來的長白老人,又何不是驚駭莫明,以眼前情形看來 ,顯然丐幫幫主朱元波對他所說的話,有些不盡不實了。因此,他心中不禁有氣, 覺得幾乎上了朱元波和少林武當串通的大當。 萬聖宮一行人走到廣場中央,誰都不打招呼,各用自帶來的椅凳,輔上綠呢, 大模大樣的居中坐下。 長白老人怒火貫目,大吼一聲,道:「梅苓過來!」 百靈仙子蘇梅苓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硬起心腸,沒有答理乃祖的呼喚。 長白老人傷心已極,發著顫音又叫了一聲:「梅苓過來!」 百靈仙子蘇梅苓還是沒有理睬。 但幻影神翁卻答上了話,道:「梅苓現在是萬聖宮的宮主,蘇老不可因私廢公 !」 這話極具挑撥離間性,等於是示在場眾人說,長白老人已與萬聖宮人混為一體 了。只氣得長白老人臉色蒼白,半天轉不過氣來。 拿雲秀士蘇秉寬婉言進諫道:「你老人家不要生這樣大的氣,苓兒或許另有苦 衷也說不定,你不見她眼睛裡含著淚水麼?」 長白老人哪管這些,只覺蘇梅苓太丟他的人了,怒氣沖沖的道:「她要是蘇家 的子孫,不論有何苦衷,就是死於當場,也不能弱了蘇家的門風。」接著,又哼了 一聲,道:「鐵英奇那小子也不是東西,竟也投入了萬聖宮,我們這個人算是丟得 到家了。」 拿雲秀士蘇秉寬無以解說,只好長歎一聲,道:「爸,苓兒和英兒都不是那種 人,我們且先沉住氣,靜以觀變吧!」 長白老人忽然猛的一拍桌面,厲聲道:「不行,老夫數十年的清譽,不能因苓 丫頭的不孝,毀於一旦!」滿面淒慘,痛苦已極。 拿去秀士蘇秉寬原想說老父的,見了老父這種情形,不由一硬心腸道:「孩兒 親手去把她除了,免得您老人傷心。」晃身飄出數尺,再一跨步,便是白線之內。 長白老人蘇聖北長眉一揚,突然止住拿雲秀士蘇秉寬,道:「秉寬,你回來, 為父另有主意!」 拿雲秀士蘇秉寬應了一聲:「是!」又退立至乃父身後。 但是,他側瞥之下,發現乃父臉上交織著堅毅、悲戚等神色,他從來沒有見過 ,也不知乃父心中打的是什麼主意。 長白老人長歎聲,起身向少林武當等中原武林群豪抱拳拱手道:「老夫事理不 明,為了鐵英奇之事,錯怪了各位好朋友,特此認過請罪,但願各位好朋友能給老 夫一個贖罪的機會,為中原武林道義盡一份心力,共同對付幻影神翁。」以長白老 人的身份,說出這種話來,這是武林中從未有過的事,然後他此舉曾未稍減他的威 望,反而當時便獲得了一聲:「好!」 少林掌門人智明大師和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對長白老人這種勇於認過的風度, 也都由衷起了欽佩。 眼看中原武林人物,已是接納了長白老人。 誰知,在人群之中,這時忽然有人冷言冷語道:「蘇聖北老奸巨猾!倒真會做 戲,大家要注意,不要上了他們串通好了的當!」這種極具煽動性的話,果然引得 各人盡往深裡想去,越想越生疑,原已熱心敬佩長白老人的人,也默然住口了。 連少林和武當二派的掌門人,也不免又猶豫起來,沒有當即作出歡迎的表示。 長白老人被僵當場,下不了台,這種打擊,以使他的心神完全擊潰了,他尷尬 地頹然坐下。 關外群雄所及歸附長白老人的中原豪傑,每人的臉色,都變得鐵青,怒火貫目 ,快要有所行動了。 幻影神翁慣會選擇時機,這時,他忽然打了一個仰天哈哈,幸災樂禍地道:「 蘇老,你看清了環境沒有,你的心再好,也只配餵狗吃,依老夫的看法,你還是來 領導『萬聖宮』吧!」 長白老人霍的站了起來,冷笑一聲,道:「憑你們萬聖宮也配!」突然雙手高 舉,做了一個手勢,含著眼淚道:「孩兒們,我們退席!」他不得不含恨退走了。 一呼之下,關外群雄,和許多歸附於他的關內英豪,都默然站了起來。 他對整個中原武林人物這種皂白不分,對人多疑的行為,激起了無比的忿恨, 從他們的目光中,完全暴露了出來。 鐵英奇和百靈仙子蘇梅苓自進場以來,儘管臉上神色不住的變化,卻沒有說過 一句話,這種不合情理的沉默,當然也是屬於幻影神翁的一部份計劃。 百靈仙子蘇梅苓幾次想不顧幻影神翁的警告,奔到祖父身前,表明自己的苦衷 ,可是,總是牽掛著鐵英奇的安危,畏首畏尾的拿不定主意。 鐵英奇雖說一身功夫,已然完全恢復,卻也不能不顧忌幻影神翁威脅他的那些 話,尤其在他明白百靈仙子是為了他才遷就幻影神翁之後,更有一種說不出的感慨 ,因此他被迫放棄了原定的計劃,而不敢放手對付幻影神翁了。 他身處兩難之間,耳聞長白老人悲忿的呼號,內心中,感情與理智不住地交戰 。 這時他見惱羞之下,留身不住,就要離場而去。突然間,他作了堅毅的決定, 伸手緊握了一下百靈仙子蘇梅苓的玉指,表示對她無法兼顧的萬分歉意後,突然站 了起來道:「蘇爺爺請緩行片刻,英奇有話奉稟。」 鐵英奇驀地發話,首先嚇得百靈仙子蘇梅苓尖聲叫道:「英哥哥,你,你,你 不要說吧!」同時,幻影神翁也冷笑著道:「小子,你大概吃了熊心豹膽了,竟敢 不聽老夫的吩咐!」 而長白老人蘇聖北更還之一聲輕蔑的厲笑道:「誰是你的蘇爺爺,你還有臉來 見我麼?」大步領先走出了座位。 鐵英奇既開了口說了話,便是心中早有決定,目中只有大義在先,顧不了個人 的利害得失,所以,他對於百靈仙於蘇梅苓的尖叫,幻影神翁的警告,全部置之不 理。晃身飄到長白老人身前。 鐵英奇夠能飄身而行,顯見功夫並未喪失,當時,喜倒了百靈仙子蘇梅苓,卻 驚倒了萬惡的幻影神翁。 百靈仙子蘇梅苓一按座椅。身形箭飛,再也不考慮幻影神翁的那些鬼話了,她 只覺得毫無牽掛的得回了個人的自由了。 那知,她身形剛剛射出丈遠,突然覺得背上一緊,已連皮帶衣被幻影神翁抓正 著,接著「笑腰穴」一麻,不由自主的被拉回原處。 幻影神翁抓回百靈仙子蘇梅苓後,發出一串陰森森的厲笑道:「鐵英奇,你要 是這點毫不顧及蘇梅苓的死活,就儘管胡言亂語好了!」 長白老人原不想答理鐵英奇,可是當前這種情形,使他看出了鐵英奇和愛孫的 處境,足證他們兩個孩子是無辜的,一怔之下,停住腳步。一對精光巨目,落在鐵 英奇臉上,沉聲道:「你有什麼話,盡可說出來,無須顧及梅苓的生死,你爺爺不 吃老魔這一套!」 鐵英奇轉身面向幻影神翁叱道:「你把她怎樣?」 幻影神翁嘿嘿笑道:「這個,你就管不著了!」 百靈仙子蘇梅苓跳著腳道:「英哥哥,你不要管我,你做的應該做的吧!我不 怕他,哎喲!哎喲!」想必在她說話的時候,幻影神翁對她下了重手。 鐵英奇俊目赤紅如火,戟指幻影神翁吼道:「無恥老賊,你這種手段卑鄙得令 人冷齒!」 蘇梅苓叫了幾聲,疼痛稍止,漲紅著秀臉,倔強地道:「英哥哥,你不要管我 !」 鐵英奇劍眉雙挑,跺腳道:「好!苓妹,我只好對不起你了,老魔頭要真對你 下了毒手,我一定給你報仇,報仇不成,就追你於地下。」 幻影神貧見種這種手段失去效用,內心微現緊張,口氣卻依然橫蠻地道:「老 夫要讓她好好的死了才怪哩!嘿嘿,老夫要叫她受盡活罪!」舉手疾落,只聽百靈 仙子蘇梅苓悲叫一聲,便昏死了過去。 這種事情,發生於各大門派高人目睹之下,但是竟無人喝聲阻止,不時還有人 ,發出陣陣的冷笑,似乎是冷笑鐵英奇和蘇梅菩真把這場戲演活了。 關外群雄則因長白老人沒有舉動,故一時也無人敢冒然出手。 長白老人鐵青著臉道:「英兒,現在你可以說出你要說的話了!」 鐵英奇悲忿地說出自己的一番遭遇,以及如何被幻影神翁威脅前來參加大會的 經過,最後道:「幻影神翁如此做法的目的,就是挑拔關內外武林人物,自相殘殺 ,以逐其消除異已,達到其獨霸武林的野心。」 鐵英奇義正詞嚴的說出這番話,當時便有一大半人明白了過來。 長白老人一把抓住鐵英奇道:「孩子,爺爺錯怪了你。」 同時,丐幫幫主虎目神丐朱元波跳過來,漲紅著臉道:「小兄弟,你真把老哥 哥弄糊塗!」 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也走了過來:「貧道代表本門,向鐵掌門致歉!」 不待鐵英奇答話,長白老人已是哈哈大笑道:「沒有關係,英兒不會見怪這些 的!」 話音剛落,忽聽少林智開大師嚷聲道:「大家注意,不要放走了『萬聖宮』的 人!」 長白老人點腳長身,撲向幻影神翁道:「老匹夫,你還想逃麼?」 幻影神翁看一招之錯,全盤皆輸,要想完成陰謀,已是絕不可能了,尚幸百靈 仙子蘇梅苓並未逃出手去,將來還有利用的機會,於是想在大家注意力集中在鐵英 奇身上時,偷偷率眾逸去,不料,又被少林智開大師喝破了行藏。接著,長白老人 又撲了過來。 幻影神翁抓起百靈仙子蘇梅苓望著長白老人陰笑道:「蘇老,你待如何?」 長白老人一驚,眼望蘇梅苓身上,停住了身形。 儘管剛才硬起心腸,寧可犧牲蘇梅苓,要鐵英奇暢所欲言,可是,這時因為情 勢全非,便再也硬不起心腸來。 幸好隨後撲來的鐵英奇接上話道:「只要留下人來,本掌門人便請各方朋友, 高抬貴手,放你過去,錯開今天,以後我們那裡遇上了,那裡算好了。」 幻影神翁掠目四射,看出當前形勢,自己個人雖有突圍的能耐,可是花費不少 的時間心血培養出來的實力,恐怕將要在一戰之下,喪失殆盡。 這種明明吃虧的事,他是絕不情願做的,於是兩相衡量之下,便有了放棄蘇梅 苓以保實力的意圖。他心理這樣打算盤,可是口頭卻不放鬆道:「憑你作得了主? 」 鐵英奇被頂得一愕,憑他今天的聲望,確實不敢說這種大話。 在場真能作得主,恐怕只有的長白老人或少林武當二派掌門人。 而長白老人又因事為自己愛孫,不便置喙。 正在這個時候,少林掌門人智明大師和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雙雙縱身過來,同 口齊聲,道:「只要你將蘇姑娘留下,今天任你自去。」 長白老人正色道:「不可,兩位千萬不可為了劣孫,遺下武林禍根!」 少林掌門智朗大師雙掌合十道:「蘇姑娘已為中原武林,受了很多的委曲,請 蘇老接納中原武林的一片誠心。」 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也道:「今天要是再讓蘇姑娘受了任何損害,中原武林人 物,便無顏再立江湖了。」 幻影神翁眼看時機成熟,也不管長白老人,答不答應,暗運真力,一帶蘇梅苓 驕軀,將蘇梅苓甩給鐵英奇道:「人交給你了,你自問治得了她的暗傷麼?」 幻影神翁老奸巨猾,明明自己不願醫好百靈仙子蘇梅苓的暗傷,卻先後話激, 以免對方提出治傷的要求。 鐵英奇年輕氣盛,輕輕易易的便上了他的當,朗目一瞪到:「你不要自視太高 ,本座就不相信醫不好她,你儘管走好了!」 幻影神翁發出一陣陰笑,帶著隨來的人,穿過群雄向山道上走去。快要走出會 場時,忽然,鐵英奇又疾掠而前,橫身阻住了他。 幻影神翁冷笑道:「你們說話不算數?」 鐵英奇哼聲道:「我還有一句話要問你!」 幻影神翁不屑地道:「你的話真多!」 鐵英奇道:「前次你在集賢山莊搶去本座的群英畫像,可還保管得好好的?」 幻影神翁死不要臉地道:「誰搶了你的畫像!冤有頭,債有主,你那畫像是怎 樣失去的?你該向集賢山莊那些不成材的東西討取才對!」他不但拒絕了鐵英奇, 而且更有意挑起鐵英奇的舊恨,於是集賢山莊受辱的往事,立時在鐵英奇腦中映現 出來,他不禁為之氣沮失神了。 幻影神翁從他身邊走出去了老遠,他猶自來覺,幻影神翁走出老遠,又傳來幾 聲訕笑之言道:「小子,你盡放心,那幅畫像還不在老夫眼中,只要你有種,巫山 『萬聖宮』隨時恭候大駕。」 鐵英奇並無真心阻止幻影神翁之意,他只是記起了那幅落在幻影神翁手中的畫 像,有點不放心而已,因為他會立志要憑自己的功力將之取回,不能不有個瞭解。 他眼看幻影神翁敗興而去,並未再予留難,直到幻影神翁等人去得不見了人時 ,丐幫幫主虎目神丐朱元波才歎了一聲,道:「小兄弟,苓姑娘只怕要因你的大量 。多吃不少苦頭了!」 鐵英奇聽了,也是後悔自己出言不慎,平白放過了幻影神翁,沒有要他醫好蘇 梅苓內傷再走,心中內愧不已。 長白老人卻安慰鐵英奇道:「英兒,你沒有做錯,我們如果醫不好苓兒的內傷 ,也免談對付幻影神翁了!」 鐵英奇聽得豪氣干雲道:「是的,我們要自該設法醫好苓妹妹!」一雙含內疚 的凌目,又落向百靈仙子蘇梅苓身上。 忽然一個蒼邁的聲音,在鐵英奇耳邊響起道:「縱虎容易,捉虎難,為了一個 女孩子的安危,白白放過了幻影神翁,此舉,老夫頗不以為然!」 鐵英奇束然一驚,回頭看去,心裡已是老大的不悅,一看之下,那說話之人, 竟是集賢山莊的莊主上官勇,在他身後還跟來了一大批集賢山莊見過面的舊識。 原來,上官勇等人自集賢山莊被幻影神翁戲弄了一個夠,又被順便奪去了群雄 畫像之後,越想越不是味,都覺得這件事情,一旦傳到江湖上去,對他們實在是一 個大大的笑話。 所謂「同病相憐」,「同仇相愾」,他們這些人竟反而因此相處得更親密和團 結,無形中結成了一個小團體。 他們這個團體,恨透幻影神翁自不用說,但,對鐵英奇也沒有好感,因為他們 認為要不是鐵英奇無故闖到集賢山莊去,不拿出那幅圖象來,他們便不會有那次醜 惡的表演,也不會在江湖上,留下笑柄。 因之,他們一聽少林武當和長白老人為了鐵英奇的事,發生了衝突,便首先趕 到少林寺來聲援,在他們的想法,認為經這樣一來,鐵英奇在中原武林中,便不會 再有朋友了。 那知,由虎目神丐朱元波的從中周旋,少林掌門人智明大師,武當掌人靜玄道 人,與長白老人之間早就消除了敵意,只是瞞住了所有來助拳的而已,事態演變, 使他們大失所望,不但少林武當代表中原和長白老人連成一氣,而且還讓鐵英奇在 大會上出了一陣風頭,他們眼看鐵英奇便可因此一舉成名,對他們實在是一個大大 的威脅,自是於心不甘,於是便極力地對鐵英奇加以打擊與指責,要使鐵英奇永遠 出不了頭。 當然,這是他們以一般的眼光,對鐵英奇作一般的看法,至於鐵英奇對集賢山 莊那一回事,是否真的記恨在心裡,抑或僅限於不愉快,而來並把他們當作深仇大 敵相視等等,卻不是他們現在願意考慮的了。 這也不能怪他們,因為當時的江湖風氣就是如此,有仇不報非君子,有恨不消 難丈夫,他們又怎樣能例外呢? 真要說起來,目前,鐵英奇對他們也確無好感。 所以,他聞聲回過頭來,一見是他們,臉色便有點冷冷地,賭氣道:「我鐵英 奇敢作敢當,今天我放走了幻影神翁,將來本座自然負責制止他為惡人間!」 蒼穹神劍上官勇哈哈大笑,道:「大話人人會說,可是你想到過將來的後果麼 ?今後如有任何一人,受了那老魔頭的傷害,都是因為今天一己之私所延之禍。枉 你自命少年英雄,原來也是一個自私循情之輩,毫未把其他江湖人物的生命放在心 上,老夫身為武林一份子,對你這種只知有己,蔑視公眾安危之行為,不得不為天 下武林同道,說幾句話。」 蒼穹神劍上官勇抓住鐵英奇放走幻影神翁的弱點,對他豪不容情的施以打擊。 他說話之時,聲大氣壯,音節鏘然,每一個字都是用內力真氣進出,以鐵英奇 為目標,說給所有在場之人聽,全場的人,聽了他的話,莫不個個悚然動容,受了 他的影響,認為鐵英奇確實不應為了一個關外的女孩子,輕易放走者魔頭,給中原 武林留下一個堪慮的後患。 但是,這時誰也沒有仔細想一想,如果不是鐵英奇以大仁大義的犧牲決心,冒 著使自己抱恨終生的奇險,破壞了幻影神翁的陰謀,使幻影神翁無法完成挑拔關內 外武林火拼的詭計,那又會是怎樣的一個結果! 鐵英奇一肚子冤屈,卻又不慣自己表功,只氣得一張俊臉漲得通紅,忿忿地道 :「少說風涼話,上官大俠既有先見之明,剛才何不出手將那老魔留下,那樣豈不 同樣遂了你們的心願麼?」 蒼穹神劍上官勇打了一個哈哈道:「老夫只因不願掃了少林武當兩位掌門人的 顏面,才事後向你提出警告,少俠這話莫非想從中挑拔離間中原武林群雄麼?」 接著,又冷笑了兩聲,道:「哼!哼!大凡一個人,不可忘祖,你不可認為有 了關外群雄為後盾,便小視關內外武林朋友的存在,須知,你畢竟還是關內一派掌 門之尊呵!」這話份量之重,莫可言諭,而其用心卻是激起關內武林同道,對鐵英 奇產生摒絕之心。 鐵英奇只氣得臉青氣促,四肢發抖,回罵不出一個字來。 長白老人更是鬚髮皆張,大有出手之勢。 少林掌門智明大師,看情形不對,如果再讓他們唇槍舌劍的相鬥下去,極可能 又會導致另一次不幸的次突,於是這時閃身至兩者之間念了聲:「阿彌陀佛。」朗 朗而言道:「雙方都是我們少林的好朋友,現在大會已散,有話請同老袖到敝寺中 座談如何?」 蒼穹神劍上官勇只是要給鐵英奇一點顏色看看,使他不要小看集賢山莊一批人 ,剛才一席話,已使與會群雄聽得清清楚楚,播下了對鐵英奇聲望不利的種子。目 的已達,自無再到少林寺中找沒趣的必要,當時,笑容堆得老高,道:「欣見貴寺 和長白老人握手言和,已是關內外武林之福,在下等還有要事,就此告辭了。」說 著一拱手,帶著一伙人離開了嵩山。 一些被挑動的人,也相繼離去。 不一刻間,除了關外群雄,和少林武當二派弟子外,差不多都已走光了。 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目睹此情,慨歎出聲道:「世間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丐幫幫主虎目神丐朱元波憤憤地道:「上次在集賢山莊,他們實在做得太是丟 人了,所以他們對鐵掌門人時時存著警惕之心。生怕鐵掌門人放不過他們,惱羞成 怒,先下手為強,不讓鐵掌門人有出頭的日子。」 鐵英奇慨然道:「老哥哥分析得極是,讓人不是怕人,只要他們將來不逼人太 甚,小弟絕不與他們較計就是!」 少林掌門人智明大師,武當掌門靜玄道長,一個念「阿彌陀佛」,一個念:「 無量壽佛」,同聲道:「鐵掌門人一心存仁,便是武林之福。」 鐵英奇心氣一平,對蒼穹神劍上官勇等人的怒惱,也就全消了。 長白老人也有感而發道:「學到老忘不了,老夫臨老,想不到還有此一失,唉 !」 一片自疚之色溢於言表。 鐵英奇抱起了百靈仙子蘇梅苓,抑臉道:「蘇爺爺,我們該走了,苓妹妹傷勢 不輕哩!」 長白老人也覺得無再留的必要,便率群告別而退。 於是,轟轟烈烈的嵩山大會,就在各自神傷之下,風消雲散了。 中嶽廟後進,有一間獨立的小禪房,拿雲秀士蘇秉寬當門而立,盤山雙怪分站 左右,長白三鳥,白水四鬼,散佈四圍,把一間禪房保護得如同鐵桶一般。 房內,禪床上躺著臉色蒼白帶青的百靈仙子蘇梅苓。 鐵英奇單掌按在百靈仙子蘇梅苓「百會穴」上,以「百卉朝陽」大法,運聚全 身功力,將一線真元內力,渡入百靈仙子蘇梅苓的體內。 天龍派的「百卉朝陽」大法,是在「先天無極兩儀神功」修煉有成以後才能進 修的最上乘神功,兼具陰陽之長,故有通陰抑陽之功,所以鐵英奇頗有把握地負起 了治療之責。 百靈仙子蘇梅苓臉色由蒼白泛起了一絲微紅但這紅色淡得可憐,如非仔細看去 ,極難察出。 長白老人的全部希望,就寄托在鐵英奇身上。 可是,一個時辰過去了,那淡淡的紅色又被蒼色吞沒了,鐵英奇臉上卻是汗如 雨下,全身起了微微的顫慄。 長白老人駭然伸手按在鐵英奇背心上,一面助長鐵英奇內力,一面用蟻語心聲 ,提醒鐵英奇道:「英兒,可行則行,切莫勉強用事,招致兩敗俱傷!」 鐵英奇頹然縮掌自綹道:「英兒無能,有負蘇爺爺的期望!」 長白老人深知天龍派「百卉朝陽」之能,連「百卉朝陽」都不行,他功力再是 深厚,也不敢冒然再試,只查問道:「英兒,你行功之際,發現苓兒體內有何特異 之處麼?」 鐵英奇鎖眉深思了片刻,憂憂地道:「苓妹妹體內,四肢百脈,通暢無比,真 力運行時,如入汪洋大海,難著邊際,是以捉摸不到她的傷處,引發不起她的生機 ,英兒縱是施展全力,也如入虛無,發生不出絲毫作用。」 長白老人神色大變,傷心地道:「此乃精散氣消,神枯血干之象,除了拖延時 日外,苓兒大概已是無救了。」 鐵英奇取出最後一粒「奪命金丹」道:「我還有一粒奪命金丹,看看最後的運 氣吧!」言罷,便將那粒「奪命金丹」向百靈仙子蘇梅苓口中放去。 長白老人扣住鐵英奇腕脈,搖頭道:「奪命金丹」乃是人間奇寶,浪費在已失 去吸收力的苓兒身上,實是可惜,不用了!」 鐵英奇泣然淚下道:「不論如何,英兒要將此金丹給苓妹妹服下!」 長白老人傷感中不失其嚴肅地道:「英兒不可如此,暴殄天物,乃是莫大的罪 過,你既有心,何不留靈丹,將來用苓兒的名義,另積善功。」 鐵英奇想了一想,默然將「奪命金丹」遞向長白老人道:「那麼就請蘇爺爺代 苓妹妹收下此丹,以為他日濟世之用吧。」 長白老人見鐵英奇神色異常,不由訝疑道:「『奪命金丹』放在你身上,不是 一樣麼?」 鐵英奇十片淒然之色,道:「英兒不顧苓妹妹生死於先,又自不量和幻影神翁 賭氣於後,一錯再錯,以致苓妹妹陷此危境,苓妹妹如果真有三長兩短,英兒義難 獨生,所以不得不有托你老人家了!」 長白老人聽得心神皆悸,冒出一身冷汗,卻不敢和鐵英奇辯論,生怕出言不慎 ,把話說死了,鐵英奇萬一真的走上了絕路,這才是真正大悲劇,只好壓住內心的 恐懼,發出一陣違心的朗笑道:「癡孩子,你怎會說出這些話來,語云:天無絕人 之路,爺爺我,還不願就此甘心讓苓兒死去哩!你先把『奪命金丹』收起,我們不 必再在這裡打擾苓兒,且到外面商量想辦法去。」不由分說,拉起鐵英奇,來到一 間大禪房中。 房中,除了長白老人父子和鐵英奇外,也請來了盤山雙怪,長白三鳥和丐幫幫 主虎目神丐朱元波等人。 長白老人略約又說了說百靈仙子蘇梅苓的病狀,打著眼色問丐幫幫主虎目神丐 朱元波道:「朱幫主,老夫久不入中原,已成了孤陋寡聞之人,請老弟介紹一位神 醫,救得苓兒一劫,老夫和苓兒都不勝感激。」 虎目神丐朱元波看到了長白老人的眼色,但沒有領出長白老人的心意,只是搖 手道:「中原一地,近數十年來,醫道凋零,老花子實在想不出出色的名醫,具有 回天之術,能救苓姑娘一劫。」鐵英奇聽得一陣心酸,忍不住熱淚滾滾而下。 長白老人只急得又使眼色又是跺腳道:「老夫記得六十年前,有一位天下聞名 的神醫,好像是姓姓……什麼的?」 虎目神丐朱元波並不聰明,只是對這種沒腦的問訊,一時措手不及,不知怎樣 作答罷了,在不知怎樣作答的情形下,他只得照實說道:「六十年前名震天下的唯 一神醫,乃是閻羅恨部競天,在他行醫期間,從來沒有救不活的人,等於是和閻羅 王作對,是以江湖上公奉他為閻羅恨不用名號。唉!只可惜他最後還是鬥不過閻羅 王,早就傳聞作古了。」 鐵英奇驚「呵!」一聲,搖搖欲倒。 長白老人氣得大聲吼道:「胡說,誰說閻羅恨死了!他不是隱……隱居在什麼 地方?」 虎目神丐朱元波這才有點明白了長白老人的心意,慌忙改口道:「呵!是的! 後來又有人說,閻羅恨的死訊,乃是傳言之誤,其實,他只是不問世事隱居梵淨山 去了。」 十之一二,是過去實事,十之八九,是他捏造和猜想混合。 鐵英奇雖是聰明智慧之人,因為情緒已亂,只聽到想要聽的話,其他的語並概 未細察,他的精神一振,一跳而起道:「蘇爺爺你們務必想辦法,使苓妹妹延續日 子,英兒這就到梵淨山去了!」言落已穿窗而出。 長白老人隨手扔出一串珍珠道:「這串珍珠給你路上做盤費。我們用盡各種辦 法,也會使苓兒延續性命,等你回來。」 鐵英奇一把接住珍珠,如飛而去。 丐幫幫主虎目神丐朱元波一肚子疑問,忍不住問道:「老前輩,你剛才給花子 打的是些什麼啞迷?」 長白老人蹙著長眉,把鐵英奇立意以身相殉之事與自己的用心說給大家聽,大 家聽了又是一陣嗟歎。 丐幫幫主虎目神丐朱元波憂心熾熾地道:「小兄弟秉性剛烈,我們騙得他一時 ,也瞞不了永久,將來又怎麼辯呢!」 長白老人胸有成竹地道:「英兒前往梵淨山,路途不近,待他發現找不到閻羅 恨趕回來時,當在兩個月以後,我們利用這段時間,一面想辦法醫治苓兒,以作萬 一之想,一面派人尋找面貌與警兒相同之人,作為苓兒替身之用,再騙他一次。」 虎目神丐朱元波道:「小兄弟精明過人,再要騙他不易,何況,要找面貌相同 之人,也是難上加難之事。」 長白老人道:「這有何難?我們只要找到面貌相似之人,便有辦法騙得過他。 」 虎目神丐朱元波道:「晚輩願聞其詳!」 長白老人道:「我們只說苓兒死裡逃生,已看破了世情,出家為尼,將那替身 削去青絲,作成尼姑打扮,兩種完全相異的裝束,極使人發生錯覺,便不怕英兒不 信了。同時,我們更可以說苓兒再不欲與人接近為詞,只讓英兒遙遙與之相見,豈 不萬無一失了。」 虎目神丐朱元波一臉戚然之色,道:「這樣一來,小兄弟不知要如何的傷心了 !」 長白老人道:「事難兩全,只要英兒認為苓兒仍在,便不會尋死,能使英兒不 死,就是我們現在要做的事。」 長白老人話雖這樣說,但說到後來,也是語音哽咽,難以成聲了。 鐵英奇趕到葉縣,賣了一顆珍珠,買了一匹駿馬,以最大的速度,急著趕路, 等到馬匹體力耗盡不能再用時,便重新買一匹馬,接著趕路。如此一連換了十幾匹 馬,人也趕到了三湘境內,趕到馬底驛,跨下座騎,又已精疲力竭,不能再用。 馬底驛原是一個很大的驛站,人來人往,極為熱鬧。 鐵英奇花了五十兩銀子,又買了一匹全身黑毛、四蹄皆白的烏雲益雪。 看樣子,這烏雲蓋雪長得神駿非見,原該不止值五十兩銀子,但那賣馬的人不 僅要價極低,而且,銀貨兩訖之後,就像生怕鐵英奇反悔似的,立即溜之大吉。 鐵英奇急於趕路,雖覺得那賣馬的人有點怪異,卻自以為必是這匹馬性子極烈 ,不服人騎,所以那賣馬的人急於脫手。 鐵英奇一身功力,超凡絕俗,不怕降不服這匹烈馬,所以毫不在意,便跨蹬上 馬,上馬之時,他還作好準備,提高了警覺。 那知烏雲蓋雷竟是老老實實的,絲毫未加反抗。 於是,鐵英奇便又以為這匹馬,極有識主之能,認定自己堪為它的主人,所以 才服服貼貼的任自己乘騎。 此念一生,他便對這匹馬起了好感,心情大是舒暢,抖韁出了馬底驛,轉瞬間 便馳出十數里地了。 這匹烏雲蓋雪,步度極大,奔騰之間,身平如水,安穩至極,確是一匹不可多 得的名駒。 鐵英奇擔心百靈仙子蘇梅苓傷勢變化,所以,趕路急如星火,寸陰勝金,現在 有了這匹烏雲蓋雪,其喜可知。 盼顧之間,不覺又奔馳的十幾里地。 驀地,一音清越的嘯聲,從一座山谷中傳過來。 跨下那匹烏雲蓋雪雙耳一豎,也回應的一聲長嘯,四蹄一翻,竟身如急矢般, 向那嘯聲傳出處奔去。 鐵英奇輕喝一聲:「站住!」韁繩一收,帶得那匹烏雲蓋雪原地打了一盤旋, 但它還是偏著頭,不聽指揮的,直向嘯聲來處,狂奔而去。 鐵英奇再收韁繩,仍是無效,無可奈何,只好任由它奔到地頭再說。 鐵英奇這一放鬆控制,那烏雲蓋雪的奔勢,更如凌空御風,轉眼就奔進了那座 山谷之內。 谷內盡是翠竹,一片青蔥。 穿去竹林,入眼便見一道飛花濺玉的銀色瀑布,從一座懸崖的縫隙裡,激射而 下,一直投到一個水潭中心,因為瀑布力猛勢疾,只沖激的水潭的水,翻翻滾滾, 有如沸騰的開水。 潭左,有小樓兩問。臨潭而建,望之十分幽雅。 這匹烏雲蓋雪去勢不減,奔到竹樓前,突然一頓,連前蹄都沒有揚起,就即柱 立不動了。 這匹神駒顯然深悉武功奧秘,露出幾乎頗合輕身功夫的「停會停立」。 鐵英奇「咦」了一聲,臉上泛起驚訝之色。人尚未下馬,忽見竹樓窗口白影一 閃,忽然飛出一個身穿白色衣衫的朗俊書生,落在馬前,笑道:「小生無禮唐突鐵 掌門人了!」 鐵英奇一心牽掛著百靈仙子蘇梅苓的傷勢,無意下馬,就在馬上一拱手道:「 兄台將在下寵召至此,不知有何見教?」 那俊朗白衣書生一笑道:「小弟姓沈名竹軒,心儀鐵兄風采已久,不知鐵兄有 意下交否?」 鐵英奇一見這沈竹軒時,便已有相惜之感,但恐下馬相談之後,會耽誤了行程 ,只好在馬上欠身為禮道:「沈兄神儀非凡,只怕小弟高攀不上?」 沈竹軒朗聲大笑道:「鐵兄既然看得起小弟,何不下馬進竹樓稍息,共作竟夜 之談。」 鐵英奇苦笑道:「小弟身有急事,不便久留,改日再與沈兄暢談如何?」一勒 韁繩,便欲離去。 可是,說也奇怪,那烏雲蓋雪任由鐵英奇如何催動,只是長嘯不去。 沈竹軒一拍那烏雲蓋雪馬頭道:「墨兒,你就送鐵兄到地頭後,再回來吧!」 鐵英奇怔了一怔,「呵!」了一聲,跳下馬背。 鐵英奇跳身下馬,惶惑地道:「這匹寶馬,難道原來是沈兄的?」 沈竹軒點點頭道:「小弟因怕鐵兄不來,乃略使小計,相欺之處,尚請諒解! 」 鐵英奇原以為買了一匹好馬,誰知竟是有主之物,失馬事小,誤事是大,不禁 依依的望了望那烏雲蓋雪一眼,忽然,一挺脊樑道:「既然如此,請沈兄收回此馬 ,小弟告辭了!」轉身便走。 沈竹軒飄身阻住鐵英奇道:「鐵兄如不以小弟交淺言深,請賜告何事煩心,小 弟隨意略效微勞。」 鐵英奇雖看出沈竹軒英朗不俗,卻沒有想到他乃是醫道中後起之秀的聖手,皺 眉苦笑,語焉不詳地道:「小弟因要到梵淨山去找一位老前輩!」 沈竹軒見鐵英奇不願明言,也不便多問,召過那匹墨龍駒,道:「鐵兄如不見 外,即請騎此墨龍駒前往如何?」 鐵英奇見人家一片誠心,不再推辭,跳上了墨龍駒,道:「多謝沈兄美意,小 弟事畢之後,定當專程造訪,領受教益。」一領馬緩,疾馳而去。 沈竹軒癡癡的望著鐵英奇去得遠了,這才慨歎一聲,回轉竹樓。 鐵英奇縱馬如風,霎時便出了山谷,上了官道。 不到天色全黑,前面已是滬溪了。 鐵英奇怕墨龍駒奔得太急,進城嚇了行人,於是微勒韁繩,慢慢行去。 離開城門,大約還有十數丈左右,忽見城內跳出兩條人影,一前一後,迎面奔 來,鐵英奇帶馬讓過一旁,那兩條人影,從他身邊疾馳而過。 待二條人影過去了片刻,鐵英奇始猛然想起來似的,「呵!」一聲,自言自語 道:「前面被迫的那人,他……他……一定是萬里追風朱大俠!」接著,又驚叫一 聲道:「他既被人追趕,我怎能袖手不管。」帶轉馬頭,疾追回來。 萬里追風朱五是鐵英奇最初接近的江湖人物,天龍派為了他,還用去了一粒天 龍派的異寶「奪命金丹」,所以鐵英奇對他印像極深,而且,有一種說不出的感情 存在著,是以關心地追了下來。 遙見前面,忽然由橫裡又縱出一條人影,阻住了萬里追風朱五。 鐵英奇心念一動,想先瞭解一下他們到底是為了什麼事?於是飄身下馬,輕步 緩緩靠近。 這時,月亮初升,清光如水,照在前面那三人身上,身形面貌看得非常清楚。 一點不錯,被困住的那人,正是萬里追風朱五。 只聽那手握十字劍的老人威凜地沉聲道:「人道萬里追風朱五在江湖上,算得 一條漢子,老夫過去,也確實相信這句話,可是,現在你還有什麼話說?」 萬里追風朱五顯得有些情虛心急,退了一步,張口欲言,又改變了主意,乾脆 悶聲不響,來個不理不睬。 面對萬里追風朱五那個手執青銅長劍的老叟,冷笑了一聲,道:「老五,我們 不說話,你自己估量著,準備怎樣交待吧!」 萬里追風朱五被帶得非說話不可,長歎了一聲道:「言掌門人,卞大俠,二位 只要高抬貴手,放過在下,在下將來總有一天,不會使二位失望就是,可是目前, 卻有難言之隱,無可奉告。」 掌門人言振威,就是那手握十字劍的老叟,哈哈大笑道:「你今天沒有把姓言 的放在眼中,將來的話,誰又信得過你,你要真不講交情,莫怪我言振威要對不起 人了。」 三湘劍客卞傑大聲喝道:「朱五,姓卞的眼睛裡沒有砂子,你知道我們真不知 道你的背景麼?」 萬里追風朱五又不說話了。 三湘劍客卞傑指著萬里追風朱五的鼻子罵到:「你什麼時候做了萬聖宮的走狗 。你到辰淵來,有什麼陰謀?你要是識象,就爽爽快快地說出來,我們今天絕不為 難你。」 鐵英奇暗中聽了,大是驚訝,因為他知道年前萬里追風朱五幾乎死在幻影神翁 手中,這時要說他會投身到萬聖宮門下委實令人難信。 萬里追風朱五似是被點中了心病,也被激起了火氣,自咎的神情隨之一斂,語 氣變得強硬地道:「在下無話可說,兩位有什麼手段,在下接著就是!」搖肩取下 一雙寒鐵短鉤,當胸一立,待敵應變。 三湘劍客卞傑怒極而笑道:「好!好!我卞傑先領教朱大俠高招!」 「嗡」的一聲,三湘劍客卞傑手中長劍一閃而出,來勢之疾,勁到之足,顯得 他在劍術上,確有相當的火候。 萬里追風朱五大驚失色,心頭微惱,長吸一口真氣,寒鐵短鉤,一式「挑簾望 月」 反捲而上。 三湘劍客卞傑冷笑了一聲,道:「你再接我一劍試試!」劍走中宮,帶起銳嘯 之聲,點、挑、刺,連變三式,深厚的內家真力,配合著靈巧的手法,威力比第一 劍,徒增數倍。 萬里追風朱五的特長,是輕身神行之術,說到真實功夫,與這位三湘劍客卞傑 比起來,確然還要更上一籌。不由心中一緊,不敢用雙鉤去接,「回風午柳」一個 旋轉,避開劍勢退了五步。 三湘劍客卞傑得理不讓人,身隨劍轉,劍嘯之聲更厲,又向萬里追風朱五繞去 ,威勢之強,簡直駭人。 萬里追風朱五這時也硬著頭皮,展開雙鉤泛起一片寒光,劍來鉤往的,一口氣 接了五招。 萬里追風朱五功力雖難及三湘劍客卞傑,但閃讓挪移的身法,卻彌補了他功力 的不足,二人身形展開,分而復合轉眼便是二十招下去了。 時間一久,萬里追風朱五終究被逼得手忙腳亂,步履之間,已顯呆滯。他心中 明白,像這種情形,再難支持十招了。 只見三湘劍客卞傑手巾劍光陡然大盛。一陣尖叫聲隨之而起,接著,三湘劍客 暴喝一聲道:「撒手!」緊接著,一陣金鐵交鳴之聲起處,夜空中暴出兩道寒光, 萬里追風朱五手中的寒鐵短鉤,已被震得脫手飛出。 萬里追風朱五飄退一丈之外,竟未脫開三湘劍客卞傑點在他胸前的劍尖。 一切歸於沉寂,卻較前更是緊張! 三湘劍客卞傑厲聲道:「朱五,你還有什麼話說?」 萬里追風朱五雙目一閉道:「在下有死而已!」 三湘劍客卞傑怒「哼!」了一聲,道:「你以為老夫不敢殺人嗎!」 劍身一挺,傳出一聲輕響,萬里追風朱五的胸衣,襲開了一條五寸長的口子, 堅實的胸肌被劍尖頂得微微內凹,只要再稍進一分,便得皮破血流了。 言掌門人言振威晃身上前,十字劍架開三湘劍客卞傑的劍鋒,這:「卞兄,手 下留情,朱大俠或許真有苦衷,也說不定,我們放他過去算了。」他顯然是因為萬 里追風朱五那種死不皺眉頭的氣概。改變了主意。 三湘劍客卞傑振腕收劍,道:「今天饒你一死,但願你知過能改,莫再助紂為 虐。」 萬里追風朱五一臉淒然之色,連那手被震出的寒鐵短鉤都不要了,雙腳一點, 倒縱三丈。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第二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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