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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 翔 鳳 鳴

    第九章 妙尼姑暗使詭計 第十章 行健神功威震江湖
    第十一章 淫男女居心險惡 第十二章 江湖四尊大動干戈
    第十三章 花和尚半夜惹事非 第十四章 機關算盡棋差一招
    第十五章 汝欺我詐將計就計 第十六章 捨生忘死英雄本色


    【第九章 妙尼姑暗使詭計】   「朱大俠慢走!」鐵英奇現身阻住了他的去路。   萬里追風朱五那會想到來人會是鐵英奇,怒惱之下,不免自然道:「你要怎的 !」   雙掌一推擊出一道勁力。   鐵英奇揮袖接了萬里追風朱五一掌,道:「朱大俠不可誤會,是我鐵英奇!」   萬里追風朱五疾退三步.一臉惶然之色,道:「鐵小兄,怎是你?」   就在他們這二句對答之間,言掌門人和三湘劍客卞傑上已縱身過來,二人打量 了鐵英奇一眼,三湘劍客卞傑把他看成了萬里追風朱五的同夥。冷笑道:「尊駕是 誰?」   鐵英奇見人家對他起了誤會,不由愣了一愣,不知怎樣答話才好,萬里追風朱 五已是態度全變,忙著介紹道:「這位是天龍派鐵掌門人。」   言掌門人言振威和三湘劍客卞傑同時一怔,接著便同聲道:「呵!原來是鐵掌 門人!」   要知嵩山一會,鐵英奇雖然沒有在大會上顯露武功,但他那威武不屈的大無畏 精神,已是傳遍了整個的江湖,而當時雖因受了蒼穹神劍上官勇誣控的影響,落得 毀譽參半,但言卞二人,對他卻是讚譽倍至。   鐵英奇重新和言卞二人見了禮,正色對萬里追風朱五道:「朱大俠,如果看得 起在下,就請回答剛才言卞二位大俠的問話!」   鐵英奇對萬里追風的印像極好,所以不願他受到人家傷害。   朱五面有難色,猶豫再三,最後一咬牙道:「鐵掌門,我這條命是你救的,請 你相信,我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   鐵英奇道:「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要投身『萬聖宮』呢?」   朱五道:「我現在投身『萬聖宮』,就是要找機會撲殺幻影神翁此獠。」   鐵英奇道:「請你先不要作此想,你只要在『萬聖宮』好好幹下去就行了。」   萬里追風朱五苦笑道:「鐵掌門人請不要說笑話了!」   鐵英奇正色道:「朱大俠以後將能得到有關幻影神翁的消息隨時傳遞出來,不 是有利於正道武林麼?」   萬里追風朱五毅然作色道:「在下尊命就是!」   於是又談到聯絡遞消息的方法,一時竟使三湘劍客和言掌門人把最關心的事都 忘記了。直到這件事有了一個段落,三湘劍客才關心地舊話重提道:「朱大俠這次 到三湘來,負的是什麼使命?」   萬里追風朱五再不隱瞞道:「小弟是來調查一位老前輩的行蹤。」   言掌門人道:「這位老前輩是誰?」   萬里追風朱五道:「那位老前輩在數十年前,乃是中原有名的神醫,外號閻羅 恨郭   競天,郭老前輩。」   掌門人言振威笑問三湘劍客卞傑道:「郭老前輩不是早已仙逝了麼?」   三湘劍客卞傑點頭道:「郭老前輩雖是三湘人氏,但去世極早,同時,過去也 並不隱居在這附近。」   只聽得鐵英奇心頭一涼,淒然欲泣。   三湘劍客卞傑忽而又道:「不過江湖人物,生生死死,虛虛實實,如非親眼目 見,誰也無法肯定。」   鐵英奇那失望已極的心情,又被這一句話恢復了希望,雖然,這個希望是那樣 的渺茫,但他仍不肯輕易放過。   萬里追風朱五道:「在下也是在打探閻羅恨的行蹤。那魔頭派人做事,從來不 說明理由,在下的任務,只是負責這附近地區的搜查,至於將來發現了郭老前輩行 蹤以後的事,便非所知了。」   鐵英奇急著問道:「你有了收穫麼?」   萬里追風朱五搖頭道:「大海撈針,豈是這般容易的,在下花費了半年的時間 ,連一點影子都沒有見到,反倒惹到言掌門人和卞大俠對在下生了疑心。」   三湘劍客卞傑笑出聲道:「言掌門人對於幻影神翁的崛起江湖,極具戒心,所 以門下弟子,對於外來江湖人物,無不派有專人監視,何況,朱大俠一來就是半年 之久,能不令人生起疑心麼?」   萬里追風朱五歎聲道:「要是各地同道,都能像言掌門人這樣善於自保,則幻 影神翁便不能造成今天的局面了。」這句話顯示出幻影神翁的勢力,已經遍及天下 了。   頓了一頓,又遭:「在下走後,二位仍須多多留神,那老魔頭極可能再派其他 之人前來。」   鐵英奇又交代了一番彼此聯絡的要點,但忍住沒有說出自己找尋閻羅恨郭競天 之事,他不是不相信他們,而是怕生出意外的枝節。   大家出了山谷,各自默契的告別分頭自去。   梵淨山雖在貴州境內,但卻是元江與烏江的分水嶺,山勢東迄,與湘境武陵山 脈相銜接。   鐵英奇經干城奔枚桃,走到湘貴邊境,正跋涉於奇山峻嶺之中,忽聽一聲奇壯 的馬啼聲,從一座山坳之內傳來。   墨龍駒回嘶了一聲,便朝那山谷之內披馳而去。   鐵英奇有了前二次的經驗,使索性不再制止墨龍駒,任其所行,懷著好奇之心 ,倒要看看那是一匹什麼樣的寶馬,竟能如此氣機相吸的,引去墨龍駒。   鐵英奇座下墨龍駒尚未奔到山谷,已見一道黑影從山谷閃射出來。   原來,也是一匹毛色完全相同的墨龍駒,歡騰跳躍地相迎而至。   鐵英奇座下墨龍駒疾射數丈,和那飛奔而來的墨龍駒,相偎在一起。   鐵英奇跳下馬背,讓一對墨龍駒自去溫存,心中卻在想道:「如果這匹墨龍駒 是無主之物就好了。」   於是,他朗目注定在那墨龍駒身上,想鑒定它是否已是有主之物。   驀地,一陣衣袂飄風之聲,起自身後,他連忙轉身看去。只見一個身穿黃色道 袍的老人,已然站在他身後不遠之處。   那老人似乎沒有料到鐵英奇的功力,竟高到足以察覺他接近的程度,臉上泛出 了一片訝然之色。   那黃袍老人發了一陣愕然,朗聲哈哈大笑道:「少年人好靈的耳目!真是江湖 代代出奇人,一朝新人換舊人,老朽真是老了。」   鐵英奇這是頭一次被人當面稱讚,年輕面嫩,不由紅了一張俊臉,微笑道:「 辱承誇獎,愧不敢當,倒是老前輩一身仙風道骨,定是前輩高人,尚請見示草諱, 以便叩見。」   那黃袍老人歎息搖頭道:「老朽已是未履江湖一步,過去的姓名不提也罷!倒 是小哥兒腰繫著天龍劍,莫非是天龍派掌門人鐵少俠嗎?」   鐵英奇根本不需思索,也能聽出黃袍老人話中語病太多,要真是不問江湖中事 ,又怎知自己姓名,不過,他不好意思向一個初次見面的人語病,只好心內發笑, 臉色如常地道:「晚輩正是天龍派鐵英奇!」   那黃袍老人忽突臉色變得不大高興地道:「是那姓沈的小子,支使你來找老夫 的麼?」   鐵英奇聞言一怔,恍然而悟,這黃袍老人一定是不願接見外人,不由解釋道: 「老前輩不要誤會,晚輩只是路經此地,並非有意來打擾老前輩清修。」   隨又將墨龍駒相吸引之事,說給黃袍老人聽,最後,也不管黃袍老人是否原諒 他,抱拳一揖道:「晚輩就此告辭了。」   搶身跳上馬背,抖韁催墨龍駒,就待離去。   那黃袍老人說也奇怪,見了鐵英奇要走了,原是不愉快的神情,頓時雲消霧散 ,打了一個哈哈道:「鐵少俠,生老夫的氣了麼?」   鐵英奇心中確然有氣,被黃袍老人一說,只好勒住馬頭,道:「老前輩不要多 心,晚輩實因身有要事,尚待趕路哩!」   黃袍老人擋住鐵英奇道:「老夫素來有一個怪脾氣,從來不接見前來找我的人 ,可是無心遇上老夫的人,老夫卻一定給他一點好處。」   頓了一頓,又指身邊那匹馬道:「你看上老夫這匹墨龍駒是不是?老夫將他送 給你好了!」   鐵英奇想不到黃袍老人真怪,談不上三句話,便要將寶駒送給自己,心中自是 高興不已,可是口中還是客氣道:「老前輩這種厚賜,晚輩如何敢當,還是請老前 輩收回成命吧。」   那另一匹墨龍駒竟是聽懂了那黃袍老人的話,依依不捨的銜住黃袍老人的衣袖 。   那黃袍老人一揮大袖道:「不用多說了,你快把它帶去吧!」   鐵英奇只好謝了黃袍老人,一人二騎,奔出了山谷。   墨龍駒腳程快速無比,不久便見梵淨山的山峰,隱隱約約的呈現在前方。   鐵英奇呼嘯一聲,催動墨龍駒,奔行更是迅疾。   再看離梵淨山一步一步的近了,正當鐵英奇心中高興時,驀地,只見一條紅色 人影,從斜刺裡縱出,像一朵紅雲般,跳上鐵英奇身後那匹馬上,同時,高興地發 出銀鈴般的笑聲,道:「竹哥哥,你真好,真給我弄……」   話聲未了,只聽那墨龍駒發出一聲嘶叫,後蹄一額,就原地打一個旋轉,硬把 那紅衣姑娘甩下馬背。   當然,鐵英奇早就聞聲回過頭來,一見被墨龍駒甩落,怕她受傷,就馬背上挫 腰落蹬,一招「天龍吸水」,搶先落地,伸手去托那紅衣姑娘。   那紅衣姑娘身手不弱,只是一時大意,才被墨龍駒甩下,人未落地,已是柳腰 輕折,「彩風掠翅」,俏生生的站在鐵英奇身邊。   當二人一照面的時候,那紅衣姑娘忽然柳眉一揚,嗔喝一聲,道:「好小子, 你是誰?敢用墨龍駒騙本姑娘。」反手一掌,便向鐵英奇臉上打來。   鐵英奇眼見那紅衣姑娘王掌閃電般的打來,一面閃身退步,一面急急搖手道: 「姑娘自己不小心,為什麼打起在下來?」   那紅衣姑娘羞惱之下,根本就不答理鐵英奇,一掌落空,另一掌又連環擊出。   鐵英奇連讓了三掌,見那紅衣姑娘似是不可理喻,運用「天儀神功」護住面門 ,不再躲讓,要給她一點苦頭吃吃。   那紅衣姑娘那裡想得到鐵英奇安心要給吃苦頭,見他身形一慢,露出了空門, 連忙搶步揮掌,「劈拍!劈拍!」連打了好幾下,卻只覺打在鐵英奇臉上。有如拍 在寒鐵精鋼之上一般,只震得自己的手掌痛不可忍,驚呼出聲,紅影一閃,跑得不 見了人影。   鐵英奇氣走了那紅衣姑娘,自己也頗不是味,跨上墨龍駒,失去了疾奔的興頭 ,策騎緩緩而行。   人馬剛剛定到梵淨山邊,又見那紅衣姑娘帶著一個滿面皺紋老太婆,從山裡奔 出,朝指鐵英奇,向那老太婆撒嬌道:「姥姥,就是這小子,他想辦法來騙人,你 看,他連竹哥哥的墨龍駒都搶到了手哩!」   那老太婆也不先問問清楚,暴叫一聲,道:「好小子,你敢欺負我家姑娘,老 身非活劈了你不可!」身隨掌進,一招「推門見山」,向著鐵英奇前胸印至。   鐵英奇皺起劍眉,「哼」了一聲,手化「金龍探爪」,五指如鉤,穿過掌風, 反扣那老太婆腕脈「大陵穴」。   那老太婆神急一凜,沉腕飄身,退了五步,死眼盯住鐵英奇寒著臉道:「你是 天龍派的?」   鐵英奇因為在梵淨山找人,不敢隨便得罪人,呵下腰道:「在下天龍派第十一 代掌門人鐵英奇!」   那老太婆用猶豫的眼色,回看那紅衣姑娘道:「汶姑娘,你……」   紅衣姑娘,翹起嘴道:「姥姥,怕什麼?天龍派有什麼了不起,打了他,都有 我哩!」   那老太婆忽然放聲大笑道:「汶姑娘,你說老身會不敢打他麼?」   那紅衣姑娘清脆的答道:「那姥姥為什麼還不動手?」   那老太婆雙目一翻道:「他要是你竹哥哥的朋友,我們打了他,將來怎樣向你 竹哥哥交待。」   紅衣姑娘一愕,向鐵英奇叱聲道:「喂,你認不認識回春秀才沈竹軒?」   鐵英奇道:「在下與沈兄萍水相逢,卻是一見如故,這匹墨駒就是他借給在下 乘騎的。」   那紅衣姑娘一聽鐵英奇和沈竹軒竟然是朋友,當時態度全變,滿面春風地道: 「另外一匹墨龍駒是不是他托你帶來,送給我的?」   鐵英奇道:「另一匹墨龍駒,是一位黃袍老人送給在下的。」   紅衣姑娘又道:「你認識黃袍老人?」   鐵英奇搖搖頭道:「在下與他老人家素不相識?」   紅衣姑娘緊逼問道:「你們既然素不相識,他為什麼要將墨龍駒送給你?」   鐵英奇覺得那黃袍老人強送他墨龍駒的理由,實在勉強得不成其理由,怎能說 得出口,只好苦笑道:「在下無法為那黃袍老人回答姑娘這句話。」   那紅衣姑娘柳眉突然一挑,又寒起了臉道:「胡說,我向他老人家要了幾年, 他老人家小氣的要命,不肯送給我,他會平白無故的將墨龍駒送給你麼?真是天大 的笑話,快說,你到底是誰?前來梵淨山何事?如果你再油嘴滑調,莫怪姑娘對你 不客氣了。」   鐵英奇大是惱火,心忖:「她這對人的態度,已夠不客氣了。」正要發作,忽 又想起生命垂危百靈仙子蘇梅苓,是否仍有回生希望,完全寄托在閻羅恨郭競天身 土,自己這時尋人要緊,實不應該找閒氣,橫生枝節,此念一生,不由火氣盡消, 忍氣吞聲,道:「在下乃是前來相求閻羅恨郭競天老前輩清修之所,如肯相告,在 下感激不盡。」   那紅衣姑娘忽然笑得花枝招展地道:「哈哈,你要找閻羅恨郭老前輩!姥姥, 你相信他話麼?」   那老太婆也是聽得忍不住笑了一聲,接著便皺起雞皮老臉道:「他老人家並不 在梵淨山。」   在不在梵淨山是另一個問題,至少從她的話意裡,已知道閻羅恨郭競天確在人 間,且對方還知道閻羅很郭競天的住處,有了這點口風,他已是大喜過望,當下恭 恭敬敬的向老太婆拱手一揖道:「請姥姥大發慈悲,賜告郭老前輩清修之所,晚輩 感激無涯。」   那老太婆歎了一口氣,道:「凡是認識他老人家的人,誰也不會告訴你的!」   鐵英奇不由得大聲道:「為什麼?」   「那是老人家對仍願與他保持感情的朋友的唯一要求,鐵少俠該不會見怪老身 吧!」   鐵英奇身入江湖,時間雖短,但對江湖人物的怪脾氣,和一諾千金的美德,卻 是頗有認識,知道這老太婆不會將閻羅恨的住所告訴他,也不過份強求,其實,他 已經打定了主意。   因為,他從那老太婆的話語中,聽出閻羅恨郭競天雖不住在梵淨山,至少也不 會離得太遠,所謂: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心中一股傲然之氣,油然而生,偏 不相信自己就會找不到他,於是,又謝了那老太婆,回身就走。   哪知那紅衣姑娘又橫身阻住他道:「你請他老人家為誰治病?」   鐵英奇何等聰慧之人,一聽她的口風,便知大有可為,當時便將百靈仙子蘇梅 苓受傷不治事,用誠懇的態度,悲戚的語調,說給那紅衣姑娘聽。   那紅衣姑娘甚是感動,秀目之內蘊滿了晶瑩的淚水,滾來滾去,幾欲奪眶而出 ,原先那股調皮蠻橫的氣勢,頓時全斂,輕輕的叫了一聲:「姥姥……」   那老太婆別過臉去,沒有答理她。   那紅衣姑娘一跺蓮足,下了決心,道:「我告訴你!」   那老太婆神色一震,道:「汶姑娘,你忘了我們對他老人家許的承諾了麼?」   那紅衣姑娘一臉淒然之色道:「那位蘇家姐姐太可憐了,我們要再拘於小節, 還談什麼正義、走什麼江湖,我想就是爹爹知道了,也不會怪我的。」   那紅衣姑娘一陣激昂之後,並未馬上說出閻羅恨郭競天隱居之地,卻螓首低垂 ,沉思起來。   鐵英奇深吸了一口氣,壓住快要跳出口的一顆心,靜等著紅衣姑娘最後的決定 。   那紅衣姑娘忽然臉上露出了笑容,拍著手道:「我有了主意,我們來一個兩全 其美的辦法,打一個啞迷吧!」   鐵英奇不知她要說什麼隱晦之言,生怕猜不出來,誤了大事,神色緊張地豎起 了雙耳。   那紅衣姑娘秀目落向那匹無鞍的墨龍駒身上,還沒有開口,鐵英奇以為她仍想 得到那匹墨龍駒,忙慷慨地先道:「姑娘如果喜歡墨龍駒,就請姑娘留下它好了。 」   那紅衣姑娘嫣然一笑道:「謝謝你的好意,那是他老人家送給你的呀!」   「他老人家」四字,語音特重,震得鐵英奇神智一朗,向那紅衣姑娘一揖到地 道:「謝謝姑娘的指教!」連她的姓名都忘了問,就跳上墨龍駒,折轉馬頭,朝來 路奔回。   背後,還聽得那紅衣姑娘清脆的聲音呼道:「見了竹哥哥,請你對他說,他為 什麼好久不到梵淨山來了?」   鐵英奇一陣風似的回到遇見黃袍老人的那座山谷,對黃袍老人送給他的那匹墨 龍駒清叱一聲,道:「走!回到你的主人那裡去!」   那墨龍駒昂首長嘶,越過鐵英奇,率先疾奔。   鐵英奇心中好不高興,一聲長嘯釽天而起,只震得山鳴谷應。   二騎一人,在崎嶇絕谷之內,轉來轉去,奔騰了半天,最後,走入一條長達數 里的山洞,再出洞時,迎面一片四季如春的林園,陣陣花香襲來,精神一朗,二騎 一人,已停步在一所竹樓茅屋之前了。   鐵英奇跳身下馬,不敢擅自入屋。對著門朗聲朝屋內道:「晚輩鐵英奇,請郭 老前輩賜見。」   室內寂然無聲,鐵英奇又請見了兩次,仍是無人答理。   鐵獎奇只好自行推門而入,進門是待客用的客廳,竹椅竹兒簡單樸實,極為雅 緻,收拾得灰塵不染,使人油然而生一種清新之感。   左邊壁上,掛著一幅「洞天山堂圖」,用筆草草,近視幾顯物,遠觀則景物燦 然。   鐵英奇翰墨之學,造詣極深,微一掠視,使識出這幅「洞天山堂圖」,乃是北 宋大家董源的真筆。   右邊壁上,也掛了一幅書畫,那是南宋大家梁楷用減筆體所作的「雪景山水」 ,全圖墨色運用得非常巧妙,把自然生命,表現得精妙至極。   這兩幅畫,都是難得的名家真跡,可見這位老人家獨具慧眼。   鐵英奇以為主人外出未歸,不敢失禮進入其他房間,只在客廳裡賞畫等候。   外面已是緩緩的垂下了夜幕,屋內更是漆黑一片。   鐵英奇功力深厚,早具夜視睹物之能,可是,以禮貌來說,像小偷似的,獨個 兒坐在黑暗之中,不但有欠光明正大,而且有些鬼鬼祟祟,叫主人回來見了生疑和 輕視,殊非所宜。   於是他先在客廳裡找了一遍,未見燈火之物,但最後還是不敢冒然進入另一間 側室,只得又坐了片刻。   又半個時晨過去,看樣子只怕閻羅恨郭競天不會馬上回來了。   這時,鐵英奇忽然轉念到,江湖人物,豪邁成性,像自己這般拘束守禮,未免 顯得有點小家子氣了。   於是他自己嘲笑著自己,起身進入右邊一間側室,這是一間練功房,一張竹床 ,一只蒲團,此外更無他物。   於是又轉入了另一間,這是一間書房。   書桌設在竹窗下,這時,書桌赫然坐著一個人!   鐵英奇被驚得退了兩步,脫口失聲道:「你是誰?」這話問得實在多餘,鐵英 奇一出口,自己覺得可笑,這人要不是閻羅恨天郭競天,能會是誰!   好在對方並未嘲笑於他,只是默然不作理會。   鐵英奇漸漸泛起了疑心,但還是恭聲道:「晚輩鐵英奇擅自闖入,尚請老前輩 見諒!」   那黑影仍是毫無反應。   鐵英奇心念一動忖道:「莫非他不是郭老前輩?」閃身上前,試著向那黑影肩 頭模去。那知一碰之下,僵硬冰冷,那身子竟被帶得向側斜裡倒了下去。   鐵英奇做夢也沒想到會是一個死人屍體,心理上沒有準備,又加從來沒有接觸 過死人的經驗,縱是功力高絕,也不免驚得疾步後退。   「砰」的一聲,那死屍摔倒地上。   鐵英奇也被那屍體落地的聲音,震得心頭猛跳,想道:「完了!什麼都完了! 」一種沮喪和失望的悲哀,沖得鐵英奇眼前一黑,身體搖晃著又退了數步。   最後,他定了定神,先找到一盞豆油小燈,點燃起來,火苗閃動,把全室照得 甚是明亮。   鐵英奇硬起頭皮,移過燈光,翻轉屍體看去,觸目之下,不由長長的吁了一口 氣,幸慶希望並未幻滅。   原來,那屍體並不是閻羅恨郭競天!   鐵英奇這才定下心情,將屍體和整個的房間,作了一次細密的檢查。   死者,身穿褚色長袍,年紀在古稀以上,背上中了一支寸長三梭小箭,箭簇藍 汪汪的,顯然上面淬有劇毒,以致這老人中箭之後,身子未動,人就死去了。   桌面擺著一本唐詩,正翻到杜甫所作的「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   此外,四壁書架,藏書極富,書籍放置毫不凌亂,顯然未曾被人翻過。   由此,這老人的被害,已不難猜出一個大概來。   那一定是這老人和閻羅恨郭競天乃是極為交好的好朋友,來訪晤郭競天,見他 人不在家,便取了一本唐詩觀看,那知這時正有人掩來,射了一箭,於是這位老人 便不明不白的死了。   事情的發生,極可能和鐵英奇的猜想完全吻合,但進一步去想,便發現許多疑 點,無法瞭解。   譬如說,那人行刺的目的,是這位老人呢?還是閻羅恨郭競天?   還有,這個老人是不是武林高手?如果是武林高手,則可見那行刺之人的功力 更是高絕,否則便不能掩近身來,而不被死者警覺。   再有就是,閻羅恨郭競天哪裡去了?是一直沒有回來呢?還是發現敵蹤後追敵 去了?   鐵英奇邊想邊等了一個通宵,結果既未想出結論,也未見閻羅恨郭競天回來。   第二天,鐵英奇只好把老人埋了,同時自己也決心暫時在這裡住下來,非等到 閻羅恨郭競天回來不可。   因為,只有坐等,才是以不變應萬交的最好的方法,否則,就是跑遍天下,也 不會找到人。   第一天,鐵英奇百無聊賴的過去了。閻羅恨郭競天沒有回來。   第二天,鐵英奇在憂心忡忡的等待中過去了。   第三天,也在焦急中渡過了。   第四天,鐵英奇經熟思之後,反而平靜下來,以讀書消磨時問,來等閻羅恨郭 競天的歸來。   閻羅恨郭競天藏書極富,珍本尤多,鐵英奇本就是讀書改行,凡是讀書人,生 來就是愛書的僻,腦子一鑽到書本子裡,便什麼大事都忘記了。   閻羅恨郭競天的藏書,大約可以分為三大類:文學、武學、醫學。   鐵英奇鑒於切身之痛,求醫之難,很自然地對閻羅恨郭競天的醫學書籍發生了 興趣,於是拋開文學和武學兩種書籍不顧之專門看醫學方面的書籍。   閻羅很郭競天四十年前就號稱天下第一神醫,所搜集的醫學典籍,無一不是獨 步古今,世間難得一見的絕學。   鐵英奇天才橫通,過目成誦,不過十數天工夫,不但把閻羅恨郭競天的全部奇 書熟記不忘,而且,全部融會慣通收為己用了。   要知醫學一道,絕非僅憑一二秘方,便可稱雄於世,尤其是探明各病理,才算 是真正的高手。   目前的鐵英奇可以說已身國手之能,只因經驗毫無,自己不知道罷了。   同時,他由於通達了醫道,對精微的人體,有了更透澈的認識,使他在武學方 面,也無形之間,向前邁進了一大步。   他看完了閻羅恨郭競天所有的醫書,仍然不見郭競天回來。   於是,他便開始試著研究百靈仙子蘇梅苓的傷勢。匆匆又是數日過去,對於醫 治百靈仙子蘇梅苓的方法,已有所得,不禁大喜拍案而起道:「是了!這樣便行了 !」   忽然,他又神色一沮,唉聲歎道:「可是,我到那裡去找續斷青空哩?」   「是誰擅自進入老夫書房?莫……」   話聲未了突然而斷,接著有人倒在地上,發出了一聲轟然巨響。   鐵英奇因專心致意於一個問題上,是以沒有發現有人接近,甚至於那人所說的 話,鐵英奇都未聽人耳中。   由此可見鐵英奇為了百靈仙子蘇梅苓的傷勢,是如何的耿耿於心了。   直到那說話之人,發出倒地巨響,鐵英奇這才一驚而醒,一面下意識地橫飄數 尺,喝問道:「誰?」   一面轉身望去,接著,又是一聲「呵!」道:「你老人家怎樣了?」   原來,那說話之後倒地之人,竟是閻羅恨郭競天,這時顯然已是身受重傷,奄 奄一息了。   鐵英奇錯步俯身抱起閻羅恨郭競天,將他平放在床上,現買現賣,為他診治起 來。   當鐵英奇手一搭閻羅恨郭競天腕脈之上時,他只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世上竟有這般奇巧之事,閻羅恨郭競天也是受了和百靈仙子蘇梅苓同一樣的傷 ,鐵英奇除了搖頭苦笑外,一無辦法。畢竟閻羅恨郭競天功力深厚,傷勢雖然和百 靈仙子蘇梅苓相同,但忍受力與抵抗力,卻是兩樣。   大約過了半頓飯的時間左右,閻羅恨郭競天已自己悠悠醒了過來,而且還能用 微弱的語聲,吩咐鐵英奇在床腳底下,取出一瓶藥丸,又從書架抽屜中取出一包銀 針,先要鐵英奇用最小的銀針,刺入十指指尖,又要鐵英奇用銀針刺了「合谷、曲 垣、天井、沖門、陰都、陰廉、中府、下關,通天、鳳池、關元、命門、天池、極 泉、少海」十五外穴道。   好在鐵英奇數日讀書工夫,頗有心得,再加閻羅恨郭競天隨時點撥,用針手法 是捏拿得恰到好處,只看得閻恨郭競天又驚又奇。   刺過穴道,才叫鐵英奇取出九顆藥丸,給他服下。   並又叫鐵英奇運功助他一臂之力。   鐵英奇內力一達閻羅恨郭競天體內,不由驚訝得叫了起來。   原來,這時的閻羅恨郭競天不但經脈暢通無阻,而且所發生的反應與百靈仙子 蘇梅苓空蕩虛渺的情形,大不相同。簡直就像好人一般。   鐵英奇雖把已得的醫學知識重溫了一遍,也想不出其中的道理,使他對蘇梅苓 傷勢所研究出來的結果,發生了極大的懷疑。   不過,他內心之中,卻是歡喜莫名,因為這種法子,既能醫好閻羅恨郭競天, 對百靈仙子蘇梅苓自然也有效的了。   當然,這時他不敢以自己的私事打擾閻羅恨郭競天,以免影響的他用功。   不過頓飯久時間,閻羅恨郭競天竟已像沒事一般的坐了起來。   鐵英奇的臉色,更是說不出是驚是疑了。   閻羅恨郭競天呆呆的瞧了鐵英奇半天,忽然長聲一歎道:「老夫以天下第一神 醫揚名於世,想不到自己的一條老命,竟是靠人家挽救回來!」   接著,便是一陣哈哈大笑了起來,道,「笑話!笑話!天下第一神醫也會有求 人家的一天,真是天大的笑話!」   鐵英奇生伯他這一陣大笑影響傷勢,忍不住勸阻他道:「你老人家身體要緊, 不要過份激動!」   閻羅恨郭競天單掌一揚,發出一股掌力,穿過牆壁,把屋外的一株尺粗大樹擊 得齊腰而折。又是一陣哈哈大笑,道:「你看老夫會死得了麼?」   尺粗的大樹,憑一掌之力就能將它震到,像這等功力之人,江湖上實是少見, 這種少見的功力。由一個受了重傷的老人身上顯露出來,更叫鐵英奇啞口無言,而 對沒有受傷以前的閻羅根郭競天之功力,更有著高深莫測之感。   正當鐵英奇理不清腦中思潮之際,閻羅恨郭競天突然笑聲一斂,搖頭疾首道: 「如果沒有續斷青空,老夫還是活不了!」   一會兒說死不了,一會兒說話不了,真把鐵英奇弄糊塗了,甚至連出口的相問 ,都不知如何措詞了。   閻羅恨郭競天臉上的神急,瞬刻間,又變得非常嚴肅地道:「老夫假死歸隱以 來,從未接受過任何人的請求,故不論少俠如何能夠找到老夫的蝸居,但少俠既有 耐心在此相等老夫,想必有什麼重要之事與老夫相商,老夫願一改過去陋規,少俠 有什麼話,就請說吧!時間不多,老夫又得出去了!」   鐵英奇要是一個自私的人,一定會先把自己的願望說出,然後急急趕回去治療 百靈仙子蘇梅苓的傷勢。   可是,他不是這種人,蘇梅苓的生死固然在他心中極為重要,但是眼看問羅恨 郭競天著想,關切的奇怪行動,更激發了他的俠義之心,再使他也顧不了自己,一 心只為閻羅恨郭競天著想,關切地道:「老前輩有何要事待辦,請吩咐晚輩代勞就 是,至於晚輩的事,回頭再請教老前輩也是一樣。」   閻羅恨郭競天雙目精光一閃,道:「老夫去找死,你能代勞得麼?有什麼話? 快快說來,以免耽擱了老夫行程。」   鐵英奇一聽閻羅恨郭競天竟是要去尋死,當時晃身擋住門口,一臉惶急之色道 :「老前輩德高望重,修養功深,縱是失手被人所傷,也不應自輕若是,語云:留 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尚請老前輩三思是幸!」   閻羅恨郭競天苦笑一聲,道:「鐵少俠,你以為老夫會沒志氣到去自殺麼?」   鐵英奇真摸不透這位天下第一神醫的心理,只知道自己完全表錯了情,微微地 笑道:「晚輩實在聽不懂老前輩的話?」   閻羅恨郭競天大約也看出了鐵英奇的死心眼,固執得很,如果不把話說明,恐 怕不硬闖,便出不了這房子,硬闖嗎!不但有失身份,而且對於自己的體力,一時 消耗大大,實非所宜,萬般無奈之下,只好坦然地道:「鐵少俠,可知老夫受的是 什麼傷?」   鐵英奇不假思索道:「可是被幻影神翁用七煞玄陰真氣滲入心臟?」   閻羅恨郭競天臉上掠過一道訝容,道:「鐵少使可知醫療此傷之道?」   鐵英奇想了一想道:「就晚輩所知,除老前輩金針之法外,大約只有『續斷青 空』   才有治癒的希望。」   閻羅恨郭競天忍不住「呵」了一聲,顯然對鐵英奇的醫學知識極為驚訝,不過 他還是言歸正傳地道:「少俠可知什麼地方可以找到『續斷青空』?」   鐵英奇神情緊張地道:「晚輩正想請教老前輩,何處可以覓『續斷青空』?」   閻羅恨郭競天看錯了鐵英奇的意思,以為鐵英奇要找「續斷青空」為他醫傷, 感激地道:「多謝少俠的美德,老夫至多還能夠活十天,少俠縱能取得『續斷青空 』,也是緩不濟急,救不了老夫的命。」   鐵英奇驀地想起自己出來已在一個月以上,如果閻羅恨只能夠再活十天,那麼 百靈仙子蘇梅苓不是早就身亡了麼!想到此處,不由神色大變,惶驚不安起來。   閻羅恨郭競天慨歎一聲道:「老夫已一百零九歲,活得太長,早就厭煩了,可 是要老夫被人暗傷而死,又實在不甘心,所以老夫才急急趕回來,想憑籍微來醫道 ,巧奪天心,用金針過穴凝功之法,催動全身餘力,再去找那暗傷老夫之人算帳, 並為江湖除去一害,那知傷勢發作得太快,要不是遇上少俠,我這番心事又是白費 了。」   頓了一頓,接著又道:「『金針過穴凝功之法』已將老夫最後一點真元之力激 發,雖然暫得不死,而且功力大增,但是一過十日,油盡燈滅之後,便是老夫壽終 正寢之時。」   鐵英奇這才恍然而悟閻羅恨郭競天何以會精神奕奕的原因,不過心中仍有一點 疑問,忍不住又問道:「老前輩如果不用『金針過穴凝功之法』尚……!在下的話 ,不說也十分明白。」   閻羅恨郭競天爽然而道:「尚有百日苦難可受,少俠認為老夫哪一種死法較好 ?」   鐵英奇一聽受傷之後,尚可挨過百日,對蘇梅苓的憂慮之心略為放寬,可是想 起蘇梅苓的功力體力,哪和閻羅恨郭競天相比,只怕她活不到百日之數,不免又擔 心來,這種耽心,當然只在心念之間一掠而過,而怎樣幫助這個可憐的老人,才是 他目前的唯一的願望。   所以,他的心思馬上又集中到如何回答郭競天最後那句話上去。   他蹙眉深思有頃,道:「依晚輩的看法,老前輩欲在十日之內找那魔頭拚命之 舉,殊為欠妥。」   閻羅恨郭競天愕了愕之道:「少俠說得明白些!」   鐵英奇道:「老前輩可知傷你的那人是誰?」   閻羅恨郭競天道:「好似少俠剛才提到過,那人便是幻影神翁,但是,幻影神 翁到底是何許人,老夫確不詳知。」   鐵英奇便利用這個機會,將幻神翁所行所為說了。大概然後道:「那老魔頭不 但心狠手辣,詭計多端,更擅幻影易容之術,有限的十日之間,不要說老前輩找到 他的希望極為渺茫,就是與他當面而遇,也是無法見其真目,如此情形下,請問老 前輩與他從何拼起,十日一過,老前輩找不到拚命的對象,那才抱恨終天,死得太 不值得了!」   閻羅恨郭競天悚然動容,歎了一聲:「老夫顯然又想錯了,這卻如何是好?」   鐵英奇道:「請老前輩見告何處覓取『續斷青空』,晚輩既有老前輩所賜的墨 龍駒乘坐,諒能在十日之內趕回。」   微微一頓,又表白自己的心意,道:「同時晚輩亦亟需『續斷青空』應用,以 救治一個少女的生命,因之晚輩此舉,實乃一舉兩得之事,請老前輩不要放在心上 。」   閻羅恨郭競天道:「少俠來找我,就是為了要救那少女麼?可是老夫自認假死 歸隱以來,極少人知老夫仍在人世,這卻怪了?」   鐵英奇逐又補充將百靈仙子蘇梅苓受傷,丐幫幫主虎目神丐朱元波指點他到梵 淨山之事說了一遍。   其實,虎目神丐朱元波並非真的知道閻羅恨天郭競天未死和歸隱之地,只是因 為過去聽說郭競天似是湘黔邊境人氏,信口說了一句梵淨山,想不到搪塞之詞,竟 點中了事實。   閻羅恨郭競天一拍腿道:「是了,一定是那丁家丫頭,見你騎了她哥哥的墨龍 駒,由於愛屋及烏,洩了老夫之底,真是豈有此理!」   顯然甚是生氣,忽然,他又自言自語道:「可是那多嘴丫頭,也不知道我確實 住處呀!」   鐵英奇笑道:「是老前輩自己暗示晚輩的,請不要錯怪了丁家姑娘。」   閻羅恨郭競天愕然道:「此話怎講?」   鐵英奇道:「老前輩不是送了晚輩一匹墨龍駒麼?」   閻羅恨哈哈大笑道:「原來是那畜生引少俠來的,真是一飲一啄莫非前定,否 則,老夫那時怎麼這樣糊塗?今天又怎會巧遇少俠援手,救了老夫一條老命。」   接著又問道:「少俠來此不少日子了吧?你怎有耐心等到今天?」   鐵英奇道:「晚輩承老前輩賜墨龍駒寶馬的當天,就趕回來了,晚輩因久等老 前輩不歸,百無賴之下,就將老前輩所藏醫書典籍讀著消遣。」   閻羅恨郭竟無道:「你過去跟誰學過醫?」   鐵英奇道:「晚輩過去從未研究過醫道,所有醫道常識,都是從老前輩書中領 悟而來。」   閻羅恨郭競天只聽得哈哈大笑道:「醫道常識?常識?只怕有這等常識天下也 找不出三人以上哩。」   鐵英奇又驚又喜道:「難道晚輩已經……」   閻羅恨郭競天沒有理會鐵英奇的話,只照自己的意思問道:「少俠是否已經熟 記了老夫所有的醫書?」   鐵英奇不但記熟了閻羅恨郭競天全部醫學藏書,而且,早就融會貫通心領神會 了,口中卻是謙抑地道:「晚輩勉強能夠背誦。」   郭競天一臉敬佩之色,自射奇光,道:「醫藥典籍最難記住,老夫唯一傳人沈 竹軒,在老夫眼中已是絕頂資質之人,在讀那些醫書之時,也費了一定時間,而少 俠不過十數日時光,便能記住,莫非親自所見,便是有人說破了嘴,老夫也不會相 信普天之下,會有少俠這等勝過小徒十倍的驚世之才。」鐵英奇這才知道,原來沈 竹軒便是此老的傳人,要是早知道了,可能自己便沒有這番奇遇了。   鐵英奇被誇將得不好意思地道:「竹軒兄氣度恢弘,人中之龍,晚輩如何比得 上他。」   郭競天瞪目道:「你若比不上小徒,老夫的墨龍駒會隨便送人的麼!」二人相 視,發出一陣會心大笑。   閻羅恨郭競天這才說出「續斷青空」,乃為武夷山心如神尼所有。   由湘黔邊境前往武夷山,單程約在兩千里左右,一往一返,便是四千里了,縱 有墨龍駒為助,只怕也難在十日之內來回,鐵英奇不覺為之黯然失色。   閻羅恨郭競天視若無睹,微微一笑,便催鐵英奇上路。   鐵英奇備好閻羅恨郭競天送給他的墨龍駒,騎上欲行時,郭競天又叫住他,取 出一本焦黃手冊,交給他道:「這本『醫經』是老夫壓箱子的本事,以少俠稟賦之 高,足可為醫學一門另創境界,送給少俠僅供參考吧!」   鐵英奇心想:這本書乃是他的心血結晶,理應傳徒才是,自己非親非故,怎可 厚顏領受,當時,便有了一個打算,將來遇見沈竹軒時,再將這書還給他。目前倒 是不便推辭,便爽爽快快的將書收下。   同時,又安慰了郭競天一番,便揚鞭絕塵而去。   鐵英奇走得匆忙,不但沒有問清閻羅恨受傷的原因和經過,而且也忘了將發現 一個老人屍體之事,告訴閻羅恨,卻讓那雙淬毒三梭短箭,放在閻羅恨書桌上,這 一遺漏,不知又要生出一些什麼麻煩來?   武夷亦作武義,在福建祟安縣南,為仙霞山脈之羽項,綿延百餘里,群峰列峙 ,以三仰峰為最高,溪流繚繞,有清溪九曲之稱。   三仰峰之頂,有一座佔地不廣的青磚尼庵。題曰:「三心庵」。   庵主就是號稱天下第一神尼的心如神尼。   過去,底內只住有兩人,除心如神尼外,另有一個白髮如雲的高大老婦人。   如今,由二變三,加了一個深明大義,志行高潔的周婷婷姑娘。   心如神尼帶回周婷婷的第二天,便禱告祖師,正式將周婷婷收為門下。   心如神尼有了傳人,內心裡的高興自不用說,最使周婷婷莫明其所以的,便是 那白發老婦的高興,尤勝心如神尼數倍。   再有一點,周婷婷弄不清楚的,就是那白髮老婦人更是有著不可言喻的尊重, 她們二人,似母女,又似主僕,簡直微妙之極。   周婷婷受命稱那白髮老婦人為「武奶奶」,因此,可知那老婦人姓武無疑,但 除此之外,便一無所知了。   有時間問她們,也問不出結果來。   心如神尼因為服過「長青果」,所以看起來,似乎是周婷婷的妹妹。   長青果是「續斷青空」每過一百年才能結出的果實,據說,最近又有一枚果實 要成熟了,由此推算,心如神尼服食長青果是百年前之事,那麼她的年齡,應在一 百二十歲與一百三十歲之問。   快要成熟的那枚長青果,依二位老人家的意思,已經等待著給周婷婷服用了。   其實周婷婷自到武夷山以來,已經不知服食了多少希奇古怪的靈藥了,雖是不 足兩個月的時間,功力的猛進,與兩個月前,真有雲泥之別,她倒不在乎「長青果 」不「長青果」了。   現在,她唯一在乎的是英弟弟的對她的態度,她有恨他的理由,可是戰不過對 他的愛心,今天,她又飄飄若仙的獨自站在雲海之上,想起她的英弟弟。   她似乎超然物外,有點神不守舍了。   驀地,武奶奶從庵門內提氣輕身,飄落至周婷婷身後,五指箕張抓向周婷婷的 右肩頭。   武奶奶出手如風無聲無息眼看就要抓到周婷婷肩上,忽然,周婷婷右肩一斜, 武奶奶抓勢一空,並指為掌,又切周婷婷柳腰,周婷婷連頭都不回,「反捲金蓮」 右手已從不同的角度,疾向武奶奶腕脈扣去。   武奶奶叫了一聲:「好!你的警覺之心,已是大大的增高了。」錯步退了五尺 ,臉上笑開了花。   原來,武奶奶只是對周婷婷相試,倒叫人家白耽心了。   周婷婷回首微嗔撒嬌道:「奶奶,你總是不讓婷兒有一刻安寧時光!」   武奶奶裂著嘴笑道:「婷婷,你說老實話,你這時真是心靜如水麼?」   周婷婷螓首低垂,羞答答的,紅霞飛上了雙頰。   武奶奶大聲笑道:「你真和你師傅年輕時一模一樣,心有所思,便完全在臉上 ……」   庵內透出一絲銀鈴般的細聲道:「武奶奶,你又要在我背後說什麼了!」   武奶奶老年人像小孩子一般,做了一個鬼臉,拉著周婷婷大聲道:「婷婷,我 們去看看『長青果』熟了沒有。」   二人並成一團影子,向東邊後山谷去。   她們翻過一座危崖削壁,直上三仰峰的山巔。   三仰峰高插入雲,山巔上面,是一塊方圓五丈左右的平頂,中央有一口蔚藍色 的水池,池的中心,聳出九條圓筒似的綠色藍葉,九條藍葉之中,便是一根白色的 芯心,心頂長著一顆紅色果子。   武奶奶和周婷婷並肩站在池邊,武奶奶指指點點對周婷婷道:「大約還有五個 時辰,長青果就得變成青色了。」   周婷婷不由大奇道:「紅了還會變青麼?」   武奶奶笑道:「要不變青,怎能名之『長青果』,『長青果』與眾不同的地方 ,就是青了才算成熟。」   周婷婷有所悟道:「這『長青果』除了能使人『青春永駐』外,是否同具『返 老還童』之功?」   武奶奶默默含笑道:「當然也有返老還童之功!」   周婷婷脆聲笑道:「長青果我不要服了哩!」   武奶奶訝然道:「你心裡打什麼主意?」   周婷婷道:「我知道,婷婷要是不上山來,師傅一定將『長青果』給你老人家 服食的,你想婷婷嬪來了,給你老人家增加了許多麻煩不說,還要搶您的『長青果 』,婷婷再是年輕識淺,不知進退,也不能做出這種悖理之事,婷婷是決定不要『 長青果』的了。」   周婷婷一臉真誠,說得又快又急,絕不讓武奶奶有插話的機會,可是武奶奶雖 插不上話,卻被周婷婷的赤子之心,感動得熱淚盈眶,伸手撫著周婷婷的如雲秀髮 ,口中不住的低聲叫道:「孩子!孩子!」   當周婷婷話聲一落,她便啞著嗓子,接口道:「孩子,奶奶知道你的心和你師 傅一樣的好,可是你要知道,奶奶年紀已是這樣大了,朝不保夕,壽限一到,便將 撇手塵寰,『長青果』雖是駐顏異寶,但卻不能增加一個人的壽命,所以這『長青 果』在別人眼中是天下奇寶,以奶奶看來,真是難值半文錢,起初,我要將『長青 果』讓給你,便不知費了多少唇舌,才說動你師傅,如今你又來這一手,看來我老 婆子活在人世,除了沾人的光以外,連一點點可以表示心意的地方都沒有,我看還 是早死了的好。」   言罷,便真的要向那深不見底的藍色池中跳去。急得周婷婷一把抓住她,大聲 疾呼道:「奶奶!奶奶!你老人家死不得,婷婷謝領您的美意就是了!」   武奶奶收住身勢,朗聲大笑道:「婷兒,你以為奶奶真有本事跳進這藍水池麼 ?」   周婷婷一愕道:「奶奶,你不是真要死?」   武奶奶道:「只要你肯服食『長青果』,奶奶當然不想死!」   周婷婷這才知道武奶奶是騙她的,不由撒嬌道:「奶奶你壞!婷兒不來了!」   武奶奶面色一正,道:「說真的,青空靈泉聖潔非凡,任何濁物,也莫想死入 她的懷中。」   周婷婷聽得愕然,莫明武奶奶的深意,正想忖問,忽見一雙沖天灰鶴,冒出雲 層,直向青空靈泉上空飛過。   武奶奶仰首指著那灰鶴道:「婷兒,你看,奇怪的事情你馬上就可見到了。」   周婷婷目光注定那雙灰鶴,只見那灰鶴飛到「青空靈泉」的上空,忽然像是遇 到了一種無形阻力,空白鼓著雙翅,竟是飛不過去,那灰鶴也甚是靈巧,忽然身子 一斜,劃了一個半弧,避過「青空靈泉」的上空,便又飛鳴而去了。   周婷婷只看得莫明其妙,想不出其中道理。   武奶奶又在此時,突然發力,推了周婷婷一把,她用力極大,又在周婷婷神志 不專之際,周婷婷那裡還立得住腳,一條嬌軀,便被推得衝向池內。   周婷婷只好雙目一閉,認命洗一個靈泉浴了。   誰知,周婷婷的嬌軀剛衝到池邊,便如碰到了一道柔軟的氣牆,把她反彈而回 。   怪事,那反彈的力量,正好把她彈回原來的地方,一分不差。   周婷婷大是疑惑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武奶奶告訴她道:「這青空靈泉,自古以來,便有著一種極為柔和堅韌的氣體 ,護住靈泉上下四周,任你功力如何高絕之人,也莫想進入一步。」   周婷婷道:「人既不可進入,我們又怎樣進去摘取那『長青果』呢?」   武奶奶道:「這就是天公造物的巧妙了!」   頓了一頓,見婷婷沒有插嘴追問,又自動接道:「要通過靈泉真氣,去摘取『 長青果』,有一個妙不可言的時機,只要把握得巧,便可輕而易舉的得到『長青果 』,如果錯過了時機,那就只有請服用過『長青果』的人去採摘了。因為服過『長 青果』的人,靈泉真氣是不生抗力的。」   周婷婷道:「婷兒要自己摘取『長青果』,請奶奶告訴婷兒,進入靈泉真氣要 在怎樣一個時機吧!」   武奶奶道:「長青果成熟之際的頃刻,靈泉真氣亦將同時消失威力。」   周婷婷心思細密,微一沉思,道:「不知那靈泉真氣消失威力的時間短暫如何 ?」   武奶奶道:「婷兒你是仔細得很,這一點問得非常重要,因為那靈泉真氣消失 威力的時刻,極為短暫,大約只有平常人舉步一起一落的時間。這瞬刻的時間,極 難計算得准哩!」   周婷婷默計平常人舉步一起一落的時間。縱是功力具有相當火候的人,也僅只 可以越池面而已,要摘取「長青果」,便非凌空施展身手不可。   關於這一點,以周婷婷的身手來說,自是輕而易舉之事,不足為慮。   最要緊的還是如何把時間拿捏得正好,才是成敗關鍵之所在,想到這裡,周婷 婷不禁陷入深思了。   武奶奶輕聲一笑道:「婷兒,想出了辦法麼?」語氣好像是說:你如果想不出 辦法,奶奶可以告訴你的。   周婷婷忽然靈眸閃道:「婷兒已想出了一個控制進入時間的法子,不過尚有一 點不明之處,請奶奶賜告。」   武奶奶笑道:「你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儘管說好了。」   周婷婷道:「『長青果』將要完全成熟之際,有什麼特別徵象沒有?而距那閃 電般的寶貴時間,大約須等候多久?」   武奶奶靜聽以後,道:「『長青果』將要成熟之時,它的顏色將由紅變白,白 到極點,發出閃閃銀光,大約再有半盞茶時間左右,便將轉青成熟。」   周婷婷也不說話,回身折了一段枯枝,向那青空靈泉虛空鑽去,那枯枝像是觸 到一堵柔軟的氣牆,伸到池邊,便再也伸不進去了。   周婷婷試了一試,才道:「婷兒一面凝聚真力,作勢待發,一面將這枯枝緊觸 住護泉真氣,只要靈泉真氣一消,婷兒即可因樹枝前伸阻力消失,而察出其時機, 那時,以有備之勢,進入採果,諒無失閃之虞。」這是極為簡單易行的辦法,因為 簡單易行,也常常被聰明人忽略過去,所以很少人能夠想出。   周婷婷此話一落,只高興得武奶奶贊口不絕道:「婷兒,你這個辦法,就是你 師傅當年取得『長青果』的翻版,真是虧你想得出來!」   語聲剛落,武奶奶游目之際,「長青果」已經快要變成白色了。   周婷婷作勢道:「武奶奶,你且看婷兒輕輕易易的將那『長青果』取來!」   武奶奶笑道:「奶奶預祝你……」   一語未了,只見從對面峰上,翻上一個全身皆黑的醜老人,那老人不但穿是黑 衣服,而且,那付尊容也是黑的。   他手中也拿了一段樹枝,就在池的那一邊,不言不語的,模仿周婷婷的辦法, 拉開了架式。   武奶奶和周婷婷談半天話,就沒有察出山巔的反面,會藏有一名這樣的黑人, 由此可見這黑人,能夠避過武奶奶和周婷婷的耳目,其功力之高,不難想見。   周婷婷分不開身去對付那黑面老人,只好視而不見,自顧凝功待機,懶得去理 他。   武奶奶卻是氣不過那黑面老人,趕來搶現成,不禁冷笑一聲,游身撲過去,厲 色道:「黑鬼何人?還不給滾下去。」   雙掌一推,掌風如輪,向那黑面臉老人捲去。   武奶奶外表雖是疾言厲色,並無傷人之意,所以掌風雖猛,勁力不足,僅是嚇 唬人的腔聲而已。   話雖是這樣說,須知武奶奶乃是何等功力之人,一身修為和心如神尼比起來, 相差也是有限得很,縱是嚇唬人的腔勢,那黑面老人也是受不了,不被捲下峰去, 才怪哩!   說怪真怪,那黑西老人的衣角都未吹動絲毫。   武奶奶的臉有些掛不住了,惱羞成怒,大聲喝道:「好深厚的功力,你再接老 婆子一掌看看!」   這次她提足了十成功力,抖掌推出。   武奶奶十成功力的掌勁,反而風聲全失,竟似虛空作勢一般。   只見那黑面老人臉上現出一種極為奇怪的表情,道:「我反正是挨慣了你的打 ,再接幾掌又何妨!」言下竟是沒事人一般,好像武奶奶剛才那一掌是虛具形勢。   武奶奶目光連問了幾閃,臉上疑容陡現,他不是懷疑那黑面老人的功力,而是 懷疑這黑面老人所說的話,這些話,在她的意念中,只有一個人才能說出這種話來 ,但是這黑面老人根本不是她心目中的那人?因此,她不得不用腦筋盡量去打量, 驀地,只見她神色一慘,跟跪奔向那黑面老人,緊張地道:「你……你……」   那黑面老人忽然發出一聲震耳吼叫道:「站住,不要過來,這樣會傷害了你。 」   武奶奶果然停步不前,結結巴巴的道:「憑這句話,我更能確定你是陰弟了。 」   那黑面老人氣勢一歉,道:「不錯,小弟就是大姐心目中早已死了的兄弟武陰 。」   武奶奶一陣激動,道:「你……你……為什麼變成了這個樣子?」   武陰歎了一口長氣道:「小弟因為練習一種奇門神功,不幸配藥失慎,落得了 這般慘狀。」   武奶奶甚是關切地道:「你為什麼要練習那種奇功哩?」   武陰戚然道:「小弟只是想有機會勝得過姊姊!」   武奶奶聽了,更是無限感觸地道:「兄弟,你的用心太深了,難道你把姊姊也 當作不世的仇人麼?」   武陰臉有愧色,道:「小弟一步之錯,悔之已晚,但請姊姊看在同胞份上,相 助小弟一臂之力。」   武奶奶微現猶豫道:「你要我幫什麼忙?」   武陰一臉祈望之色道:「請姊姊讓小弟獲得這『長青果』,以中和體內之毒, 並還我本來面目!」   武奶奶低頭不語,雖然內心中極為矛盾難決。   原來,武奶奶和她這位弟弟武陰,從小姊弟之情極篤,唯有在武功方面,武陰 壓根兒就不佩服姊姊武奶奶,偏又想盡了方法都勝不過她,而武奶奶,做什麼事都 能關顧弟弟,只有二人一動上手時,便心不由主的,謀求制勝之道,從未想到手下 留情容讓之事。   是以,武陰在她手中,從未占過先。   後來,姊弟二人,因為人的際遇分開之後,二人還是每五年必有一鬥,直到六 十年前,武陰尋到武夷山來又嘗過一次失敗後,便再未前來找過武奶奶了。   武奶奶更失去了他的信息,匆匆數十年過去,在這情形下,妹弟一朝相逢,武 奶奶真是左右為難了。   這時武奶奶正自己和自己猛烈的戰鬥著,忽然,她毅然地,堅定地,道:「陰 弟,你知道我不能答應你的。」   武陰有點失望地道:「你顧忌我的武功會超過你麼?」   武奶奶道:「我知道你的武功已經超過我了,剛才我兩掌無功,便是極大的證 明。」   武陰現出一種滿足的微笑道:「這就是小弟新近練成的『化力神功』?」   武奶奶微吃一驚道:「『化力神功』乃是失傳了數百年的武林絕學,並非邪門 武功,怎會服用藥物?」   武陰苦笑道:「六十年前小弟偶然獲此絕學,一直練了五十五年,都未達到任 意所之,無往不可的最高境界。」   武奶奶道:「練武重資質,不是姊姊說你,你並非上上之才,是以難望大成。 」   武陰道:「小弟自是知道自己的弱點,所以又費了兩年的時間,找得一張彌補 體質上缺陷的藥單,那知藥物覓齊後,因紊亂了配藥次序,服藥以後,雖然達到了 預期效果,但卻也發生了一種副作用,落得今天這般模樣。」   武奶奶感慨地歎道:「人生修短有數,緣分也強求不得,你……」   武陰搶嘴道:「小弟抱定人力勝天的主張,現在不是只有一步之差了麼?只要 姊姊你助小弟一步,便可人力勝天了。」   武奶奶仍是搖頭道:「陰弟,請你不要逼迫姊姊說『不』字。」   武陰滿面淒苦之情道:「姊姊如果……」   一語未了,只覺靈泉真氣陡然一洩,他因分心說話,待得作勢起步時,已是慢 了不少時間,只通過了上半身,下半身便被靈泉真氣死死吸住,縱是運轉「化力神 功」,也莫想突入分毫。只好抽身而退,退出時倒沒有遇到絲毫困難。   同時,周婷婷卻是把時間拿捏得恰到好處,「靈泉真氣」一洩,「丹鳳展翅」 身如彩霞掠空,從「續斷青空」頂上飛過,只一拉手,便用「長虹吸水」手法,將 「長青果」   吸到手中,輕輕巧巧的落到武奶奶身邊。   武奶奶與武陰所說之話,無不句句入周婷婷耳中,所以細心中早已打好主意, 看在武奶奶的面上,決心要把這顆「長青果」送給武陰了。   當然,她也知道武奶奶的脾氣,說過的話,從不更改,要明理將「長青果」送 給武陰,只怕武奶奶絕不會首肯,同時,也顯得自己並無誠心送人。   於是,她心中又有了一個主意。   當嬌軀剛一落地之際,脫手將「長青果」向武陰口中打出,然後,才發話道: 「晚輩謹以這顆『長青果』孝敬武老前輩!」   「長青果」化作一道綠光,直向武陰口中飛去。只急得武奶奶雙手齊抓,發出 兩股真力,欲待吸回「長青果」,以武奶奶的功力來說,本是手到拿回之物,那知 ,周婷婷早就想到了這一著,也是用了十成真力發出,這樣一來,除非武奶奶的功 力可以超過周婷婷一倍以上,否則便莫想將那「長青果」吸住。   事實上,周婷婷目前的功力,因服了太多的靈藥之故,並不稍遜武奶奶,因之 ,只見那「長青果」帶著風聲,投入武陰口中不見了。   武奶奶氣得大聲吼道:「陰弟,神尼已將『長青果』送給了周姑娘,你不能服 她的,快快吐出來。」她情急之下,似乎沒有想到,再將「長青果」吐出來,周婷 婷能不能再吃的問題。   周婷婷忙道:「武奶奶,人家已經入口的東西,我還能夠再吃麼?」   武奶奶一愕,跺腳道:「你……你……真不聽話!」她還能說什麼呢?   武陰高興無比的帶笑道:「『長青果』入口即化。小弟有心不吃,也是不可能 了。」   轉正身軀,向周婷婷長揖謝道:「周姑娘俠骨天生,武陰身受大恩,不敢言報 ,請姑娘受我一禮。」武林人不言報,只是口頭上說說,其實內心之中,無不存下 湧泉以報之念。   周婷婷因武奶奶的關係,怎好意思接受武陰的禮,閃開嬌軀,搖手笑到:「武 老前輩,千萬不可如此,婷婷當受不起哩!」   武奶奶見事已至此,再生氣也是枉然。蒼目一瞪道:「武陰,你得先表示你的 心意!」   武明朗聲一笑道:「姐姐說得是!」   又回顧婷婷道:「不知周姑娘可有興趣究習『化力神功』?」   周婷婷知道武陰出於一片至誠,卻之只有使人家心中更是難過,遂毫不作兒女 態,一福為禮道:「謝謝武老前輩栽培!」   武奶奶道:「謝什麼!『化力神功』豈能和你克己成人的善心相比。」   話雖是這樣說,卻又吩咐武陰道:「快去找一僻之地,將『化力神功』心法教 給周姑娘。」   武陰道:「不用再找地方了,就這樣裡很好。」   武奶奶道:「那我先走一步,陰弟你得了周姑娘的好,也該向神尼道聲謝,我 在三心庵等你們。」   回身欲走,卻被武陰叫住道:「姐姐慢行一步,兄弟如今想開了,再也不想勝 過姐姐,姐姐何妨也聽聽『化力神功』的要義。」   武陰能有這種覺悟胸懷,倒真使武奶奶又是慚愧又是喜歡。   慚愧的是自己確實對「化力神功」不大服氣,尤其剛才兩掌傷不了武陰,總覺 得頗不是味,所以仍有爭強好勝之心,想不到武陰反而先她醒悟,怎不叫她慚愧難 安。   喜歡的是自己的弟弟能有這種胸懷,為武氏一家後人,樹立了永世典範。叫她 能不喜歡麼!   愧喜交集之下,武奶奶怎好意思再學「化力神功」,去意不變,仍然飄身出去 了丈遠。   武陰搖頭一歎,只好任她去,開始將「化力神功」的心法,用「傳音入密」神 功授給了周婷婷。   武陰用「傳音入密」傳授「化力神功」,這原是老江湖的顧慮,因為他自己藏 在峰側聽到武奶奶和周婷婷的談話,便不得不提防另有他人走了他的舊路。   武陰將「化力神功」心法傳完,又對周婷婷道:「小鬼見不得菩薩,我也不到 三心庵去了,我們後會有期,這次多謝你了。」也不顧周婷婷的表示如何,仰身向 峰下倒翻下去。   周婷婷一陣歎息,也展開身形,趕回三心庵。   她人還沒有趕回三心庵,便聽見武奶奶高聲喝罵之聲和掌力掌風擊空之聲,遠 遠傳來。   周婷婷心想,有師父在庵內,是誰敢如此大膽,前來生事,同時,腳下加勁, 人似飛烏一般,向庵前疾射。   當她看出和武奶奶相對的人是鐵英奇時,老遠就揚聲道:「奶奶請快停手,英 弟弟是自己人!」她不叫英弟弟停手,而要喊奶奶停手,在她來說,這是極為自然 之事。   因為,她對鐵英奇雖是情深意重,卻因鐵英奇對她敬而遠之的態度,使她驟然 相見之下一時喊不出口,自然,只好請武奶奶停手了。   其實,武奶奶因出盡全力,也勝不了鐵英奇,心中早就不是味道,一聽周婷婷 只叫她停手,認為周婷婷只顧英弟弟,便忘了武奶奶,不但沒有停,反而,更是展 開全身功力,攻得更是猛烈。   同時,曬笑道:「這小子,根本不是東西,明知庵內都是女人,硬要向南內閣 ,你說該揍不該揍!」她明知鐵英奇是周婷婷的心上人。偏故作不知,倒窘得周婷 婷羞容滿面,不好意思再插嘴。只把一雙秀目,脈脈含情的射向鐵英奇。   鐵英奇今日的功力,已非武奶奶可敵,因為有求於人,不敢過份逞強,動手之 時,只求自保,並無爭勝之念,武奶奶仍得不敗。   周婷婷的出現,真大出他意料之外,因為過去的一段不愉快,使他內愧叢生, 厚不起臉來先招呼周婷婷,生怕萬一週婷婷不理自己,自己便無地可容了。   繼見周婷婷那道欲語難言的眼光掃來。再也矜持不住,錯步退出武奶奶的掌風 ,出自真誠的叫了一聲「婷姐姐!」   武奶奶再不識像,也不好再行進逼,只好站在一邊自去生氣。   周婷婷望著鐵英奇幽幽的一歎道:「英弟,我在武夷山,可是令尊告訴你的? 」周婷婷滿以為鐵英奇乃是前來找她,故有此問。   鐵英奇那有聽出她話意之理,但事實上,他根本不知周婷婷拜師學藝之事,他 到武夷山來的目的,只是討取「續斷青空」,他因對周婷婷內愧在心,又不顧當面 說假話,皺了一皺眉頭道:「不瞞婷姐姐說,小弟乃是前來討取『續斷青空』的。 」   周婷婷失望傷情中,仍不失雍容之態,微訝道:「不知英弟弟為誰萬里奔波? 」   鐵英奇實話實說道:「小弟為百靈仙子苓妹妹和閻羅恨郭老前輩二人之需,特 來求見神尼賜給些許『續斷青空』。」   周婷婷,聽鐵英奇為的竟是百靈仙子蘇梅苓,兩相對比之下,但覺雙眉一熱, 幾乎忍不住流下悲傷之淚,慌得別過臉去,才定下心情,沒有真的流出淚來。   鐵英奇心頭猛震,內心也是極為難過,但是目前不是他訴說衷腸的時候,當下 挺脊梁,硬起了心腸道:「小弟意欲晉謁心如老輩,不知婷姊姊可願代為引見?」   周婷婷酸著鼻子,但極為爽快地答應到;「愚姊理應代為稟報,英弟請稍待, 我即可就來。」飄身疾向庵內走去。   武奶奶叫住周婷婷道:「神尼已經出外雲遊去了!」   周婷婷道:「她老人家不是剛才還在麼?」   武奶奶橫了鐵英奇一眼道:「剛才是剛才的事,神尼怎會知道這小子要來。」 滿口小子,似是心中餘怒未息。   周婷婷猛然想起師父要教訓鐵英奇的話,不由大是著急道:「她老人家說過什 麼時候會回來麼?」   鐵英奇一聽心如神尼不在,也是恐慌的道:「這真是糟透了,我要早來片刻, 不就見著了她老人家麼!現在卻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武奶奶眼角都不瞧鐵英奇一下,只對周婷婷道:「神尼有話交代下來,令你即 刻坐關一日,勤習新獲神功,從現在起,你便不得和任何人談話了。」   周婷婷道:「我想師父不會這樣嚴,奶奶讓婷婷和英弟弟多說幾句話,好不好 ?」   武奶奶調腔冷冷的道:「神尼責成奶奶嚴加督導,就算是奶奶不准你和這小子 再說話,難道你便不聽話麼?」   周婷婷歎了一口氣,望了鐵英奇一眼,只好向庵內走去。   武奶奶又橫了鐵英奇一眼,跨進庵門,「啪!」地一聲,把大門關了。   鐵英奇在周婷婷離去之時,幾次想叫住她,打聽「續斷青空」之事,可是瞅見 武奶奶那付橫得使人頭眼發麻的兇相,到了口邊的話,便再也說不出口。   只癡癡的望著他們進了三心庵,直到那庵門相碰的響聲,才震得他霍然想起: 神尼不在,又把她們放走了,再到那裡去找「續斷青空」呢,暗駕了自己一聲:「 糊塗!」   點足射到三心庵門口,伸手去推庵門。   那知,庵門不待他的掌力落實,又自動開了一條縫,伸出武奶奶的半個頭,對 著他鼓目挑眉道:「你算是什麼掌門人,這樣不知禮數,你知不知道,這是尼庵呀 !哼!年紀輕輕的怎的如此不知進退。」   鐵英奇俊臉一紅,熱血上衝,再也顧不得蘇梅苓和閻羅恨郭競天的傷勢,回頭 就走。   只聽得背後的大門又「啪!」的一聲,震得他頭腦一清,深恨自己不該衝昏了 頭隨便使氣,沒有多向那討厭的老太婆哀求幾句,心念一轉,又想走回,再去叩庵 門。   這時他已想通了,為了別人的事去低聲下氣,算不得有損自己的尊嚴和人格, 反之,誤了人家的生命,那才是令人齒冷的事。   於是,他又走回庵門口,提氣朗聲道:「鐵英奇非為個人打算,請老前輩大發 慈悲之心,賜給晚輩一些『續斷青空』,以救治兩個被幻影神翁所害的生命。」   庵內竟是硬起了心腸,寂無回聲。   鐵英奇靜靜的等了一等,仍無回應,不兔生起氣來道:「鐵英奇要放肆了。」   雙掌一合,「先天無極兩儀真氣」提起了三成。   就在他掌力將發未發之際,耳際忽然響起周婷婷的朗朗細聲,道:「英弟弟, 忍字頭上一把刀,魯莽的後果,只有誤人誤己。我……」話未說完,倏然頓止,顯 然被人家發現她有私了。   周婷婷對他如此關切照顧,使他想起過去周婷婷態度,大感羞慚,不由的垂下 了雙掌。   他剛剛壓平心氣,那大門又閃而開,武奶奶面色稍緩地道:「婷丫頭魂不守舍 ,大約是我不准說話的關係,為了她,我只得讓你們再見一面……」   鐵英奇一聽可以見到周婷婷,見了她便不難設法討取「續斷青空」,當時,心 中一喜,不待武奶奶把話說完,便長揖謝道:「晚輩多謝老前輩格外施仁。」   禮畢,便大步向庵內走去。   武奶奶喝聲道:「男子漢不得進入本庵,婷婷自會出來見你,你站在那面等好 了。」   鐵英奇身在人家屋簷下只得忍受,應聲:「是!」臉上不敢掛上絲毫不樂的神 色。   還好,周婷婷沒有叫他久等,差不多是武奶奶身形退去的同時,周婷婷已出現 在門口了。   鐵英奇這次和周婷婷見面,已再顧不得矜持,先自開口道:「婷姊姊,小弟, 對不起你!」周婷婷熱淚盈眶,談談一笑,道:「英弟不要自責,你並沒有對愚姊 怎樣!」   話意一轉,道:「倒是英弟弟所要的『續斷青空』,愚姊卻是無能為力。」   鐵英奇急得大聲道:「是神尼不願捨藥救人?」隱含責備之意。   周婷婷乃把無法通過「靈泉真氣」的困難告訴了鐵英奇,道:「家師確已外出 ,沒有她老人家為助,你如何能夠通過『靈泉真氣』?」   鐵英奇將信將疑道:「小弟去試試再說!」   「飛龍沖天」,向峰頂射去。 熾天使書城

    【第十章 行健神功威震江湖】   鐵英奇飄行如風,登山似箭,委時,已立身三仰峰頂。見了山頂中央那口蔚藍 的靈泉,也不免嘖嘖稱奇,慨歎無功之巧。   水性向下,怎會在山頂上噴出泉水?寧非怪事!   鐵英奇專心一意的想獨得「續斷青空」,那有閒暇研究靈泉成因。   甚至對周婷婷所說有關「靈泉真氣」之種種怪跡,他亦未真正予以重視。   他心想:「憑天龍派的『先天無極兩儀神功』,要衝不過靈泉真氣,這不僅是 笑話,簡直就是侮辱!」   因此,他抱著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決心,退到一處空地較廣的峰緣,然後把 「先天無極兩儀神功」提到十二成,發出一聲龍吟朗笑,十指箕張,貫足勁力點足 飛身,直向池中衝去。   以鐵英奇現在的功力說,就是一塊百煉成鋼的鐵板,只怕也擋不住他如此全力 衝擊。   這時,他的身子平起空中。拉得筆直,雖是僅只丈遠的距離,也發出了破空之 聲,其力道之大。衝勁之猛,可以概見。   鐵英奇的身子衝到池邊,他那奇快的速度,竟被一道無形勁力阻住,再也莫想 前進分毫,且在他身子一停的同時,更有一種反彈之力,把他震得倒飛而出。   去勢如箭,一彈就是數丈之遠。   鐵英奇被彈崖外,心神絲毫不斷,心想,白雲下面,至多不過是山峰的斜坡而 已,有什麼可伯的,當時吸了一口真氣,用千斤墮法,止住向外彈出的勁勢,直線 向白雲底下落去。   起初數丈距離,他倒是心定得很,只得落地之後,非再試一次不可。   那知,落下之勢,迄無止境,頃刻之間,便穿過了雲層,再看下面,竟是一道 奇深無比的幽谷,這一下,只嚇得他魂飛天外。   原來,鐵英奇轉到餘地較多的那一面起步,正是面臨危崖的一邊,因為峰出雲 表之上,看不清下面,致有此誤。   鐵英奇有過兩次墮崖的經驗,驚悸之時極為短暫,很快便恢復了鎮靜,先守住 心神,然後,四肢平伸,使身形成為飛鳥之狀,一面提氣輕身,鼓風作式,硬把下 落之勢,延緩了不少。   這時,他雙目精光電閃,找尋谷下落足之點。   忽然,他口中發出一聲長嘯,身形微側,直向一株高達三四丈的古松落去,最 高的枝枝,迎著他的身子,首遭壓斷,接連而下,一共斷去五根樹枝,身子的落勢 已差不多完全被抵消了。   只見他又發出一聲長嘯,挺腰族身。點足落在最後一根樹枝上,長衫飄拂,那 裡像是從高空跌落下來的人。   他身形剛剛落定,正要跳下地,另謀出谷之計,忽然,聽到一聲極輕微的歎惜 聲,從左邊傳來。   他心念一轉,便向那聲音發出處撲了過去。同時忖道:「既然有人,一定有出 谷道路,只有向他請教了。」   他撲到地頭,只見是一塊又光又平的大石壁,那有半個人影,正想出聲叫喊, 忽又聽得那聲音,從另一個方向傳來,他返身直撲過去,聲音又轉到另一個方向, 鐵英奇身隨音轉,快速的撲來撲去,始終見不到那發音之人。   一種被戲弄的忿怒,油然而生,身形一頓,雙手插腰。昂首而立道:「有種的 便請出來與本座對上三掌,如此鬼鬼祟祟的,本座可懶得與你計較了。」   四方八面,都有同樣的聲音,答話道:「你發什麼橫,有本事找到老夫,莫說 與你對上三掌,三百掌又有何妨。」   接著忽東忽西的聲音,又傳進了鐵英奇耳中。   鐵英奇實在氣不過,展開天龍身法,在谷底之內追索聲音。   漸漸的,鐵英奇臉上現出了驚訝之色,繼之換上了一付心領神會的神情,身形 隨著飄忽的聲音,翩翩飛午起來。   原來,那聲音發出的方向有一定的角度,發出的時間,也有一定的節奏,使鐵 英奇悟出追補之時,轉身換式之間,竟是一套奇妙無方的輕功神法,其奧妙之處, 較天龍派的天龍身法更為神妙。   鐵英奇於學成天龍絕學之後,原來那種固執不學別派武功的死腦筋,早已慢慢 有了轉變,在這種情形下,也就接受了那暗中人的好處。   那人把一套奇奧絕頂身法,用「延音導向」玄功,週而復始的暗示了三遍,鐵 英奇已把那套身法精髓,領悟無餘。   那人見鐵英奇如此天資,發出一聲慨歎道:「真是天縱之才,老夫這套『浮光 掠影』身法,可說因人得傳了!」那人想必一時疏忽,慨歎之聲竟未用「延音導向 」玄功,而從鐵英奇原先落腳的大樹中央發出。   鐵英奇就用剛學的「浮光掠影」身法,在那人語勢未落前,疾飄大樹前面,抱 拳為禮道:「晚輩天龍派鐵英奇,多謝老前輩賜傳絕藝!」   那人真古怪,待鐵英奇謝他時,卻又冷冷的道:「你不要謝我,老夫並未給你 什麼好處,這只能算是你自己的緣份。」   鐵英奇循聲瞧去,只見離開地面丈高的樹身下,有一個面盆大小的圓洞中央, 露出一張和樹皮顏色差不多的面孔,要不是他那雙精光炯炯的眸子極為引人注意, 真難發現那是一張人的面孔。   鐵英奇和那樹中人互對了一眼,只覺對方的目光,並不是像他說話一般冷漠, 正想不出恰當的話頭時,那人忽然面上又帶了笑容,道:「你是不是被山巔上那靈 泉真氣反彈之力逼下來的?」   鐵英奇道:「老前輩怎知晚輩的遭遇?」   那樹中人面道:「老夫乃是過來人,自然想像得出,只是老夫運氣沒有你好, 不,也可以說老夫六十年前的功力,沒有你今天深厚,才落得如今這般不死不活的 慘況。」   鐵英奇直覺地道:「老前輩受傷了?」   那人面道:「何止受傷,要不是有這株『旃松』,老夫該在六十年前就歸天了 。」   鐵英奇訝聲道:「這是『旃松』?」   要知「旃松」乃屬變種松樹之一,質含檀木香味,有延續生命的奇效,乃是世 間難得一見的奇樹,鐵英奇也是才從閻羅恨郭競天藥典中知悉,自是難兔發出驚訝 之聲了。   那樹中人面道:「老夫跌下來時,心脈已斷其三,要不是有這株『旃松』,你 說,我能活到今天麼?」   鐵英奇道:「老前輩傷勢雖重,經過數十年的自療,想必已經全好了。」   那人滿面苦笑道:「有『旃松』之功,按理該早全好出谷,可是老夫命途多難 ,偏偏有自療即將成功的時候,被一隻三眼鵬鶉在老夫『人中穴』上,啄了一嘴, 致使老夫前功盡棄,磋舵至今,連出樹之能都沒有了。」   鐵英奇深知「旃松」有延續生命的奇效,樹內老人縱然不食不飲,也可因「旃 松」精氣滋養,永生不死,只有療傷必須憑本身能力罷了。   鐵英奇目前已是醫學大家,同時身上還有一顆「奪命金丹」,以他的為人,當 然不會珍惜一粒「奪命金丹」,去救助那樹中老人,何況,自己受惠在先,自是更 不會有所顧惜了。   鐵英奇吸氣長身,點足樹身之上先不說明原由,將僅存的一顆「奪命金丹」, 放在老人口中,然後,一掌壓在那老人「百會」穴上,內力潮湧,向那老人體內退 去。   不過半頓飯久時間,鐵英奇飄身落回原處,含笑道:「請老前輩動功一試,你 的傷勢是否好了。」   那樹中老人,合目行功有頃,一聲高昂嘯聲,從他口中發出,接著便見從樹幹 的分叉處,射出一個赤條條的雪白身子,隱入一片樹林之內。   原來,那人被困「旃松」之內八十餘年,衣服早就腐爛,又不好意思赤身和鐵 英奇相見,只好暫不與鐵英奇相見。   不久,那老人用許多茅草綁在身上,走出樹來,一臉興奮的神情,感激無比的 道:「老夫劫後餘生,都是鐵少俠所賜,從今而後……」   鐵英奇一聽他語氣不對,生怕說過份的話,急得雙手齊搖,打斷他的話道:「 老前輩剛才教了晚輩一套『浮光掠影』奇幻身法,區區一粒『奪命金丹』算得了什 麼!我們兩不該欠,扯直了如何?」   那老人凝目在鐵英奇俊臉上不言不語的注視了半天,突然,一陣哈哈大笑道: 「好!好!好!好一個兩不該欠!那麼我們交一個朋友吧!」   鐵英奇道:「老前輩既是瞧得起晚輩,還請不時匡正才好!」   那老人道:「既是朋友,你就先脫一件衣服給我穿穿。」   鐵英奇一笑道:「請老前輩恕過晚輩疏忽之罪!」脫下一套中衣,給那老人穿 了。   那老人又道:「你我忘年論交,老前輩長老前輩短的叫來令人聽了生份,我看 ,以後你乾脆叫我老簡,我叫你一聲鐵老弟如何?」   鐵英奇近來江湖經驗大增,知道這江湖人物交往,最好乾脆爽快,絲毫不作態 ,道:「簡老吩咐,英奇遵命就是!」結果,還是將老街改稱簡老,以尊年長。   老簡默默點頭笑道:「鐵老弟謙虛為懷,簡老就簡老,想法出谷吧!」   鐵英奇這時也未想起細問簡老的來歷,卻在無意之間交上了一個著名的江湖的 前輩奇人,對他日後祛魔行道幫助不少。   他們二人在谷底繞來繞去,轉了半天,只見四壁高聳入雲,一無出谷之徑可尋 。   鐵英奇心中記掛著求取「續斷青空」,不由大是著急道:「真就沒有出谷之徑 麼?」   老簡忽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道:「呵!我們還有一個機會,可以試一試!」 晃身向崖邊一塊大石後面奔去,不久傳出一聲歡呼道:「鐵老弟快來,這裡果然有 名堂。」   鐵英奇聞聲飛跑過去,轉到石後,只見百壁上一個高不及二尺的貼地小洞,裡 面又傳來老簡的聲音道:「鐵老弟快進來!」   鐵英奇毫不猶豫的俯身鑽進小洞,但覺眼睛一花,洞內竟是高大得很,而且, 亮如白晝,別在天地。   老簡正在洞中央一日圍著白玉欄杆的池邊,目瞪口呆的失了神。   鐵英奇走過去,目光瞥處,激動地叫了一聲:「續斷青空」,其生長的茂盛, 遠非三仰峰上那叢「續斷青空」可比。   尤其使人驚喜的,在那「續斷青空」叢中,竟也結了一顆「長青果」。   飽讀郭競天藏書的鐵英奇,一見那「長青果」便知它已到了成熟的時候,又是 一陣激動。   他對周婷婷抱愧甚深,頗有將這「長青果」採下送給周婷婷的意思。   這時只聽得老簡長歎一聲,喃喃自語道:「遲了!遲了!一切要回到六十年前 去,該是多好!」   鐵英奇忽然奇怪道:「簡老,你怎麼知道這裡會有一個洞府?」   老簡道:「我長困:『旃松』樹幹內,人雖不能高樹一步,但目視所及,至為 廣闊,記得每隔十年,必有一對雪白靈猿,從石後走出,巡游一陣,又自離去,因 那一對靈猿,平日從不現形,由此可知它們必是外來之物,再進一層推想,靈猿進 出之處,是在大石後面,因此猜想石後必有出入這深谷的孔道,倒沒想到,這裡會 有『續斷青空』。」   鐵英奇指著池邊的白玉欄杆道:「由這白玉欄杆看來,這『續斷青空』應是有 主之物,現在主人不在,擅取他人之物,實非所宜,但小弟萬里奔波,為的便是想 求得一些『續斷青空』,現在卻叫小弟甚是為難了。」   老簡哈哈大笑道:「鐵老弟,你也迂腐得可以了,這要是有主之物,難道會無 人看守?」   鐵英奇道:「簡老此話怎講?」   老簡道:「老夫在此幽居六十年,此洞若原主人仍在,那有從未見他出現之理 ?」   鐵英奇想了一想,老簡的話也是不錯,但仍不放心,便在洞中大聲呼叫起來, 久未有人出面這才放心等待「長青果」成熟的時機。   他領教過「靈泉真氣」的厲害,不得不相信周婷婷告訴他的話,按照她的方法 ,去爭取入池的瞬問。   當他伸手向前試觸時,那知這池邊面上,竟未布有靈泉真氣。   既無靈泉真氣,就隨手可以摘取「續斷青空」,鐵英奇不是貪多無厭之人,為 了爭取回程的時間,便無心等待那即成熟的「長青果」,點腳而起,凌虛御空,飄 然停在「續斷青空」三尺高上空,伸手摘取「續斷青空」。   那知,「續斷青空」入手即化粉末,似非生物,鐵英奇連摘幾根,根根如是, 無一例外,不免微一錯愕,失神間竟碰落了那尚未成熟的「長青果」。   奇怪,碰都不能碰、還算是什麼珍物,這種念頭,剛在鐵英奇腦中興起。只視 一陣隆隆之聲,從地底傳出。   同時,老簡大聲叫道:「鐵老弟,快回來,這洞中的事物,萬不可大意。」   鐵英奇不待老簡話畢,人已飄身落到老簡身邊,剛說得一句:「那『續斷青空 』是假的!……」   便被一聲巨響蓋去了餘下的話,繼之,又見對面的洞壁,突然向下一落,現出 了一座拱門,門內黑乎乎的,似是極為深邃。   忽然,門內發出萬道珠光,隨著珠光起處,門內現出一輛檀木雙輪車,車上坐 著一位面帶微笑的道裝老人,那雙輪車行到拱門,便停止不動。   因為那雙輪車是自動行止,並無推車之人,二人都不覺為之大奇。   車上老道人右手當胸一立,掌心向外的擺出一個單誰掌的架式,可是,並未真 的將掌勢推出。   鐵英奇和老簡都看見老道手掌中有一行字:「貧道張茂隆是也!」   鐵英奇並不知張茂隆這名字,老簡見了張茂隆這名字,卻立即神色肅然,拉了 一下鐵英奇道:「鐵老弟,我們遇上前輩高人了!」先自躬身為禮道:「武林末學 簡金祥,見過張老前輩!」   鐵英奇見簡老都行下禮去,自己雖是一派掌門之尊,到底年歲還輕,儘管可以 與當代各大門派掌門人分庭抗禮,但對一位武林前輩卻不好意思講明身份,只好跟 著也是躬身一禮,道:「晚輩鐵英奇有禮了!」   他們二人躬身行禮之際,只見兩道極為疾勁的暗器破空之聲,從他們頭上飛射 而過,他們要不是躬身矮下一尺左右,極可能正好成了那暗器的目標。   接著便聽出那暗器,擊中身後一種鐵器之上,發出七響「叮噹!」之聲。   原來那暗器竟有七枚之多。   當然,以他們的身手,莫說只有七枚暗器,就是再多一些,只怕也傷不了他們 ,要不被他們接住,也一定被他們震盪。但是,如果那樣,事情就更糟了。   因為,那些暗器只要有一枚射不到後面鐵器上,鐵英奇和簡金祥,便莫想再走 出這座洞府一步了。   原來那是配合好的巧妙機關,鐵英奇和簡金祥如沒有敬老尊賢之心,便不會不 禮敬,那些暗器射出後,他們便會以為射向他們,而出手擊落暗器,於是暗器便不 能同時擊中另一道機關的樞紐,制止了下一步更厲害的殺手。   他們由於這一禮,不知不覺間逃過了一場大難,猶不自知。   只聽七聲「叮噹」聲響過去,張茂隆右手一收,換了左掌、掌心寫著:「請進 !」二字,接著那雙輪車自動向拱門內倒退而去。   鐵英奇因不知張茂隆底細,未跟進之前,不免悄聲問簡金祥道:「簡老,這位 張老前輩……」   簡金祥神色一肅,接口道:「張老前輩乃是百年前武林中第一奇人,我們先跟 他老人家進去,有話以後再說。」   鐵英奇又道:「他老人家以文字代口語,倒是奇怪的很。」   簡金祥忙道:「奇人奇事,鐵老弟,不可隨意揣測。」   這幾句話時間,車上張茂隆,已退到裡面去了。   鐵英奇和簡金祥並肩走入了拱門,繞過一扇翠玉屏風,遙現眼前的,竟是一座 極為廣闊的白玉大殿。   殿中央,碧玉雲床上,張茂隆已經盤膝而坐的等著他們了。   鐵英奇和簡金祥雙雙走到張茂隆面前,又是一禮,道:「晚輩等蒙老前輩接引 ,不知有何見示?」   這時的張茂隆的架子竟是大到了極點,對他們二人的話,如同未聞,置之不理 。   他們二人連說了二遍,都不見張茂隆理會,不禁訕訕的有點感到下不了台。   鐵英奇心想:「你再是一代奇人,也不應該對人如此無禮。」心中甚是不服, 轉向簡金祥道:「簡老,小弟無意高攀,先行告退了。」回身欲走。   簡金祥也生出了疑念,但他原深覺張茂隆這種奇人極難見到了,便不願即時離 去,當著張茂隆的面,又不便大聲喚住鐵英奇,只好一個旋身,轉到門口,阻住鐵 英奇出路。   這時,鐵英奇已換了一個方向,轉目一瞥,只見拱門早就自動關上,門桅上有 一行清晰無比的拳大行書,寫著:「入得此洞,便是有緣之人!何妨稍待片刻!」 直是要走也走不了。   鐵英奇不待簡金祥開口,便道:「張老前輩似是處處有安排,也由不得我們了 。」   二人又復回張茂隆雲床之前。   這時,他們心情已經平靜。仔細打量之下,簡金祥由於經驗閱歷均濃,已看出 張茂隆大異生人。   他雖然面目如生,但卻沒有生人的那種活潑風相。   鐵英奇也看出了些端兒,細聲道:「床上張老前輩,莫非已是仙去後的聖體麼 ?」   鐵英奇想了想道:「張老前輩大概除了武功成就令人莫測外,一定對機關暗 X器之術也是有極高深的研究。」   簡金祥訝然道:「老弟怎會知道?」   鐵英奇道:「那車上的張老前輩不也是假的麼!」   簡金祥點點頭,便將張茂隆的事跡,說了一個大概。   原來張茂隆成名於二百餘年前,享名之盛,歷百年而不衰,是武林中有名的不 倒翁,一身武學高深莫測不說,是凡諸子百家,醫卜星象,機關設置,土木建築之 學,無不百善兼精。   不要看他一身道裝打扮,其實並非三清弟子,一生率性而行,好其所好,從不 驕情做作,故為黑白兩道共尊為「朱心赤子」。   鐵英奇原對張茂隆只是有那麼一種普通的尊敬之心,及聽筒金祥說出這番話, 僅憑「朱心赤子」四個字,已可概見其為人之不凡,不由尊敬之心倍增。   這座玉石大殿,看不出門戶痕跡,亦無分房別室。東向洞壁,擺著一大一小兩 只五架,玉架上奇書層層橫列,不計其數,小架上放滿了各式大小不等,形式各別 的玉瓶,盛的都是靈丹妙藥。   鐵英奇急於獲得「續斷青空」,對於奇書,是無心觀賞,對於那些靈丹妙藥, 卻抱著無比的希望,希望能夠找到「續斷青空」,了卻心願。   所以他先注意的,是那只藥架,找尋的結果,發現其中有一瓶「青空玉露丸」 ,鐵英奇驚喜欲狂的將「青空玉露丸」放入懷中,妥為放好,至予其他靈丹妙藥, 毫無貪得妄取之意。   簡金祥卻在書架上,取了一本黃絹手冊,翻閱之下,便如癡如醉的沉浸其中了 。   要知鐵英奇所得的那瓶「青空玉露九」,其藥效之宏,較「長青果」,猶勝百 倍,一滴便可保持青春不老,這時,鐵英奇心中的高興,可想而知。   現在,他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得出洞的門戶了。   這座大殿,四壁平滑如面,光可鑒人,任他如何仔細搜視也找不出門的痕跡, 他只好慨歎一聲,廢然作罷。   忽然,他發現殿中光線,極緩極緩的,在變換的顏色,在某一種顏色,每一個 角度位置,可以看出殿壁上,有許多曲折線條。他以為這些線條之中,一定隱有門 戶的位置,於是又興沖沖的找尋起來。   結果,又是失望了。   接著,他似是從那些線條之中,發現了什麼靈感,手舞足蹈的失神失態的成了 一個狂人,只見全殿充滿了他的人影。   光線的變換,由慢而快,最後,已是千變萬化,不可捉摸。   而鐵英奇的人影,已與光線相合,看不清他的身形了。   簡金祥只是沉浸於手中奇書,對於鐵英奇的遭遇,竟然毫無所覺。待他記住全 本絹冊,合書起立時,只見鐵英奇臉色赤紅的,站立殿中紋風不動。   簡金祥大吃一驚,道:「鐵老弟,你怎樣了?」   一問之下,鐵英奇毫無反應,只急得他伸手就拉。   那知他手掌尚未碰到鐵英奇,便覺鐵英奇四周其熱如火,不可接近。   簡金祥也是江湖上極負盛名的前輩人物,不由激起了好勝之心,功行單臂,化 骨肉為精鋼,又伸手觸去。   以他行功後的手臂,莫說是其熱如火,就是再高的熱力,只怕也傷不了他。   可是,事實不然,他運功後的手臂,一接近鐵英奇,其所覺到不可抗的熱力, 似較未運功前,更為利害,不由脫口叫了一聲:「三昧真火!」忽的縮回手掌,一 臉驚訝之色。   不久,只見鐵英奇所立之處,冒起一陣青煙,鐵英奇腳下的玉石,竟齊化烏有 ,現出一個大洞。   而鐵英奇的身子竟然凌虛而立,並未稍減高度。   簡金祥見了鐵英奇這等功力,也說不出驚奇還是讚歎,只覺得自己和他比起來 ,實在太渺小了,就是把剛才所得自奇書中的功夫練成,也難望其項脊萬一。   他又那裡知道,鐵英奇之有此成就,也是在剛才一陣飛舞之中悟得的。   原來,殿中光線變化,所現於壁上線條,乃是「朱心赤子」張茂隆一生內功心 法精華的寄意。   鐵英奇一時福至心靈,竟把那心法完全悟澈了。   要知「朱心赤子」的內功心法,與一般以靜生明之學,大異基趣。乃是一種寓 靜於動,為行健自強不息的至高妙締,所以習功之時乃是滿屋飛舞,定大道於自強 不息之中。   此法,雖難領悟,卻易速成,目前的鐵英奇要說內功之深厚,應是字內第一人 了。   關於這一點,鐵英奇尚不自知。   鐵英奇腳下青煙,愈冒愈濃,下溶的玉洞,也越來越大。   頃刻之間,下面又現出了一間石室。   鐵英奇這才發出一聲龍吟長嘯,收功恢復了雪白的俊臉。喜動眉稍地道:「總 算出洞有望了!」   簡金祥道:「鐵老弟到底是怎樣一回事,老漢真給你弄糊塗了。」   鐵英奇以誠待人,毫不隱瞞將自己巧獲之事說出。只聽得簡金祥嗟歎不止。   接著,鐵英奇又道:「張老前輩並有留言提及,練成『行健』神功後,即可煉 化玉石進入殿下秘室通道,尋路出困。」   簡金祥道:「要是鐵老弟不能悟出『行健』神功,難道便無法尋得出路麼?」   鐵英奇笑到:「那大概除了長隨張老前輩之外,今生沒有出洞的可能了。」   二人一笑,跳入地下另一秘室。   這間石室,大小不過一丈見方,一邊牆上,鑲滿了紅紅綠綠各色石塊,另一邊 牆上,畫滿了各種圖形。   原來,這些圖形便是這座洞的形勢圖,敢情,這座洞府,還不僅這兩間哩!牆 上那些各色石塊,便是各處開啟的樞紐。   開宗明義第一條,寫的便是:凡進入此室之人,便是本洞的新主人,洞中一切 ,悉數相贈。   其次,便說明得此奇緣之人,與「朱心赤子」張茂隆既不必有師徒之名,更不 可在人前稍露口風,但,新主人可以將洞中各物,任意擇賢而贈,以免暴棄珍物。   鐵英奇這時心中那有二念只圖及早出洞,挽救閻羅恨郭競天和百靈仙子蘇梅苓 重傷,根本不願浪費時間,去瞭解全洞的情形,迫不及待的,前前後後連點了八十 一塊石塊。   手法之快,像簡金祥這種高人,都無法看出他的手先後次序。   鐵英奇點完八十一塊石塊,便見那道空牆向下一沉,現出一條甬道。   鐵英奇踴身而入。   簡金祥猶豫了一下,留戀地回頭看了一眼,才跟在鐵英奇身後進入了甬道。   二人進入甬道,那扇石牆又自動恢復了原狀。   甬道地勢極陡,直升而上,每隔數十步,即有夜明珠一顆,高懸頂壁。   二人功力都高,上升之勢極快,就這樣也飛升了一個時辰之久,地勢始由峻急 轉為坦平。   又彎彎曲曲的走了一陣,盡頭是一堵石壁,鐵英奇向頭頂發了三指,那堵石壁 上現出一個大不及尺的小圓洞。   一股寒氣湧來,沖得他們心神皆朗。   鐵英奇伸出頭去,動功於目,射出二道精光,看出洞外是一口極深的水井,洞 口離井底水面,約有三丈之隔,但離井口,約在十丈以上。   幾顆星星,在井口上空閃爍不定。敢情正是夜晚時候。   二人用縮骨神功脫出小洞,鐵英奇又反手點了機紐,閉住洞口,這才和簡金祥 飛身出了井口。   這時,月影西斜,三心庵的陰影,正好落在井口之上。   原來,這口井竟是位於三心庵的後園。   井邊有一塊石碑,題曰:「無心井」。   庵內透出一線微弱的燈光,偶有悲泣歎惜之聲傳出了過來。   不用思索,僅憑直覺便知那悲泣歎惜之聲,是從周婷婷口中發出,一定是她發 現鐵英奇遭遇大難,故而哀哀欲絕。   鐵英奇不禁心頭一熱,閃身掩了過去。   他欲待招呼她,又怕耽擱了自己的行程,只好硬直心腸,又退了回來,和簡金 祥向下疾掠而去。   二人行約頓飯時間久,鐵英奇駐足發出一聲輕嘯,只見墨龍駒昂首狂奔而至, 見了鐵英奇,歡騰跳躍不止。   鐵英奇有墨龍駒代步,簡金祥自難與同行,於是,只好相約在嵩山嵩岳廟長白 老人處相會,並請鐵英奇先向長白老人代為先容,他不日即可趕到。   二人一聲:「珍重。」鐵英奇催動墨龍駒。連夜奔下武夷山。   且說三心庵的心如神尼,早對鐵英奇懷有琢磨成全之心,在鐵英奇剛到三仰峰 時,其實她老人家並未離開,直到獲悉了鐵英奇的來意,才如此這般地吩咐了武奶 奶一番話。   帶了一些「續斷青空」匆匆而去。那些話,當然就是磨練鐵英奇的機會。   後來鐵英奇一個人三仰峰摘取「續斷青空」,周婷婷對他實在放心不下,又偷 偷的跟了上去,結果。眼睜睜的看著鐵英奇掉了深谷,而無一伸援手。   這種意外之事,叫周婷婷怎不哀哀欲絕,悲慟無已。   她們原安心要磨練鐵英奇的,那知事與願違,鐵英奇竟因此喪命,這對周婷婷 來說實在是一件無法彌補之憾事。   誰又知道鐵英奇因禍得福,已脫險離開了武夷山。   由於鐵英奇一時過慮,未與周婷婷照面即行離去,致使周婷婷憑空擔了許多心 事,生出許多枝節。這大概就是定數吧。   再說鐵英奇催動墨龍駒,不辭疲倦的急趕之下,竟在第十天的當日,趕回了閻 羅恨郭競天隱居的山谷外。   鐵英奇這時心中好不高興,不由情難自己的發出了一聲仰天長嘯。   十日之隔,他的功力又猛進了一大步,嘯聲出口,只見雲止風靜,萬事萬物都 在他雄風之下蟄伏了。   爬過幾道山坡,最後,來到了那條進入閻羅恨郭競天隱居之處的山洞口。   鐵英奇的一顆心,快要興奮得跳出口腔來,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醒了一醒頭 腦,放緩墨龍駒急奔之勢,蹄聲「的的」緩緩向著山洞走去。   誰知,人馬剛進入山洞不出丈遠之遙,只聽身後的洞口,暴出一聲嬌喝道:「 好狡猾的小子,你今天再想逃出手去,勢比登天還難!乖乖的下馬就縛,免得本姑 娘動手!」   鐵英奇就馬上扭頭看去。   只見那怒言相向之人,竟是梵淨山莊的丁汶。她身後除了那個滿面皺紋的老太 婆外,另有四個年尊老者。從他們精光炯炯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們內功俱都極為 深厚。   六個人的臉上,都佈滿了怒容和殺氣,死死的盯住鐵英奇。   鐵英奇真想不出什麼地方得罪了丁汶姑娘,惹得她對自己如此惱恨。當時,翻 身跳下墨龍駒轉身抱拳為禮,道:「在下鐵英奇,丁姑娘可是看錯了人?」   丁漢冷冷地道:「你就是燒成了灰,本姑娘也知道你是鐵英奇!你好狠的心腸 !   你……你……恩仇……報……是……什麼……東西!」說著說著,已是泣不成 聲。   鐵英奇被罵得滿頭霧水,那裡想得出其中緣由。   那老太婆見丁汶哭得可憐,乃安慰她道:「汶姑娘你有機會得報大仇,應該高 興才是,這樣哭哭啼啼成什麼話,豈不叫這小子見了心中得意。」同時,又神色不 善的,向鐵英奇吼聲道:「人面獸心的東西,等一下有你好受的!滾進去吧!」   鐵英奇一肚子疑問,也無從問起,心想:「見了閻羅恨郭競天前輩,自不難水 落石出,這時何必空費唇舌。」於是也懶得再行分辯,返身又向洞內走去。   丁姑娘便和那老太婆和四個老叟,緊跟在鐵英奇身後,像押解犯人似的。   鐵英奇總是心安理得,但一團高興卻被擠得齊化雲煙,點滴無存了。   長達數里的山洞,鐵英奇因為心情惡劣,真是越走越不是味。   快要出洞時,那身後的老太婆,猛的脫口發出一聲口哨,似是知會別人,他們 已經回來了。   果真,鐵英奇剛走出洞口,進入那四時如春的林園,便見回春秀才沈竹軒飛步 迎了過來。   鐵英奇一見回春秀才沈竹軒,大大放心,他雖與回春秀才沈竹軒相交極暫,但 由於有一種無形的契機,使他對沈竹軒有著完全的相賴,不由傾訴地道:「沈兄在 這裡正好,小弟特為令師從武夷取藥而回,不知了姑娘為何對在下起了誤會?敢請 沈兄明說一二!」   鐵英奇一片熱忱,滿心寄望,所得到的只是淡淡的一聲「哼!」接著便是冷漠 的回答:「家師的傷勢,不勞鐵大俠費心了!」。   鐵英奇一愕,會錯了意道:「郭老前輩怎樣了!小弟並未耽誤時間呵!」   回春秀才沈竹軒不屑地道:「家師已經痊癒了!」不多說一個字,顯然,對鐵 英奇也有了誤會。   鐵英奇也是高傲之人,兩句話不投機,便不再討沒趣,閃身向茅屋前面奔去。   茅屋門前,閻羅恨郭競天赫然也在。   鐵英奇說不出的感慨,叫了一起:「郭老前輩……」便被閻羅恨郭競天那付難 看的臉色,堵住了餘下的話。   閻羅恨郭競天閃身讓開一邊,道:「鐵大俠回來了,正好!請!」語氣也是極 為不善。   鐵英奇連番被刺激之下,也不由臉色一寒,氣沖沖地進了茅屋。   跟進來的,僅只閻羅恨郭競天,回春秀才沈竹軒,丁汶三人。   但屋內早有二位年高老者在座,連鐵英奇算上,茅屋內一共是六人。   就這樣,鐵英奇被安置坐在二道牆的拐角處,門口和窗下,都被另外五人的坐 位擋住了。像是怕他逃走似的。   鐵英奇再也忍受不了,先冷笑了一聲,道:「在下不知道什麼地方得罪了各位 ,使得各位對在下如此相待?」   閻羅恨郭競天也冷笑了一聲,道:「鐵大俠不用心急,你不問我們,我們也得 問你哩!現在先叫你認識認識二位聲譽祟隆的大俠,二位大俠法眼如矩,等會你說 話時,可要小心著,休得胡言亂語,信口開河。」   那二位老人,也不要郭競天引指,左邊的一位便自動報名道:「老夫褚日耀! 」   右邊的一位接口道:「老夫褚月輝!」   回春秀才說明道:「兩位褚老前輩,可是明察秋毫,晰理入微的『日月雙明』 ,有他們二位老人家在座,你最好是實話實說。」   全是逼供的口吻,鐵英奇如何受得了,當下忿然道:「你們把我鐵英奇看成了 什麼人!」   鐵英奇口中說著硬話,心裡也是忐忐忑忑的,不知他們究竟何以致此,他因深 知幻影神翁的厲害,生怕幻影神翁會幻化他的形貌,做出一些嫁禍之事,那時他縱 有百口,也難說得清楚,所以,他暗中也頗為耽心。   閻羅恨郭競天:「你外貌忠純,原來是一個人面獸心的狡猾之徒,你偷學了老 夫的醫道不說,竟還做出那種惡毒之事來,直叫老夫等人饒你不得!」   鐵英奇正想反問,他到底做了什麼惡毒的事,閻羅恨郭競天已先喝道:「竹軒 ,把證物取出來,免得多費唇舌!」   回春秀才沈竹軒向丁汶要出一隻小布包,打開來,鐵英奇已經看出包中之物, 就是自己忘了收起的淬毒三稜短箭。   那是他在這茅屋之中,從一位老者的屍體上取下來的。   他一見此物,吁了一口長氣,寬心大放,認為這點誤會不難冰釋。   坐在上首左邊的日月雙明老大褚日耀見鐵英奇神色陡然一鬆,沉聲道:「你有 什麼話說?」   鐵英奇正要開口,右邊的那位褚日輝也道:「這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要不 是你遺下了這枚淬毒三稜短箭,便無法認定你的罪狀了。」   鐵英奇分辯之言,還沒出口,又被回春秀才沈竹軒搶先道:「你知道所害的人 是誰麼?」   一指丁汶又道:「他老人家便是丁妹妹的令尊,梵淨山莊主,有武林好好先生 之稱的丁大俠!」   鐵英奇對江湖人物所知實在太少,一時說不出什麼話,事實上,也不容許他說 ,丁姑娘一聲悲泣,朝指他罵道:「小賤人!丁家與你何恨何仇?你竟狠心害死我 的爸爸!」   鐵英奇一想起了姑娘指點他對找郭競天之德,心中一陣難過,一張俊臉,當時 漲得緋紅。口剛張,話還沒出口,又被日月雙明之一,褚日耀搶先發話道:「你知 道這三稜短箭別無第二家使用麼?」   鐵英奇這次卻早有準備,再也不願放棄說話的機會,褚日耀的話聲甫落,連忙 接口   道:「在下並不知三稜短箭為何派暗器?難道會是我天龍派的不成!」   日月雙明之一的褚日耀一拍桌子,大聲道:「不錯!三稜短箭正是天龍派特有 的暗器!」   鐵英奇先是一愕,繼之,忿然而起,口不擇言,反唇吼道:「胡說,在下身為 天龍派掌門之尊,豈有自己不知道天龍派並無此種暗器之理!」   褚月輝搶接道:「你這種欺人之談,可以在別人面前強辯,但在老夫面前,卻 無從施其伎倆!」頓一了頓,又道:「近百年來,天龍派確然未再使用三稜短箭, 但這種短箭為夭龍派的暗器,卻是誰也否認不了的事。」   鐵英奇見他造癡生事,只恨得牙癢癢的,賭氣不語,倒要看他們如何自圓其說 。   褚月輝瞄了鐵英奇一眼,見鐵英奇氣得面紅耳赤,不由大是得意,更是有板有 眼地道:「一百五十年前,天龍派第七代掌門人天智子吳一,有鑒於這種號稱閻王 貼的三稜短箭過歹毒,不宜正大門派所用,乃嚴命天龍弟子今後不得再使用,這種 閻王帖的三稜短箭,逐從天龍派剔除,百餘年來,斂跡江湖。」頓了一頓,語氣一 轉,又道:「但是,鐵大俠身為天龍掌門之尊,能說不知道這種歹毒暗器麼?」   鐵英奇雖是天龍派第十一代掌門人,其實對本派掌故,並不十分瞭解,這頂帽 子,被人家扣得死死的,承認既不合事實,不承認似欠理由,除了冷哼一聲外,只 得道:「你們還有一些什麼杜撰之詞,盡可全部說出來,本座真金不怕火,接著你 們的就是了!」   他豎起了雙耳,要從他們語病之中,伺機反擊。   日月雙明之一褚日耀,持須吧咳道:「據此,老夫對鐵大俠行兇經過,大概可 以作如下的分析了,不論鐵大俠來找尋郭老的動機如何,一定是進入此屋之後,見 財起意,有了不乾淨的行為,這……」   鐵英奇一聽他辱及自己清白,劍眉一挑,沉聲道:「鍺前輩可要把話說明白些 ,在下有什麼不乾不淨的行為?」   答話的換上了閻羅恨郭競天,他惱怒地道:「老夫失去了一雙善解百毒的碧玉 蟾蜍!」   鐵英奇道:「你們丟了東酉,便可隨便認定是在下麼?」   閻羅恨郭競天道:「那得請鐵大俠給我們有力的證明。」   閻羅恨郭競天道:「鐵大俠有話等會再說,且聽老夫未畢之言!」這種咄咄逼 人的氣勢,直叫鐵英奇氣得渾身發抖。   褚日耀甚為自得地繼續道:「鐵大俠偷取郭老的碧玉蟾蜍時,適逢丁大俠來訪 郭老,撞見了尊駕見不得人的行為,尊駕惱羞之下,乃殺人滅口,以閻王貼三校短 箭,趁丁大俠不防之際,猝下毒手,是以,丁大俠被害之時。並無相對的痕跡,如 果憑真本領,鐵大俠縱有通天的本事,只怕也做不到那般乾淨。」嚥了一口唾沫, 長了一長脖子,又道:「只有閻王貼三稜箭。所淬劇毒。見血封喉,才能使丁大俠 毫無反抗餘地。」   鐵英奇譏笑道:「褚前輩如此道來,如同親目所見,在下甚是佩服你的幻想力 。」   褚日耀不以為意,微微一笑,道:「老夫兄弟,素以推理精確聞名於世,否則 怎配並稱日月雙明,倒叫鐵大俠見笑了。」接著,不再理會鐵英奇。又道:「鐵大 俠心機深沉,害死了丁大俠後,又怕人家從屍體上發現天龍派的閻王貼,於是取下 暗器,放在一邊,準備埋好了丁大俠後,再行收拾,那知天網恢恢,事後他竟忘了 收起閻王貼,而致露出了馬腳。」   話說到這裡,改用徵信的語氣,道:「鐵大俠認為老夫之言,還有些道理麼? 」   鐵英奇悻悻地道:「各位是否願意聽聽在下的說法?」   丁汶跳腳道:「人之無恥,莫過於你這小賊,難道你還想口燦蓮花、自圓其說 麼!   本姑娘先宰了你再說。」反手拔劍,一道銀芒,疾向鐵英奇刺到。   鐵英奇劍眉一蹙,欲待彈指擊偏她的劍勢,卻被回春秀才沈竹軒用手中烏金折 扇,一橫一擋,阻住了丁汶的劍鋒,急口喝到:「汶妹,不可性急,難道怕他飛上 天去?且看他的良心到底黑到什麼程度!」   丁汶恨恨地收劍回座。   鐵英奇逐把如何碰見了姑娘,如何找到閻羅恨郭競天這間茅屋,如何發現屋中 死了一位老者,以及如何將那老者埋葬後因心急「續斷青空」,忘了向閻羅恨郭競 天說明的經過,不厭其煩的說了一遍。   最後,他歎了一口氣道:「在下要是存心不良之人,離開老前輩之後,也不會 再回來了。」   閻羅恨郭競天和回春秀才沈竹軒師徒二人,對鐵英奇本來極有好感,這時聽鐵 英奇娓娓道來,不由都消了不少火氣,臉上的神色,也鬆弛了不少,只有丁汶姑娘 因心切父仇,仍是不依不饒的賴定鐵英奇。非和鐵英奇拚命不可。另外,便是號稱 日月雙明的褚氏二老,他們分析事理,其實確有專長,最壞的毛病,就是自恃太過 ,凡他們自認為是的事,便莫想他們改變主意和看法。   因此,他們便盡其所能的,在鐵英奇語中找毛病,來證實他們判斷的無誤。   這時,他們兄弟二人,同時發出一陣哈哈大笑,由褚月耀提出指責道:「鐵大 俠你再回來的用心,不外是自表清白,欺人到底而已,就以你剛才所說的要是存心 不良,也不會再回來了,這句話,便足以表示你的再回來,是就準備好這種適詞, 來掩飾你的兇行,只可惜碰上區區兄弟二人,你這番心事算是白費了!」   日月雙明褚氏兄弟的話,確有相當的力量,閻羅恨郭競天和回春秀才沈竹軒又 被說得猶豫起來了。   鐵英奇也想不出更有理由的話來駁斥他們,一時大感煩惱。   同時,他腦中忽又泛起了百靈仙子蘇梅苓在生死邊緣掙扎的景相,一想起蘇梅 苓,便覺得非馬上趕回嵩山去不可,片刻難留,那裡還有心思和他們胡纏,反正自 己是清白的,將來總有真相大白的一天,現在,卻只有暫時背上這個黑鍋,走一步 是一步了。   鐵英奇抽身之念一起,臉上不安的神色,盡掃而光。   但見他劍眉一剔,俊目放光,態度立變,氣昂昂的挺胸而立道:「說實話,在 下今日趕回此間,全是一片誠心,為郭老前輩送藥而來,各位對在下既是誤會難釋 ,在下剖白無從,好在郭老前輩早已自療痊癒,在下在此多留無益,只有暫時向各 位告辭了。」   一拱手,大步向著門外走出。   他因看出今天的形勢,已非言語所能解釋清楚,自己又不能作這不明不白的犧 牲,要幹就幹吧!只要心安理得,怕從何來。   日月雙明褚氏兄弟先自閃身阻住門口道:「鐵大俠你就想這樣走了麼?」   鐵英奇既已存心離去,便再不示弱,揚眉道:「本座不走留此何為?」   丁汶姑娘長劍一揮,直刺過道:「你給我拿命來!」   回春秀才沈竹軒手中烏金折扇橫切過來,道:「鐵大俠,你自認走得了麼!」   丁汶姑娘的長劍雖有破空有聲,極為凌厲,但和回春秀才沈竹軒的烏金折扇威 力相較,卻又差了一段距離。   是以鐵英奇對丁汶姑娘的銀光劍勢,全未放在心上,根本不打算招架避讓,運 起一口真氣,發出護身罡氣,準備受她一劍,也好叫她稍洩心頭之恨。   對於回春秀才沈竹軒手中的烏金折扇,他倒是不敢過份大意,不過也沒有到要 使用天龍劍法的程度,他只是稍存警戒之心罷了。   在丁汶姑娘銀光長劍被鐵英奇護身罡氣震退的同時,回春秀才沈竹軒的烏金折 扇也已切到鐵英奇左臂。   鐵英奇對回春秀才沈竹軒極具好感,出手之前,仍不忘禮讓道:「小弟為了自 衛,不得不對沈兄放肆了!」斜肩沉臂,「神龍探爪」五指如鉤,也不知從什麼角 度,一晃之間,已扣在回春秀才沈竹軒的扇柄之上。   鐵英奇指力著扇,一壓一推,硬把回春秀才沈竹軒的身形震退一步。   回春秀才沈竹軒也是少年英雄中的佼佼者,出道以來,還沒有遇見過敵手,雖 看出鐵英奇功力不弱,卻沒有想到他的功力,竟是這般深厚,但覺他那股凌厲無比 的壓力,一發即收,並未存有傷人之意。   像這種收發由心的造詣,回春秀才沈竹軒自認難望其項背,不由怔了一怔,及 至再抬眼看時,只見鐵英奇已身在門外了,他是用什麼身法穿過日月雙明褚氏兄弟 那一關的呢?   當時房中五個人,愕住了二對半。   原來,鐵英奇一掌震退回春秀才沈竹軒後,對擋在門口的褚氏兄弟,就存心賣 弄一下,展開得自簡金祥的「浮光掠影」身法,從他們二人之間,擦身掠出戶外, 使得二位不可一世的空言推理名家,目瞪口呆,幾疑鐵英奇乃是鬼魅化身。   閻羅恨郭競天微一失神,已想起了這種身法的來歷,不由大叫一聲道:「浮光 掠影!」   要知「浮光掠影」,乃是昔日名震雲貴湘川無影神風簡金祥的成名絕技,經閻 羅恨郭競天一語道破,日月雙明褚氏兄弟也不禁悚然一驚。   皆因日月雙明二人,出道稍遲,雖未有機緣瞻仰無影神風簡金祥的雄風,但對 無影神風簡金祥的神威,卻是自幼已凜存心中。   閻羅恨郭競天不用說了,數十年前,他和簡金祥是交稱莫逆的好友,自簡金祥 失蹤後,數十年來,未嘗一日去懷。   所謂人不親藝親,鐵英奇這一展開「浮光掠影」,立使這些雲貴湘川一帶的好 手,倍增懷念和親切之感。   當時,情勢便緩和了不少。   閻羅恨正色道:「鐵大俠可識得無影神風簡金洋大俠,你這『浮光掠影』身法 ,從何處學來?」   鐵英奇察言觀色,已發現他們對簡金祥十分尊敬,如非這是一個極好的機會, 他乃是一個極為認理之人,知道不得已,自不顧蠻幹招禍,見有機可轉,便平下心 氣,將巧遇簡金祥之事,補說出來,最後又道:「在下與簡老乃是忘年之交,此刻 他已經途前往嵩山相等在下,不知郭前輩問此如何見教?」   閻羅恨郭競天和日月雙明褚氏兄弟對看了一眼,褚氏兄弟黯然一點頭,無話可 說。   閻羅恨郭競天掏出一雙寸大紫玉藥鋤,拋向鐵英奇道:「今日之事,到此為止 ,少俠如不願與雲貴湘川武林朋友為敵,請持此藥鋤信符會同無影神風簡大俠,再 來了斷,以明是非。」   丁汶姑娘一見要放走鐵英奇,大是著急道:「你們將這小賊放了,對得起我爸 爸麼!」又撲身過去要和鐵英奇拚命。   閻羅恨郭競天吩咐回春秀才沈竹軒制住丁汶姑娘的衝動,沉聲道:「丁姑娘不 可胡來,只要簡大俠仍在人世,雲貴湘川之事,總應由簡大俠裁決見理!」   丁汶縱是不依,在這情形之下,又能怎樣,除了以哭泣抗議之外,別無他法。   鐵英奇與簡金祥偶然論交,真還沒有想到簡老在雲貴湘川一帶,竟有如此聲望 ;像這種極深的誤會,竟因「簡金祥」三字的面子,得以緩和下來。   雖說這次事件並未了結,但只要有了時間,便不怕沒有大白的一天。   鐵英奇堂堂奇男子,豈是推卸責任之人,當時,抱拳一禮道:「丁莊主之死, 在下責無旁貸,如查不出真正兇手,在下願一死以謝各位今日不究之德。」大步向 外走了幾步,忽然想起十日求藥之舉,所為何來,雖說閻羅恨之傷勢,不知如何已 經治好,但自己的心意未盡,終覺不安,逐取出一顆「青空玉露丸」,回身送給閻 羅恨郭競天道:「晚輩武夷之行,雖未獲得『續斷青空』,但卻得到一種效力更宏 的『青空玉露丸』,仍本初衷,送給老前輩一顆,尚請笑納是幸!」也不管閻羅恨 郭競天是否願意接受,內力一運,硬把那顆『青空玉露丸』塞向郭競天手中,他因 目前功力大進,內力之強,直叫閻羅恨郭競天欲拒無能。那顆「青空玉露丸」,輕 易地便到了閻羅恨郭競天之手心之內。   同時,閻羅恨郭競天醫中聖手,對於「青空玉露丸」自是久聞其名,也不免有 點欲拒不願。   待他真想將「青空玉露丸」還給鐵英奇時,鐵英奇已是穿過樹林,不見了人影 。   閻羅恨郭競天只好發出一聲長嘯,示意守洞人,任由鐵英奇離去。   鐵英奇這才未再遭到什麼阻攔。   可是,在這種情形下離開,他再也不好意思帶走郭競天已經送給了他的那匹墨 龍駒了,同時,郭競天的傷勢因何而愈,他也沒有啟口相詢。   他這樣做,夠得上光明磊落四字。   可惜的是,他沒有墨龍駒代步,回嵩山的速度,卻要慢得多了。   百靈仙子蘇梅苓的傷勢,看起來已是絕無挽回的可能,長白老人蘇聖北等人支 使鐵英奇去尋求一個渺茫的希望後,便積極進行準備百靈仙子蘇梅苓的後事,同時 派出各路專人,找尋與百靈仙子蘇梅苓面貌相似的少女,以備代替蘇梅苓,以免鐵 英奇踐行以身相殉的誓言。   以長白老人的財力和人力。不過十天的時間。便已準備得大致就緒。   就是面貌類似蘇梅苓的少女,也找到了十數人之多,其中尤以兩人,她們的面 貌竟長的和百靈仙子蘇梅苓相差極為相似,就是神態口音,也極為接近。   大家這才吐了一口氣,放下一半寬心,等待劇變的來臨。   百靈仙子蘇梅苓的病情也是奇怪得很,在呼吸微若柔絲,要死不斷氣的情形下 ,挨過十幾天後,竟忽然脈息轉旺,人也清醒過來。   這微兆,有人說是臨死前的迴光返照。   長白老人蘇聖北等這一代奇人,也忍不住老淚斑斑,先就傷心痛哭起來。   消息傳到少林寺。   少林掌門人智明禪師和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以及其他尚未離去的正派人物, 都齊集到嵩岳廟來了。   原來,他們感於百靈仙子蘇梅苓奮不顧身的俠義行為,致使幻影神翁一著之差 ,落得灰頭灰腦而退。   所以大家都未離去,暫時留在少林寺,以表示中原武林對百靈仙子蘇梅苓命運 的關切。   嵩岳廟大殿上,坐滿了平日難復一見的武林奇人。   百靈仙子蘇梅苓養病的精舍裡,除乃祖父外,更有少林武當二大門派的掌門人 和丐幫幫主守在床前。   他們三人,正代表著中原武林群雄為蘇梅苓送終的。   就在這時,百靈仙子蘇梅苓突然叫了一聲:「英哥哥。」   長白老人俯身挨近蘇梅苓的瘦臉道:「孩子,英兒為你找藥去了,現在,你覺 得好些了麼?」   百靈仙子蘇梅苓眼睛亮了一亮,斷斷續續地道:「苓兒要……等英哥……哥… …回來!」   一絲愛的牽掛,激起她生存的掙扎。   長白老人蘇聖北又鼓舞她道:「孩子,你英哥哥快要回來了,你要真的等他啊 !」   百靈仙子蘇梅苓語音短促地道:「我……我一定……要……等他……」   語音漸說漸細,又入了暈迷狀態。   奇怪的是,她真的沒有撒手而去,真的為等待鐵英奇而與死神抗爭了。   又是幾天過去,百靈仙子蘇梅苓時好時壞的拖疲了所有關心她的人。   算起來,百靈仙子蘇梅苓又拖過去了十二天。   鐵英奇還沒有回來。   室內傳出了長白老人大聲的呼叫「苓兒!苓兒!」急促而顯得無措。   不用說,百靈仙子蘇梅苓大約是再也支持不下去了。   大殿上,接著也是一陣大亂。   紛亂中,一條瘦小灰色的人影,穿過人群,閃身進了百靈仙子蘇梅苓養病的精 舍。   這時,百靈仙子蘇梅苓床前的長白老人等人,都因蘇梅苓的即將死去而痛苦得 迷亂了心神。   房中多了一個人,竟未引起他們的注意。   來人凌虛一指,點在百靈仙子蘇梅苓「人中」穴上。   房中守護之人,依然沒有發覺。   來人指發出聲,道:「蘇姑娘死不了!」   聲音雖小,卻如醒迷晨鐘,五位奇人這才恍然恢復了神智。   只見房中多了一位年輕的妙齡尼姑。   室內五位奇人,竟無一人認得她。   她朝五人一笑,吩咐丐幫幫主虎目神丐朱元波道:「請朱幫主去取一碗千年參 汁來!」   虎目神朱元波毫不抗拒地悶聲不響退了出去。   朱元波退出後,其他四人,竟也想不到向她問一句話,都覺得她有一種使人相 信的氣質,就是將自己的生命付托她,也不曾有猶豫。   長白老人來自關外產參之地,所帶人參,自是極多,不久,虎目神丐朱元波便 用一只白玉淺杯端進一杯千年人參汁,送給那妙令女尼。   那女尼取出十三段似蔥的青色植物,平放掌心,也不見她吸氣作式,那杯中千 年參汁,已化作十三條白泉,射入青色植物之內,而不流溢出一點來。   又見那妙令女尼雪白的玉手一揚,掌中射出十三道青光。各奔一穴,從百靈仙 子蘇梅苓身上,穿膚而入。   十三道青光斂後,只見百靈仙子蘇梅苓臉上現出了痛苦之色。   長白老人關愛心切,正待喝問那妙令女尼,那知妙令女尼已發話道:「蘇大俠 可用貴門神功,引發令孫氣機,以助藥力發散。」   長白老人毫不考慮的舉手落在百靈仙子蘇梅苓「百會」穴上,一股內力便進入 了百靈仙子蘇梅苓體內。   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長白老人和百靈仙子蘇梅苓身上,卻不知房中已失去 了那妙令女尼的人影。   百靈仙子蘇梅苓在長白老人運力施為之下,身內藥力行開,不過頓飯時間,百 靈仙子蘇梅苓竟出聲「哼!」了一聲。   長白老人心神大定,更是用功不懈。   這次足足費了兩個時辰之久,百靈仙子蘇梅苓竟說了一句話道:「我餓了!」   長白老人收掌起身,抹左額上汗珠,向拿雲士蘇秉寬道:「快去給苓兒沖一杯 參汁湯來!」   拿雲秀士蘇秉寬應聲奔出。   長白老人這才想起救命大恩人的小尼姑,蒼目四搜道:「各位可曾見到那位小 師父?」   大家都是一怔,誰也不知道那位小師父在什麼時候走了。   虎目神丐朱元波道:「我到外面去看看!」   少林寺掌門人智朗大師也道:「我們都到外面去,讓蘇姑娘靜養!」   於是房裡只剩下長白老人一人。   百靈仙子蘇梅苓喝了一碗參汁米湯,精神漸見起色。   兩天之後,她已能夠作半日之談了。   看來,她的傷勢已是痊癒,只因身弱,沒有復原而已。   少林和武當送了不少輕易不示人的益中調元聖藥。加上長白老人自己的靈丹妙 藥,百靈仙子蘇梅警的身體復原得很快,不過數天時間,她便能下床行走,有說有 笑了。   她的病一好,那能安份得了。腦子裡,又有了花樣。   她從別人口中,聽說鐵英奇對她,竟有以身相殉的誓言,她私心竊慰之下,忽 發奇想,磨著長白老人只當她真已死去仍按原來計劃行事。   長白老人因她病體初癒,不免較往常更是溺愛,雖然心裡不願意,但還是答應 了她。   現成的替身人選,再加上百靈仙子蘇梅苓以身施教,嵩岳廟等於憑空增加了好 幾位百靈仙子蘇梅苓。   大家靜等著鐵英奇的回來。   且說鐵英奇因為沒有墨龍駒代步,只好展開輕身工夫,一口氣趕到滬溪,住了 一宿,另外又買了一匹馬,還是按照來時的老法子,將馬速放足,等到馬力不支時 ,又換一匹新馬。   這樣不少日子下來,他已穿過三湘,到了沙市。   沙市在宜昌東南的江北岸,屬江陵縣,為棉花盛產區,雖非縣治所在地,但商 業之盛,較之江陵尤勝數倍。   鐵英奇渡得江來,進入沙市時,已是萬家燈火,夜幕低垂了。   他胡亂找了一家客店住下,只吩咐店家上足馬料,伺候好牲口,自己卻無心請 求美食,隨便叫了二斤牛肉,和一些麵食,飽餐一頓後,便回到房中,調息養神。   他因心念著百靈仙子蘇梅苓的安危,這些日子來,除了馬力不支換馬而外,自 己竟是日夜兼程,極少休息,實在疲倦到極點時,也不過覓地稍作調息,極少正式 住店歇宿。   沙市這一宵,可說是他第一次正式住宿了。   鐵英奇自巧獲朱心赤子張茂隆內功心法「行健」神功後,功力猛增,不可以估 量,就是本門的「先天無極兩義神功」也同時精進了許多。   現在,他是用「先天無極兩義神功」來調息的,未及三鼓,他已運功完畢,這 多天來的疲倦,一掃而光,又復精神奕奕了。   行功一畢,他便無心待天亮後再行起程,把店小二從夢中叫起,結算帳目,又 要趕路了。   店小二幾曾見過這種奇怪客人,滿肚子的不高興,都掛在臉上。   鐵英奇也覺到半夜麻煩人家,極為不該,當時便取出一兩黃金,交給那小二道 :「店房錢外,餘下的都是小費!」   一兩黃金,等於十兩白銀,像這種小客店,十兩白銀大概可以住個一年半載了 ,鐵英奇僅僅只住了半晚,所賞可說夠豐的了。   有這樣多錢,店小二要不高興,那才有鬼哩!   可是偏偏怪,店小二竟真的不高興,陰陽怪氣地道:「公子真是天下第一號的 大怪人,自己不厭煩,也該體念體念我們這些侍候人的可憐蟲呀。」   話雖是這樣說,他卻沒將多餘的錢,找回鐵英奇。   鐵英奇也懶得理會,跨馬加鞭,連夜離開了沙市。   一彎娥眉月,淡淡的掛在多雲的天上,地上時明時暗,顯得特別多變。   鐵英奇拍馬狂奔了一陣,那知再要收韁時,座下馬兒已不聽指揮,一個猛勁向 前急沖。   鐵英奇無可奈何,只好聽之任之。   一趟數十里下來,座下馬兒忽然雙腳一軟,哀叫了二聲,便口吐白沫,倒地不 起。   竟是奔得脫了力。   鐵英奇搖頭一歎,這匹馬當然不能再騎了。   他為人心地極慈,為使那馬舒適些,便替它取下馬鞍。   馬鞍取下後,只見馬背上鮮血淋淋,受了極重的擦傷。怪不得這馬狂奔不止, 原來是被那店小二使了壞,用三稜鐵片,放在馬鞍底下,馬背負痛所致。   鐵英奇一時也想不出那店小二為什麼要使壞,只好又靠自己的雙腿趕路。   要說鐵英奇的輕身工夫施展開來,速度之快,就是墨龍駒那種駿馬,也難與相 比,只是不能連日繼夜的長久支持罷了。   鐵英奇這一展開輕功,月夜之下,那裡還看得到他的人影,如果有人大路上與 他交錯,也只能覺到一陣微風到過而已。   奔行間,忽聞有馬嘶之聲,從路旁數十丈外的屋中傳出。   鐵英奇心中一動忖道:「我如以高價買入此馬代步,豈不更好。」   於是,他越野向那馬嘶之處奔去。   走近了,他才看出那棟房子是一所道觀。   到了門口,他猶豫了一下,打不定主意,是扣門而入哩?還是翻牆而入?   就在這時,觀內忽然發出一聲女人的尖叫,聲音裡充滿了絕望與恐怖。   鐵英奇再無考慮,人便從牆上翻進了觀內。   觀內左廂房燈光外透,而且,有掙扎之聲傳出。   鐵英奇只覺心頭泛起一股熱血,凌虛一掌,震開窗門,衝入房內。   目光所及,不由一怔,再也說不出話來。   原來房中正有一雙穿內衣的青年男女,那女的戰戰兢兢的縮在床頭臉色嚇得蒼 白。   那男的則赤腳站在地上,用板凳壓著一條尺長青色小蛇。   因為鐵英奇的闖入,那男子也被嚇得忘了被壓住的小青蛇。   那小青蛇一陣掙扎,滑了出來,一昂頭,便向那男子握凳的手上咬去。   鐵英奇來不及招呼那男子,只好凌空發指,將那小青蛇擊斃,訕訕地道:「兩 位……兩位……。」他說什麼哩?人家明明是兩口子,只為了打蛇之故,女的膽小 驚叫起來,自己卻闖下來打抱不平。這種難堪的場面,真叫他有話一時也說不出來 。   那女子忽然又尖聲叫了起來,道:「強盜呀!強盜!」   鐵英奇更是進退不得了。   幸好,那男的到底比較有膽識,見了鐵英奇的穿裝打扮,和他的人品神情,已 知他不是壞人,先安慰那女的停止了呼叫,又對鐵英奇道:「尊駕大約是有所誤會 了!」   鐵英奇漲紅著臉,點頭道:「在下以為有人為非作歹,想不到驚擾了二俠,實 在歉疚難安!」   那女的似乎心眼兒小些,面露不悅之色,像是說給自己聽,細聲道:「真是冒 失鬼,行俠仗義,也該看清了出手,沒的嚇死了人!」   鐵英奇這時恨不得有一個地洞,鑽了下去。   那男的也怕那女的惹惱了鐵英奇,忙把那女的用被蓋好,自己順手披了一件外 衣,準備應付鐵英奇兩句,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有人扣門道:「 光宗,什麼事大驚小怪的?」   那男的開了房門,走進一個老年道士,鐵英奇見了那老道士,忽然想起一件事 ,忖道:「奇怪!道觀裡怎會有年輕夫婦同宿?」   問題馬上有了答案。   只見那男道:「么叔,是侄媳床下,看見了一條七步青,驚動了這位俠士,而 她又誤會這位俠士是強盜,於是驚動了你老人家。」   那道士搖頭道:「這不能怪人家,道觀裡面有女人,那能成話!」微微的向鐵 英奇一笑道:「這是貧道不成材的俗家侄兒侄媳,因為回娘家,順路走了幾家人家 ,錯了宿頭,只好到小觀來借宿,倒惹少俠見笑了。」   鐵英奇道:「那裡!那裡!在下魯莽之處,尚請各位見諒。」拱手一禮,急步 退出。   那老年道士另外把鐵英奇讓到自己禪房中落座。   鐵英奇說起觀中馬匹,便問老道士願不願意出售。   老道士說那馬匹是侄兒侄媳代步用的,難以應命。但口氣之間,並不肯定。   鐵英奇微笑中,取出十兩黃金,道:「貴觀似是清苦得很,區區之數,聊作在 下奉獻的香火之資吧。」   老道士面上一亮,謝著受了。又道:「舍侄岳母家離此不足半日路程,步行無 妨,少俠如果確需馬匹代步,明日老道再和舍侄商量商量好了。」   鐵英奇又取出十兩黃金道:「多多拜託道長!」   老道士有了黃金,連禪房都讓給了鐵英奇。   鐵英奇便在禪房運功調息起來。   功行三夏天,不過還才四更天左右。離天亮還有一個半時辰左右。   鐵英奇站起身來,準備開門出去,練兩趟拳腳。   誰知,手一搭上房門,不由心中一怔,臂力猛運,一推一壓,仍未將那房門打 開。   他忿然作色,怒吼一聲,向牆壁上推出一掌,掌力及處,發出一陣顫慄鏘然之 聲。   原來,這房子竟是用精銅鑄成的。   這時,外面老道士哈哈大笑道:「鐵英奇!你還認得老朽麼?」   鐵英奇聽老道士的聲音,「你還認得老朽麼?」卻變成了幻影神翁的聲音。   鐵英奇氣得雙眼冒火,大聲道:「老魔頭,你要是有種,便與本座在功力上, 比一個高下。」   幻影神翁冷然道:「要拼簡單得很,今天要燒你不死,明天自然會放你出來。 」   接著便聽見外面人聲嘈雜和堆積柴火之聲。   不一刻,便有青煙從牆腳小洞中透了進來。   鐵英奇運起「行健」神功,欲以三昧真火練化精鋼小屋,那知鼻中所吸入的青 煙,竟使鐵英奇一陣暈眩,真氣渙散,再也提氣不足。   鐵英奇暗叫一聲:「不好!這青煙有毒!」   取出三顆「青空玉露丸」投入口中,跌坐於地。   外面烈焰沖天,已把這座小道觀完全包沒了。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一章 淫男女居心險惡】   以他目前情形來說,要硬闖出去,並非絕不可能之事。   燒紅了銅牆鐵壁,那裡經得起他「行健」神功全力一擊,不過這樣一來,則有 使自己一身功力顯露太早之弊,從而使幻影神翁提高了對自己的警覺,徒然增加日 後除魔的困難。   此舉不智已極,實非所宜。   想來想去,不由心中一動,忖道:「我何不運轉『行健』神功,發出神功三味 真火,鑽入地下,事後再行脫困,豈不叫那老魔頭疑神疑鬼,並收攻心之效。」   鐵英奇想到就做,「行健」神功一運,三味真火透身發出,人便緩緩向地下陷 去,待全身陷入地下之後,又用身邊泥土,恢復地面原狀,使地上看不出他已藏身 於泥山之下。當他剛將頭上洞穴填好,正要施展龜息大法,暫時潛伏之時,驀地, 覺得腳下泥土一鬆,現出了一個小洞。   他試行略為用力一壓,嘩的一聲,落下去一塊泥土,小洞變成了大洞,他的身 子,也從那洞口直落下去。   還好,下落未及二丈,便著實落地。   鐵英奇目運神功,精光陡射,看出自己原來是落在一條隧道之內。   這種天助人願的極運,只樂得鐵英奇心花怒放,雙袖齊揮,運起神功,將洞頂 落下的泥土,盡行送回原處,隧道之內,點土不存,隧道頂上,亦似從來有過洞口 ,一切都如舊觀,沒有絲毫痕跡可尋。   他檢視了一下初運神功完成的動作,大為滿意估量了一下出口方向,飛身疾行 而去。   隧道地勢,時高時低,極為不平,要非功力深厚,視黑暗如同白晝,那敢放身 飛行。   他疾行了一陣,仍未走出隧道,不免心情微現緊張,生怕這條隧道沒有出口, 那才冤枉也。   驀地,眼睛一花,忽見隧道頂上已有光線射入,他以為前面就是隧道出口,心 頭狂喜,腳下加勁,身形似箭,速度陡然加快數倍。   當他身形剛進入那光亮之處,不由一怔,停下身來。   原來那亮光,並非自然天光,乃是從一座大石洞內射出。   這裡不但不是隧道的出口,而且根本就是走錯了方向。   洞門上尖下寬成三角形,門裡有一座上寬下尖倒三角形大理石雕刻的屏風,刻 著一付山水景物圖,栩栩欲活,生氣勃勃。   那光線便從屏風兩側射出,斜照在隧道一壁。   不用說,這洞府之內,一定有人。   要是平時,鐵英奇怎能不好奇而入。   可是現在,他的心情完全不同,不是說他沒有好奇之心,而是心中放不下在生 死邊緣掙扎的百靈仙子蘇梅苓,惟恐招惹麻煩,耽誤趕回嵩山的行程,是以,只略 為駐足停了片刻,臉色一正,扭頭轉身而回。   不過,這次速度倒是慢得多了。   這條隧道真長,鐵英奇走了不少時間,仍未到達出口,心裡不免有些煩躁起來 ,腳下也就又加快了不少。   驀地,一連串腳步之聲,由身後傳來。   鐵英奇戒心立生,身如疾風般,首先奔出了隧道口。   原來,那隧道口,是在一株空心古樹之內。   他抬起頭,只見東南方向,紅了半邊天,幻影神翁放了那大的火,當真是非燒 死他不可,想到自己居然脫身,不由得意的一笑。   笑意剛露,猛又想起隧道之內,正有人趕來,自己真是太過大意了,於是閃身 躲在那空心大樹的反面。   不一刻,從樹身內跳出二人。   一個是身穿長袍的白面老人,另一個是一位秋波盈盈,黛眉斜挑的絕色少女, 也是青色打扮,素淡之極。   二人出現後毫不耽擱,一點足,便向幻影神翁想燒死鐵英奇的火場奔馳去。   鐵英奇只見兩個黑影子一閃,就不見了人影,其身法之快,自己也自歎不如, 心中不禁有些仲忡的。   鐵英奇目前實在不能跟蹤而去,只好搖頭一歎,離開了那株空心古樹,奔上自 己的路途。   途中,由於他掩飾得謹慎,再未發生其它事故,很順利地便趕回了嵩岳廟。   鐵英奇心裡緊張,也未事先向人打聽蘇梅苓的病況,三腳二步,直向蘇梅苓養 病的精舍跑去。   當他跑到百靈仙子蘇梅苓養病的精舍前面時,才發覺情形不對。   原來那精舍雙扉緊閉,門上積了一層灰塵,似已多天未經人打掃了。   聯想結果,鐵英奇的一顆心,有如落到了冰窟裡,週身發涼,戰慄起來。他在 精舍外面叫了一聲:「苓妹妹!我回來了!」   裡面沒有絲毫回聲,他已失去推門進去的勇氣,慘然喃喃自語道:「我……我 回來得太遲了!」   「鐵少俠!你回來並不遲!」他身後轉出盤山雙怪。   鐵英奇再也忍不住流下一行清淚道:「苓妹妹怎樣了,請二位老前輩賜告!」   大怪查狴道:「鐵少俠不要心焦,苓姑娘仍是好好的,我們一旁慢慢再說罷! 」便請鐵英奇來到客廳坐下。   鐵英奇不大相信大怪查狸的話,以他的想法,蘇梅苓可能是遭不幸,大怪的話 ,不過是暫時安他的心罷了,所以人剛坐下,就又急急的道:「苓妹妹現在何處, 請二位老前輩有話直講。」   二怪查狻一笑道:「菩姑娘確是好好的,只是鐵少俠恐怕見不到她了。」   鐵英奇俊目為之一直,道:「什麼?」   大怪查狴道:「蘇姑娘的病被一位異人醫好了,可是據說,她不願再與少俠見 面了。」   鐵英奇放下了一半心,較為平和地道:「為什麼?」   二怪查狻道:「蘇姑娘的心事,無人得知,甚至蘇老都問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所以他老人家只好依著蘇姑娘,遷出了嵩岳廟。」   鐵英奇道:「老前輩可知她們遷往何處?」   大怪查狸道:「蘇姑娘遠離此間的本意,原是要避開少俠你,可是蘇老卻暗中 有話交下,請少俠立刻趕去。」接著便將長白老人的新址告訴了鐵英奇。   鐵英奇迫不及待的,一揖而別。   他照著盤山雙怪的指點,又費了不少精神,才在嵩山深處,找到了數間茅屋。   鐵英奇先在屋外發出一聲情嘯,果然從屋內走出了長白老人。   二人相見之下,都有說不出的感慨,鐵英奇先不說自己遭遇,便急急詢問百靈 仙子蘇梅苓的近況道:「蘇爺爺!苓妹怎樣了?」   長白者人見鐵英奇如此情切,真想將蘇梅苓有意相試他的實情點破,卻又怕蘇 梅苓不依不饒,老臉有點發紅地道:「她很好,只是經過這一場大難,心灰意懶, 看破世情,鬧著要出家修行,老夫規勸無效,昨天依然落發了!」說完又是一聲長 歎,歎聲雖長,其實並沒有悲戚的真情。   鐵英奇心煩意亂,自是聽不出來。臉上頓時發白,鼻子一酸道:「蘇爺爺,苓 妹到底為什麼要出家呢?」接著,又猜測著自言自語道:「她是不是怪我上次沒有 顧及她的安危,使她受傷那件事呢?不!不!這原是她為天下群雄大義著想而甘願 自我犧牲的,她不會怪我的!」頭一偏,又蹙眉道:「莫非她怪我回來得太遲了麼 ?」   「不!她應該知道,我已盡了最大的努力了呵!」   鐵英奇自管猜測傷悲,只看得長白老人蘇聖北感動欲泣,同時,另外一雙隱在 暗處的秀目,又何當不是淚水盈盈,幾乎要終止她的調皮行為了呢!   忽然,鐵英奇聲色一變道:「蘇爺爺,苓妹妹是否就在屋內,我要見她一面! 」   長白老人一指百數十丈外的一所小尼庵道:「苓兒就在那尼庵之內出家了!」 語氣一轉,又道:「可是她不願見你,你再去也是枉然。」   鐵英奇根本沒把長白老人的話聽進耳中身形晃處,人已出去數十丈之遠,幾個 起落。   就停身在那小尼庵之前。   長白老人回首向屋內叱道:「苓兒,你這樣捉弄英奇,爺爺都跟著你有罪了! 」   屋內跳出百靈仙子蘇梅苓,心軟口硬道:「話該!誰叫他心眼裡另外還有一個 人呢!」   這一句話,無異夫子之道,道出了蘇梅苓的心底事。原來,她不知怎樣,也知 道了鐵英奇對周婷婷的感情,暗地裡吃醋,給鐵英奇罪受。   長白老人直到這時,才知道愛孫安的竟是這份小心眼,不由吹鬍子氣道:「唉 !唉!   都是爺爺慣壞你了!」便向那小尼庵縱去。   百靈仙子蘇梅苓一面追,一面叫道:「爺爺!你要管閒事,苓兒使真不理他了 。」   長白老人身形一頓,歎道:「孩子,但願你能適可而止!」   百靈仙子一笑道:「爺爺你放心,苓兒知道了!」   長白老人這才安慰地一笑,與百靈仙子一起向尼庵躡步走去。   鐵英奇在緊閉庵門的庵門外,心焦地揚聲道:「苓妹妹!苓妹妹!小弟英奇在 庵外求見!」   他一連呼了兩次,庵內都無人理會。   鐵英奇情急之下,向前一掌拍在庵門上,以他今日的功力,何等雄厚,那庵門 如何經得起他一掌,只聽一聲大震,那庵門一分而開。   庵內發出一聲驚呼,人影連閃,現出兩個中年尼姑。阻住鐵英奇冷然道:「少 俠一派掌門之尊,原來竟是無禮之徒!你知道這裡乃是尼庵麼!」   鐵英奇原是心急情切,頓使他羞得無地自容,漲紅著臉,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   其中一個女尼姑笑了一聲,道:「少俠如果無話可說,就請退出吧!」   鐵英奇再厚的臉皮,也存身不住,甚至連眼睛都不敢抬,墊腳倒躍飛出庵外。 歎了一口氣,回身就走。   就在他慢吞吞走出十步不到,身後忽然傳來一個中年女尼的呼聲,道:「少俠 請回,你看是誰出來了!」   鐵英奇疾轉身形,只見庵門口,靜靜地立著一個清秀的小尼姑,寬大的灰色僧 袍,裹在一個嬌小的玉體上,使人見了,倍增傷感之情。   他踉蹌逼進數步,尼姑裝扮的假蘇梅苓怒目而視,喝聲道:「不要走過來!」   鐵英奇一驚,止住身形,叫了一聲:「苓妹妹!」   那小尼姑板著面孔道:「少俠請自重,出家人再無世俗稱呼!」冰冷的語氣, 冰冷的態度,使鐵英奇一顆燃熱的心,驟然為之一寒,氣結口張,老半天,才逼出 一句:「你……你……」   鐵英奇悲痛之情,自是不用說,隱身暗處的長白老人,也瞪了身旁百靈仙子蘇 梅苓一眼,傳聲責問道:「苓兒,你到底用心何在?為什麼教她說出這種無情無意 的話來?」   百靈仙子蘇梅答辯道:「我沒有教他說這種話呵!」柳眉一豎,又恨聲道:「 該死的丫頭,我非治她不可!」就要撲身過去,對她的替身,有所行動。   被長白老人按住她的肩頭道:「苓兒,不可魯莽,你想想你現在的處境,能不 能插身而去,如今之計,只有靜以觀變,以謀補救,真是,這都是你自作聰明好報 應呵。」   百靈仙子蘇梅苓總算接受了祖父的勸阻,未曾強行出頭,可卻恨得牙癢癢的, 在自己腿上擰了好幾下,以消去心頭的怨氣。   長白老人見愛孫這般自責,和靄地傳聲道:「孩子!你要鎮靜!千萬要鎮靜! 」   百靈仙子蘇梅苓抬服向那失了控制的替身看去,只見她這時態度大變,完全沒 有了出家人的莊重,格格一笑道:「英哥哥,你生氣了是不是?哈哈!哈哈!我是 和你開玩笑的呵!」   百靈仙子蘇梅苓雖說也是一個任性不拘小節的人,但多少還有點顧忌和分寸, 絕不會荒唐到這種程度。   鐵英奇被弄得啼笑皆非,真不知怎樣回答才好。   暗中的蘇梅苓真是氣得連罵:「無恥!無恥!真無恥!」   小尼姑真會變,笑過之後,又變回冰冷的面孔,道:「你不要高興,我並不是 你心中的蘇梅苓,她早就死了!」   鐵英奇仰天長歎道:「苓妹妹你不要故意作態,我也不想知道你恨我的原因, 縱有解釋,也是多餘,你既自認是死了。小兄弟只好把你過去的影子,永遠藏在內 心的深處,現在小兄弟要告辭了!」轉身揮淚而行。   那蘇梅苓的替身小尼姑,嬌喝一聲道:「站住!你再看看我到底是誰?」   語畢,回手一抹臉,但見她花容瞬變。換了一付嬌秀帶煞的面孔,哪裡還是什 麼百靈仙子蘇梅苓。   就是暗中的蘇梅苓和長白老人,也被這意外的意外,驚得一怔,想不到她竟是 易了容才貌似蘇梅苓的。   由此可知,她既化裝應徵前來,身後必有極大的陰謀。   他們還在思慮間,而事情的變化,卻快得出奇。   只見鐵英奇一步逼到那小尼姑面前,大聲道:「你……到底是准?為什麼要冒 充苓妹妹來捉弄我?」   那小尼姑道:「老實告訴你,你的苓妹妹重傷不治而死之後,蘇老爺子怕你死 要面子,以身相殉,來安排了這個場合請我代替苓姑娘和你決絕的,我不看你將來 被人罵作無情無義之人,甘冒極大的危……」   啪!啪!啪!三段疾勁的枯枝,向那小尼姑「玄極」、「七坎」、「期門」三 大要穴射到。   接著一條人影,從樹後衝出,吼聲道:「英兒不要聽她信口開河,所說的沒有 半句真話!」   鐵英奇一聽是長白老人的口音,頭也不回,「浮光掠影」一錯步,便走出了數 丈之遠,悶聲不響如飄風般疾馳而去。   長白老人凌空一個大轉身,向鐵英奇追去,同時吩咐蘇梅苓道:「苓兒?不要 放走了這小妖女,要解釋英兒的誤會,非留住她不可!」   蘇梅苓其實不要長白老人吩咐,早就撲向那小尼姑了。   原來,長白老人發出的三段枯枝,因所用力道甚小,不但沒有傷到那小尼姑, 反而被小尼姑回手一掌,擊得向蘇梅苓射去,逼得蘇梅苓擰腰錯步忙了半天才勉強 躲過。   這時,她的火氣那還用再說,口裡罵道:「該死的丫頭,你真是不想活了!」 雙掌翻飛,齊向那小尼姑身上逼去。   蘇梅菩一身家傳絕學,功力之高。已是小輩人物的佼佼者,因為恨極那小尼姑 ,出手毫不留情。罩住了那小尼姑七大死穴。   那小尼姑不避不讓,靜立如山,繃著秀臉道:「你真不知進退麼?」灰色袍袖 一擺,發出一道無形勁氣,逼得蘇梅警前衝的身子,退了二步。   蘇梅苓何等氣性之人,明知那小尼姑功力高過自己,也顧不得了,嬌體再擰, 挫腰進步,招出「閉目羞花」,用足了十成真力,帶起一輪掌風,又向那小尼姑胸 前「七坎」   大穴推去。   小尼姑面罩寒霜,冷聲道:「你就是想死,目前也不是你死的時候,你乖乖的 等你爺爺回來吧!」   駢指如戟,身形化作一道灰線,穿過蘇梅苓的掌風,一指向蘇梅苓的「肩井」 穴上點過來。   蘇梅菩腳下蓮步互錯,嬌軀連閃讓了四個方位,仍是沒能讓開那小尼姑的一指 ,還是被點中。   蘇梅苓天生寧折不屈的性格,身子被制,動彈不得,口中卻是氣呼呼的罵道: 「你有種便放開姑奶奶,與你拼一個死活!」   小尼姑望著蘇梅苓恨恨的道:「本宮為了幫你演戲,犧牲了一頭美好的青絲, 想起來,實在恨你不過,非打你兩個耳光出出氣不可。」   「劈拍!劈拍!」在蘇梅苓一左一右兩邊臉上,各印了五條指印。   同時,還順手點了她的啞穴,讓她想罵都罵不出聲,只氣得蘇梅苓雙目盡赤, 無可奈何。   那小尼姑打過蘇梅苓,又指著她的鼻子哼聲道:「明人不做暗事,本宮就是萬 聖宮的宮主,念你也曾在萬聖宮混過幾天,饒過你這一回,你如要報仇,本宮在萬 聖宮等著!」   一陣嬌笑,帶著那小尼姑的身形,隱入後山不見了。   原來,那小尼姑便是幻影神翁找來代替百靈仙子蘇梅苓的「萬聖宮」宮主。她 因精於逢迎,善承意旨,甚為幻影神翁所喜愛,不但盡傳所學,而且,還替她打通 了任督二脈,是以後來居上,功力竟比蘇梅苓高出不少。   幻影神翁這次派她易容混到蘇梅苓身側,原是下的一著閒棋,想不到所收穫的 卻大出想像之外,這也是蘇梅苓聰明自誤所致。   且說長白老人以十二成功力緊追鐵英奇不捨,雖然沒有馬上追上,心裡確是篤 定的很,鐵英奇縱是天縱之才,諒也不可能超過他。   那知,他追了一陣,鐵英奇見他緊追不捨,忽然腳下加勁,一條身子便成了一 道藍煙,便不見蹤影。   長白老人停步發了一陣呆,說不出心頭的滋味,只好敗興而回。   及見蘇梅苓又吃了人家的虧把她解穴後便決心要把她好好造就一番,當天就把 她送到一位異人之處深造去了。   蘇梅苓痛定思痛,也是性氣大變,刻苦用功不提。   話說,鐵英奇甩脫了長白老人後,獨個來到一處人跡罕到的絕谷,露天坐在一 塊青石板上,思前後想的,作了三天三夜的思過工夫。把一身所負的責任和應盡的 義務,通盤檢討分析了一番。   最後作了一個決定:蘇梅苓因他之過而死,在他而言,自是義不獨生,而且, 更堅定了身殉的決心。只是在一身責任未了的目前,實在有死不得的苦衷。   於是,他自誓緩死三年,要在這三年之內,盡其所能的,完成以下的各事:一 、取回自他手中失去的群英圖。   二、他放走過幻影神翁一次,他要把幻影神翁仍然制服,交給指摘他的人處置 ,以全信譽。   三、復興天龍派,重振天龍聲威。   三年一過,即使事與願違,他也要為自己了斷了。   三年時間,要復興天龍派談何容易,鐵英奇有見及此,他需要的是,一天當作 兩天用,一切事情的進行,只有「快!快!快!」   他再無猶豫,第一個目標,是巫山望霞峰的「萬聖宮」   心念一決之後,連與無影神風簡金祥相會之約都顧不得了,當時單人獨劍,逕 往巫山望霞峰「萬聖宮」趕去。   他抱著哀兵必勝的心理,一路之上,毫不掩飾行蹤,完全是光明正大,明張旗 鼓的氣勢。   他這種作法,傳到幻影神翁耳中時,百靈仙子蘇梅苓的替身,也正將大有收穫 的消息送到了「萬聖宮」。幻影神翁真沒有想到,那場大火,竟未將鐵英奇燒死, 心悸之餘。   毒計又起,突然下令,在巫山望霞峰「萬聖宮」前,搭了一座高達三丈的「迎 賓彩牌」,張網以待地等候鐵英奇的來臨,沿途也就沒有派人偷襲暗算。   雖說鐵英奇巧得了「朱心赤子」張茂隆的「行健」神功心法,成就之高已非一 般人所能想像得到。   就因為人家對他的武功想像不到,所以,人家對他的前往「萬聖宮」只是欽佩 他的勇氣和壯舉,並未對這件事,存有多大希望。   最多是笑一笑,稱讚兩句:「英雄本色,勇氣可嘉!」當然,這是指那些不瞭 解他和不關心他的人而言。   另外,卻不知更有多少人,為了鐵英奇這一壯舉急白了頭髮,跑斷了大腿。   其中,有一個特別的人,他有一千個理由,趕在鐵英奇前面,搶先進入巫山望 霞峰「萬聖宮」。   他僧衣飄飄,步履如飛,行雲流水般,輕車熟路的避過幻影神翁的伏潛暗卡, 現身在「萬聖宮」彩牌高搭的前門廣場上。   他的出現,有如從天而降,「萬聖宮」前分兩行站立的十八個青衣短裝壯漢, 就沒有一個人,看得出他是從那一個方向出現的。   他對那十八個站門大漢,視若無睹地飄然進了大門。   而那十八個大漢,竟如泥塑木雕一般,無人阻擋於他。   門內也有塊小空地,他居中而立,朗聲發話道:「小僧忘我,出來請幻影神翁 說話!」聲音清越,直透重門,傳入幻影神翁耳中。   話聲才落,從右側廂走出兩個青衣俊秀少年,一縱身就並肩站在忘我禪師面前 。   不要看他們長相頗為文秀,但出口的語氣,卻是橫蠻狂妄之極,左邊的那一位 ,秀目一翻道:「本宮僧道無緣,和尚快給少爺滾出去!」   忘我禪師合掌當胸道:「少俠真要本僧出去,難道不怕貴山主見罪麼?」   右邊的一個少年吼道:「和尚你算是什麼人物,山主他老人家怎會接待你?… …」   語音未了,台內傳出一聲清脆的少女聲道:「左右二童,不得無禮!」接著一 個嬌小玲瓏的綠衣人影,從宮內射出,落身忘我禪師之前,一擺手向那兩個俊秀少 年厲聲道:「你們二人還不與我退下!」   那兩個俊秀少年似是怕極了綠衣少女,恭聲應了一聲:「是!」肅然退入廂房 不見。   那綠衣少女這才向忘我禪師一幅道:「山主有請禪師佛駕。」   幻影神翁並未出迎,所謂「有請」自是請忘我禪師進入宮內,多少帶有一點傳 見的意味。   忘我禪師乃是出家之人,倒不在意幻影神翁的狂妄,一笑道:「姑娘先請!」   忘我禪師在綠衣少女身後,進入「萬聖宮」正殿,抬眼只見幻影神翁高居上座 ,目中無人地面對忘我禪師的進入,連身子都沒挪一下只冷冷的道:「和尚,你找 本神翁何事?」   幻影神翁原已查出忘我禪師曾在這望霞峰北面,救過一次鐵英奇的性命,因為 忘我禪師能解開他的「七煞指」力,早把忘我禪師列入有數對手之一,要不,他根 本就不會接見。至於,忘我禪師到底何許人也,他並不詳知。   忘我禪師氣色平和地道:「久聞神翁『七煞玄陰神功』妙絕人寰,小僧特來請 教一二!」   幻影神翁真想不道這個和尚,對他倒是知道得不少,不免心中微吃一驚,但臉 上神色卻是依然不變地冷冷道:「和尚,你既知道『七煞玄陰神功』,諒也知道它 的厲害,你自信你那點本事,足與老夫對抗麼?」   忘我禪師笑容依舊地道:「小僧欲以『先天無極兩儀神功』請教神翁絕學,至 於是否足與神翁對抗,小僧並未作此推測。」   幻影神翁一怔道:「你是天龍派的!」   忘我禪師原是有為而來,也無須對幻影神翁故作神秘,實言道:「小僧俗家姓 鐵名中玉,神翁諒不陌生吧!」   藍衣子都鐵中王乃是武林中的慧星,行道江湖為時雖暫,但他四射的光芒,卻 為武林人物所共觀,聲名之著,不下於任何一代掌門之人。   所謂:「人名樹影」,當時大殿之上,便起了一陣驚訝之聲。   就是幻影神翁也微顯失態的愕了一愕,但他極會做作,旋即藉著一陣哈哈大笑 ,掩飾住自己的張惶,道:「原來是當年藍衣子都鐵大俠,老夫倒是失敬了。」話 說得客氣,並未真的給忘我禪師以應有的招待,仍讓忘我禪師獨立殿中,他卻高居 上座,自狂自大。   忘我禪師急著要在鐵英奇來到之前與幻影神翁動手,了卻自己的心願,所以毫 不把幻影神翁的不禮貌放在心上。只道:「不知神翁可願賜教?」   幻影神翁老奸巨猾,臉上換了一付笑容道:「好說!好說!」   話未盡意,說了等於沒說,一雙魔眼射到右側的一個瘦長黑臉老頭身上,沒有 說一個字,但那老頭已乾笑一聲向忘我禪師道:「神翁何等身份之人,豈屑與一個 野和尚動手,老夫張不才何妨指教於你一手絕學。」語氣之太,真可氣死人。   忘我禪師打量了那黑瘦老頭一眼,道:「陰風鬼手張大俠盛名久著,小僧有討 教的機會,敢不應命。」站在殿中央的身子,緩緩升起三尺,又緩緩的空中轉了一 個身,凌空飄出殿外,落在門前廣場之上。   說動作,簡單到了極點,但卻震得大殿之上,人人色變,歎為觀止。   要知輕身功夫,雖不在於閃電身手,像這種既凌空又緩慢的動作,才是輕功中 的上乘。   殿中一般黑道好手,也是一時之選,觀狀之下,焉得不驚。   尤其,陰風鬼手張不才就涼了半截,自知與忘我禪師差得太遠,途不敢施展輕 功,只用普通縱跳身法,跟出殿外。   忘我禪師自是看出了幻影神翁的用心,似是無心和自己動手,要以手下之人的 生命來拖垮自己。   此舉與他來的目的,大是不利,當時心中也有一個計較。   要知,藍衣子都鐵中玉當年乃是一個豪氣干雲的俠士,如今雖做了和尚,二十 年來都為維護周婷婷母女而煩心,其實極少精研佛學,滲透禪門妙諦,是以豪情如 昔,沒有一般清修之士的出世思想。自然更不會逆來順受,作那無價值的犧牲。所 以不願在殿內動手,要找機會,直接和幻影神翁一拼。   他引出了明風鬼手張不才,自然也引出幻影神翁和他的一干手下。   幻影神翁人多勢眾,隨時都可以置忘我禪師於死地,故毫不把忘我禪師放在心 上,也沒有防到忘我禪師另有計較。   忘我禪師和陰風鬼手張不才動手之前,先看清了各人關係位置,然後,便不再 作客套,說了一聲:「請!」   接著雙眼盯注陰風鬼手張不才臉上不動,他安心要一招之下,擊敗陰風鬼手張 不才,趁大家驚愕之際,撲向幻影神翁。   陰風鬼手張不才也是平日作惡多端,才在這種情形之下遇上了忘我禪師,他剛 說了一句:「有請了!」左臂一探,鬼爪尚未完全遞出,便覺腕脈一麻,一條手臂 ,已完全落到了忘我禪師手中。   陰風鬼手張不才還擊的餘地都沒有,便被忘我禪師單臂一倫,把他向幻影神翁 身上扔去。   同時,忘我禪師更以「如影隨形」身法,跟著撲向幻影神翁。   陰風鬼手張不才的身子在前,忘我禪師的身子在後,由於他身法太快,別人只 覺場中不見了忘我禪師,卻不知道他隨在陰風鬼手張不才之後。   幻影神翁雖看出了忘我禪師跟在陰風鬼手張不才身後撲來,卻不知忘我禪師的 用心何在?   所以,他只好先揮出一掌,把陰風鬼手張不才打出數丈之外,死於地上。   然後,錯身閃開正面,望著忘我禪師陰笑道:「你真要找老夫動手嗎?」   忘我禪師落身在幻影神翁這種絕世高手面前來說,旁人是無法插身其間的。   當然,幻影神翁也不能當著一干屬下面前,稍有示弱,而不與忘我禪師動手了 。   忘我禪師不再客氣,「先天無極兩儀神功」盡其所能的提足十成,神色一凜道 :「神翁如果自認不敵,小僧放手就是!」   幻影神翁被忘我禪師一語扣住,哈哈大笑道:「禪師是一片誠心,老夫指教他 幾手就是!」隨即向眾屬下一揮手道:「你們退出五丈之外,老夫指教你幾手就是 !」隨即向手下人叮囑,靜心觀戰,如果有人擅行出手干擾,以死罪論。他為顧及 自身不傷顏面,不得不大方起來。   自然,他自認可以勝過忘我禪師,也是原因之一。   幻影神翁又對忘我禪師道:「禪師擅用何種兵刃?」   忘我禪師一抬手道:「小僧就是這雙手掌。」   幻影神翁道:「我們內力相拼,還是招術上分高下?」   忘我禪師道:「各用其極,各顯其能。」從這語氣,忘我禪師皆亡的用心,已 是顯露無餘。   幻影神翁目空一切之人,在這個時間,也不禁濃眉皺了皺,道:「老夫與禪師 有深仇大恨?」   忘我禪師正色道:「為武林除大害,何須有仇有恨!」   幻影神貧志在武林大業,當然不願和忘我禪師亡命死拼,不論勝敗如何,對他 來說,都是不智之事,眼光四溜,謀求轉移忘我禪師目標之道。   可是忘我禪師拚死而來,那容幻影神翁另生花樣,他也怕夜長夢多,白費了自 己的心思,這時也顧不了什麼禮數,舉手推出一掌,道:「小僧佔先了!」   他輕按虛推無風無息,眾人看不出什麼厲害,幻影神翁卻是暗吃一驚,為保存 實力,竟不與硬拚,閃身讓開正鋒,探爪向忘我禪師肩頭撲去。   他無心以內力相拚,要在武學招術上和忘我禪師一見高下。   像這種打法,縱是百數十招,也無傷中元之力氣,且極易調息復原,仍有足夠 的本錢,以應付鐵英奇的來臨。   忘我禪師被逼得雙掌一分,只好以天龍掌法對敵。   兩人多以快招相搏,眨眼已是五十招開外,忘我禪師手法忽然一變,豎掌如刀 ,用閃電般的手法,一連攻出九掌。   這九掌委實奧妙難測,九掌相連,泛起了滿天掌影,罩住幻影神翁全身三十六 大主穴,只要他微一疏神,任何一個掌影,都是致他於死命。   幻影神翁也確有一手,只見他身形在掌影中一陣急旋,泛出數十張面孔,一連 閃開了忘我禪師八掌。   只是最後一掌,在迫不得已的情形下,和忘我禪師硬碰硬的實對了一下。   忘我禪師退了兩步,因為步度較大約有五尺左右。   幻影神翁也退了兩步,但只退了四尺五寸。   五寸之差,已經顯出幻影神翁多佔了一分勝算。   但是,由於忘我禪師抱有必死的決心,在氣勢上,反而百是威猛懾人。   這等絕頂高手,以招術相搏,身手之快,自非筆墨所能形容,更非一般武林人 物所能看清楚。   大家只覺二團人影,微微一分,又滾到了一團,誰也沒有看出二人便對了一掌 。   幻影神翁和忘我禪師又已打得難解難分,人影莫辯。   由於他們的拳風掌力,在鬥場的四周,激起了一股旋轉不已的氣流,頓把四周 圍觀之人,逼開數丈。   這時,峰下射起一道紅色訊號,表示鐵英奇上山來了。   可是,誰也沒有注意到那訊號,所有的視線,完全被場中的一團滾來滾去的人 影吸引住了。   鐵英奇如飛的身形,直射而至。   一眼看到場中相鬥的人影,一顆心跳得快要跳出口腔來。   以鐵英奇今天的成就,那有看不出場中相鬥的驚險程度。   幻影神翁雖無拚命之心,但卻被忘我禪師捨死忘生的打法,逼得非以真力相拚 不可。   這樣拚鬥下去,無論誰勝誰敗,其結果,敗者不用說,就是勝者一方,也一定 是夠慘的。   何況在鐵英奇法眼之下,看出忘我禪師在功力和招術上,都較幻影神翁稍遜些 許。   這一些許,在絕頂高手相搏中,實足以決定整個的命運。   當然,鐵英奇並沒有看出忘我禪師內有的決心和必勝的信念。   一團人影,驀地又是一分。   他們又硬對了一掌,各自退了三步。   鐵英奇掠身插入二人之間,道:「且慢……」   忘我禪師沒讓鐵英奇把話說下去,單袖一揮,向鐵英奇擊去,同時厲聲道:「 退開!   你要插手,便是忤逆不孝!」   鐵英奇悲號一聲,藉著忘我禪師的袖風,倒飛退出。   幻影神翁和忘我禪師又打在一起。   鐵英奇被忘我禪師一袖震開時,已看出乃父的眼神堅毅中帶著無比的關愛之色 ,他這時心中的難過,便更不用說了。   他知道,自己縱是甘冒忤逆不孝的罵名,也無法解決問題。   他更瞭解他插手後的後果,一定是等於他親手殺死自己的父親,因為忘我禪師 一定不會原諒他,而自絕而死。   這是天龍派的門風,更是鐵家的家風。   鐵英奇體內流著鐵家的血液,身上穿著天龍派的服飾,如果他異地而處,他也 會有同樣的想法和作法。   他這時的心情,有似萬箭穿心,而仍然吊著一口氣,求死不能,求活不得,便 覺得眼前一黑,急得身子向後倒去。   「英弟弟!」一支雪白的玉手,扶住了鐵英奇,周婷婷不知什麼時候,已站在 他的身旁了。   就在鐵英奇微一失神之際,場中連續發出兩聲悶響,人影突地一分,一左一右 的倒地不起。   原來,忘我禪師一看鐵英奇已來到了「萬聖宮」,速戰速決之心益切,進不顧 自身危險,以一招只有五成勁力的「金龍抖甲」露出一個破綻,讓幻影神翁一掌切 在他肩骨上,打得他發出第一聲悶響。   幻影神翁一招擊中忘我禪師,心頭自是一喜,不免第二招出手稍慢,那知忘我 禪師注足十二成真力的右掌,從一個極難的角度,使出一招「神龍擺尾」,實實的 擊在幻影神翁背心之上。這是連續發出的第二聲悶響。   忘我禪師以俱亡的決心,擠著自己先挨一掌,卻把幻影神翁也打成了重傷,可 說已如所願。   鐵英奇在他們二人受傷倒地的同時,驚叫聲中,頓足撲出。   周婷婷也是叫了一聲,「鐵伯伯!」跟縱而至。   鐵英奇俯身一按忘我禪師心口,吁了吁長氣道:「爸!你的生命不妨!」   忘我禪師臉上綻出一絲苦笑道:「我先要知道幻影神翁的結果?」   鐵英奇轉身一探幻影神翁脈息,道:「幻影神翁縱能不死,一身功力已去十之 五六,不足為害武林了。」   忘我禪師一眼見到周婷婷,招手叫她們走近身邊,道:「你們要好好的在一起 !」   鐵英奇一聽口氣不對,頓感兆頭不好,剛叫一聲:「爸爸!你……不……」   忘我禪師已慘然一笑,道:「子玉兄,小弟來得太遲了!」接著又叫了一聲: 「孩子,你們好自為之!」   接著,頭一垂,自斷心脈而死。   鐵英奇伏屍痛哭,竟不顧人單勢孤,正身處眾敵之中的情勢。   周婷婷悲痛之餘,為了鐵英奇的安全,卻不敢稍有大意,長劍出靶,當胸平持 ,含悲待敵。   這時「萬聖官」群魔,一見兩敗俱傷,鼓噪聲中,把鐵英奇和周婷婷二人,團 團圍住。卻未立即向他們進攻。   四個青衣美婢,把幻影神翁抬入宮內。   鐵英奇哀了一陣,突的長身而起,紅面赤日,貌似瘋狂,雙袖齊揮,大吼道: 「你們給本座滾了開去!」   他憤怒已極,心智失常,竟把「行健神功」,施展到極點,只見一陣旋風,從 他立腳之處,四向狂捲開去,把「萬聖宮」圍的四周的一干魔眾,像秋風掃落葉般 ,沖沖跌跌地退出數丈之遠。   他這一發怒揚威,震得四下鴉雀無聲,連大地都像是死去了。   就在這時,由大門外,驀地飛進三條人影。   其中之一,便是潛伏百靈仙子蘇梅苓身邊,做過她的替身,現在的「萬聖宮」 宮主。   另外二人,也與鐵英奇有過一面之緣。   那便是鐵英奇火燒不死,從地下隧道脫險後,所見的青袍白面老人和那位黛眉 斜桃的絕色美女。   「萬聖宮」宮主的現身,廣場上暴出一陣雜亂的聲音道:「好了!宮主回來了 ,我們安靜下來,待命行事!」   「萬聖宮」宮主翠袖一擺,道:「這裡用不著你們,統統給本宮回到殿中去, 本宮等會兒有話向你們宣佈。」   群魔中有人揚聲道:「山主負了重傷,公主不可放走他們!」   「萬聖宮」宮主玉面一寒叱道:「誰要你們多嘴!還不快退!」   一時之間,群魔紛紛退去,只有八個年邁蒼老的老人,不聽「萬聖宮」宮主的 吩咐,冗立未動,同時臉上都有著不服的神情。   「萬聖宮」宮主見了,只冷笑了兩聲,也沒理睬他們,蓮步柵珊。柳腰款擺的 走到鐵英奇的面前,瞄了周婷婷一眼,輕輕一歎。道:「百靈仙子蘇梅苓算是白死 了!」   周婷婷因為不知道鐵英奇有誓殉蘇梅苓之事,聽了不禁莫明其妙的一楞,秋波 轉到鐵英奇臉上,只見鐵英奇的眼光,竟是不敢正視那「萬聖宮」宮主,而且神態 間也顯得極為侷促不安,正感奇怪之際,只聽那「萬聖宮」宮主又一臉憐惜之色道 :「我真替你可憐,生成了克父克妻命。」旋即臉色一正,道:「本宮今天不為難 你,你走吧!是英雄?是狗熊?大家等著瞧你的!」   「萬聖宮」宮主真有那好心放走鐵英奇麼?   不!她是震於鐵英奇剛才顯露的功力,沒有完全致勝的把握,是以採取心理戰 術,要把鐵英奇活生生逼上死路。   剛才,她說的幾句話,在別人聽來,也許不會覺得其份量之重,足以致死任何 一位男子大丈夫。   但,聽在鐵英奇耳中,真比馬上殺了他都要難過。   明明是罵他:「上無以對師父,下無以對朋友,你還什麼顏面活著,還是乾脆 的死了吧!」   語落千斤,鐵英奇那能承受得起,當時羞得無地自容,默默無言的雙手抱起忘 我禪師屍體,也沒招呼周婷婷一聲,便頓足疾馳而去。   周婷婷正回味萬聖宮宮主話中深意,慢得一慢,鐵英奇已奔出十數丈之外了。   她慌忙叫了一聲:「英弟弟,等一等我!」人如飛絮,急飄追去。   周婷婷追隨心如神尼深造以來,為時雖暫,但由於藍衣子都鐵中玉歷年為她搜 得洗髓代毛體質的奇藥相助,和心如神尼的偏愛,一身功力,突飛猛進,連任督二 脈都打通了。   要知任督二脈一通,在練武的人來說,等於進入了上乘境界,跨進玄而化之的 大門,也就是說,功夫一深,便可練成不死之身了。   武林中不知有多少知名之士,雖畢生勤修,都無法打通任督二脈之易了。   所以,她身如飄風,恍眼便追到了大門口。   這時,正應一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的俗話,周婷婷的身形快,是有自其 觀的事,可是,還有更快的人影,後發先至,擋住了周婷婷。   他就是和「萬聖宮」宮主同時現身的那個身穿青色長袍的白面老人。   周婷婷追人要緊,誰阻在她面前,誰就是她的敵人,既是敵人,就沒有客氣的 ,雙掌一推,擊出一股掌風道:「讓開!」身形去勢不停,跟著掌風真衝過去。   在她的想法,當然認為自己任督二脈皆通後的掌力,不難把那白面老人震開。   那知她的掌撞到白面老人身上,一陣迴旋,忽的反折而回,震得她自己去勢一 頓不算,而且,還把她退回了三步。   周婷婷訝然失色,眼看要闖過這一關,勢比登天還難,正眨著眼睛打主意,那 白面老人已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姑娘慢走!本帝君有事相托!」   既是有事相托,自是沒有留難之意,周婷婷怕惹惱了他,只好奈住性子道:「 什麼事?」   那自稱帝君的白面老人道:「姑娘你是心如神尼的什麼人?」   周婷婷心驚那白面老人目光之銳利,僅在她身形一動之間,便看出了她的武功 路數,當時不敢支唔,據實道:「她老人便是家師。」   那白面老人乾笑了一聲道:「好!好!好!你回去對令師說,『萬官聖』禮聘 她為朱雀堂堂主,命她三月之內前來報到就職。」口氣簡直大得嚇人。   周婷婷不由氣往上沖,冷笑一聲,道:「你是什麼東西?」   那白面老人竟不生氣,用手拋出一段寸長枯骨,道:「這是本帝君的信物,令 師見了自然知道,你去吧!」也不見他抬手勢,周婷婷只覺從地面上,湧起一股勁 氣,把她凌空勁氣一震,便把她這個任督皆通的不凡高手向上彈了出去。   那白面老人送走周婷婷,鬼魅似的,只見青光閃一閃,便站在那八個違命的老 人面前,臉色冰冷地道:「你們每人斷去一條手臂,以儆傚尤。」   那八個老人,乃是幻影神翁禮聘而來的天南八怪,各人一身怪異武功,功力之 高,也只略遜幻影神翁,在「萬聖宮」,是幻影神翁以下最有身份地位的人。   「萬聖宮」宮主平日總是尊稱他們一聲「老前輩」,剛才,他們便因「萬聖宮 」宮主,據傲態度,激起了反感,有心給她難看的。   他們那裡知道,這個「萬聖宮」宮主的大反常態,乃是抱了粗大腿之故。   那八個人何嘗沒有看出青衣白面人擋阻周婷婷時,所顯露的一手絕世輕功,足 證他的功力,較幻影神翁又是高得太多了。   可是人的臉,樹的皮,他們又有什麼臺階,可以退步哩!   何況,他們還有一套八人連環合擊之術,以他們八人的功力加在一起,自信普 天之人,應無不敗之人。   所以,當白面老人的話一出口,八怪之首的金面叟黃星,便翻著白眼珠,嘿嘿 而笑,道:「尊駕大言不慚,也得亮亮身份才對!」   白面老人掏出一段枯骨,托在掌中道:「憑這個,夠不夠!」   八怪剛才沒有看清,這回看清,心頭之火,頓時象遇到了萬載寒冰,冷到了底 。   二怪銀頭叟趙明,傳聲徵求大家的意見道:「他可能是假的!」   其他七人一臉愁苦,神色上沒有一個人同意他的看法。   白面老人凌厲地道:「你們商量好了沒有,時間不多了!」   大怪金面黃星應聲道:「兄弟們!我們認命了!」   「啪!」的一聲,用右掌先坎斷了自己左臂,反手點住血道,牙齒一裂,硬忍 著沒有哼出聲來。   接著下去,是七聲同樣的輕響,地上橫七豎八的,全是血淋淋的手臂。   白面老人顏色不變地道:「算你們識相,下不為例!」反身向「萬聖宮」大殿 之內走去,也沒有招呼那天南八怪。那天南八怪卻馴得像綿羊般,個個垂首跟在他 後面,大家都不敢出一聲。   當然這樣情形,其餘的人都已看得清清楚楚。   連天南八怪都不敢稍作反抗,誰敢不乖乖的聽命,是以整個「萬聖宮」,誰也 不敢吁一口大氣,生怕招惹了那白面老人。   白面老人進入大殿,原先的「萬聖宮」它主,親自搬了一張太師椅,於殿中央 放好,恭敬的請那白面老人坐下,然後不言不語的,和跟白面老同來的那少女,並 排站在白面老人身後。   白面老人並不告訴大家,他是誰,便吩咐道:「把黃三絕抬過來!」   四美婢立即把幻影神翁抬了出來。   白面老人回頭對跟他同來的少女道:「春兒,為師今天要當面考較你了!」語 氣竟是非常的和氣,這話雖然不是對大家說,大家卻都因為溫和的語氣,輕鬆了不 少。   那名叫春兒的少女,閃身過來,一掌貼在幻影神翁丹田上秀眉一飛道:「人死 不了,功力還可以保持六成。」她對幻影神翁功力診斷的結果,比鐵英奇似是高了 兩成,這不是鐵英奇的醫道不如她,而是因為幻影神翁的武功路數,和她同源,比 較明了之故。   白面老人短捷地道:「你動手吧!」   那名叫春兒的少女,先盤膝調息一陣,然後面對幻影神翁而立,凝神喝了一聲 :「疾」雙手一扣,從十指尖端,射出十條白線,凌空連番點了幻影神翁全身各大 主要穴道。   最奇怪的是,她點過幻影神翁的正面後,幻影神翁竟會在無知無覺之間,自動 將身翻轉過來。   點完背後穴道,那少女揚掌向幻影神翁當胸一掌,打得幻影神翁在地上打了九 個轉身,然後跳而起,竟是完全好了。   幻影神翁傷勢霍然而愈,定神一看,只見替他醫傷的人,竟是一個年紀不過二 十左右的絕色少女,正想說兩句感謝的話,那少女朝他一揮手道:「快先叩謝帝君 !」   幻影神翁因背裡面外,沒有見到後面四平八穩的坐著一個白面老人,這時,經 那少女一提示,轉身過來,一眼見了那白面老人那種南面而王的氣派,心裡就有一 些不大願意。   姑不論那白面老人是什麼身份,自己的傷,雖然也是他們醫好的,但將身坐在 他「萬聖宮」老山主寶座之上,顯然犯了江湖上喧賓奪主的大忌。   對他而言,更是一種莫大的侮辱。   再一眼看到由他新創造的「萬聖官」宮主,竟是非常恭順的站在那白面老人身 後,對他露出一付不屑的輕笑,更使他怒火中燒,把他一片感謝之心,燒得一乾而 盡。   他原就不是一個知道感恩圖報的人,心中有了不快,尤其在他「萬聖宮」重地 之內,那能不擺足山主的架子,氣勢一揚,吩咐道:「來人,給這二位來賓,另外 看座。」   要是往常,接著應是執事人員大應一聲:「諾!」然後照他的意思,立即做好 。   可是,現在情形完全不同,天南八怪就是大家的榜樣,在沒有明白那白面老人 的意向前,誰也不敢接他的腔,自然,更沒有人為他做事了。   幻影神翁天生的歪種,自有其機警應變之才,他已體會到,「萬聖宮」已是什 麼樣的情況了。   他不再是「萬聖宮」的主人,他的基業已被白面老人鵲巢鴆佔了。   他以求助的眼光,向他自認為心腹的死黨面上掃去,先和他對目的就是天南八 怪。   大怪金面叟向他搖了一搖頭,一臉莫可奈何的神色。   他卻不死心的掃遍了全殿,只見大家的臉色,都是死板板的,看不出他們的表 情,心想:「這次真的完了!」接著,他又糾正自己道:「不對,老夫豈是俯首認 命的人,他們縱然不幫助於我,該也不敢與我作對,我只要制住這白面老人,『萬 聖宮』豈不還是我的。」想著,想著,一對殘眉,不覺自然而然的揚了一揚。   那白面老人好深的城府,竟不打擾幻影神翁的胡思亂想,這時才冷然沉聲道: 「黃三絕,見了本帝君為何不知禮數?」他好像是有意挑起幻影神翁的火氣似的。   幻影神翁的殘眉又是一揚,仰天打了一個哈哈。道:「本神翁不在乎人家批評 我忘恩負義,我到想先稱稱你憑什麼如此自高自大?竟敢在本神翁頭上動上!」   白面老人哼聲道:「你倒想得天真!」扭頭向「萬聖宮」宮主道:「你用他教 你的功夫,一招之內,把他制倒。」   「萬聖宮」宮主應了一聲:「遵命!」走到幻影神翁面前,不屑地道:「黃三 絕你先出手!」   幻影神翁見了她這種態度,氣得眼睛泛白,吼道:「秋蘭!你敢!」   萬聖宮宮主冷然道:「秋蘭豈是你叫的!看掌!」輕描淡寫的拍出一掌。   幻影神翁怒極回了一掌,同時陰笑道:「你是找死!」「死」字只說了一半, 只覺秋蘭的掌勁重如山嶽,把他打得當場退了三步。   幻影神翁不知受傷之後,一身功夫只剩了六成左右,是以猶抱了極大的希望, 奪回自己的基業,這一對掌,他才全明白了人家看不起他的原因,他的一身功夫, 在這大殿之內,大約只夠得上是第三等人物了。   他一念未了,但覺全身一麻,已被秋蘭進步一指,點住了穴道,不能再動分毫 。   秋蘭制住幻影神翁,盈盈走回白面老人背後站好。   白面老人這才陶出一段枯骨,向整個大殿一掃,沉聲道:「老夫玄陰帝君!」 話一頓,眼睛又向全殿一轉。只見全殿之人,都被他「玄陰帝君」四個字,嚇得戰 慄不止,害怕已極。   尤其,當面的幻影神翁也是一臉驚訝敬仰之色。   白面老人大是得意,哈哈朗笑道:「從今天起,老夫便是萬聖宮的主人,與各 位共為武林大業而努力!」這句話,表明了他的目的,也承認了殿中之人的共事關 係。   這些人,那裡有幾個好東西,跟上了幻影神翁已是意得志滿,如今成了玄陰帝 君的部下,豈有不嚇昏了頭之理?   一陣歡呼之聲,哄堂爆炸開來,震得整個大殿搖晃了好半天。   玄陰帝君一抬手,連破空之聲都沒有,就解開了幻影神翁的穴道,靜靜的等待 幻影神翁的反應。   幻影神翁其實在玄陰帝君說話之時,早就打定了自己的主意,像他這種小人, 當然惜命重於借名,所打的主意,自然只有「投降!」二字。   他極善觀風辯色,他更知道玄陰帝君不言不語的解開他的穴道,是他生與死的 最後關頭。他怕玄陰帝君疑心他心意不誠,穴道一解,立即用極快的動作,就地一 跪,滿面誠摯之色,說道:「黃三絕,請帝君恩准效力。」   玄陰帝君道:「你不恨我麼?」   幻影神翁黃三絕惶驚地道:「屬下藝出『七煞玄陰真經』,創立『萬聖宮』, 只是想為玄陰揚眉吐氣,帝君乃是玄陰門中的至尊,說起來,乃是屬下的尊長,屬 下得親教益,便是天大的造化,帝君如有所使,屬下萬死不辭。」暗中轉過話去, 攀起關係來。   玄陰帝君揮手命幻影神翁站立一旁。   幻影神翁一付恭順樣子,謝了又謝,才半側著臉,畏畏縮縮的站至一旁。昔日 威風,絲毫不在。   玄陰帝君望著幻影神翁,態度一變,和悅的一笑,道:「三絕,你的『七煞玄 陰真經』可是在四十年前大巴山一座絕谷裡的青石上拾到的?」說話的口氣,竟是 親切得很。   幻影神翁驚訝得瞪大雙目道:「你……你老人家……怎……」吞吞吐吐,說了 半天,都沒有把話說全,他那意思人家卻完全明白了。   玄陰帝君道:「那是本帝君有意思成全你的!」   這話不由幻影神翁不相信,因為他巧得「七煞玄陰真經」的時候,並無第二人 在旁,自己也從未向人提起過。何況,這「七煞玄陰真經」原來就是玄陰門中的絕 學,玄陰帝君提起此事,莫非……幻影神翁念頭一轉,自以為猜透了玄陰帝君的隨 意,打蛇隨棍子上,撲地跪倒,叫了一聲:「恩師!弟子……」   玄陰帝君擺手道:「你不能算是本帝君的弟子,『七煞玄陰真經』在本門中不 是道統真傳,只能算是本門中的旁支。」   幻影神翁聽得從腦門冒出一股冷氣。失望到了極點。   那知玄陰帝君又給他一點「甜頭」道:「本帝君姑且成全你到底,特降殊恩, 准你尊稱春梅秋蘭二女一聲師姑吧!」話一說完,雙睛電射,注定幻影神翁面上。 大有要他馬上向二人見禮之意。   幻影神翁城府深得很。臉皮也厚得很,當著全殿過去的屬下,竟臉皮都不紅一 紅,好像生成了是春梅秋蘭二女的師侄似的,處之泰然地向二女大禮相見道:「小 侄叩見二位師姑,以後尚望二位師姑不時賜教!」   春梅倒無所謂,反正過去不認識幻影神翁,當師姑就當師姑吧,大大方方的受 了一禮。   只有那秋蘭,原曾當過幻影神翁的徒弟,她再大方再臉厚,也比不上幻影神翁 ,竟窘得大是不好意思。   玄陰帝君哈哈一笑道:「秋兒,你奉命行事,並非真的與他有師徒關係,這人 師姑當之無愧!」   幻影神翁倒抽了一口涼氣,這才知道,自己的基業,早就在人家計算中了,可 是他面上不敢現出絲毫顏色來,反而順著玄陰帝君的口氣道:「帝君之言甚是,請 恕小侄不知之罪。」   玄陰帝君又告訴幻影神翁道:「本帝君原有意培植你為本門揚眉吐氣,那知你 年紀雖大,卻是粗心大意,太使本帝君失望,而不得不自行出山。」   幻影神翁更明白自己這半生都落在人家手中,還有什麼話可說的,只好暗中歎 了一口氣。   玄陰帝君話頭一轉,向大家道:「『萬聖宮』自今日起,不再有山主與宮主的 存在,自本帝君以下,設玄陰二女,再下,分:『青龍』、『白虎』、『朱雀』、 『玄武』四堂,堂以下為分堂,分堂以下為小堂,其他無執事人等,統以宮友相稱 。」   他眼光落在天南八怪身上,天南八怪患得患失之心立起,都希望能夠當上一份 堂主或副堂主之職。   誰知玄陰帝君的分派是:他們八人仍隸屬幻影神翁黃三絕名下,算是傳遞消息 ,通風報信的「行走」。而幻影神翁也只不過是二女之下的直屬「行走」分堂分堂 主。   至於其他的名稱職務,統由玄陰二女量才起用。當然幻影神翁過去的老人,沒 有一人夠資格當上分堂主的,這是萬聖宮將來細部分派的事,暫且不提。   玄陰帝君指定幻影神翁當了直屬「行走」分堂堂主後,便取出三段枯骨,向幻 影神翁傳令道:「黃三絕立即離山,以本帝君的白骨令,傳示擎天玉柱鐵錚,長白 老人蘇聖北,無影神風簡金祥,分任『青龍』、『白虎』、『玄武』三堂堂主,限 三日之內前來報到就職。」   幻影神翁黃三絕除了知道長白老人現在嵩山嵩岳廟外,對於擎天玉柱鐵錚和無 影神風簡金祥二人的生死存亡都在存疑之中,更不用說找尋他們了,受命之後,不 禁面現猶豫之色。   玄陰帝君彈指射出兩道白光,落到幻影神翁手中,道:「汝速行無誤!」   幻影神翁知道那兩個紙團中,必然另有指示,便不再停留,飛身而去。   玄陰帝君這佔據「萬聖宮」,江湖上的形勢,又成了正消邪長之勢。把一個鐵 英奇磨練得更是光芒四射,照耀武林。   一提起鐵英奇,筆者便無心再對萬聖宮多作敘述,我們還是來跟著茁壯中的鐵 英奇看吧!   且說鐵英奇被秋蘭一張利嘴說成了天下不孝不義的冷血動物,只覺眼冒金星, 無地自容,那裡還有心情和人家對陣撕殺。雙手托起忘我禪師的死體,一口氣,奔 出了百數十里外,直到跑得累了,才稍洩心頭的痛苦。   他這時將忘我禪師的屍體輕放在一株撐天古松之下,自己則眩目伴屍而跪。   他悲不可抑,想著乃父的死,也不知想了多久時候,他忽然向忘我師的屍體拜 了三拜,道:「孩兒知道你老人家的心意了,你老人家自周伯伯含恨離去之後,便 早有全義殉死之念,只是為了周妹妹與孩兒,致使你老人家如苦含辛的多受了二十 年的蝕心之苦。」   他說到周妹妹,心中一動,默默久之,才又接下去道:「你老人家因有殉義之 念,護子之心,所以你老人家才有今天與幻影神翁同歸於盡之舉,兼為天下武林除 去一個大害,義膽仁心,叫孩兒好不敬仰!」又拜了三拜,可是臉上卻有了堅毅的 表情,又道:「您老人家重義一生,一定有與周伯伯為伴的心願,孩兒這就上路, 送你老人家前往就是!」他又拜了三拜,這才將忘我禪師找了一處僻靜的山洞,暫 時安放,又用大石塊堵住了洞口,以兔野獸進入傷了遺體。   然後,就附近城中買了一具上好棺木,雇了一輛大車,自己又換了孝服,回到 忘我禪師存屍之處,諸事辦好待要起程之際,鐵英奇忽然失聲叫了起來。   趕大車的原是一個頭戴大盤草帽的小老頭子,膽子原就不大,聽了鐵英奇的驚 叫,嚇得打了一個哆嗦,道:「公子何事驚慌?」   鐵英奇訕訕地道:「我不知道路走法!」真的,周子玉葬在那裡呢?不但鐵英 奇不知道,恐怕周氏母女也忘了打聽,但各位讀友一定知道有一個人知道周子玉的 埋骨之地,可是鐵英奇並不知道那人是誰?是以一時沒有了主張。   趕車的人不知就裡,只覺是這個公子實在荒唐,連回家的道路都不知道,還出 個什麼門,當時忍著笑道:「小老兒跑遍天下,只要公子說出貴處地名,一切有我 哩!」   鐵英奇道:「我不知道!」當然他這個不知道,是指的不知道周子玉的墓地何 在。   但那趕車的小老頭怎猜得出鐵英奇的心事,想到這位公子真是不可救藥,一時 忍俊不住,失口而笑。   他笑聲出口,忽又一驚而止。暗中罵了一聲:「老糊塗,人家送喪之事,怎可 隨便發笑。」   幸好,鐵英奇滿腦子哀苦,置萬物於心外,根本沒注意趕車的失了態,只苦思 著一籌莫展。   那趕車的定了一定神,見鐵英奇仍然沒有主張,歎聲道:「嘴上沒毛,做事不 牢,小老兒有一個主張,不知公子願不願聽?」   鐵英奇一驚而醒道:「請老夫指教!」   趕車小老頭指著前面道:「轉過前面拗口,有一座普渡寺,因地處荒僻,香火 冷落,寺內偏殿,便成了停柩之處,公子若是一時打不定主意,何不暫時將靈柩寄 存寺內,日後再來搬運,豈不甚好?」   鐵英奇想不出別的辦法,只好依那小老頭的話,將靈柩送到普渡寺存放起來。   這普渡寺過去想必也有一段香火興盛的日子,現在雖然頹敗沒落,但佛家的飾 物,仍然留有極高華的陳跡。   此寺佔地極大,寺房也多。但全寺如今有一老一小兩個和尚,所以許多房屋都 是灰結塵封,無人照料,任其腐蝕下去。   鐵英奇神沮氣苦,腦中的問題,又多又難,淒然不可終日,遂就暫時借住在普 渡寺中,略作息養。   其實,真要分析起來,他在友死父亡的哀痛心情之下,感慨人生如夢,碌碌江 湖,多少有了一點「消沉」的心理。   寺內,老和尚慈祥,小和尚稚氣,說他們有佛氣倒不如說他們有人氣。   相處兩天下來,彼此便似有了數十年交情的老朋友。   這天晚上,鐵英奇已決定了第二天一早離開了。   真想不到,僅只住了兩天的寺院,在他心中竟產生了依戀之情,甚至靜不下心 來打座調息。   像一身功力到了他這種火候的人,會有這種情形發生,委實是一件不可思議之 事。   在萬般無奈之下,只好推門走出室外,就在寺院四周散起步來。   看看月已西斜,三更早過,鐵英奇的心情,漸趨平伏,正欲回房之際,忽然看 見寺內飛出一條小小的人影,不用說,就是那小和尚。   鐵英奇藏身暗處,看著那小和尚在普渡院四周,打了兩個圈,似是搜查附近有 無江湖人物隱藏。   鐵英奇要非功力高絕,也幾乎被他發現行蹤。   最後,小和尚以流星趕月手法,向空中擊出兩塊小石子,後石撞前石,發出一 聲脆響。   接著便見老和尚從寺內飛身出來。   二人交頭接耳說了幾句話,小和尚又跑出數丈之外,守望四周。   老和尚又在寺院四周,搜查起來。   鐵英奇見他們如此謹慎,大是奇怪,不知他們的目的何在?   這時,老和尚回到寺前,在第四級石級,從右算起的第三塊麻石上,左掌一按 ,那方石塊,翅起了尺高,他伸手在石下摸了一摸,提出一包東西,小心翼翼的放 入懷中,呼喚了小和尚一聲,聯袂向東疾馳而去。   鐵英奇對這老小兩個和尚,有著出乎尋常的好感,這片刻見他們鬼鬼祟祟的, 大是起疑,便隱身追了下去,倒要看看他們到底有些什麼名堂。   那老和尚功力極高,左手攜著小和尚,飛行速度,仍是極為驚人。   不過,在鐵英奇相形之下,他又差得太多了。   兩個和尚飛奔了一陣,前面已是長江在望。二人直趕江邊,向江心一隻高懸黃 燈的孤舟,甩手打出一塊石子。   那石子力道力行極巧,先落在船蓬上,然後一滑,又擊中了船桅,發出來的聲 音,便是兩響。   這,大約就是他們的聯絡的暗號吧!   果然,那船上黃燈忽然一閃,變成了紅燈。   小和尚緊張地道:「船上有警!」   老和尚面色凝重,將懷中小包交給小和尚收好,吩咐小和尚守在江邊等候,同 時留話道:「為師如果身遭不測,你便速回寺中,請那借宿的鐵相公作主就是。」   小和尚狐疑道:「他幫得了忙麼?」   老和尚手撫小和尚禿頭道:「鐵相公真人不露相,足有幫忙的能力。」   小和尚又道:「如果他不願幫忙哩!」   老和尚道:「不會的,那相公雖是隱憂重重,但那天賦的俠義熱情,直透華盛 ,只要你向他據實相告,他必然會拔刀相助。你千萬相信他就是!」   鐵英奇在暗中見那老和尚這般看重他,知己之感,油然而生,但覺胸腹間熱血 沸騰,決心要伸手管這件事了。   小和尚聲音有些咽嗚地道:「師父!我們何不現在就回請那鐵相公來!」   老和尚語氣一凜道:「為師行道江湖數十年,幾曾求過人家,你難道不知道麼 ?」   小和尚反駁道:「既然這樣,師父為什麼又要徒兒去求他?」   老和尚道:「那是老夫身後之事,你小小年紀,怎能與為師相比。」   小和尚大是不服,道:「師門的志氣,那分大小,徒兒誓不求人!」   老和尚先是聽得一愕,繼之,道了一聲:「好!好!好!」注視了那小和尚半 天,一歎道:「你不愧是我佛心閻王的弟子!只恨為師沒有時間調教你了!」隨手 遞出一本小冊子,交給小和尚道:「這是本門武功秘笈,望你好自為之。」顯然, 已抱定了必死的決心,看得鐵英奇鼻頭酸酸的。   老和尚雙袖一揮,身化「大鵬展翅」,竟不帶一點風聲,落身江面之上踏波而 去。   小和尚癡癡的望著老和尚縱身上了船,才隱起身來。   驀地,船上傳出一聲穿雲裂石的笑聲,道:「原來是你這佛心閻王從中搗鬼! 」 熾天使書城

    【第十二章 江湖四尊大動干戈】   鐵英奇一聽船上那穿雲裂石的笑聲,功力奇高,暗叫了一聲:「不好!」疾展 「浮光掠影」身法,憑仗丹田真氣,竟然不落水借力,凌空直向江中孤舟落去。小 和尚竟未察知天降救星,猶為師父耽心不已。   鐵英奇身如無物,落身舟上,微息不生,艙內之人,全被他瞞了過去。   他找了一處可以透視艙內的位置,舉目望去。只見艙內一共只有四人,一人背 向這邊,那三個可以看清面貌的人,叫佛心閻王的老和尚居中而立,左邊是一位面 目清瘦的五旬老者,右邊是一個年約三十左右的壯年書生。這二人,神情極是萎頓 ,顯然曾受過一番折磨。   佛心閻王一臉疑訝的神色,合什向那個鐵英奇只見背影之人道「原來是無影神 風簡大俠,幸會!幸會!」   那人會是無影神風簡金祥?   這真使鐵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接著,他不禁自怨自艾道:「糊塗!在嵩山 時,怎會忘了他的約會!」便想現身出去,繼之,又忖道:「且慢!先看看他們到 底是發生了什麼誤會。再現身化解不遲。」於是,又打消了現身的念頭。   這時,無影神風冷笑道:「無戒和尚,倒看你不出,你居然還記得老夫的容貌 。……」   佛心閻王無戒對無影神風簡金祥極為恭敬,順著他的口氣,搶著用話套交情道 :「貧僧記得六十年前,曾隨先師晉遏大俠,多承啟發,時在念中,貧僧……」   無影神風簡金祥忽然暴喝一聲道:「廢話少說,辦完公事,老夫再與你敘舊, 現在,我問你,東西可帶來了?」   佛心閻王無戒臉上神色瞬變,他不敢正面回答無影神風簡金祥的話,以微詢的 目光轉向他身後的老人臉上,想知道他到底先已說了一些什麼話?   無影神風簡金祥只是冷笑,並不制止。   那老人只簡簡單單說了一句:「他已經知道那件東西就在禪師身上!」蒼臉一 紅,便垂下了頭。   佛心閻王早年也是武林道上聲名極著的大俠,素以菩薩心腸閻羅手段聞名於世 ,老年靜心學佛當和尚,俠義之心卻是絲毫未減,當時面色一沉,道:「余施主, 你也不是武林中無名小卒,如何不顧江湖道義若是?」   那老人被責得無地自容,悶聲不響,反手一掌拍向自己腦門。   無影神風簡金祥抬手一指,點住了那老人,使他自殺不得,嘿嘿而笑道:「事 情未了之前,誰也莫想輕輕鬆鬆的死去!你又忘了老夫的話麼?要不,你便再嘗嘗 老夫的『消魂指法』也好!」作勢就欲點出一指。   佛心閻王閃身擋在那老人面前,道:「以簡大俠的威名,想不到竟會對一個武 林後輩,下此辣手,貧僧倒是錯怪了余施主了。」   要知「消魂指法」號稱天下毒功之一,中人之後不痛不癢,只是一個勁的酸, 叫人蝕骨消魂,身受之苦勝過萬刃穿心,縱是鐵打金剛也忍受不住,余姓老者血肉 之身軀自是承受不起,在這種情形下誰能不實話實說。   只是這種手法素為正道武林人物所鄙,無人使用免辱身份。   無影神風簡金祥六十年前,獨霸西南諸省,俠名極著,聲望之隆,與擎天玉柱 鐵錚,長白老人蘇聖北等人,並駕齊驅。   想不到六十年不見,品格大變,令人冷齒。   無影神風簡金祥毫無羞愧之態,手指在佛心閻王無戒禪師面前晃了一下,道: 「我再問你一句,東西帶來了沒有?」   佛心閻王無戒禪師哈哈狂笑道:「你想用『消魂指法』相逼貧僧麼!可惜你找 錯了對象,貧僧有死而已。」回手一指,先點了自己心經「極泉」穴。這樣一來, 縱是不敵被擒,無影神風簡金祥也威逼不了他了。因為,自點「極泉」穴,便是逃 避「消魂指法」   的唯一辦法,所謂「逃避」,便是說,「消魂指法」加到他身上,他便會立刻 死亡,逃避了「消魂指法」的折磨之苦。   無影神風簡金祥只氣得暴跳如雷道:「你就以為老夫沒有別的手法整治你了麼 ?」   揚臂一爪,向佛心閻王左肩抓去。   佛心閻王無戒禪師神色凝重的,閃電般讓開了一爪。   無影神風簡金祥出手如風,只見他原式不變,翻腕反扣,一爪仍然把佛心閻王 抓個正著。   論功力,佛心閻王無戒禪師在武林中,也是與各派掌門人相提並論的絕頂高手 ,可是,與無神神風簡金祥相比,還是有一段距離,是以在船艙之內閃身不開。   無影神風簡金祥一爪見功,掌力一壓,帶得佛心閻王無戒禪師向左衝出一步。   佛心閻王無戒禪師抱必死之心,根本不考慮本身安危,借勢翻腕,斜掌橫切無 影神風簡金祥左腰「章門」穴。   無影神風簡金祥冷笑出聲,道:「在老夫面前,豈容你動手動腳!你給我躺下 !」   掌力再次一壓,佛心閻王無戒禪師前衝之勢,反逼得退了一步,立腳不住,撲 身倒下。   無影神風簡金祥右掌一立,拍向佛心閻王無戒禪師「將台」穴,訕笑道:「老 夫要是治不了你,怎配身居『萬聖宮』玄武堂堂主之尊!」無影神風簡金祥落掌如 風,這一掌落實,佛心閻王無戒禪師的罪,就有得受了。   此老今日心狠手辣,竟使出來比「消魂指法」更厲害的「反筋回血」手法。   驀地,艙外有人輕喝一聲道:「簡老且慢!」   鐵英奇實在看不下去,閃身進入艙內,阻止無影神風簡金祥再下毒手。   無影神風簡金祥掌勢一頓:「哼!」了一聲又復向下拍去。   鐵英奇想不到無影神風簡金祥,相別不過數十天,便反眼不認人,不免微微生 惱,挫腰一掌,向著無影神風簡金祥腕脈切去。   無影神風簡金祥要再不縮手收掌,固然可以貫徹初衷,把佛心閻王無戒禪師毀 於掌下,但是,一條手臂就要斷送在鐵英奇掌下。   他迫不得已,將下拍之勢,反掌向鐵英奇迎來。   雙方掌勢一接即收,無影神風簡金祥被震得退了一步,而鐵英奇卻是紋風未動 ,這還是鐵英奇只用了五成功力,否則無影神風簡金祥只怕會被震出艙外。   無影神風簡金祥大吃一驚,喝到:「你是誰?」   鐵英奇一愕忖道:「相別不過數十天,怎就連人都不認識了?」繼之,又轉念 想道:「莫非是因為我身穿孝服,一時沒有看清之故。」當下笑了一笑,道:「小 弟鐵英奇!」   艙內五人,都是一怔,齊將目光投向鐵英奇身上。   要知,鐵英奇自嵩山一會,以及獨闖「萬聖宮」的壯舉之後,在江湖上已是家 喻戶曉,無人不知。   大家只知道他是一個血性之人,卻沒有想到他有這高的功力,能將無影神風簡 金祥比下去。   最尷尬的是無影神風簡金祥,被鐵英奇在三個小輩之前,一掌震退,其惱怒之 情,可想而知,忽然暴喝一聲,道:「原來是你,再接老夫一掌試試!」   雙掌一併,當胸推出。鐵英奇劍眉一挑,忖道:「簡老大約是惱羞成怒了。」 便不逼人過甚,只用六成真力,回擊過去。   掌力接實,鐵英奇的六成真力,竟與無影神風簡金祥的十成功力,不相上下, 難分勝負,二人腳下都未移動分毫。   可是,那條孤舟,卻被二人掌力震撼得搖了半天。   這一掌,在佛心閻王無戒禪師等三人眼中,只覺他們二人功力悉敵,難分上下 ,倒抽了一口冷氣,安下心來。可是,無影神風簡金祥卻是心頭大震,無顏再與鐵 英奇答話,回手一掌,將艙板震裂半邊,縱身脫出艙外,飛身而出。   鐵英奇心中疑惑不定,竟未出手阻攔,只搖頭歎了一聲,俯身扶起佛心閻王無 戒禪師,道:「禪師受驚了!」   佛心閻王無戒禪師雙手搭在鐵英奇肩頭,又驚又喜的哈哈大笑道:「貧僧雖看 出鐵少俠真人不露相,卻沒有想到,尊駕就是名動江湖的天龍派鐵掌門人,真是多 多失敬了,今天要不是鐵掌門人仗義出手,貧俗等三人,真要死得糊里糊塗了!」   於一陣感謝聲中,艙中年老人和壯年書生,都和鐵英奇見了禮。   他們二人說起來也是名重一方的江湖名人,那老者名叫金銀雙鞭余進賢;壯年 書生名黑白扇王留唐。   大家又請鐵英奇上首坐下,鐵英奇心知在這情形之下如再謙讓,便是驕情,為 求大家安心,便謝了三人,不客氣的坐了上首。   這時,佛心閻王無戒禪師吁聲一歎道:「無影神風簡大俠早年俠名動天下,專 管人間不平之事,想不到數十年不見,性情變得如此反常張狂,甚且,投身『萬聖 宮』,助架為虐,真是武林中一件大大的不幸之事。」   鐵英奇想起與無影神風簡金祥忘年訂交之事也不勝感慨地道:「這都怪在下, 年輕識淺,知人不明,錯救了他。」   佛心閻王無戒禪師訝然道:「不知鐵掌門人此話怎講?」   鐵英奇隨將與無影神風簡金祥訂交之事,擇要說出,大家聽了,又是一陣感慨 的嗟歎。   後來,話題轉到這次惹禍的事情上,佛心閻王無戒禪師便吩咐移舟靠岸,把小 和尚叫上船來,取出那包東西,道:「這包東西,乃是貧僧一位外方好友托付貧僧 保管之物,余王二位施主,便是受了貧僧那好友之托,前來取回此物的。」   鐵英奇道:「包中之物,想來必非凡品!」   佛心閻王無戒禪師哈哈一笑道:「實不瞞鐵掌門人說,貧僧雖是受人之托,卻 不知包中是何物件?」臉上一片怡然之容,認為如此乃俠士道義本色。   鐵英奇被他這種只見其義,不見其害的精神,感動得倍增警仰道:「禪師如此 重義,貴友想必也是一個鐵血男兒,在下景慕已極,不知禪師可否推介識荊否?」   佛心閻王無戒禪師神色一正,凝目注視鐵英奇臉上,久久一歎道:「敞友與鐵 掌門人已是素識,貧僧未明鐵掌門人身份前,原有借助大力之意,可是如今卻羞於 啟口了。」   鐵英奇轉念想道天龍派遭人輕視之事,以為佛心閻王不屑與他結交,不由臉色 一寒道:「如禪師以為不足論交,在下就此告辭了。」拱手飄身,出了船艙。   佛心閻王無戒禪師急得搖手連呼道:「鐵掌門人!請莫誤會,貧僧絕無此意。 」惶恐之色,益於言表。   鐵英奇見佛心閻王無戒禪師心誠意誠,不好意思再走,徒落氣量狹小之譏,一 閃身又回到原處。   他這一去一來之間,大家只覺他換了位置,誰也沒有看出他用的什麼身法,佛 心閻王等三人更是神色一凜,不知鐵英奇的功力,到底有多高。   佛心閻王無戒禪師長歎一聲道:「敞友就是黃山集賢山莊莊主蒼穹神劍上官大 俠!」   鐵英奇眉峰一皺:「哦!哦!」二聲,接不下話去。   佛心問王無戒禪師似乎早已料到鐵英奇必然如此,神色不變地緩緩道:「貧僧 對蒼穹神劍上官大俠與鐵掌門人結怨之事,雖未目見,但以貧僧與上官大俠相交之 深,由上官老兒脾氣推想,其錯當不在鐵掌門人,今日拜識風儀,更使貧僧相信推 斷無誤,不知鐵掌門人可願看在武林危機迫在眉睫,亟待精誠團結,群策群力,共 赴大難的份上,由貧僧從中作一調解?實乃武林之幸!天下之幸!」   鐵英奇胸襟如海,對蒼穹神劍上官勇,原無深仇大怨,只是因為他們逼人太甚 ,不得不自衛求全而已。現經佛心閻王無戒禪師一提,倒是毫無意見,極願修好。   就在他將要表明自己態度時,小和尚猛的插了一句話道:「師父,鐵掌門人英 雄肝膽,道義為先,萬無不同意之理,怕只怕上官大俠,倔強成性,寧死不認錯! 」   鐵英奇真不愧是奇人奇行,當時神情一肅道:「禪師一片菩薩心腸,在下敢不 從命,就此重托禪師了!只要上官大俠不記前嫌,在下隨時聽命謝罪就是!」   鐵英奇這種不記私怨的坦大胸懷,使得佛心閻王無戒禪師等人深為感動,異口 同聲叫了一聲:「好。」對鐵英奇更增敬佩之心。   佛心閻王無戒禪師滿心高興,隨即帶了小和尚,連同金銀雙鞭余進賢和黑白扇 土留唐,親自前往英山集賢山莊一行。鐵英奇別過四人,竟有一種茫然之感襲上心 頭,因為待辯之事太多,一時竟打不定主意,何去何從。   只是漫不經心的,信步沿江而下。   他信步而行,但卻不知不覺中,走上了回家的道路。   過了宜昌,又過了沙市。   前面,就是他被誘入伏,幾乎被燒死的那座道觀的遺址。   一堆灰燼,片瓦無存,舊地重臨,感慨叢生。   正當他失神間,只見前面路上,飛奔來了一條人影,那人一眼瞥見鐵英奇,急 奔的身勢突然升空,在半空中打了一個半弧,無聲無息的落在鐵英奇身後。   鐵英奇功力高絕,雖在神志不專之下,仍然發覺了身後有異,猛然身形急轉, 單掌當胸一立,喝道:「是誰?……」   來人喜動眉梢,大叫一聲,撲向鐵英奇道:「鐵兄弟,你可把我老簡找死了! 」手一伸,便向鐵英奇肩上搭來。   鐵英奇厭惡地閃身退了三步,雙掌一封,冷然道:「舟中一別,不過數日時光 ,你找我何事?」   那人被鐵英奇冷漠的態度,弄得一愣,停住身形,蒼目連翻了幾翻道:「老夫 和你武夷一別,因途中遇見了一位故友,行程略有延誤,想不到趕往嵩山時,你已 先行離開了,好不容易今天才找到你,你這就是對好朋友的態度麼?誰又和你在什 麼舟中見過面?   你再仔細看看!老夫到底是誰?」   鐵英奇暗罵:「你倒真會裝蒜!」臉皮依然繃得緊緊的道:「無影神風簡大俠 名聞天下,如今又是『萬聖宮』玄武堂的堂主,在下不敢高攀,我們將來,『萬聖 宮』中再見,只是那時候,在下便沒有今天這樣好說話了。」頭一撇,甩袖而行。   無影神風簡金祥乃是年高望重的老英雄,江湖經驗十分豐富,壽眉一卷,認為 鐵英奇錯把另一人認作了自己,必有原故,自是不能讓鐵英奇走開,以免誤會越鬧 越深,當時,閃身阻住鐵英奇道:「鐵老弟慢行,此事其中必有緣故,不可不察! 」   鐵英奇一驚,駐足不語,想起幻影神翁易容幻形之能,舟中所見的無影風簡金 祥極可能是假的,不過,誰又能相信,當面這位無影神風簡金祥就是真的呢?   即便當面這位是真的,又怎知他沒有投身「萬聖宮」,而現在來欺騙自己呢?   這些問題,都無法當時證明,鐵英奇真有點作難了。   無影神風簡金祥何等老練,一眼就看出鐵英奇心中想法,立即提出一件可以證 明他身份之事,道:「奇光蘊神功,無心脫蛟龍。」   鐵英奇一身「行健」神功,是在朱心赤子張茂隆洞中悟得,無心井便是出洞之 門,此事只有鐵英奇與真的無影神風簡金祥知道。   鐵英奇一猶豫道:「簡老,小弟還有一個疑難請教?」語氣已是和氣得多的了 。   無影神風簡金祥長後一挑道:「心疑生暗鬼,鐵老弟有話,儘管直說。」   鐵英奇道:「請你證明,你並非『萬宮聖』玄武堂堂主!」   天呀!這叫人如何證明呢!   無影神風簡金祥被鐵英奇弄得啼笑皆非,無法證明自己的身份。就當他們二人 ,虎虎對視,鐵英奇臉上神色又變,又將拂袖而去之際,忽然,又見大路上奔來一 人。   鐵英奇一見來人,臉上泛起一層尷尬之色,沒奈何的叫了一聲:「蘇爺爺!」 便低頭不語了。   無影神風簡金祥卻是大喜道:「蘇兄來得正呢,鐵老弟正懷疑小弟投身『萬聖 宮』,當了玄武堂的堂主哩!你我分手不久,正好請你作一證明!」   長白老人蘇聖北發出一聲仰天長歎道:「『萬聖宮』宮主有什麼不好!簡老弟 ,你就坦白承認了又人何妨!」   無影神風簡金祥被說得糊里糊塗,還當長白老人蘇聖北有心開他的玩笑,只急 得言詞不清道:「你……你這人喝醉了麼?」   長白老人蘇聖北神色一凜,道:「老夫清醒得很,只怕是你糊塗得忘了本了, 英兒乃是自己人,我們理應提攜他才是,你這般違莫如深,豈是對人之道。」   鐵英奇劍眉雙蹙,只覺長白者人蘇聖北的話刺耳得很,正感不是味時,長白老 人蘇聖北又正面向他道:「『萬聖宮』已由玄陰帝君出山接管了,老夫已被帝君聘 為白虎堂堂主,和簡老……」   鐵奇臉上神色連變,不等長白老人把話說完,已是全身顫抖,雙手掩耳,狂呼 道:「不!不!我不要聽了!」又叫了一聲:「天呀!」頓足疾掠而去。   背後,還傳來了長白老人蘇聖北狂笑道:「令祖擎天玉柱鐵老哥哥,也已受命 為帝君座下青龍堂堂主!他有話交待,要你立刻前往聽命!」   鐵英奇又狂叫一聲,飛跑更急。   無影神風簡金祥顧不得答理長白老人,口中呼聲:「鐵老弟!」尾隨追下。   長白老人蘇聖北笑更是狂傲得意了!   周婷婷被玄陰帝君一阻,待得奔出「萬聖宮」,已失去鐵英奇奔行方向,心知 方向一失,再要想追上他,勢比登天還難。她低頭看了一眼手中握著的寸長枯骨, 腦中回想起玄陰帝君要聘請師尊任職「萬聖宮」朱雀堂主的話,狠起心腸,擱下私 情,決定先回山一行。   說起周婷婷這次怎會也在「萬聖宮」現身呢?   原來,鐵英奇和無影神風簡金祥離開三仰峰那晚,鐵英奇因招呼墨龍駒,發出 過一聲輕嘯,空山寂寂,聲能及速,何況鐵英奇「行健」神功初成,不知控制內力 ,未免多用了兩成功力,於是清清晰晰的送到了正在悲泣慨歎的周婷婷耳中。   周婷婷聞聲知人,出屋疾追,還是慢了一步,沒有見到鐵英奇的人影。   惆悵中,卻減去了不少悲思之情。   至少,她知道鐵英奇已是脫險下山了。   一念之誠,於是,她偷偷的跑下了武夷山,她覺得要不見上英弟弟一眼,在武 夷山再也安不下心。   江湖上傳遍了鐵英奇獨鬧「萬聖宮」的消息,周婷婷追到「萬聖宮」,終於遇 見鐵英奇,兩口子正好送了忘我禪師的終。   萬里相尋,連話都沒有說下幾句,便又各奔東西,周婷婷心中的難受,自是不 言而喻。   畢竟,周婷婷不愧是天下奇女子,在此關頭,還是選擇了先公後私的做法,放 棄找尋鐵英奇,先趕回五夷山三心庵。準備等待師父回山,面稟玄陰帝君的狂言。   其實,心如神尼在將「續斷青空」分送給閻羅恨郭競天與百靈仙子蘇梅苓後, 已毫無耽擱的回到了三心庵。   所以,她並不知鐵英奇獨鬧「萬聖宮」的壯舉,還在為鐵英奇的失事墮崖和周 婷婷的離山憂心不已了。   心如神尼原是一片成全鐵英奇的好心,想不到適得其反,這件不幸的事,使心 如神尼愧海交集,自責不已。   周婷婷回到三心庵時,正是心如神尼臨崖獨立,暗自傷神之際。   周婷婷也被引起了心中傷感,叫了一聲:「恩師!」雙足一點,就撲到心如神 尼懷中,顧不得說下山之行,便嗚咽抽泣了起來。   心如神尼見是周婷婷無恙歸來,心情立即舒暢,撫著周婷婷垂肩柔髮,輕聲安 慰周婷婷道:「婷兒,你這次下山受了什麼委屈沒有?」   周婷婷哭了一陣,情緒漸漸平伙,掏出玄陰帝君的白骨令,道:「師父,你老 人家可識得這段枯骨?」   心如神尼雙目一觸白骨令,神色一凜,唸了一聲:「阿彌陀佛!」道:「這只 白骨令,你從何處得來?」聲音微顫,顯然這位天下第一神尼,見了白骨令,也是 心驚不已。   周婷婷察言觀色,知道事態極為嚴重,隨將下山所遭遇之事,詳詳細細的稟告 於乃師。   心如神尼猶知鐵英奇未死,心情又是一寬,望著周婷婷臉上現出了微笑。   當他聽到玄陰帝君傳令聘她為「萬聖宮」朱雀堂主時,神色又是一緊,顯得極 為慌驚不安。   周婷婷見狀,想不到師父竟會怕了一個玄陰帝君,不由大是不服道:「那老兒 真是可恨,婷兒下次遇見他非給他一點顏色看看不可!」   心如神尼緊張的心情,似被周婷婷的不知,引得大為開朗,微微一笑道:「婷 兒,你知道玄陰帝君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物麼?」   周婷婷道:「大不了是一個青袍老人,有什麼了不起!」   心如神尼慈眉雙蹙道:「說起玄陰帝君來,就當今武林之中,為師還想不出有 誰可以勝得過他!」   周婷婷想起鐵英奇祖父擎天玉柱鐵錚當年的英勇事際,應是天下武功最高之人 ,不由興忡仲的道:「聽說擎天玉柱鐵爺爺仍在人間,要是能夠找到他老人家,便 不難制伏那玄陰帝君了!」   心如神尼道:「擎天玉柱鐵大俠的功力,與為師在伯仲之間,以為師功力而論 ,最多在玄陰帝君手下保得百招不敗,鐵老大約也強不過那裡去。」   周婷婷這才感到緊張道:「他到底是怎樣一個人物,怎會如此厲害?」   心如神尼道:「說起此魔出身,一言難盡,總之,他算得上近數百年來,功力 最高的魔頭之一,二十歲出道江湖,便具無敵身手,百年之前,整個江湖簡直被他 鬧得天翻地覆。」   一頓,吁了一口長氣。   周婷婷搶著道:「師父未免把玄陰帝君捧得太高了,他要真的厲害,當年就該 席捲武林,他用不著等到今天才在後輩面前,厚顏稱雄了!」   心如神尼笑道:「婷兒,你不要搶話說,我還沒有說完呢!」   周婷婷道:「徒兒是看不慣那魔頭倚老賣老,要略洩心頭之氣。」   心如神尼道:「幸好當時正道人物中,也出現了一位頂天立地的大英難,力挽 狂瀾,一戰之下,打敗了玄陰帝君,消弭了一場武林浩劫。」   周婷婷精神大振,急急地道:「他……他老人家是誰?還在不在人世間?我們 可以請他去!」   心如神尼仰臉望著天邊一朵白雲,無限嚮往地道:「他……未打敗玄陰帝君之 前,江湖上寂寂無名;打敗玄陰帝君之後,等不到人家問他的名字,便在武林中消 失了,好象天上的彗星一樣,雖是光芒四射,為時卻是極為短暫。」   周婷婷失望地一歎,道:「真可惜!」忽然,她心念一動,想起師父說話的神 態語氣,大異平常,目之中所射的神光,也竟是那樣的深邃柔和,「呵!呵!」莫 非他是她的……忍不住脫口道:「師父,你老人家認識他!」   心如神尼臉上泛起一片紅霞,瞧了周婷婷一眼,像少女般一扭頭,道:「不! 為師不認識他!」接著又歎了一口氣,道:「為師只知道他乃是武林不倒翁朱心赤 子張茂隆老前輩的記名弟子,並知道張老前輩的洞府,就在三仰峰附近。」   周婷婷何等心慧之人,恩師的滿口否認,等於是自認和那奇人有過不平凡的感 情,要不,她百年修為的神心,怎會止不住激動。   她把這想法放在心裡,臉上露著微笑,又問道:「師父怎知朱心赤子張老前輩 的洞府就在三仰峰附近?」   心如神尼忽然朗聲一笑,道:「出家人不打誑語,為師確是認識他!」   周婷婷暗笑道:「你老人家早說,不就得了!」   只聽心如神尼幽幽的又道:「張老前輩洞府就在附近之事,是他告訴為師的! 」頓了一頓,臉現淒苦神色,又道:「只可惜,他話未說完,就因重傷倒在那塊青 石上,與世長辭了!」指著一株古松之下的大青石,手指有些顫顫的。   周婷婷有些濕濕的道:「那是說,他老人家,最後還是失敗了!」   心如神尼神色一肅道:「誰說他敗了,只能說他與玄陰帝君二人都受了重傷, 而他……他為了要告訴為師有關張老前輩洞府之事,連夜急奔了千里之地,才引得 內傷轉巨,誤了自己生命!」說到後來,她那嚴肅的神態,再也保持不住,臉上掉 下兩行情淚。   她話雖說得隱隱約約,那情意之深,卻聽得周婷婷也流下了眼淚。再不敢有所 發問,生怕加深恩師的隱痛。   師徒二人,互慰的望了一眼,心如神尼忽然心神一斂,莊嚴地道:「我們只要 找到張老前輩的洞府,便有辦法制伏玄陰帝君了!」   忽然,就在心如神尼所指那塊青石的古松上,發出一聲大笑,道:「張老前輩 的洞府,早已有捷足先登之人了!」   聲落人現,無影神風簡金祥一揖道:「數十年不見,想不到故人風采依舊,可 喜可賀!」   以心如神尼的功力無影神風簡金祥縱有冠絕天下的「浮光掠影」輕功,也難欺 入五丈之內不被發現,只因正碰上心如神尼緬懷往事,未免疏神,致有此失。   心如神尼命周婷婷見過無影神風簡金祥,正色道:「簡施主所說張老前輩洞府 已有捷足先登之人,可是真的?」   無影神風簡金祥原是無心出口,經心如神尼這一問,猛的記起朱心赤子張茂隆 的遺言中,有不在人前稍露口風的告戒,不由老臉一紅,吶吶地道,「守口之言, 尚清神尼見諒,老夫不敢有違張老前輩遺喻!」   周婷婷心直口快道:「原來老前輩便是捷足先登之人!」   心如神尼也目注無影神風,微微含笑。   無影神風簡金祥搖手急辯道:「另有其人!另有其人!老夫只是幸附驥尾,得 觀張老前輩仙顏,算不得張老前輩授命之人。」   周婷婷猶待出語相逼,心如神尼一笑,止道:「婷兒不必再問了,既能容納施 主在一起,那人必非邪惡之徒,這樣貧尼也就放心了!」心如神尼肅容入庵,獻過 香茗,看巧武奶奶也從外面歸來,大家都是舊識,武奶奶一見無影神風簡金祥,神 色一變:「簡老頭!你是來作說客,請我們神尼出任堂主的嗎?」   原來,武奶奶這次下山,聽到江湖傳言,「萬聖宮」下青龍,白虎、朱雀,玄 武四堂堂主中竟有神尼之名,是以有此一問。   但當他一眼看到周婷婷時,又把無影神風簡金祥甩到一邊,只問周婷婷道:「 婷兒,你好麼?你不聲不響一走,真急死了奶奶和你的師父!以後要走,千萬告訴 奶奶一聲,有奶奶陪著你,便不怕江湖鬼蜮伎倆了。」一片親情愛意,令人感動。 周婷婷握住武奶奶的雞皮老手,承歡道:「憑了師父和奶奶,有誰敢欺負我!」   武奶奶被周婷婷奉承得大是高興,道:「婷兒,你休息休息!你大概餓了,奶 奶給你準備東西去!」一笑而退。   無影神風簡金祥大聲道:「武大娘,請莫忘了老夫一份!」   庵內飯菜是現成,很快就端了出來,不過另外給周婷婷做了兩樣精製小菜,放 在她面前。   無影神風簡金祥見了,大笑武奶奶偏心不已。   飯畢,又談到當前武林形勢。   心如神尼這才知道,不過近半月的工夫,「萬聖宮」已是面目一新。重換了新 的主人。   最使心如神尼聽了又氣又怒的,是玄陰帝君自說自語,強聘自己與擎天玉柱鐵 錚,長白老人蘇聖北,和無影神風簡金祥為其座下的堂主。   據無影神風簡金祥說:「他在沙市附近遇到鐵英奇時,鐵英奇便把他以『萬聖 宮』堂主視之。」   同時,他還遇見自承受任了堂主之職的長白老人,而且,聽說擎天玉柱鐵錚也 已到「萬聖宮」。   鐵英奇就是受了這消息的打擊,不克自制的在江湖上失了蹤。   總括一句,當代四大奇人中,已有二人投效在玄陰帝君座下無疑,剩下來的, 只有心如神尼與無影神風簡金祥而已。   這些話,只聽得心如神尼等三人臉上布上一層愁雲。   無影神風簡金祥慨歎一聲,道:「老夫前來拜訪神尼的目的有二:其一。商量 應付對策;其二、找尋鐵英奇的下落。」話音一頓,又訕訕地一笑道:「事到如今 ,老夫也顧了朱心赤子張老前輩的告戒,要告訴各位一個消息了。」   心如神尼等三人神色一肅,異口同聲道:「我等洗耳恭聽!」   無影神風簡金祥正容道:「此話由老夫口中說出,但願就止於三位之耳,莫再 傳與他人知道!」   心如神尼也慎重地道:「施主放心,我等絕不妄洩一字就是!」   無影神風簡金祥又向空默析了一陣,始沉聲道:「鐵老弟就是朱心赤子張老前 輩的遺物得主,老夫猜想他在灰心失意之餘,極可能會潛入張老前輩洞府,是以前 來尋找於他。」   「哦!」   「哦!」   「哦!」   三人面面相覷,真想不到朱心赤子張老前輩的遺物得主,就是鐵英奇。   驚「哦」之聲過後,心如神尼微微一笑到:「貧尼在此處找了將百餘年,想不 到有緣之人乃是鐵英奇,真是緣由天定,半點不由人。婷兒,你現在可高興了吧! 」   周婷婷自是比誰都高興,連聲催問道:「朱心赤子張老前輩洞府何在?我們快 去找他去!」   無影神風簡金祥道:「那洞府出口,乃是貴庵後園無心井!」   三人聽了,又是一怔。   無影神風簡金祥望著周婷婷笑了笑道:「那天我們出困之時,鐵老弟聽到周姑 娘歎惜之聲,原想與姑娘相見,後來,不知他怎樣又決心走了?」   周婷婷一皺眉,顯得又失望又悲戚,陷入深思。   片刻間,只見她目朗眉舒,心胸開暢地一笑道:「英弟弟乃是重義之人,想必 是怕延誤了正事,所以才顧不得私……」下面一個「情」。再也說不出口。   無影神風簡金祥哈哈大笑道:「周姑娘!你與他倒真是心意相通了!」   周婷婷被說得不好意思,閃身後園奔去,道:「我們找英弟弟去!」   他跑到「無心井」邊,縱身向井中跳去,但覺手臂一緊,被無影神風簡金祥牢 牢抓住。耳邊響起無影神風簡金祥的聲音道:「周姑娘且慢!井水涼得很哩!」   周婷婷睜大眼睛,愕然道:「老前輩你不是說這口井麼?」   心如神尼與武奶奶也都用含疑的眼光,望著無影神風。   無影神風簡金祥道:「張老前輩洞府出口,在高出水面三丈處的井壁上,你如 不知門戶,縱是跳入水中,也是不得其門而入,還是由老夫在前引路吧!」   心如神尼道:「婷兒,施主說的甚是,我們且在井邊,聽候簡施主招呼吧!」   無影神風簡金祥丹田凝氣,身子也高出井口,正要緩緩向井內落去,突然園外 飛進一條人影,喝聲道:「神尼小心,不可上了人家的當,快快阻止他入井!」   心如神尼念生意動,袍袖一揮,發出一股般若神功,封住井口,道:「簡施主 慢行一步!來人乃是長白老人蘇施主!」   人影連閃,無影神風簡金祥,長白老人蘇聖北,心如神三人,已是分據三方, 凝目相對。   三人三條心,三種想法,一個疑團?   而武奶奶和周婷婷都張大了眼睛,怔在一邊。   來人長白老人蘇聖北,百份之百懷疑無影神風簡金祥心懷不軌。   因為他一路追尋鐵英奇時,不但風聞「萬聖宮」增設四大堂主之事,而且,自 己還收到了一份聘書。最使他看不起無影神風的,就是他曾經親眼看他無影神風本 著「萬聖宮」的招牌,在外為非作仗歹。   無影神風簡金祥更懷疑長白老人,是奉了玄陰帝君要命,前來挑撥離間,遊說 心如神尼。   心如神尼則是一片茫然和迷惑。   三人緊張地對立了半天。   長白老人蘇聖北向心如神尼一拱手,道:「前次多承神尼援手,賜救小孫梅苓 一命,聖北老眼昏花,錯過神尼佛駕,慢待失禮之處,尚請神尼多多海涵。」   心如神尼禮貌上笑了一笑,道:「失禮的原是貧尼,倒叫蘇施主見笑了!」   長白老人禮貌一過,便戟指無影神風簡金祥道:「神尼可知此人真實身份背景 ?」   無影神風簡金祥也指著長白老人道:「神尼注意此人信口雌黃!」   心如神尼開口欲言,卻被長白老人搶在前面道:「此人已投身『萬聖宮』,當 了玄武堂的堂主!」   無影神風簡金祥吹鬍子瞪眼道:「此人已就是『萬聖宮』的白虎堂的堂主了! 」   長白老人氣極罵道:「胡說!」   無影神風簡金祥回罵道:「你才胡說!」   「你……」   「你……」   二老都氣得說不出話來。   心如神尼定了一定神,搖搖頭道:「二位施主各執一詞,貧尼莫衷一是,二位 都請下山吧!」她沒有辦法,只有下逐客令了。   長白老人蘇聖北一怔,道:「老夫乃是追尋鐵英奇而來,請神尼叫出鐵英奇, 老夫和他說幾句話就走!」他一心要向鐵英奇解釋百靈仙子蘇梅苓未死之事。   無影神風簡金祥道:「老夫只要找到鐵英奇,不用神尼吩咐,自會立刻下山! 」   二人都無離開之意。   心如神尼,慈眉雙挑道:「婷兒!送客!」   長白老人蘇聖北「哼」了一聲,目中稜芒陡盛,射到無影神風臉上。   無影神風簡金祥狂笑道:「蘇聖北真有你的!挑撥離間的手段,確實高明,老 夫願在武功方面,請教!請教!」   周婷婷插身二人之間,左右一福道:「晚輩恭送二位老前輩下山!」   他們二人,都有一拼之意,卻因周婷婷站在中間,礙於「身份」,拉不下臉當 時出手。   二人只是干等著,瞪著眼睛。   心如神尼冷笑一聲,道:「二位既然目中無人,貧尼只好親自恭送了!」臉色 一寒,般若神功,運到了十二成,移步向二人走近。   她剛走得二步,墓地斜刺飛來一人,在三人之間一落,道:「神尼亦有令人生 疑之處,不得不察!」   來人欺身進來,三大武林奇人都未能及時察覺,其功之高可以想見,大家都是 一驚,連忙抬頭望去。   但見來人身穿天藍色長袍,銀髮皓道,面露微笑,目射奇光,向著他們三人, 不住的含頷作禮。   長白老人蘇聖北歡呼道:「大哥!想死小弟了!」   無影神風簡金祥也是和風滿面地道:「鐵大俠駕到,這就好說了!」   心如神尼唸了一聲:「阿彌陀佛」,雙手舍下道:「鐵大俠素不輕言,貧尼敢 請開導!」   擎天玉柱鐵錚突然在三仰峰現身,不但鎮住了即將爆發的一場大戰,而且,更 使周婷婷的一顆心,激動得快要跳出口腔來。   心上人的爺爺,還不是自己的爺爺,想起來,真是難為情。   擎天玉柱鐵錚未先回答心如神尼的話,只笑了一笑,神目電閃,落在周婷婷臉 上,只看得周婷婷全身發燥,似有千百隻螞蟻在身上爬行,不安已極。   心如神尼一笑道:「婷兒還不快過來見鐵老前輩!」   周婷婷心理一慌,更是抬不起頭來,不過心裡卻極願上前見禮,恭順的走到擎 天玉柱鐵錚跟前,拜了下去,吐聲清越地道:「婷兒叩見鐵爺爺!」   擎天玉柱鐵錚受了周婷婷一拜,便身手未動的發出一股極大的勁力,扶起周婷 婷,神目之中,隱含慈淚道:「令尊就是銀衫劍客周大俠麼?」   周婷婷咽嗚著應了聲:「是!」   擎天玉柱鐵錚伸手撫著周婷婷秀髮道:「孩子,你好!」   周婷婷一串熱淚滾滾而下,只覺得這位鐵爺爺對她太好了,忽然羞意盡消,一 頭沖到鐵老懷中,抽泣道:「爺爺!英弟弟他太苦了!」   擎天王柱鐵錚深覺愧對自己愛孫,被周婷婷一句話,說得半天默默無語。   同時,也引起四聲共鳴的嗟歎!   爺倆這純真的關切之情,使長白老人想起了自己愛孫百靈仙子蘇梅苓的遭遇, 頻頻搖頭,說不盡的心酸。   這情形落在擎天玉柱鐵錚眼裡,向他一笑道:「兄弟,梅苓那孩子,愚兄已經 見過了,我喜歡她,你盡可放心!」言外之音,使長白老人心神皆舒,喜上眉梢。   擎天玉柱鐵錚輕輕推開周婷婷:「孩子!你先站開一步,爺爺忘了回答令師的 話哩!」   周婷婷依依地離開了擎天玉柱鐵錚,回到武奶奶身邊,一雙秀目,卻柔光閃閃 的,沒有離開過擎天玉柱鐵錚片刻。   擎天玉柱鐵錚又恢復了他那威凜的風標,笑對心如神尼道:「神尼也是外出回 山不久,同樣有洗刷嫌疑的必要!」   心如神尼恍然而笑道:「鐵老是認為貧尼已歸附在『萬聖宮』了?」   擎天玉柱鐵錚道:「老夫曾目觀四大堂主,同時在『萬聖宮』出現!」   「呵!」三人異口同聲而呼。   周婷婷聽了忍不住插口道:「爺爺的意思是說,另有四個面貌與爺爺等相似之 人!」   擎天玉柱鐵錚點頭道:「不錯!我發現我們四個人,都鬧了雙包案。」一頓, 接著:「是的,我們不能不想到,我們現在四人之中,可能有假冒之人在內!」   無影神風簡金祥不大相信道:「要找出四人像貌相同之人,假扮我們,恐怕不 大可能吧!」   長白者人哈哈大笑道:「幻影神翁易容之術天下無雙,莫說只是四個人,就是 上百個,又有何難!」   無影神風簡金祥猶自不相信,經過心如神尼和擎天玉柱鐵錚的一再解釋,才無 話可說。   要知他脫困不久,對幻影神翁的幻形之能,猶無認識,是以,不免要大家多費 一番口舌。   事實上,「萬聖宮」中的四大堂主,確然沒有一個貨真價實的本人。說穿了, 不過是玄陰帝君的一種陰謀而已。   玄陰帝君除網羅擎天玉柱等四大奇人以壯聲勢外,並含有分化正道武林團結的 詭計在內。   他授命幻影神翁,利用易容之術,將他們座下的四位魔頭,幻形變作擎天玉柱 鐵錚,長白老人蘇聖北,心如神尼,無影神風簡金祥等四人。   此事,做得非常隱秘,除了幻影神翁外,其他一干魔子魔孫,赤均被蒙在鼓裡 ,毫不知情,都以為四大堂主,確為擎天玉柱鐵錚等四人,倍感興奮不已。   需知,擎天玉柱鐵錚在江湖上,聲譽之隆,極少有人可與相比,羅致了他們四 人,再看碌碌江湖,已是再無餘子,俱不足道了。   玄陰帝君這一手,真是高明已極,擎天玉柱鐵錚等縱然不能為他所用,也要被 他安排的那些假冒之人,弄得身敗名裂,為正道武林所厭惡,無顏立足江湖,含恨 道世以沒。   這種做法的結果,是否能盡如玄陰帝君的理想,暫且不論。   且說擎天玉柱鐵錚見無影神風簡金祥相信了大家話,這才可坦誠相對,共商大 計。   長白老人首先響應道:「大哥言之有理,不過用什麼方法呢?」   心如神尼唸了一聲「阿彌陀佛」,道:「依貧尼之見,我們何不就以各人師門 絕技,來證明自己的真實身份!」   長白老人蘇聖北道:「是的,玄陰帝君之人,縱能幻化我們的形貌,在武功方 面,卻難以學步,模仿得恰到好處,尤其功力火候,明眼一見,便識真假,神尼之 見的確高明。」   無影神風簡金祥道:「神尼般若禪功,已至出神入化之境,意隨念動,百步之 外,傷人醫命於無形,我等正好一觀罕世絕學。」   心如神尼笑道:「鐵施主先天無極兩儀神功,簡施主融匯儒道『浮光掠影』, 俱皆武林絕響,珠玉理應在前,老尼何敢佔先?」   長白老人望著擎天玉柱鐵錚笑道:「笨鳥兒先飛,小弟先拋磚引玉,敢不遵命 !」   頓了一頓,道:「只是如有失閃,還請各位不要見笑。」   語聲一落,他已轉向無心井雙手向著井口,一按一揚,喝了一聲:「起!」硬 把井內三十丈下的井水,帶起一道碗口粗的水柱,高出井口數丈,就像是一根雪白 的銀柱,插在井中,撐天而立,不動不散。   如此「不動不散」,就是功力火候已到神化之境的真本事。   大家剛叫得一聲:「好!」餘音未落,長白老人雙目電射,凝注水柱頂端,又 叫了一聲:「轉!」   只見那撐天而立的水柱,忽然一陣盤旋,滿天飛舞起來,真個是驕如飛龍,疾 似閃電「九轉玄功」便在那飛舞之中,生生不息,表現出九轉還原之妙。   無影神風簡金祥又單獨喝了一聲:「好!小弟湊個興吧!」   只見他身如飄萍,看似極緩,其實,快似閃電地,已然落在那飛舞的九龍之上 ,就憑一口丹田之氣,靜立在水柱的端頭,隨之飛舞起落,正好成了那水柱的龍頭 。   這種身法,較凌虛御風,顯然又要高了一籌。   心如神尼笑對擎天玉柱鐵錚道:「蘇簡二位施主所現神功,已證明了他們是真 實本人不誤,該貧尼現丑了!」   言罷雙手一合,唸了一聲:「阿彌陀佛!」便垂簾合目,不言不動,再無其他 動作了。   周婷婷看了半天,看不出乃師「般若禪功」威力之所在,不禁細聲問武奶奶道 :「奶奶,婷兒看不懂!」   武奶奶搖搖頭,敢情她並不比周婷婷高明。   擎天玉柱鐵錚微微一笑,道:「神尼正以與舞水龍作目標,展其傷人醫命的罕 絕威力。」   周婷婷顯然有些茫然,仍是看不出其中的奧妙。   擎天玉柱鐵錚道:「婷兒,你可看出水龍之內,有一段青色樹枝麼?」   周婷婷運功凝目找了半天,才在那水龍的腰部,發現一段長約五寸的青皮樹枝 ,隨著水勢翻滾不已。   驀地,只見那根樹枝,一分為四,隨之,青色的樹皮,漸漸轉黃,似乎那段樹 枝,快要斷絕生機。接著,奇事出現,那原已一分為四枯黃色的樹皮,突然又自動 合而為一,快要枯黃的顏色又恢復了原有的青色。   周婷婷這才看出師父神功威力無邊,高妙莫測。   擎天玉柱發出一聲清越的嘯聲,使人感到他那聲音悠悠的變成了條音帶,有如 實體之物,向著長白老人蘇聖北鼓動的水龍捲去。   那條活活潑潑的水龍,忽突一滯,盤旋之勢頓緩。   原來擎天玉柱鐵錚已用「先天無極兩儀神功」化音為實,和長白老人較量了一 手。   不過那只是一發即收,並未完全發出威力。擎天玉柱鐵錚口中的嘯聲,變成了 笑聲:「哈哈!蘇兄弟原諒愚兄則過!」   頓時,但覺天空一朗,水龍緩緩游回井內,四老同聲大笑,道:「幸好我們四 人之中,並無假冒之人滲入。」   擎天玉柱鐵錚又道:「我們今後,最好規定一種手式或暗語,以明身份,免為 人欺。」   無影神風簡金祥道:「鐵兄思慮周祥,就請一併費心好了。」   擎天玉柱鐵錚施展心語傳聲,和四人交換了若干意見,四人滿面含笑,心領神 會,無虞把要好朋友當作敵人了。   尤其是長白老人蘇聖北和無影神風簡金祥,想起剛才誤會之事,不由又相對大 笑起來。   這時,四人身份已明,再無顧慮,無影神風簡金祥乃重新又把鐵英奇可能就在 朱心赤子張茂隆洞府之內潛蹤之事說了出來。   擎天玉柱鐵錚沉吟有頃道:「讓他去吧!我們暫時用不著找他,弄不好反而把 他逼上了絕路。」   長白老人蘇聖北憂心忡忡地道:「英兒曾有身殉苓兒的誓言,如果不向他說明 苓兒未死的確訊,萬一他有了三長兩短,如何是好?」   擎天玉柱鐵錚道:「英兒志氣高揚,榮辱之念忒甚,深以老夫投身『萬聖宮』 為奇恥大辱,此恨未雪,他絕不會輕生,他縱要身殉苓兒,那也是將來之事,盡有 挽回餘地,倒不急在一時,目前我們還是共商應付玄陰帝君的大計吧!」   擎天玉柱鐵錚乃是鐵英奇的祖父,他既不主張驚動鐵英奇,大家自是無話可說 ,只有周苓,心中念著鐵英奇,情不可抑的,叫了一聲:「爺爺……」   擎天玉柱鐵錚道:「婷兒,何事?」   周婷婷面一紅,那心中之事,實在說不出口,口不應心地道:「大家何不同到 庵中,慢慢地說!」   心如神尼笑道:「貧尼多多失禮,倒是婷兒想得周到,大家請!」   大家進入三心庵草堂落坐,獻上香茗,周婷婷和武奶奶都退出庵外,守護四周 ,以免有人接近。   大約過了半頓飯時間,心如神尼才把周婷婷與武奶奶叫回庵內。   而這時,庵中已不見了擎天玉柱鐵錚等三人。   周婷婷和武奶奶身任守護之責,竟未發現他們三人離庵他去,不由倒抽了一口 冷氣,忖道:「我們真是差得太遠了!」   心如神尼是看穿了周婷婷的心事,含笑道:「為師也要下山一行,你好好的充 實自己吧!」   留給周婷婷一本絹冊,交代了武奶奶幾句話,也就飄然下山而去。   且說鐵英奇連番遭到逆心之事不說,忽然又聽說自己最敬愛的祖父也投靠了玄 陰帝君,成了「萬聖宮」的清龍堂堂主,真是又羞急又憤慨,精神大受刺激,抱頭 盲目而逃。   亂跑了一陣,身子乏了,神智反而恢復了平靜。   他近年來飽經屈辱,已養成了一種堅毅不拔的性格,環境的壓力愈大,愈能激 勵他奮發上進之心。   於是,他決心再入朱心赤子張茂隆遺給他的洞府,以便獨對玄陰帝君,洗刷祖 父擎天玉柱鐵錚給天龍派的奇恥大辱。   他決心一定,便再無反顧的向武夷奔去。   這也就是無影神風簡金祥等三大奇人,追蹤到武夷山的前後。   那知,鐵英奇剛進入武夷山區,又遇到了一件意外阻攔。   鐵英奇回到武夷山時,已是夜幕高張,天地一片漆黑。   他腳下加勁,兔起鶻落,在山風中,疾馳而行。   他功力罕絕,飛行極速,卻意外的追上兩條人影,那二人功力極高,行動之間 ,夜寂無聲,要非鐵英奇功力較前大進,只怕難以趕上他們。   鐵英奇無心答人閒事,便想折身從旁超越上山。   那知,二人之中,有人說道:「這次少林之行,小弟甚是為你這天下第一神偷 的名號耽心,你自信確有把握麼?」   另一個人「哼!」聲。道:「蒲田少林雖是嵩山少林下院,我神偷吳七,卻並 未把他們放在眼下,小弟倒真為兄台耽心調虎不成,反被和尚們活劈了。」   原先說話的那人發出一聲狂笑道:「我鐵瞻金丸余振飛,不是向你吳七誇口, 就是嵩山少林掌門人智朗禪師,只怕也難逃老夫鐵瞻金丸之厄!」   二人說話之間,向斜刺裡,轉了方向。   原來,他們只是抄捷徑,路徑武夷山而已。   鐵英奇乃是俠肝義肝之人,不知道這件事也就罷了,現在既然明知蒲田少林有 了麻煩,便再也放不下心。逐把自己的事擱在一邊,隱身追了下去。   他雖是暗中跟上那二人,認清了他們的面目,卻並未中途攔擊。   一則,是怕打草驚蛇,壞了大事。   再則,是因為只知道二人前往少林,到底目的何在,猶未查清,不便輕舉妄動 。   這樣一直跟到南平,都未查清二人此行目的,看樣子,他們倒是機警得很,只 怕今後也不會露出什麼痕跡。   他想了一想,便決定先奔莆田少林報警,好叫少林寺有所防範,以免自己兼顧 不到,有所失閃。   於是,他捷足先登,趕到了莆田。   一入莆田,天已黑盡,只得放緩腳步,準備找一樸實農家,住宿一宵,第二天 再往少林報訊。   前面翠竹叢中,有一座三開間農舍,屋前一池清水,寧靜的氣氛,使他心胸為 之一朗。   他走過一條曲折小徑,剛欲揚聲招呼,只見從屋邊跑出兩條大黃狗,在「汪! 汪!」   聲中,向他猛撲過來。   鐵英奇乃是借宿而來,自然不便打狗欺主,只好閃身避讓。   這時,屋內一個十歲左右兒童,叫了一聲:「回來!」那兩條黃狗便極其聽話 的,夾著尾巴,走回去了。   鐵英奇趕前兩步,含笑問道:「小哥,在下鐵英奇,有請你家大人說話。」   那小童仰頭瞪目,瞧著鐵英奇道:「你是外路來的?」   鐵英奇一想,這小孩真不簡單,自己小時候,便沒有這種識人之力。   他卻沒想到,他的穿裝和語言,等於在臉上有寫了「外鄉人」三字。當下他道 :「小可乃是過路之人。」   那小童道:「你問我家大人,有什麼事?向我說好了。」   鐵英奇總覺向這樣一個小童出口借宿,極難措詞,眉頭微皺,道:「在下有事 相求,小哥作得了主麼?」   那小童裝出一付大人樣子,昂首挺胸道:「誰說我作不了主!」   鐵英奇苦笑道:「在下趕過了宿頭,欲向府上借住一宵,小哥可肯見允?」   那小童皺了一皺眉頭,道:「這……這恐怕不太方便!」鐵英奇道:「隨便住 宿一宵就行,請小哥方便則個。」   那小童仍是搖頭道:「不行,請你另走一家。」   鐵英奇無法向小童講理,只好垂頭喪氣的回身欲走。   一聲極為柔脆的女人聲間,從屋內傳出道:「筠兒,你在和誰說話?」   那小童叫了一聲:「媽!」轉身走了回去道:「是一個過路借宿的人,孩兒已 經請他走了!」   鐵英奇聽見有人答了腔,雖是轉了身卻沒有真的走開,站在原地未動。   果然,屋內傳出一聲歎息道:「出門在外的人,處處都是困難,幫人家一分忙 ,便是自己積一分德,孩子,你快去請人家進來。」   鐵英奇轉回身子,只見門口站著一位二十五六的少婦,白白淨淨的面孔上,分 佈著極為勻稱的眉、眼、鼻和小小的櫻桃小口,總之,這是一張極美的面孔。   那小童卻是不大高興的走了過來,道:「請客官屋裡坐!」   鐵英奇心想,可能這孩子的父親在外耕種未歸,於是坦然的走進屋去。   客廳不大,收拾得纖塵不染,可見這戶人家,不是粗俗之家。   少婦命小童奉上香茗。   鐵英奇自己報了姓名。那少婦告訴鐵英奇,現在他們家中只剩下他們母子二人 ,相依為命,丈夫姓郭,是去年不明不白去世的,小童單名郭筠。   鐵英奇一聽這郭大娘是寡婦,便覺不大方便,這才領悟到何以那小童不願他住 宿的原因,只是,人已進了屋,再要說走,卻又不大適當了。   幸好,郭大娘莊重得很,吩咐小童送鐵英奇進了對面房間,便未再和鐵英奇交 談,晚飯也是由郭筠送到房中,讓鐵英奇個人獨用。   鐵英奇這才放心,閂上房門,上床調息。   他功力罕絕,微一施為,便天地通泰,進入物我兩忘之境。   待他運功完畢,已然月掛中關,過了二更。但覺四外一片寧靜寂寥,望著窗外 如水月華,緬懷身世,不禁一陣歎息。   驀地,一陣衣袂飄風之聲,從數十丈外傳來。   他如今功力之高,非比等閒,在這萬籟俱寂的深夜,莫說夜行人飛行之聲,就 是一根小小的繡花針兒,在十丈之內落地,亦逃不過他耳目。   來人,五個!   方向,正是向這房屋而來。   來人功力不弱,要非他巧獲奇緣,練成了「行健」便無法在數十丈外,察知得 如此詳細了。   他正想不出這可憐的母子二人,怎會牽涉江湖是非之際,來人已止身於屋外四 方,顯然安心不讓那母子逃走,大有趕盡殺絕的打算。   他劍眉一挑,惱怒之情陡生。   戶外,響起了一人大步走近的聲音。接著,兩聲悶吠,兩條大黃狗,已遭了毒 手。   繼之是一聲大震,來人震開大門,入了客廳。   一聲「嘿!嘿!」冷笑,發自那人口中道:「小寡婦!朱大爺給你送貞節牌坊 來了,你還不開房門,出來相迎。」   房內,郭大娘驚叫了一聲,從夢中驚醒過來,顫聲問道:「是誰呀?」   小童郭筠也問了一句,道:「誰?」   來人狂笑道:「小賤人!你連你朱大爺的聲音都聽不出麼!」一掌拍在桌上, 發出一聲巨響,道:「快滾出來,本大爺有話問你!」   郭大娘在房內畏畏縮縮的道:「今天太晚了,我母子早已安睡,大爺的話,明 天再說好麼?」話雖是這樣說,一陣摸索之聲傳出,正向門邊摸來。   郭筠狂叫了一聲「媽!」道:「你不能開門,他不是好東西!」   房外,朱大爺吼道:「小雜種住口!你們母子做的好事,我郭兄弟的臉,都給 你們丟盡了,快快連那小子一併滾出來,本大爺為我郭兄弟捉姦捉雙,看你這個小 寡婦,有什麼話說!」原來,郭大娘留鐵英奇住宿之事,落到了這批壞蛋眼中,藉 機生事。   郭大娘「呵!」了一聲,原要開門的打算立變,死命抵住房門,岔然道:「不 開門!」   自命朱大爺的大漢,冷聲道:「不開,由得你麼!」大巴掌一抬,猛力向著房 門拍去。   他耳邊響起一個不怒而威的聲音道:「朱大爺暫請住手!」橫裡伸出一雙手來 ,托住了朱大右臂肘間關節。   來人出手奇快,有如電奔,不但不知他在什麼時候到了身後,而那搭在關節上 的手指,也有如兩根鋼條一般,刺痛入骨,朱大爺不禁為之心弦一震,回過頭來。   但覺火光一亮,托住他手臂之人,用另一雙手,點亮了桌上油燈。   閃動的燈光中只見那人身穿藍色儒衫,腰中束著一條麻繩,(這是鐵英奇一片 孝心,為忘我禪師通權達變,所服的孝。)不倫不類,但看他面貌,卻是文秀得很 ,臉上也沒有煞氣。   朱大爺試行一掙,竟脫開了控制,膽氣隨之一壯,道:「你是誰?敢來管本大 爺的事!」   鐵英奇:「在下天龍派鐵英奇!天下人管天下不平之事,像你這種欺孤凌寡的 行為,本座卻是管定了。」   天龍派新掌門人鐵英奇雖不是以武揚名,但他所行所為之事,已是傳遍了整個 的武林,姑不論人家對他的觀感如何?而他是一位名人,則應無疑問。   果然,那朱大爺神色微微一怔,顯得有些出乎意外,又問了一句道:「閣下真 是天龍派掌門人?」   鐵英奇朗朗一笑道:「本座沒有改名換姓的必要!」   那朱大爺道:「你就住在屋中?」   鐵英奇心念一動,道:「出門之人向人借宿,乃是平常之事,朱大爺此問,用 心何在?」   朱大爺不但膽氣壯了起來,而且,似是抓住了理由,又恢復了他那滔滔的氣勢 ,一瞪目,道:「堂堂一派掌門之人,與一位年輕貌美的小寡婦同居一家,人家的 想法如何,你應有自知之明!」   鐵英奇怒氣一衝,道:「別室而住,豈容你信口雌黃。」   朱大爺斜著眼睛,板起面孔道:「你身在寡婦家中,暗室中事,有誰知道!」   鐵英奇一愕道:「難道你朱大爺也不相信?」   朱大爺「嘿!嘿!」而笑道:「本大爺親目所見,自是相信得過,可是……可 是……」一頓,沒有了下文,眼睛斜射在鐵英奇臉上,板起的面孔,忽然笑得非常 古怪。   鐵英奇心頭一緊,道:「可是……什麼?」   朱大爺大步走近一張椅子坐下,道:「鐵掌門人!請坐!我們慢慢好商量!」   鐵英奇道:「本座站著就行,你有什麼要商量的?」   朱大爺乾笑了兩聲,道:「鐵掌門人,我們打開窗子說亮話,你一派掌門之人 ,惜的是赫赫威名和清白之譽,我……我花中狼朱一戒,乃是惜花之人,咱們心照 不宣,各行其是,各得其利如何?」   鐵英奇如何聽得進入這種話,俊面一寒,道:「你把本座看成了什麼人?」   花中狼朱一戒霍的站起道:「願不願在你,發什麼脾氣,本大爺告辭了!」朝 門口   走了兩步,又自言自語道:「大掌門人身手高絕,誰知道你剛才不是從那小寡 婦房中跳窗子出來的!」   鐵英奇大喝一聲,道:「你胡說些什麼?」虛式一抓,一股極大勁力,硬把花 中狼朱一戒甩回廳內。   花中狼朱一戒心中只是發麻,不用再談動手,就憑這一招,有十個花中狼朱一 戒,也難與抗衡。   他原有走到門口,偷襲之意,這時卻完全改變了主意,哈哈大笑道:「想不到 天龍派掌門人,會做出殺人滅口之事,有種,你就動手吧!大爺落在你手中,認命 就是!」   鐵英奇真能殺人滅口麼?不要說做,恐怕他這種念頭聯想都不會想到。   這時經花中狼大聲一嚷,鐵英奇更是無所適從,氣得週身發抖,說不出話來。   房門呀的一聲,郭大娘和郭筠已經穿好衣服,推門而出。鐵英奇虛掌一按,阻 住他們母子走出房門,道:「賢母子請就在房中,不要出來!」   郭大娘扶住房門,瞧著花中狼朱一戒,恨恨的道:「殺了你!正是為人世除大 害,我受你的欺侮也受夠了,就和你拚了吧!」便欲向花中狼朱一戒撲去,她既是 婦道人家,又不會武功,怎衝得過鐵英奇為保護她而布起的罡氣。   同時,郭筠也抱住郭大娘的大腿,哀號著:「媽!媽!」   郭大娘無能為力,撫門大哭起來。   驀地,門外有人大吼一聲,道:「你們在這裡幹什麼?」   來人好大的威風,屋外那四個固守之人,聞聲飛逃而去。   屋內,花中狼朱一戒臉上的顏色,也變了一變,但頃刻間,又恢復了那陰惡的 冷笑。   沉重的腳步聲再起,門口出現了一位身高體大的壯實和尚。   花中狼朱一戒惡人先告狀,裝出義憤的聲音,道:「悟明大師來得正好,郭大 娘幾乎被這小子污了!」   悟明大師「哼!」聲道:「你也不是好東西!還不快滾!」   花中狼朱一戒盯了鐵英奇一眼,一溜煙奪門而去。   悟明大師看了鐵英奇一眼,鐵英奇正待有所說明,那悟明大師又轉身面向郭大 娘念聲「阿彌陀佛」道:「大娘請回房安息,此間的事貧僧作主就是!」   郭大娘低下頭,不語,亦未進房。   悟明大師一搖頭,又轉身向鐵英奇大喝一聲,道:「貧僧有好生之德:這遭放 過你,還不快滾了出去!」   鐵英奇一愣,使容驟變,一雙劍眉,刷地挑起。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三章 花和尚半夜惹事非】   又羞又怒道:「大師乃是出家之人,如何聽信一面之辭,便把本座視作為非之 人,這豈不有失察了麼?」   想來這悟明大師雖是出家之人,但脾氣偏是極為高昂,憑他少林寺悟明大師的 身份,鐵英奇竟敢「本座,本座」的反問於他,不由先就對鐵英奇沒有了好感,當 時冷笑一聲道:「不知施主怎會在郭大娘家出現?」竟不屑先問鐵英奇的姓名。   鐵英奇見他竟也如此輕斷,也板起臉:「本座借宿此間,難道有何不妥?」   悟明大師敞聲大笑起來道:「施主長得一表人才,英俊瀟灑……」   語音一頓,道:「唉!餘下的話,貧僧不願向下說了,你自己心中應該明白。 」   這話不但傷害了鐵英奇,同時,也說得那郭大娘玉面生寒,正色道:「大師佛 門高僧,輕信色中狼朱一戒胡言亂語,已然是非不明,怎不知口齒留德,置小婦人 於何地,有請大師賜正!」   悟明大師只是性情粗暴,並非全無腦筋之人,一時失言,惹來郭大娘這一頓責 問,被說得啞口無言,真要吵起來,讓人家知道了,於他和尚面子大是有損,像這 種不是武功可以爭執的事,多言無益,當時「哼!」了一聲,道:「看你不出,倒 是利嘴得很,貧僧豈是和你一般見識之人,哼哼!貧僧也懶得管你們的事了。」僧 袍一甩,點足穿戶而去。   鐵英奇心胸間一股不平之氣,無處發洩,擊掌截下一雙桌角,嚇得郭大娘失驚 道:「鐵相公何必自苦如此,舉頭三尺有神明,但得心地光明,怕他閒言閒語則甚 ,今夜多承援手,小婦人就此致謝了,相公也請回房休息吧!」向鐵英奇福了一福 ,攜著郭藥,退入房內,關好房門。   鐵英奇真沒想到,郭大娘胸懷如此坦蕩,倒顯得自己男子漢大丈夫遜了顏色, 當即一心平氣和,朗聲道:「敬領大娘教益!」轉回房中。   經此一來,鐵英奇那能再靜下心來等待天明,只覺腦殼中雜念紛陳,對許多過 去之事,感到既愧且悔。   首先,他回想到「萬聖宮」那幕使他畢生難忘的慘劇,當時自己在悲痛心情下 ,竟至心神不屬,欠缺鎮靜,只顧為了安置亡父遺體,糊里糊塗的就被小妖女,三 言兩語,罵得一時衝動,錄明閉寒,不但輕輕的放過了萬惡的幻影神翁,而且,連 周婷婷也置之不顧便倉惶而走,顯得自己是多麼的經不住打擊和不夠堅強。   其次想到這次遠來莆田,更是有欠思慮,小題大作,自己僅可就在途中除去那 存心不良之人,豈不乾淨利落,何必白白浪費時間,跟蹤前來,誤了自己再返朱心 赤子張茂隆洞的初衷。   如今奸邪未除,反被少林寺悟明大師視為邪惡之流,這口氣,想來想去,實在 咽不下去。   「唉!我這一趟,真是所為何來?」念頭一轉,便不願再理向少林下院告警事 ,決心抽身而回。   但是,另一種正義的呼聲,又在提示他道:「義之所在,捨死忘生,在所不計 ,任勞任怨,更是英雄本色,管天下之事,才是天下之人,你心志如此經不起考驗 ,如何妄言復興天龍聲譽,消滅武林浩劫,豈非癡人作夢麼!」   鐵英奇但覺被自己心聲之語,鼓舞得心高氣壯,坦然入睡。   天色一明,鐵英奇留下一綻紋銀,也未驚動郭大娘母子,便離開了郭家,向少 林寺走去。   莆田少林寺因系嵩山少林下院,寺中僧徒,與嵩山少林的和尚原是一脈相傳的 同門師兄弟。   主持方丈智先大師,便是嵩山少林寺掌門方丈智朗禪師同參師弟。   此外,也有四位智字輩師兄弟協理寺務,一干僧群掌理的職司,也和嵩山少林 寺名目相同,只是人數有多寡之別罷了。   鐵英奇以步當車,朝陽初升時光,已見揚名武林的少林下院蒲田少林寺,隱現 蒼松翠柏之中。   鐵英奇初入江湖,在蒼穹神劍上官勇集賢山莊,與嵩山少林寺智開大師就有知 遇之感,愛屋及烏,所以對少林寺極為謙虛禮讓,停下步來,瑞正衣冠,才大步向 前走去。   走過一條蒼松並列的青石大道,緊接著就是步步登高的數百級石級,金碧輝煌 ,氣勢雄偉的少林寺大門,在石級的頂頭巍然屹立。   鐵英奇拾級而上,走完石級,才看出大門之前,還有一片白石輔成了的廣場。   穿過廣場,便待舉步跨進寺門,忽聽門內響起了一聲:「阿彌陀佛。」   四個身軀高大的和尚,分兩邊走了出來,攔住鐵英奇去路,一齊合掌當胸,道 :「敝寺已暫停佛事,施主來此有何貴幹?」   鐵英奇打量四僧一眼,笑道:「在下天龍派掌門人鐵英奇,求見貴寺主持方丈 ,有事相商,煩請高僧們代為通報一聲。」   鐵英奇接掌天龍派,已是江湖上眾所周知之事,他雖未顯露過什麼赫赫武功, 在別人眼中也不見得就有復興天龍派的身手和魄力,至少,也是一派掌門之尊。   以少林寺在武林中的地位,豈敢輕視弱小,而有失大門大派的風範,當下四個 和尚相互望了一眼,臉上神色一正,接著左面第一僧一擺手,四僧同時閃開,躬身 合掌道:「鐵掌門人請至嘉賓室稍座,容小僧等通稟敝寺方丈前來恭迎俠駕。」   鐵英奇微微一笑,隨著一位僧人步入左邊一座客廳,但見廳中窗明几淨,佈置 得雅潔無比,極為宜人。   小沙彌捧上一杯香茗,退了出去。   嘉賓室只留下一位大和尚,二人相對稍微笑了一下,鐵英奇年輕而薄一時想不 出應對交際之言,而那大和尚也似拙於言詞,沒有什麼話可說。   片刻之後,小沙彌重又回來,合掌道:「敝寺知客師叔,先來奉陪鐵掌門人, 主持方丈一俟早課作畢,便來親迎鐵掌門人俠駕。」   鐵英奇只覺少林寺畢竟是大門大派,果有其胸襟氣概,心中不由一陣舒暢。   轉念間,廳外大步進一位中年大和尚。   二人目光一對之下,不由都「咦!」了一聲。   鐵英奇忖道:「真是冤家路狹,又碰上了你。」   那大和尚也是暗自思量道:「你這種人物,會真是天龍派的掌門人麼?世道日 衰,人心不古欺詐矇騙之徒太多,可不要上了他的當,否則少林顏面何存?」心念 一動,便有了主張。   原來,那知客僧,不是別人,就是在郭大娘與鐵英奇有過一面之緣的悟明大師 。   二人先是一怔,繼則同時尷尬地一笑。   鐵英奇抱拳道:「在下前來求見貴寺主持方丈,有重要指示相告,有煩大師接 引,昨晚不知之罪,並請大師見諒。」   悟明大師笑容一斂,道:「請少俠稍待,貧僧立請敝寺方丈定奪就是!」也不 相陪鐵英奇。便自退了出去。   鐵英奇聽他語氣不對,長歎了一聲,只怕由於這個悟明大師對自己有成見而致 ,見不到他們主持方丈了。   果然,等了將近頓飯久時間,悟明大師終未再見出現。   又等了不少時間,才見那小沙彌匆匆而入,臉上也沒有了笑容,道:「敝寺主 持方丈因另有重要之事,請鐵少俠暫回寓所,約期再行奉請。」   這些話,鐵英奇自見到悟明大師後,早在意料之中,是以毫不為怪,只淡淡的 一笑道:「少師父之言當真麼?」   小沙彌臉上一紅,也不答話,轉身疾步而退。   鐵英奇大笑聲中,運起天龍之力,在嘉賓室桌上寫道:「人有旦夕禍福,天有 不測風雲,慎之!慎之!」   笑聲未落,便已寫完,而且,還帶著笑聲走出了少林寺大門。   鐵英奇一走,悟明大師閃身回到嘉賓室,目光所及,只見鐵英奇所留警語的字 跡指力強勁,入木七分以上,暗叫了一聲好深的功夫,然後細看字句,看完,冷笑 出聲道:「你簡直就是夫子自道;我們等著你就是!」   回首吩咐一聲道:「請主持方丈駕臨嘉賓室。」   不久,這嘉賓室來了五個老年和尚。   一前四後,正是主持方丈智光大師和四位護法智真、智善、智美、智圓四位大 師。   主持方丈一見桌上留言,不由神色一怔道:「悟明,此人功力比為師如何?」   悟明大師臉色一紅道:「弟子不敢妄議尊長。」   主持方丈智光大師沉聲道:「你說他品德有虧,本座一時不察,輕信你了。」   頓了一頓,又道:「如果此人確是天龍派掌門人鐵少俠,則本寺即有自大失禮 之譏,如果此人有所圖謀而來。你這種輕率之舉,豈不授人把柄,先自失了聲威! 」   悟明大師一時偏見,想不到惹來主持方丈如此憤怒,嚇得慌慌悚悚,無語以對 。   他回想當晚情景,想想越生越疑,越想越覺得自己上了花中狼朱一戒的當,忽 然,大叫一聲,伏地認罪道:「弟子一時不察,明明是上了那花中狼朱一戒的當, 請主持師尊賜罪!」   主持方丈智光大師厲聲道:「誤事之徒,還不下去,請回鐵掌門人,事了之後 ,再交豎堂議處!」   悟明大師飛奔追出寺外,那裡還找得到鐵英奇的人影。   於是,主持方丈又傳命四出找尋鐵英奇之人尚未回寺,黃昏時刻,寺外卻來了 一位高不及四尺,但長得極為壯實的黑面老人,臉上板刀眉,比眼睛寬過一倍,好 似佔盡了上半邊臉,極為引人注目。   他大模大樣地走到少林寺大門口,白石廣場上,雙手一合一揚,一股凌厲無匹 的勁力擊在大門門楣上。   轟然一聲,把「少林寺」中間的林宇,震坍一半,化作灰塵,飄落滿地。   像這樣侮辱少林寺之事,可說是史無前例,激發了全少林寺僧家的憤慨,當時 便有數十個僧人,縱身而出,把他團團圍住。   殿內響起了九聲鐘聲,只見人影紛飛,外面的和尚,是越聚越多了。   少林寺僧眾雖是圍住了那個闊眉老人,可是無人擅自向他出手,由此可見莆田 少林寺戒律之嚴,無遜於嵩山少林本寺。   那闊眉老人出手一掌震毀了「林」字之後,便瞑目而立,對於四周僧眾,不理 不睬,毫不把他們人多勢眾放在心上。   寺內急速的走出一群老年和尚,由主持方丈智光大師率領著,場中群僧立即二 分,讓出一條通路,讓主持方丈走了過來。   主持方丈智光大師一眼看到那蹙眉老人,長眉雙蹙勉強哈哈大笑道:「余施主 別來無恙,老納失迎了!」說話之際,僧袖微拂,原是圍在四周的僧眾,驀地退到 場邊。   鐵膽金丸余振飛仰天發出一陣哈哈大笑道:「老和尚,我們大約有二十年不見 面了吧!你倒是好得很,當上了主持方丈,可還記得我們當年之約麼?」   主持方丈智光大師合掌當胸道:「好說!好說!老納與施主之約,時在念中, 施主不遠千里而來,老納敬陪就是。」   同時用蟻語傳聲,吩咐身後的老僧道:「此獠兇狠毒辣,掌力剛勁過人,本座 昔年,曾在他手下受挫。如非智開師兄趕到,幾乎死在他手中,這番前來,定是不 懷好意,如果另外還有接應之人,更是難以應付,你們隨時準備羅漢大陣,以應萬 變。」   智真大師疾步退了下去。   智美大師也用蟻語傳聲,道:「主持師兄乃是一寺之尊,先由本座出手!鬥他 一陣如何?」   主持方丈智光大師傳聲道:「不可,本門聲譽要緊,除非本座身遭不測之後, 你們不可出手。」   鐵膽金丸余振飛見他神色莊重,都未開口說話,便知他們正以傳聲神功相商, 他到胸有成竹,待了片刻,放聲一笑,道:「你們商量好了麼?」   主持方丈智光大師應聲走出一大步,合掌當胸道:「余施主既已等得不耐,老 納即請賜教就是了。」運足全身功力,合目待敵。   那知鐵膽金丸余振飛並不立即動手,雙手連搖道:「老和尚且慢,老夫有話要 說。」   少林主持方丈智光大師頓生一種被戲弄之感,復目雙眉閃了一閃,雙目陡張, 精光炯炯地微有不愉之色,道:「余施主有話請說,老納洗耳恭聽!」   鐵膽金九余振飛臉色一寒道:「今日一戰,如果你老和尚正果西歸,難道老夫 就白白的出力了麼?」   主持方丈智光大師微征一笑道:「老納糊塗,要不是施主提起老納幾乎忘記了 與今日之戰有關之物。但請放心,只要施主能夠藝壓本寺,任由施主將本寺『七巧 金蓮』取去就是。」   原來,早年智光大師與鐵膽金丸余振飛之戰,便因鐵膽金丸余振飛覬覦「七巧 金蓮」   而起。那時「七巧金蓮」原在嵩山少林寺,智光大師尚未主持莆田少林,身任 嵩山少林寺羅漢堂首座大師,奉命護送「七巧金蓮」領賜莆田少林寺,以為鎮寺之 寶,途中被鐵膽金丸余振飛截劫,智光大師力戰不敵,身受重傷,「七巧金蓮」已 然到了鐵膽金丸余振飛手中,要非智開大師及時趕至,奪回「七巧金蓮」,智光大 師也就當不上莆田少林寺的主持方丈了。   鐵膽金丸余振飛敗退之時,曾有狂言,誓必再來田莆少林寺,奪得「七巧金蓮 」之豪語,這種話,原是一般綠林人物失敗後用以遮羞之語,誰也沒有把它放在心 上。   就是鐵膽金丸余振飛本人,也沒想到真會再來少林寺。   因為講功力,他固然自信有戰勝智光大師的把握,可是想憑他個人之力,從莆 田少林寺中奪得「七巧金蓮」,卻不是一件容易之事,以少林寺的濟濟人才,莫說 只有他一個人,就是有十個他這等功力之人,只怕也無法勝過少林寺名震天下的羅 漢大陣。   可是,現在情形完全不同,他只不過是玄陰帝君為奪取「七巧金蓮」整個安排 中的一個小環。   其實,玄陰帝君早就在少林寺附近預作了安排,虛虛實實,弄得少林寺眾僧心 理上大受威脅。這也就是鐵英奇初到莆田時,即遭到大家注目的原因。   要知,這「七巧金蓮」乃是嵩山少林寺最高權威象徵「綠玉令牌」的副杖,具 有嵩山少林寺掌門人親臨的尊嚴,也就是說,將這「七巧金蓮」領賜莆田少林主持 執掌後,莆田少林主持即有約束嵩山本寺在外僧眾之權,使嵩山、莆田上下兩院的 團結,顯得更具體化了。   當然,這種說法只是從「七巧金蓮」在少林寺僧眾眼中的權威而言。   顯然可以想見的,它要沒有相當的真實價值,當年鐵膽金丸余振飛也就不會心 生覬覦之念了。   話說,鐵膽金丸余振飛聽了莆田少林主持智光大師之言,陰陰一笑道:「老和 尚,你倒真會做空頭人情,老夫要不親自見到『七巧金蓮』,怎會相信『七巧金蓮 』仍在莆田?」   這一招,是鐵膽金丸余振飛所施的巧計,他要叫少林寺自己引賊入門,免得神 偷吳七暗中摸索,浪費時光。   任誰也想不到鐵膽金丸余振飛居心叵測,主持方丈智光大師更是不察,以少林 寺如雲高手護衛之下,憑鐵膽金九余振飛一人之力,諒也莫可奈何,落得大方,當 時,朗笑出聲,吩咐道:「四位護法師弟,速請『七巧金蓮』法駕出寺。」   四位護法智圓、智真、智善、智美互相望了一眼,智圓大師欲言又止的,怔了 一怔,終於臉色一莊,躬身道:「領主持法諭!」   四位大師踏著沉重的步子,消失在大門之內了。   這時,隱在暗中的鐵英奇,也吁了一口氣,認為「七巧金蓮」請出後,倒免得 他心分兩處,照顧不周。隨留身原處不動,以免鐵膽金丸余振飛在支使少林四大高 手離去之後,又生花樣,使少林和尚吃了虧。   四位護法大師穿過大雄寶殿,又一連通過了三座大殿,進入一片松林。   這片松林,異常濃密,虯枝橫生,可見這些松樹,都有相當的年代了。   一條白色的甫道,從松林外蜿蜒而入,走到深處,地勢突然開闊,濃密的松林 之中,被人工開出一片四五丈見方的空地,青磚的圍牆環繞著一座青石徹成的石屋 。   四大護法走到牆邊,在緊閉的黑漆鐵門上,單指彈了七響。   屋中一陣步履之聲傳出,兩扇黑漆大門,呀然大開,一個枯黃面容的瘦弱老和 尚當門而立。   智圓大師神色恭順地合掌當胸,道:「奉主持方丈法諭恭請『七巧金蓮』出闕 !」   那瘦弱者和尚雙目陡睜,精光暴長,神色肅殺,道:「智深謹領法旨!」   「呼」的一聲,關上了黑漆大門,竟不請四大護法入內。   四大護法亦視之當然,穆肅而待。   過了片刻,黑漆大門又打開了,枯瘦和尚手中捧著一塊紅綾蓋著的檀木托盤, 神色莊嚴地道:「四大護法!恭接權杖法駕!」   四大護法先向「七巧金蓮」合施一禮,由智圓大師接過「七巧金蓮」,雙手捧 著,枯瘦和尚又向「七巧金蓮」合什禮,道:「智深恭送法駕!」   四位護法護住「七巧金蓮」,轉身走了幾步,算是完成了接杖送杖的儀式。   枯瘦和尚這才重新和四大護法見禮,道:「四位師兄,外面發生了什麼重大之 事,而需請出『七巧金蓮?』」   智真大師道:「二十年前的舊事,鐵膽金丸余振飛又找上門來了!」   智深大師暴喝一聲道:「豈有此理!貧僧出去會會他!」   智真大師阻住智深大師道:「飛雲閣乃是本寺存放重器經典所在之地,師弟責 任重大,不可擅離!」   智深大師一聽,「職責」二字,像是洩了氣的皮球,吁歎一聲,轉身入屋關上 了黑漆大門。   四位護法循原路走回,已經出了密茂松林,只見後面殿中冒出了一股濃煙,使 四僧   同是一驚道:「後殿失火了!」   智美、智善二僧,搶步撲向後殿,智真僧則護住智圓大師,未曾離開。   這時,從斜刺裡又跑出一個僧人,手中提著一隻水桶,似因救火心急,慌不擇 路,沒有看到懷抱「七巧金蓮」的智圓大師和智真大師直向他們二人衝來。   智圓大師錯步閃身,沒被那僧人衝上,但卻也挨胸而過,微有碰觸。那提水僧 人擦過智圓大師身前之後,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禮魯莽,正欲回身請罪,智圓大師沉 聲道:「恕你觸犯法駕之罪,快去救火!」   那僧人身形一晃,就入了後殿。   智真大師猛然開口道:「師兄,那和尚身形有異,似非本寺弟子!」   智圓大師聞言微吃一驚,下意識地看了手中所捧「七巧金蓮」一眼,見無異狀 ,信口道:「師弟之言不錯!我……」   語未了,只見智善、智美二位大師從後殿閃身而回,道:「一幅佛帳,不知怎 的卷在香火之上,幸未造成火災,就被我們趕上撲滅了。」   智真大師道:「二位師弟可曾遇上一位救火弟子?」   智善、智美同時搖頭道:「沒有!」   智圓大師道:「此事慢慢再查,主持方丈可等得不耐煩了!」便率先向前面走 去。   事實上。他們就是停下身來,去找那手提水桶的救火僧人,也已無濟於事,莫 想追上他了。   四位護法擁著「七巧金蓮」步出少林寺大門,全場僧眾屏息而立,但覺一片穆 肅寂靜,令人對少林寺僧的紀律生出一種起敬的心理。   這時鐵膽金丸余振飛一陣陣刺耳的笑道:「老和尚,老夫相信你們,用不著查 驗了,看掌!」   說打就打,單掌一立,向智光大師迎面劈了過來,勁勢強猛,帶起一聲尖叫。   智光大師見他出手一掌,較二十年前,功力倍增,心中甚感驚駭,無怪他竟敢 單身前來惹事。   智光大師忽然間,不敢硬接,左手一橫,身體側轉,讓過正面,向斜裡飄出六 七丈遠。   鐵膽金丸余振飛大喝一聲,頓時反掌,如影隨形,硬將發,出去的掌力,一收 一放,又向智光大師擊來。   鐵膽金丸余振飛雖是僅只使出一招一式,而那掌上的造詣,已達收發由心的上 乘境界,使少林寺全體僧眾,都為他們主持方丈耽起心來。   智光大師這時有備在先,右手一招「斜扯雲旗」,劈出一股強勁絕倫的大力金 剛掌力,迎著鐵膽金丸余振飛的掌勢撞去。   勁力之足,不讓鐵膽金丸余振飛分毫,二股掌力接實,平地捲起一陣旋風,二 人都凝立未動,看似勢均力敵,不相上下。   但是鐵英奇卻看出少林寺主持方丈遠非鐵膽金丸余振飛之敵,他身形雖然未被 震退,但臉上安詳的神色是勉強裝出來的,怎能比得上鐵膽金丸余振飛自然閒適, 餘力未盡。   智光大師望著鐵膽金丸余振飛,一臉倫然之色道:「施主功力大進,老納望塵 莫及!」   他心念有數,自己二十年的苦練,依然沒有趕上人家。可是,為了少林寺聲譽 ,豈能自甘認命,頓了一頓,又道:「可是老納卻不自量力,決與施主周旋到底! 」   身形暴起,縱起一丈六七,雙掌互迭,迎面望去,只看上一隻手掌,鐵膽金丸 余振飛認識得出,這是少林寺七十二絕技中的金剛降魔力,全身功勁,凝集在一隻 手掌下發出,較單掌發力威勢增加了一倍,較雙掌同時推出的掌力也因力量集中, 要佔上半倍之利。   鐵膽金丸余振飛功力雖較智光大師為高,可也高不出半倍以上,至多是一籌二 籌而已。   智光大師施出這種少林絕藝,自非鐵膽金丸余振飛所能力敵,但因智光大師身 形由上而下,掌力所及角度遍及數丈方圓之內,要想閃身而避,卻是不易。   鐵膽金丸余振飛真不愧是黑道中有數的行家,臨危不亂,合掌當胸,柱立不動 。眼看智光大師下降身形,離開腦門已在一丈之內,這才猛然暴喝一聲,道:「來 得好!」   迎著智光大師推出左掌,迎著右掌以稍進的速度,又推進一掌,表面上看去, 是雙掌同時發力,實際上卻是兩股掌力,有了先後。   前掌志在誘敵,後掌則在保身。   智光大師朗聲一笑,道:「老納近年修為在此一擊,施主小心了。」掌勢一吐 ,掌力潮湧而下,與鐵膽金丸余振飛的掌力相接之際,只覺他這次力道不及剛才掌 力的五成,心念剛剛一動,忽覺又有一股掌力衝到,這連續的兩次掌力,逼得智光 大師將掌力全部盡放,劈頭壓了下去。   而此時的鐵膽金丸余振飛卻藉著第二次回掌之力,斜飄一丈,挺腰輕笑,道: 「『金剛降魔掌』其能奈何老夫!」   智光大師掌力盡放,待得發覺鐵膽金丸余振飛用計脫出威力範圍之外,已是力 不從心,收不回掌力了。   同時鐵膽金丸余振飛站在一丈開外,智光大師距地的高度,也已不足凌空撲擊 了。   待他身形落地,欲再次起身轉撲時,鐵膽金丸余振飛已是身形一矮,挫腰亮掌 ,只見人影一晃,縮尺成寸,猛撲過來,不讓智光大師再有騰空的機會。   智光大師被迫無奈,只好展開一身所學,與鐵膽金丸余振飛近身相搏起來。   少林拳掌,號稱天下一絕,講究的是大開大合,隔物傷人,對於小巧遠身之戰 ,卻有先天性的缺點。   何況,鐵膽金丸余振飛功力勝過智光大師一二等,先天缺陷,加上本身的不足 ,二人相鬥,不過頓飯時光,智光大師便逐漸落了下風。   像這種一流高手相搏,勝敗之機,繫於一發之微,少林眾僧雖是看得心驚膽顫 ,為智光大師耽心不已,卻都限於智光大師的交待,不敢冒然出手助戰。   看情形,隱伏暗中的鐵英奇,已到非出手不可的時候了。   鐵英奇確也有了出手的準備,只見他雙手成炬,牢牢的盯在激戰中的二人身上 。   那知正佔上風的鐵膽金丸余振飛突然一掌逼退智光大師,不進反退,倒身躍出 一丈,暴唱一聲,道:「老和尚,暫停?」   智光大師巴不得有此一聲,喘息著道:「余施主,有何話說?」   鐵膽金丸余振飛狂態畢現地道:「老和尚你非老夫敵手,現在,我要先看看『 七巧金蓮』了。」言外之意,似是對「七巧金蓮」忽然生了疑念。   智光大師感到無比的羞辱,憤然道:「智圓師弟啟覆蓮紅綾!」   智圓大師神色一肅,向前邁出一步,雙手托住檀木盤,平伸三尺,向盤中紅綾 ,吹出一口丹田內力,只見那紅綾被吹得飄然而起,落至左側智美大師手中。   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向檀木盤投去。   「呵!」大家不約而同的發出一聲驚呼。   智圓大師所托的檀木盤中,那裡是什麼「七巧金蓮」!原來竟是一段枯槁的老 樹根!   鐵膽金丸余振飛發出一陣挪揄長笑,話也未說,便從少林眾僧頭上飛越而去。   鐵英奇見了,暗暗跺足道:「糟糕!什麼時候被他們將『七巧金蓮』得去了, 真是該死!」就想當場留下鐵膽金丸余振飛,不怕他不說出「七巧金蓮」的去處。   可是,他馬上又轉了一個念頭,忖道:「要是『七巧金蓮』真被那神愉取走, 留住他又有何用!不如尾隨跟過去,或有取回『七巧金蓮』的希望。」   這念頭,在鐵英奇腦中一閃而定,當時,也顧不得顯耀絕學,施展「浮光掠影 」身法,也從少林寺僧頭上橫越而過,追了下去。   其實,這時少林眾僧目觀「七巧金蓮」變成了一段枯樹根,已是驚愕得目瞪口 呆,那能注意到快似閃電的鐵英奇。   當然,少林寺失去了「七巧金蓮」,自有其善後措施,暫且不提。   卻說鐵英奇尾隨鐵膽金丸余振飛之後,只見鐵膽金丸余振飛竟是膽大得很,在 光夭化日之下,進了莆田城。   鐵膽金丸余振飛在大街上轉了一陣,忽然晃著身子走入一條冷落小巷之內。   這條巷子,兩旁房屋,又黑又矮,分明是窮苦人家集中之地。   鐵英奇老遠跟在後面,眼見他在一家門楣上插有三根香的門口,前後徘徊了三 四次,然後,單掌向門框上一搭,做了一個弧形姿勢,道:「孫大哥在家麼?」   屋內走出一個老太婆,見了他,裝出一付親切的神情,道:「呵!原來是王大 爺,請進!請進!」鐵膽金丸余振飛便消失在那家門內了。   鐵英奇不敢以同樣的方式混進去,只好在無人注意之際,飛身上屋,搜索下去 。大約翻過了三間房子,才聽到鐵膽金丸余振飛在下面說話的聲音。   他俯身屋上,找了一條瓦縫,向下望去。   只見下面那問房中,到是收拾得極為乾淨,鐵膽金丸余振飛、神偷吳七並肩坐 在一條板凳上,另外那個老太婆就坐在他們對面。   神偷吳七從懷中摸出一朵七瓣蓮花,花盤大如拳頭,花腔長約五寸,也是金色 的。   「七巧金蓮」!鐵英奇有點激動了。   神偷吳七滿面得意之色地道:「余兄,小弟偷天換日的手段如何?」   鐵膽金丸余振飛打了一個哈哈,一掌拍在神偷吳七肩上,打得他眉頭一皺,道 :「吳兄,真有你的,鬥力不如鬥智,小弟縱使拚死拚活,自認無法從少林寺奪得 『七巧金蓮』。」   「什麼是『七巧金蓮』?讓本姑娘見識見識!」人影一閃。從側門走進一個大 姑娘,伸手來接「七巧金蓮」,態度從容不迫,有如舊識相對一般。   鐵膽金丸余振飛和神偷吳七似乎都不認識她,神色微微一愕,還是將「七巧金 蓮」   交給了她,不過他們二人的眼光,卻都落在那老太婆臉上,似是問她「這是你 的孫女兒麼?」   奇怪的是屋上的鐵英奇,一見那大姑娘後,也不由腦中一陣迷糊,疑是處身夢 中。   那老太婆也不認識那大姑娘,剛搖得一搖頭,語未出口,那大姑娘一陣銀鈴般 的笑聲,道:「多謝你們!」閃身就出了房門。   因為她來得奇突去得飛快,房中三位老江湖都為之愕住了。   等到他們回過神來,那大姑娘早就上了屋。   一陣怒喝聲,從屋內爆出,三條人影又叫又罵的翻上瓦面,朝那大姑娘追去。   鐵英奇因那大姑娘的出現,邊疑自己是在做夢,腦中不住的問自己道:「她會 是苓妹妹麼?」   「不!苓妹妹早死了!她一定又是那小妖女,打扮苓妹妹,玩什麼花樣了!可 恨!   可惡!容她不得。」   他想通了以後,才起步追去,這時,前面的人已跑得見不到人影了。   好在鐵英奇「浮光掠影」身法,快捷無倫,不久就超過了鐵膽金丸余振飛等三 人,在城外一座小山崗上,追上了那貌似蘇梅苓的大姑娘。   鐵英奇大喝一聲:「站住!」一振臂長身,人便像一隻大鵬般越過那大姑娘, 橫身阻在她前面,臉色冷得令人見了不寒而慄。   那貌似蘇梅苓的大姑娘,一見來人竟是鐵英奇,真是喜從天降,當時雙手齊張 雙臂向鐵英奇懷裡衝來,掠叫道:「呵!英哥哥!原來是你!」   鐵英奇單掌一立,發出一聲極大的勁力,把那大姑娘衝來的身子,阻得一頓, 厲聲道:「站住!」   姑娘一悟道:「英哥哥!你不認識你的苓妹妹了麼?」說的甚是哀怨動人,委 屈已極。   其實她真是不折不扣的百靈仙子蘇梅苓!所以神情才如此惶惶不安。   鐵英奇卻是做夢也想不到她會是真的百靈仙子蘇梅苓,只把她當成小妖女秋蘭 ,是以冷笑依然地道:「你再也莫想在本座面前使巧了,還不快把『七巧金蓮』交 出,今天饒你不死就是!」   百靈仙子蘇梅苓見鐵英奇對她這般疾言厲色,只道鐵英奇對她以假死戲弄之事 ,極不諒解,但黨心中一陣苦痛,事到如今,平日最會說話的一張百靈小嘴,因自 己先弱了三分氣勢,竟木訥得笨口笨舌,不知從何解釋起才好。   她卻不知鐵英奇至今還不知道她假死戲弄之事,以鐵英奇對她關切,感情而言 ,要真知道了實情,歡喜都來不及,怎會如此疾言相勸。   這就是因為鐵英奇和蘇梅苓各人的遭遇和處境的不同,影響了各人對一件事的 看法,這種特殊的對事方式,便是誤會的原因。   百靈仙子蘇梅苓一時說不上話,乃是基於內心不安和歉愧,並非真的就笨得無 話可說。   這時,她正在設法如何打開這個僵局,如何讓鐵英奇消氣,哪知鐵英奇見她不 言不動,又不將「七巧金蓮」交出,心中對小妖女秋蘭的惡感,便完全爆發出來, 一雙赤紅冒火的星眸,落在百靈仙子蘇梅苓臉上,使蘇梅苓一接之下,看到鐵英奇 對她根毒到了極點,不免心頭一酸,錯把鐵英奇對別人的忿怒,認在自己頭上,一 陣傷心,悻悻地忖道:「你兇什麼!難道我真的怕你不成!」   當時,心一橫,不但不願再作解釋,而且,也是氣呼呼地道:「『七巧金蓮』 是我得來的,為什麼要給你,你說,你憑的是什麼?」刁蠻勝氣發出來了。   這種神態和語氣,久為鐵英奇所嚮往,夢中玉人,音容何在?更觸動了他的傷 心之處,冷笑道:「你倒真會做作,可是本座知你大深,不會再上你的當了!」   這話聽在百靈仙子蘇梅苓腦中,好像是罵她從相識起,對他就是虛情假意,不 由使蘇梅苓更由傷心而懷恨了。   最不巧的是,正在這緊要關頭,只見鐵膽金丸余振飛等三人,也追了前來。   百靈仙子蘇梅苓猛咬銀牙,杏目圓睜,並出一句話道:「鐵英奇!你好硬的心 腸!」   跺腳縱身斜飛出來。   鐵英奇大喝一聲,道:「那裡走!」起步欲追,可是鐵膽金丸余振飛等三人, 正好上了山崗。   他們對於鐵英奇一路施展的身法之快,極為驚心,認為鐵英奇已從那大姑娘手 中奪得了「七巧金蓮」。   所以,他們並不阻止百靈仙子蘇梅苓的逃走,反而一齊撲向鐵英奇,要從鐵英 奇身上追回「七巧金蓮」。   鐵膽金丸余振飛在少林寺與智光大師周旋時,並來施展他的成名絕技鐵膽金丸 ,他卻雙手齊揚,人未撲到,兩道金光,升起一道風,向鐵英奇捲去。   神偷吳七卻是身如輕煙,手中掄起一把尺長短劍,連人帶劍,化成一道銀虹, 閃電般疾點鐵英奇胸口。   鐵英奇星目猛張,神光遏射,左手凌虛一掌,擊中人在空中的百靈仙子蘇梅苓 ,口中很聲喝道:「不先打死你這妖女,難消本座心頭之恨!」   右手在腰間一探,從長衫裡面,帶出一道金光芒,揮腕一搶,迎向老太婆「泰 山壓頂」的烏快拐杖。   同時,左手掌勁劈出後,化為「金龍探爪」,接住鐵膽金丸余振飛發來的「鐵 膽金丸」,甩腕又將那料「鐵膽金丸」迎著後來的那道金光擊出。   鐵英奇見鐵膽金九出手,左手掌式也回到胸前,正好迎上神偷吳七刺來的短劍 銀虹,「捕光捉影」雙指一夾,夾住了劍身。   鐵英奇大展神威,用連續手法,應付了四種不同的情況,說來話長,其實進行 的速度,卻是快若電光石火,令人目不暇接。   只聽得,先是百靈仙子蘇梅苓尖叫一聲,道:「英哥哥!你會後悔的!……」 一條身子,被擊得震出數丈之遠。   其次是,反擊而回的鐵膽金丸,迎向第二鐵膽金丸,把它震得倒飛一丈之外, 暴出一蓬金霞花雨,正好逼得鐵膽金丸余振飛身子連閃,手忙腳亂的力求躲避,撲 不過來。   左手扣住的銀虹短劍,任是神偷吳七用盡了勁力,漲得面紅脖子粗,也無法搖 動分毫。   最妙的是,那老太婆雙手搶著烏鐵拐,被鐵英奇的天龍金劍,刺尖透杖而過, 露出半分在外。   那老太婆就像蜻蜓撼石柱一般,不但砸不下烏鐵拐杖,就是想收回,也無能為 力。   鐵英奇一人之力,這時一手架住一個武林高手,卻仍是氣定神閒,絲毫沒有吃 力的神情。   鐵膽金丸余振飛避過自己鐵膽金丸之危後,本有返身再撲的打算,及至看到這 種情形,真把他嚇得停身老遠,再也不敢撲過來了。   因為憑他的閱歷見識已然看出鐵英奇一身功力高得出奇,那老太婆和神偷吳七 完全落在鐵英奇的控制之下,生死之機,得看人家的高興了。   憑他鐵膽金丸余振飛再上去,還不是同樣的白搭。   再加上他一眼看到地上那枚被鐵英奇接去又回擊過來的鐵膽金丸,已經變形成 了一塊鐵餅,怪不得那鐵膽金丸在鐵英奇手中,不起炸裂作用,原來是鐵英奇的掌 力太厚,那鐵膽金丸入他手中,便被他無與倫比的握力一壓,變了形狀,以致金丸 失靈發不出威力來。   要知,鐵膽金丸余振飛的「鐵膽金丸」,並非鐵所鑄,乃是用緬鐵精鋼百煉而 成,抗力之大,非比等閒,普通人掌力一加,只有促發它的爆炸,著火而死。在鐵 膽金丸余振飛的經驗裡,從未有人破過他的鐵膽金丸,至多是避讓脫險而已。   所以,在他見到自己鐵膽金丸被毀的情形之後,更是虛心膽怯,不敢妄動了。   這時,那倒在地上的百靈仙子蘇梅菩,忽然蠕動一下,用微弱的聲音,叫了一 聲:「英哥哥!」   她抬起手臂,舉了一舉「七巧金蓮」,像是想把它摔出,但因傷勢太重,發不 出力,又重下了手臂,那「七巧金蓮」脫手滾在一旁。   原來,百靈仙子蘇梅苓賭氣而走,只是想激起鐵英奇眷戀之情,只要他追了上 來,便可再找一個機會,向他認錯賠禮。   那知,鐵英奇的想法與她完全不同,根本就沒有把她當作百靈仙子蘇梅苓本人 ,而且猶心含忿地劈出一掌。   照說,這一掌也不致將百靈仙子蘇梅苓打成如此重傷。   以百靈仙子蘇梅苓今日之能,縱然接不住這僅用的六成功力的一掌,但避重就 輕,達到僅受輕傷的目的,是可以做到了。   百靈仙子蘇梅苓之所以寧受鐵英奇一掌,她自有她的用心之處。皆因,百靈仙 子蘇梅苓人起空中之後,不但不見他追來,而且還向她擊出一掌可致人死命的掌力 ,足見鐵英奇對她已是恩斷義絕,心目中再也沒有她了。   百靈仙子蘇梅苓這種念頭一起,頓覺人生乏味,百念皆灰,瞬刻間有瞭解脫的 打算,是以不但不運掌回擊,或是閃身避讓,反而將全身功力盡洩,實受了鐵英奇 一掌。   頓被打得心氣一散,昏死過去。   等到她神智回醒過來,已是臨死不遠,再無回生之術了。   可是,在百靈仙子蘇梅苓意念上,又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她覺得自己這 一死,真是太不值得,太沒理由,而且最使她不願死的是,她深深的愛著鐵英奇, 這種死法,豈不叫英哥哥終生抱愧麼?   只是她明白太遲,大錯已然鑄成,連將手中的「七巧金蓮」交給鐵英奇的餘力 都沒有了。頭一重,又昏死了過去。   閃閃發光的「七巧金蓮」在她身邊滾了一滾。鐵膽金丸余振飛念動身動,轉身 向「七巧金蓮」撲去。   鐵英奇雙臂運力一彈,把那老太婆和神偷吳七震出數步,身化「浮光掠影」, 搶先拾起了「七巧金蓮」。   鐵膽金丸余振飛但覺眼睛一花,「七巧金蓮」又到了鐵英奇手中,驚得他心底 冒出一股涼氣,那敢出手搶奪,晃身退出丈外,怔怔的望著鐵英奇發愕。   這時,昏迷中百靈仙子蘇梅苓又夢藝般輕呼了聲:「英哥哥!」道:「我不怪 你……」   她氣弱聲微,這句話沒吐出口,只在喉中轉了一轉,要非鐵英奇功力高絕,真 還聽不出來。   所謂:「人之將死,其情也真。」自然,不會再是假話了!   鐵英奇聽得如被錘擊,頭腦一昏,驚得大喊一聲,道:「你真是苓妹妹?」雙 手疾飛,遍點了百靈仙子蘇梅苓全身三十六大主穴,穩住她的傷勢。   同時,伸手懷中,取出「青空玉露丸」給百靈仙子蘇梅苓服了三顆。   他如今醫道極深,明知「青空玉露丸」醫不了這種掌傷,但卻有使傷者緩死的 神效,所以他不惜浪費靈藥,先保住性命,然後圖謀補救。   百靈仙子蘇梅苓在鐵英奇手法與靈藥交攻之下,又回轉了一口氣,而且,神智 極為清朗。   一雙秀目雖是無神,但那情意萬千的目光,卻是無比的真切。鐵英奇連忙將她 抱起,偎入懷中。   這時,鐵膽金丸余振飛等三人,正集在一起,喋喋私語,顯在商量應付之策。   百靈仙子蘇梅苓依在鐵英奇懷裡,又輕輕的道:「英哥哥!我不知道,你為什 麼這樣恨我?」   鐵英奇鎮靜了一下心神,沒有立即回答百靈仙子蘇梅苓的話,卻伸手向百靈仙 子蘇梅苓耳後根摸去。因為他想起那假蘇梅苓是帶有人皮面具的,所以想從這一點 ,辨出真假。   他的手摸到百靈仙子蘇梅苓耳後,但覺平滑如脂,沒有戴用人皮面具痕跡。   這一來,他再也忍不住,死死抱住百靈仙子蘇梅苓,悲聲呼道:「苓妹妹!苓 妹妹!你真是苓妹妹!」   忽然雙手平托起百靈仙子蘇梅苓,仰首哭呼到:「天呀!我鐵英奇到底做了些 什麼事!」   百靈仙子蘇梅苓這時神智極為清朗,從鐵英奇的話中,已經聽出鐵英奇是誤會 她自己,不由悔恨不已,自己這個玩笑真是開得太大了。   諸般都是命,後悔已是來不及,現在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告訴英哥哥的,自己 確是百靈仙子蘇梅苓本人。   她身子一動,道:「英哥哥,你抱緊我!」   鐵英奇將百靈仙子蘇梅苓抱回懷中。   百靈仙子蘇梅苓又道:「英哥哥,你起初以為我不是你的苓妹妹麼?」   鐵英奇搖了搖頭,茫然出語道:「我不知道!」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他真 是連自己也不知道,因為他已沒有信心。   百靈仙子蘇梅苓的頭在鐵英奇懷中鑽了一鑽,道:「英哥哥!你附耳過來!」   鐵英奇低下頭,道:「你有什麼話說?」   百靈仙子蘇梅菩螓首微挺,未語臉上先泛起了紅暈,鐵英奇以為這是迴光返照 ,一掌按在蘇梅菩胸口,真元內力渡入蘇梅菩體內,才又問道:「你有什麼話說? 」   百靈仙子蘇梅苓瞑目回味了片刻,嘴角掀起了微笑,含羞地道:「有一天…… 有一天的夜晚,在……月光下,我……我捏……捏過你……一次……大腿……」   鐵英奇只聽得心中一慘,兩行輕流的英雄之淚,一擁而出。   其實,不要蘇梅苓多說,他已相信懷中之人,就是百靈仙子蘇梅苓,再經百靈 仙子蘇梅苓這種令人回味的情話一說,便是再也控制不住,大哭起來。眼淚落在百 靈仙子蘇梅苓的臉上,蘇梅苓打了一個冷顫,道:「英哥哥!你哭了!」   鐵英奇別過臉,揩去淚痕,強作笑容道:「苓妹妹!你瞎說,我哭什麼!」   百靈仙子蘇梅苓倒是心平氣和地道:「英哥哥,你不要騙我,我知道,我活不 成了。」   百靈仙子蘇梅苓的傷,不是絕無生理,如果鐵英奇還有一顆天龍派的「奪命金 丹」,她就死不了。   可是鐵英奇僅有的四顆「奪命金丹」,早已用盡。他雖是醫道神通,還有其他 藥物可以救治百靈仙子蘇梅苓的重傷,然而百靈仙子蘇梅苓危在旦夕,藥物難求, 又將奈何!   想到藥物,鐵英奇猛的記起,在朱心赤子張茂隆的洞府之內,不是有許多各式 靈丹妙藥麼?   或許,百靈仙子蘇梅苓的一條命有挽回的希望。   鐵英奇此念一生,便恨不得馬上趕回朱心赤子張茂隆的洞府去。他低頭告訴百 靈仙子蘇梅苓道:「苓妹妹,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一定可以醫好你的。」便待奔 上山崗。   鐵膽金丸余振飛等一見鐵英奇要走;眼看到手的「七巧金蓮」,便將隨他而去 ,一種人為財死的心理作祟,再也不顧是否鐵英奇的敵手,三人一字排開,阻住了 鐵英奇,那老太婆大喝一聲,道:「小子!留下『七巧金蓮』,放你走路!」   鐵英奇一心一意都放在百靈仙子蘇梅苓身上,憑功力,他就是手中抱著蘇梅苓 ,也不在乎三個人,但動起手來,畢竟耽誤時間,所以他便想將那「七巧金蓮」送 給他們三人,以免糾纏。   他心襟如海,並不過份重視身外之物,同時,他更有一個想法,只要留得青山 在,不怕沒有柴燒,救治蘇梅苓的傷勢,比一枚「七巧金蓮」的得失,重要得太多 了,萬一因此耽誤蘇梅苓的生命,那才是終身之恨,同時,今天將「七巧金蓮」交 給他們,明天還不一樣可以取回來麼?   他這種想法,已經不止一次,一年前把群雄畫像留在集賢山莊,後來又被幻影 神翁搶去,就曾作過這種想法。   他已決定把「七巧金蓮」交出,手都伸出去了,早差話沒說出口。   懷中的蘇梅苓卻費力的叫了一聲,道:「不……」她因話說得太急,但覺氣血 一湧,喉頭一甜,嘴角流出不少鮮血,又陷入了昏迷狀態。   鐵英奇最是知道蘇梅苓性格,不敢拂逆她的意思,當時,伸出手,一縮而回, 雙睛稜芒電射,望著對方三人。   一種不怒而威的氣勢,嚇得對方三人一怔,打了一個冷噤,不由自主的退後了 一步。   鐵英奇提勁戒備,把他們視同無物,大步闖了過去。   鐵膽金丸余振飛等三人竟是不敢真的出手攔阻。   鐵英奇晃身便出去了丈遠,那知就在這時,迎面飛來一條人影,觸眼看到鐵英 奇懷中的百靈仙子蘇梅苓,身形一頓,阻住鐵英奇,唸了一聲「阿彌陀佛」道:「 請施主速將蘇姑娘放下!」   鐵英奇定神看去,原來是一個霜眉童顏的老年尼姑,臉上帶著三分不快的神色 ,雙目神光炯炯,瞧著他懷中的百靈仙子蘇梅苓。   偏巧這時百靈仙子蘇梅苓人值昏迷未醒,嘴角鮮血直流,那老尼姑只看得心頭 冒火,又冷冷地道:「你懷中蘇姑娘,是誰打傷的?」   這話當然問的是鐵英奇,可是鐵膽金丸余振飛卻飛身上去,先向那老尼姑一拱 手,搶著說道:「神尼來得正好,這位姑娘,便是這小子打傷的。」   那老尼姑望著鐵英奇厲聲道:「余施主之言,可是真的?」   聽他們的語氣,那老尼姑好似和鐵膽金丸余振飛都是舊識。   鐵英奇原就怕延誤了蘇梅苓的就醫,這時不由沒好氣的道:「蘇姑娘是本座所 傷,又待如何?」   那老尼姑沒想到鐵英奇會答出這種蠻橫的話來,不禁為之一怔,接著發出一陣 怒笑:「少俠功力高絕,出手就可隨便將人打成重傷,貧尼自不量力,倒要請求指 教一二!」   鐵英奇劍後雙挑道:「你們四人同上,又何妨,本座接著就是!」他直把那老 尼姑看成鐵膽金丸余振飛等人一夥,是以對那老尼姑毫不客氣。   那老尼姑何等身份之人,幾曾有人對她如此無禮過,當時,冷笑一聲,道:「 你的口氣倒是不小,只可惜你看錯了人,貧尼要不客氣了。」   語畢,喝聲道:「快將蘇姑娘放下,再來領死。」   鐵英奇昂然道:「放不放下蘇姑娘,乃是本座之事,要動手,儘管出手就是! 」   那老尼姑只氣得霜眉揚得老高,雙掌一挫,走中宮,踏洪門,一招「遙叩天門 」,凌厲的掌風,照准鐵英奇腦門擊來。   鐵英奇叫了一聲:「來得好!」左臂輕揚,一式「推窗望月」,掌心向上,斜 斜推出一掌。   鐵英奇因為懷抱有一個人,宜乎速戰速決,是以這一掌用了八成真力。   兩掌相接之下,激起了一陣旋風,衝上天空,而那老尼姑,也被震得退了五步 ,鐵英奇卻是紋風未動。   老尼姑不禁大吃一驚,脫口問道:「你是誰?」   鐵英奇道:「在下天龍派掌門人鐵英奇!」   那老尼姑聽得一怔,皺起了霜眉。   正好,這時鐵英奇懷中的蘇梅苓,被他們二人的掌風一激,又漸漸醒了過來, 仰臉望著鐵英奇道:「英哥哥,你現在和誰交手?」   鐵英奇道:「一個自命不凡的老尼姑。」   百靈仙子蘇梅苓側臉一眼看到那老尼姑,驚叫出聲,道:「師父!師父!」   那老尼姑被蘇梅苓一叫,激出了護犢之情,再也不顧鐵英奇的厲害,湧身又撲 向鐵英奇,怒聲道:「你要不放下苓兒,貧尼和你拼了!」她雖沒有注意到鐵英奇 和蘇梅苓的關係,而鐵英奇卻已知道這當面的老尼姑,就是蘇梅苓的師父,那裡還 肯和她動手,身展「浮光掠影」,側身讓過那老尼姑,急呼道:「老前輩,你誤會 了,請聽晚輩一言!」   同時,百靈仙子蘇梅苓也叫道:「師父!師父!英哥哥是自己人,你不可傷了 他。」   那老尼姑這才相信是誤會,身形一頓迷惑地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蘇梅苓向鐵英奇細聲道:「快向我師父賠個禮!」   鐵英奇道:「令師是誰?」   百靈仙子蘇梅苓道:「你沒聽說過三苦神尼麼?」   鐵英奇聽得面容一肅道:「是她老人家!」   要知,三苦神尼與心如神尼並稱當代雙俠尼,武林中身份極高,鐵英奇只是耳 聞,因為不識其人,而致冒犯失禮。   當時,三步當兩步,手中卻仍抱著百靈仙子蘇梅苓,俊臉通紅地,向三苦神尼 謝罪道:「晚輩心急苓妹安危,未免緊張,對神尼不敬之處,懇請看在苓妹妹份上 ,多多賜諒才好。」   三苦神尼打量了鐵英奇半天,忽然發出一聲長歎道:「江湖後浪推前浪,一代 新人換舊人,少俠!你好深厚曲功力!」   接著伸手接過百靈仙子蘇梅苓道:「你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真把貧尼弄糊塗 了。」   鐵英奇在百靈仙子蘇梅苓示意下,逐將誤傷蘇梅苓之事告訴了三苦神尼,道: 「晚輩誤傷苓妹,正欲離去為她設法醫傷,想不到老前輩就來了。」   三苦神尼忽然瞧著鐵英奇手中的「七巧金蓮」道:「少俠放心,苓兒之傷,包 在貧尼身上就是了!」   「阿彌陀佛」一陣人影閃動,少林智光大師與五位師弟飛身而來。   智光大師一眼見到三苦神尼,合十當胸,道:「謝過神尼與鐵掌門人為敝派奪 回『七巧金蓮』之德!」一雙精光逼射的慈目,便盯在鐵英奇手中的「七巧金蓮」 上。   這時鐵膽金丸余振飛等人,已不知什麼時候偷偷溜走了。   鐵英奇一笑還禮道:「大師言重了,『七巧金蓮』在此,請大師收回!」雙手 捧著「七巧金蓮」,走向智光大師。   智光大師肅容接過,身後閃出智圓大師,又將「七巧金蓮」請了過去,智真、 智善、智美、智深四位大師分站四方,團團的護住智圓大師。   智圓大師因手捧「七巧金蓮」,不便向鐵英奇行禮致謝,但他那雙目之中,卻 含滿了感激的淚水。   要知「七巧金蓮」乃是從他手中失去,如果追不回「七巧金蓮」,他便是師門 百死莫贖的罪人,這叫他如何不感激鐵英奇到了極點。   實在說起來,這「七巧金蓮」乃是百靈仙子蘇梅苓從神偷吳七手中奪回,其功 不在鐵英奇。   鐵英奇在少林寺眾僧那種感激的目光注視之下,極是不安,不由把一張俊臉脹 得緋紅,道:「貴寺『七巧金蓮』乃是這位神尼高足,百靈仙子蘇姑娘所奪回,在 下不敢居功。」說完,向智光大師介紹了百靈仙子蘇梅苓。   智光大師及五位師弟經鐵英奇說明之後,六雙視線,又一起轉到百靈仙子蘇梅 苓身上。   百靈仙子蘇梅苓傷勢沉重,假在三苦神尼懷裡,氣息微弱,離死不遠。   智光大師等都是武林中有數高手,一眼便看出百靈仙子蘇梅苓生命危在旦夕, 心中一驚,道:「蘇姑娘可是受傷極重?」   三苦神尼戚然一歎道:「小徒藏腑離位,心脈已斷其三,普天之下除了……唉 !」   下面的話,似是不便出口,唉!了一聲,不再言語。   鐵英奇原是急著要帶百靈仙子蘇梅苓前往朱心赤子張茂隆洞中,碰碰運氣,這 一打岔下來,又耽誤了他不少時間,一經三苦神尼提起,更是急上加急,於是便向 三苦神尼要求抱回百靈仙子蘇梅苓,三苦神尼搖頭道:「這孩子可憐,就讓她靜靜 的在我懷中安息吧!」   鐵英奇忙道:「晚輩乃是要送苓妹妹前往武夷求藥療傷,請老前輩將苓妹妹交 給晚輩罷!」   三苦神尼道:「你可是想去找心如神尼?」   鐵英奇道:「晚輩另有去處!」   三苦神尼道:「你知道由此處到武夷山有多少路?」   鐵英奇一怔道:「千數里地,晚輩自信在一天之內可以趕到。」   三苦神尼又道:「苓兒還能活過一天麼?」   鐵英奇心慌意亂,不加思索道:「晚輩盡力而為,還可再加快兩個時辰!」   鐵英奇是據實而言,那知這話聽到眾人耳中,大家臉上都現出了不相信的神色 。   要知,數百里路,普通人行走,非半月之期莫達,就是武林中的高手,展開全 身功力,也得四五天時間,鐵英奇這話,不是說得太過火了麼?   三苦神尼是唯一的臉上無驚訝之色的人,她平靜地道:「貧尼早已看出少俠內 力之強,可宇內之尊,再加上無影神風簡金祥的『浮光掠影』身法,貧尼相信你腳 下有此奇速,可是苓兒的性命,再難延續兩個時辰了。你縱是飛行如電,又何補於 事!」   三苦神尼不愧是罕世高人,一掌之下,就試出了鐵英奇的深淺,而且還從他身 上看出了無影神風簡金祥所授的「浮光掠影」無上輕功。   所有的人,聞言一驚。   就是鐵英奇也對她這種發如法限敬佩不已。無言以對,沒有了主張。   這時,少林寺主持方丈智光大師一連變了幾次臉色,最後,終於神情一肅道: 「神尼前輩,晚輩暫時告退一步!」   智光大師大袖一擺,向智圓大師等五僧道:「五位師弟過來!本座有話相商! 」   六僧飄然走下山岡,隱入林中不見。   鐵英奇心神不安地道:「老前輩對苓妹之傷,有何高見?你老人家剛才不是說 ,包在你身上麼?」   三苦神尼道:「時機不與我,貧尼無能為力了,要救孩兒,得看少林主持方丈 的胸襟氣概了。」   鐵英奇蹙著劍眉想了半天,搖首道:「晚輩慚愧,猜不透老前輩禪機!」   三苦神尼道:「貧尼講的乃是事實,等會你就知道了。」   鐵英奇再不好意思開口相問,可是等了半頓飯久時間,除了覺得浪費了時間外 ,看不出這種等待,對挽救百靈仙子蘇梅苓的生命有何幫助。   鐵英奇成了熱鍋上的螞蟻,轉來轉去,越走越快,在原地打起圓圈來。   好幾次他想運功施展地聽之術,去探聽智光大師等到底是商量一些什麼事?如 何還不回來?   終因心地光明,深以這念頭為恥,忍了下來,未敢有虧君子之風。   三苦神尼的臉色,也是罩上了一層輕愁,不時向山下望去。   又等了半天。   鐵英奇差不多快要急瘋了,大聲道:「晚輩不能再等待了,我還是要帶苓妹到 武夷山去!」   三苦神尼霍地愁容一展。道:「你看,他們不是回來了麼!而且神態一片祥和 ,苓兒的生命有救了。」   語聲未落,少林主持方丈智光大師帶著五位師弟,已然走了回來。   鐵英奇勉強又忍了下來。   少林主持方丈智光大師穆肅之中含著微笑,雙掌合什當胸道:「貧僧代表蒲田 數百少林弟子,請神尼及鐵掌門人帶同蘇姑娘,前往敝寺一行,並為蘇姑娘治傷療 病!」   鐵英奇驚得張大一雙俊目,忘了禮數地大聲道:「大師是說可以治療蘇姑娘的 傷勢?」   少林主持方丈智光大師道:「本寺尚有一顆『大檀丸』,願奉給蘇姑娘服用, 以酬奪回『七巧金蓮』大德。」   鐵英奇是知道少林「大檀丸」乃是武林中三大奇藥之一,與自己天龍派的「奪 命金丹」,有異曲同工之妙,當時吁了一口氣,道:「大師為什麼不早說!」   他是情急心急,出口無心,但卻說得智光大師慈顏一紅,略有尷尬之色。   三苦神尼道:「少林『大檀丸』制於數百年前,據說傳流至今,已只剩下三顆 ,而莆田少林寺只掌有一顆。鐵少俠不可誤會。」   智光大師合什唸了一聲「阿彌陀佛」道:「敞僅有的一顆『大檀丸』,便藏在 『七巧金蓮』之內,請神尼帶了蘇姑娘同至敞寺,以便啟有。」   鐵英奇本還想追問:「『七巧金蓮』不就在這裡麼!為什麼不馬上給她服用呢 ?」   卻被三苦神尼用目光止住,沒有說出口來。   三苦神尼抱起蘇梅苓道:「大師不惜貴寺重寶,挽救苓兒一劫,貧尼多謝了! 」僧   袍飄飄,抱著百靈仙子蘇梅苓,首先走下了冊崗。   他們江湖奇人,受恩不言報,報在念中,是以表面上都不激動。   一行人,回到少林寺,安置好了百靈仙子蘇梅苓。   少林寺大雄寶殿舉行了一個莊嚴的啟蓮大禮。   鐵英奇這才知道,他們啟用「七巧金蓮」,原來有其必須遵守的禮儀,倒覺得 自己少不更事,出言輕率了。   智光大帥向佛祖禱告了一陣,然後手捧「七巧金蓮」走往百靈仙子蘇梅苓暫住 的小禪房。   禪房不大,房中除三苦神尼和鐵英奇外,只有智光大師進入房內。   智圓、智真、智善、智美等五位大師,都在禪房之外,凝神戒備。   這時,百靈仙子蘇梅苓又已恢復了神智,望著智光大師,喉音低弱地,向鐵英 奇道:「英哥哥,老和尚是來為我做佛事的麼?我……我……不怪你……你……不 要傷心!婷姐姐會好好對你的!」她顯然會錯了意,以為智光大師是來唸經送終的 。   鐵英奇聽得好不心酸,握住百靈仙子蘇梅苓的手道:「苓妹妹,快不要胡思亂 想,大師是來給治傷的!」   百靈仙子蘇梅苓這時真是千萬個不願死,聽得精神一抖,興奮起來,道:「真 的麼!」   智光大師壯容道:「請小施主安靜,貧僧要為小施主用藥了!」   雙手捧起「七巧金蓮」,左手小指,頂住蓮莖底端,以金剛指力,將蓮莖底端 壓陷五分,右手輕輕將蓮瓣壓下四片,然後,又將那四片蓮瓣恢復原狀,接著又壓 下四片蓮瓣,如是交替做了三次,最後,又雙手壓住蓮莖,搭在蓮莖頂端的小指, 又用大力金剛指力,壓入五分。   只聽一聲極微的脆響,金蓮蕊心,並裂開來。   智光大師唸了一聲:「阿彌陀佛」道:「請小施主張開口來!」   隨將「七巧金蓮」花心,於三尺之外對準百靈仙子蘇梅苓櫻桃小口,內力一催 ,只見從花心之內射出一道白光,直向百靈仙子蘇梅苓口中射入。   智光大師一見射出的是白色,心知有異,叫了一聲:「不好!」便驚得手跌無 措,人都嚇呆了。   鐵英奇身負醫道奇學,對藥物的常識,自是高人一等,「大檀丸」應是什麼顏 色,他那裡有不知道的道理,一見從蓮心之內射出的是白光,也知道發生了變化。 他功力高絕,眼明手快,不待智光大師驚叫出口,已是橫插一掌,擋在蘇梅苓嘴前 。   那道白光雖奇快無比,畢竟還是慢了一步,只刺在鐵英奇掌上,未能傷百靈仙 子蘇梅苓。   鐵英奇痛得頭一皺,原來那白光竟是寒鐵金精製成的寸長短釘,有專破內家真 氣,無堅不摧之能。   這時候,他已無心顧及手心受傷,腳步微挫,右手一探,抓住智光大師肩頭上 ,厲聲喝到:「好狠心的和尚,你不願給『大檀丸』也就罷了!為什麼還要暗算於 她!」五成勁力一壓,智光大師站腳不住,退了三步,肩腫骨發出一聲脆響,那條 手臂便脫了臼,只痛得智光大師裂齒「喲!」了一聲。   他到底不愧是少林寺莆田下院的主持高僧,「喲」聲出口,馬上就用極大的定 力,忍住一口冤氣,以平和的語氣道:「少俠不要誤會,貧僧絕無害人之心!」   鐵英奇出手一招,原是急忿之下所發,其實也頗有聽人解釋的胸襟,當時也自 覺魯莽,單手一扣智光大師手臂,向上一推一送,便把他脫臼的手臂接一回來。人 卻一閃身擋住禪房門口,道:「本座但願大師給我一個公道!」   智光大師心頭茫然,這事大出他意料之外,他一時也無法說起。   門口,智圓大師出房中發生了爭吵,跳至門口道:「鐵掌門人!有何不妥?」   鐵英奇冷然道:「你來問貴寺方丈吧!」側身讓智圓大師進了禪房。   智圓大師進入房中,一見氣氛不對,心中一凜,道:「主持方丈……」   智光大師擺手止住他說下去,道:「傳四位師弟入房。」   鐵英奇真不把少林眾僧放在眼中,當時,冷笑一聲道:「你們都進來也好!」 便讓房外四僧也走進了禪房,但自己卻仍守在門口。   智光大師神色迷惑地,將剛才所發生之事,向五位身份極高的長老說了。   智圓等五僧都是一愕,顯出極為吃驚的神情。這種神情,如非真是不知,要五 人同時表示出來,那是不容易的。   鐵英奇江湖經驗不足,看不出其中的微妙關係,但禪房內的三苦神尼,卻是江 湖中的前輩高人,察物入微,一看少林僧人們的眼色,便有八成相信他們確不知情 ,便向鐵英奇道:「苓兒無恙,鐵少俠不可衝動,是恩是怨,日後自會水落石出, 當前還是平心靜氣,謀求補救之道才是!」   鐵英奇乃是大智慧的人,衝動於一時,卻不會糊塗蠻幹到底,當時,心氣一平 ,走四百靈仙子蘇梅苓身邊,伸出左掌,那顆小鋼釘仍死死的釘在掌心,未曾放出 。   事實上,鐵英奇在一連串行動之下,實也顧不得去拔。   鐵英希望著掌心的那枚小鋼釘,向三苦神尼道:「老前輩可識得這枚鋼釘?」 同時內力一催,將那鋼釘彈出掌心,飛向三苦神尼。   三苦神尼接過,番視了片刻,蹙起一雙霜眉道:「這是長白老人蘇聖北的『白 虎斷魂針!』又將那小鋼釘傳給智光大師等僧觀看。」   智光大師等人看了,將「白虎斷魂針」交回三苦神尼道:「貧僧得聞名未見面 ,還請神尼賜教。」   三苦神尼道:「『白虎斷魂針』雖是長白老人蘇大俠之物,但自他揚名關外以 後,便來聽說他再使用過,其中不無蹊蹺?」   鐵英奇見他們討論到「白虎斷魂針」身上,似乎全已忘記了百靈仙子蘇梅苓的 生命已危在旦夕,不禁感到大大的不耐,心中一動,忖道:「莫非那顆『大檀丸』 被神偷吳七取去了?」   越想越覺得有理,使向三苦神尼一拱手道:「苓妹偏勞老前輩照顧了,晚輩出 去一下,馬上就回來!」   晃身出了禪房,奔出少林寺。   他心中念著神偷吳七,認為唯一可以找尋的線索,就是那老太婆家中,於是他 便向那老太婆家趕去。   房屋依舊,屋中各物,也未移動分毫,只在屋中不見了半個人影。   鐵英奇苦笑一聲,忖道:「再笨的人,也不會再回來了,我為什麼想不到這一 點,糊塗!糊塗!我真是糊塗!」一時又沒有了主張,不知向哪裡去找尋神偷吳七 才好。   他在空屋之內猶豫了片刻,一頓腳,自言自語道:「他們得手之後,一定是逃 走了!   我一賂趕去,不怕追不到他們。」   他正要離開這空屋,忽聽門外飄進一聲嬌脆的聲音:「孫姥姥,你老人家在家 麼?」   鐵英奇一聽那聲音似是在那裡聽過,便閃身躲在一邊。   接著便聽見有人推門進來的聲音,而且,還聽見一個小童的聲音道:「媽!屋 內沒有人,我們不要進去了。」   鐵英奇恍然記起了來人,就是郭大娘母子。本待出去相見,但忽然想起:「他 母子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呢!怎會和孫姥姥認識?」心中有了疑念,便改變了主意。   這時,那郭大娘已經走進屋內,口中還在念叨:「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孩子 ,這是做人的基本道理,為娘不是對你說過麼?」   郭筠半天沒有說話,似是不完全同意媽媽的話。   郭大娘又道:「孫姥姥平時不是很喜歡你麼!你為什麼沒有半點圖報的心理? 」   郭筠被說急了,道:「陰陽怪氣的誰願意和她打交道,要不是媽媽說學好了武 功,便沒有人敢欺侮我們,我才不願理她呢!」   頓了一頓,又道:「尤其那托我們帶信的人,鬼頭鬼腦,更不是好人的樣子! 」   郭大娘歎了一口氣,道:「既然見不到人,我們就走吧!」   鐵英奇一聽她們要走,顧不得多想,閃身走了出來,道:「賢母子前來找孫姥 姥,不知有何要緊的事?」   郭大娘和郭筠料不到鐵英奇會從房中出來,都是大大的吃了一驚,吶吶半天, 才道:「原來是鐵相公!」   郭筠生硬地道:「你認識孫姥姥麼?」   鐵英奇不慣說謊,直言道:「我不認識她,我也是來找她的。」   郭筠道:「你找她幹什麼?」 熾天使書城

    【第十四章 機關算盡棋差一招】   語氣顯然不大和善,而且,也不大看得起鐵英奇。   由這一點,鐵英奇已然看出他對孫姥姥和她的朋友,都不大信服,對自己的不 客氣,可能是由於誤會自己是孫姥姥的朋友之故。   鐵英奇又想:「他們既然認識孫姥姥,或許能從他們身上找出一點線索也不一 定。」   於是,他作了一次心理上的探測,試著將少林寺所發生之事,大概說了一些, 話來說完,那郭筠已是忍不住,道:「媽!我們真要幫他們的忙麼?」   這話無異是承認了一件事實,他們之來,與此事頗有關係。   鐵英奇心情大動,可不敢顯露出來,祈望地等著郭大娘的決定。   郭大娘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道:「唉!不管孫姥姥為人如何!但對我們母子, 卻是經常周濟,一片愛護之情,小婦人不能忘恩負義,出賣於她,請鐵相公原諒小 婦人的苦衷。」   鐵英奇聽得涼了半截,無法指責她的不是。   因為,像這種為友盡義之事,正是武林人物最欽佩的,鐵英奇那能只為自己著 想。   同時,他以一派掌門之尊,更不能出手對付人家婦人孺子,逼問消息。   就在鐵英奇感到極是為難,無以應討之際,忽然,郭筠現出一臉迷惘之色,道 :「媽!我們幫助壞人,不是也成了壞人麼?媽!你不是常常說要明是非麼?孩兒 不明白,什麼時候該明是非?什麼時候不該明是非呢?」   鐵英奇聽得眉頭一舒,暗叫了一聲:「這話問得好!」   郭大娘卻是怔了半天答不出話來。   郭筠催問道:「媽!你說話呀!孩兒又問錯了麼?」   郭大娘臉色一怔,道:「孩子,你沒有問錯,是媽不明是非!」螓首低垂,又 幽幽的道:「可是我們也不能不顧信義呀?」   鐵英奇接道:「大娘平日常受孫姥姥照顧,今日為她做上些事,堅守信義立場 ,也是人之常情,在下倒不好說什麼話。」說時,一臉淒然之色。   郭筠茫然地道:「孩兒聽不懂!」他顯然對乃母過去的教誨,有了彷徨無所適 從之感。   郭大娘聽了愛子之言,不由心頭興起了一片陰影,這個榜樣,只怕將使孩子變 成善惡難分,是非不明之人。   她乃極有斷決明快婦人,此念一生,不由輕皺秀眉沉思起來。   想著想著,只覺冷汗直冒,暗叫了一聲「慚愧!」忖道:「辯是非,乃是為人 的基本態度,我如今是非不明,那配妄言信義,我實在是犯了本末倒置的大錯,要 非這孩子一言,自己真是成了大大的罪人了。」   郭大娘伸手撫著郭筠的肩頭,愧歉地道:「孩子,你說得對,媽不能只顧個人 的小仁小義,而做一個不明是非之人。」一臉含愧之色,轉向鐵英奇道:「鐵相公 不會笑話小婦人吧!」   鐵英奇正色道:「哪裡話,像大娘這樣明智之人,在下實是平生僅見。」   郭大娘望著快要暗下來的天色,一歎道:「此刻孫姥姥正在寒舍,等待我們母 子回去哩!」   鐵英奇神情緊張地道:「只她一個人麼?」   郭大娘道:「還有一個其貌不揚的老年人,與她一同留在捨問。」   鐵英奇道:「那人一定是神偷吳七,在下正要找他,多謝大娘了。」疾步向門 外奔去。   郭大娘見鐵英奇要走,急急道:「鐵相公慢走,小婦人還有下情奉陳!」   鐵英奇一頓身形,站在門口,道:「大娘還有什麼話說,在下實是急欲找那神 偷吳七,查問少林『大檀丸』之事,以救蘇姑娘一命由哩!」   郭大娘道:「小婦剛才說來找孫姥姥,只是籍口之詞,其實,乃為孫姥姥取一 件東西而來,如果那件東西內就存放著『大檀丸』,鐵相公豈不省了一番手腳麼! 」   鐵英奇迅步退回屋內,大喜道:「大娘要取的東西放在何處?可容在下先行過 目?」   郭大娘伸手指著東邊牆上掛的一隻破提藍道:「就是那只提藍。」   鐵英奇一見那提藍上佈滿了灰塵,不像是剛被人動過,而且,又掛在極為打眼 的地方,那「大檀丸」似乎不可能放在其中,一陣猶豫,並未馬上去取那只提藍。   郭大娘道:「婦人聽那孫姥姥和那老人言談之間,對那提藍甚是重視,所以有 此一想,鐵相公何妨看個究竟再說。」   鐵英奇道:「大娘之言有理!」   當他正要縱身取那提藍之際,驀地,從門外衝進一條人影,舉手一掌劈向郭大 娘,怒聲罵道:「忘恩負義的的小賤人,果然不出所料,你要出賣老娘了!」   郭大娘不會武功,如何承受得起孫姥姥的這種武林高手一掌,鐵英奇這時救人 要緊,顧不得去取那提藍,左手一帶郭大娘嬌軀,把她帶到牆邊,右掌一招「丹凰 朝陽」,接了孫姥姥一掌。   孫姥姥的掌力,那能和鐵英奇相比,頓被震得立腳不住,幾乎跌倒地上。   可是,同時又有一條人影,撲向那只提藍,在鐵英奇救人對掌,無法兼顧的瞬 間,取到了那只提藍。   鐵英奇一見那人就是神偷吳七,叫一聲道:「你來得好,本座正要找你!」一 錯步,便向神偷吳七撲了過去。   孫姥姥冷笑一聲,道:「小賤人你今天是死定了。」她自知功力攔不住鐵英奇 ,攻其所必要,這次她不用掌力,卻迎頭一拐,向郭大娘砸去。   拐勢凌厲無匹,帶起了一縷風聲,驚得郭筠叫了一聲:「媽!」撲向郭大娘身 上。   鐵英奇眼看神偷吳七已逃不過自己這一擊,卻被孫姥姥這拐杖,弄得功敗垂成 。郭   氏母子生命堪險,他不能眼看著一對賢母子因他而死,逼得身形一頓,單掌一 招「天王托塔」,拍出一股暗勁,把孫姥姥的拐杖震開,救了郭大娘母子一命。   而自己也一個縮步,擋在郭大娘母子面前。虎視眈眈的望著孫姥姥和神偷吳七 。這時他們二人所站的位置,正是使鐵英奇極難兼顧的角度。   如果鐵英奇去對付孫姥姥,神偷吳七便有了穿門逃脫的機會。   如果鐵英奇去對付神偷吳七,則郭氏母子便將傷在孫姥姥拐杖之下。   鐵英奇有置他們二人於死地的功力,但,他卻不敢動手。   因為,郭氏母子的生命和那只不知是否藏有「大檀丸」的提藍,這二者鐵英奇 都不能失去。   而神偷與孫姥姥二人,因深知鐵英奇的厲害,也不敢主動向他出手。   於是三人成了倚角之勢,一時都未出手相搏,相互凝目對視,尋找可乘之機。   就在此時,門外忽然又出現了一個人。   他原是進入屋中,目光一觸屋中情形,倏的退出屋外,厲聲大笑道:「你們二 人把老夫支使開去,如今落在這小子手中,叫老夫好不高興!」   神偷吳七笑著高叫道:「余兄不要誤會,我們都是為帝君做事的人……」   話未了,鐵膽金丸余振飛大吼道:「余兄余兄,余兄豈是你能叫得的,老夫所 名天下之時,江湖上那有你這一號。」接著「哼!」了一聲,又道:「老夫剛才走 了一趟少林寺,查出『七巧金蓮』內藏的『大檀丸』,早被你這個賣友爭功的人, 用一枚長白老人的『白虎斷魂針』換了包,事實俱在,你還有什麼話可說的。」   他把這話講出來,不僅是罵神偷吳七,而且,也就是說給鐵英奇聽,好叫鐵英 奇對神偷吳七痛下殺手,以蕩洩私念。   神愉吳七叫苦道:「余前輩,不要生氣,這都是帝君的安排,怪不得我自作主 張。」   門外的鐵膽金丸余振飛冷笑道:「孫姥姥參預此事,難道老夫連她都比不上麼 ?」   顯然更生氣了。   孫姥姥忙接口解釋道:「這是帝君的巧安排,余兄事後自知,但請相助渡過目 前這一關,我們再酬你的情如何!」   鐵膽金丸余振飛老奸巨猾,心中雖有了助他脫險的打算,卻是悶聲不響,連話 都懶得答了。   神偷和孫姥姥,顯得極為不安。   鐵英奇則不住的轉腦筋,籌劃兩全之道。   神偷吳七緊張地叫道:「余兄……余前輩,你走了麼?」   鐵膽金丸余振飛冷冷地道:「我為什麼要走!我在等著為你們料理後事哩!」   神偷吳七和孫姥姥互打了眼色,因為他們默契在心,鐵英奇就和他們當面而立 ,也不知他們已經交換了一次意見。只聽神偷吳七大聲道:「大檀丸就在這提藍之 內,我們把它交給你了,你現在可以消氣了吧?」   他準備這樣做,顯然也有用意在內:第一,自然是引開鐵英奇注意為主,告訴 鐵英奇在這提籃之內確然放的是「大檀丸」,好使鐵英奇轉移目標,放過他們。   第二,當然對鐵膽金丸余振存了報復之念,大有嫁禍余振飛之意。   鐵英奇心念一動,果然注意力集中在那提籃之上,凝目運功,待機而發。   但門外的鐵膽金丸余振飛何等經驗閱歷,神偷縱鬼,他卻看破了他嫁禍之意, 當是冷笑一聲,道:「你先把提籃拋到門口,老夫見過東西後,再商量以後的話不 遲。」   他左手五指箕張,夾了四顆作用各別的「鐵膽金丸」,此舉,他不是準備救他 們脫險,而是為自己脫身設想。   神偷吳七故意雙眉一皺,萬般無奈地道:「好吧!我依了你了。」抬手一擲, 將提籃向門外拋去。同時,暴喝一聲:「退!」反手一掌;把牆下擊開一個洞,與 孫姥姥二人閃電般,躍出牆外。   鐵英奇運功以待,一見神偷將提籃拋出,猛喝了一聲:「過來!」右掌虛招, 一股無影勁氣,疾向那提籃捲去。人卻留原地維護郭氏母子不動。   那提籃乃是神偷運足全身勁力拋出,去勢又疾又猛,以神偷的想法,鐵英奇如 要截得提籃,非撲身追出不可。   同時,他也顧慮到,鐵英奇如果為了郭氏母子的安全,寧可暫時放棄那提籃不 追另一可能情形。   所以,他知會孫姥姥發掌破牆而出,便是有意消除鐵英奇的後顧之憂,好叫鐵 英奇放心去追奪那提籃,這正是一石二鳥的連環巧計。   那鐵英奇功力高絕,身形不動,就憑右掌一招之力,便硬把那籃吸到手中,根 本就無需去找那鐵膽金丸余振飛的麻煩。   屋中的這種結果,當然不是神偷吳七所料想得到的。   但他們二人,總算因鐵英奇分神去攫取提籃。沒有阻止他們的逃脫,在他們已 是大大的幸事了。   是以他們二人脫身屋外,便急如漏網之魚,藉著夜色的掩避,疾向郊外逃去。 他們二人,奔了一陣,轉於一叢修竹之內,孫姥姥在一株翠竹的根部,用手模了陣 ,地下裂出一扇小門。   孫姥姥道:「我們先在這裡躲一躲,避避風頭再說。」   神偷吳七一點頭道:「也好!你先請!」   孫姥姥走到小門邊,忽然駐足道:「吳兄,你真將那『大檀丸』拋給鐵膽金丸 老余麼?」   神偷吳七忍不住得意地一聲朗笑道:「你認為我會這樣笨麼!」   孫姥姥道:「可是,我沒有見你取出那『大檀丸』來呀!」   神偷吳七高興得哈哈大笑道:「我就是區區在下,能以神偷名世……」猛然一 頓,反身厲喝道:「是誰?」   林外大步走進鐵膽金丸余振飛,陰森森笑道:「小偷兒,你的心機算是白費了 ,那小娃兒的功力高得緊,當時即施展凌虛吸物之力,截住了那空無所有的提籃, 卻使老夫證實了你的陰謀。」話一頓,面孔一板,右手一伸,夾著四枚鐵膽金丸的 左手一晃,厲聲道:「拿來!」   以功力而言,合神偷吳七與孫姥姥二人之力,不難把鐵膽金丸余振飛擊敗,可 是,他們誰也招惹不起他掌中的鐵膽金丸。   鐵膽金丸余振飛的「鐵膽金丸」,母子連環炸裂威力圍廣達兩丈開外,專破氣 功橫練功夫不說,最厲害的,就是其中含有一種毒粉,見風化氣,只要吸入些許, 除非服用他的獨門解藥,便莫想活命,端的令人膽寒。   神偷吳七色厲內荏地向孫姥姥打一個招呼道:「我們合力收拾他!」   誰知,孫姥姥卻不甘願冒此奇險,晃身退出丈外道:「你們二人都是我的朋友 ,老身站在武林義立場,誰也不能幫。」臨危賣友,她還有一番光明正大的道理。   神偷吳七也是江湖人,經常用詭計算人家,卻也自認說不出這種話來,當時為 之氣結目瞪,長聲一歎,道:「老偷兒真是瞎了眼了!」   孫姥姥冷冷地笑道:「你直是瞎了眼了,你把老婆子看成什麼人,僅憑二十四 顆明珠,就想買老婆子的命麼?」   孫姥姥不屑地道:「龍眼大小,算得什麼!就是大如雞卵,也不過是一件死東 西,豈能與生命相比!」   鐵膽金丸余振飛喝了一聲「好!」道:「孫姥姥緊守江湖道義,老夫將來對你 也有一份人情。」   孫姥姥道:「多虧余兄,老婆子先走一步了!」頓足起身飛出竹林之外,不見 人影。   鐵膽金丸余振飛又厲喝一聲,道:「孫婆子知機而逃,小偷兒,你快把『大檀 丸』   拿出來,難道真要老夫動手麼?」說話之際,左手往腰中一插,收回了「鐵膽 金丸」,輕蔑地道:「對付你小偷兒,老夫一雙鐵掌足夠有餘。」   神偷吳七被侮辱得沉不住氣,伸手拔出腰中短劍,手腕一揮,猛向鐵膽金丸余 振飛刺出一劍,道:「少說大話,看劍!」   鐵膽金丸余振飛微微一笑,道:「小偷兒,你出手一劍確有二分火候!」話出 ,左掌「分雲拔月」,化掌為指,反扣神偷吳七握劍腕脈。右掌一招「推山填海」 ,擊出一股掌風,掃向神偷吳七腰部。   左手是虛張聲勢,右掌才是制敵正招。   神偷吳七手中短劍,乃是天下奇兵之一的魚腸寶劍,反腕震劍,便對住了鐵膽 金丸余振飛的左手攻勢,可是他右掌截來的凌厲掌勁,神偷吳七認難以抗衡,如果 出掌接實,自己必被震傷,於是展開平生輕功絕技「閃電飄風」身法,飄飄蕩蕩的 ,凌空罩來。   鐵膽金刃丸振飛冷哼一聲,凝立原地不動,把那漫天劍影視如不見,只守定神 偷吳七身形變化,運足掌力以待。   神偷吳七輕身功夫,號稱天下一絕,「閃電飄風」僅次於無影神風簡金祥的「 浮光掠影」。自非鐵膽金丸余振飛所能比擬。   鐵膽金丸余振飛功不及神偷吳七偷妙,而掌沉力猛,加上沉穩練達,卻是眼神 不亂,守住一點,正是以靜制動的上乘心法。   神偷吳七見鐵膽金丸余振飛守得緊,無機可尋,已是心中有些著急,但騎虎難 下,欲退無從,只好身化「天外飛鴻」,打了一個旋身,短劍一沉,立向鐵膽金丸 面門而刺去。   鐵膽金九余振飛偏頭側面,讓開神偷劍勢,右手斜截神偷左臂,左手一招「葉 底偷桃」,向上一登。   兩人立時展開一場近身相搏,劍光掌影,交織成一片。   兩人越打越快,片刻之後,但見人影閃動,乍分候合,已是難解難分。   激鬥之中,忽聽一聲冷笑,一聲悶哼,同時響起,兩條纏戰不休的人影,突然 分開。   只見鐵膽金丸余振飛雙掌平胸,站在原地絲毫未傷。   神偷吳七雲一連退了七步,才拿樁站住。   握劍右臂,貼體下垂,身形剛一站定,手中短劍脫手插在地上。   原來,鐵膽金丸余振飛,一掌擊傷了他的右臂。   鐵膽金丸余振飛大步逼向神偷吳七,厲聲道:「拿來!」   神偷吳七未受傷之前便打不過鐵膽金丸,如今更不用說了,他卻是死不輸口道 :「拿什麼?」   鐵膽金刃余振飛冷笑一聲,道:「大檀丸!」疾然伸手,向神偷吳七點出一指 ,這一指快似閃電,神偷吳七那能夠閃開,被他一指點個正著,悶哼一聲,倒在地 上。   鐵膽金丸余振飛翻轉神愉吳七,伸手在他懷中一陣摸索,摸出一隻白玉小瓶, 倒出一粒紅黃色的藥丸,在鼻端聞了一聞,濃眉微皺道:「這是什麼丸藥?」   神偷吳七雖被點倒,失了反抗之力,卻是神智清醒,能言能聽。咬緊牙關,只 是不作聲,臉上並佈滿了輕蔑的冷笑。   鐵膽金丸余振飛狠狠向他身邊擊出一掌,打得泥土紛飛,弄得神偷吳七灰頭土 臉。   吼道:「你再不說話,老夫要用分筋手法對付了!」   神偷吳七臉色一寒,道:「大檀丸已然到了你手中,我還有什麼話好說!」   鐵膽金丸余振飛道:「這真是大檀丸麼?何以並無絲毫香味?」   神偷吳七打了一個哈哈,算是略出胸中怒氣,道:「你我都未嘗過大檀丸,是 真是假,誰又知道?有種你就到少林寺去問和尚們去!」   這話頂得鐵膽金丸無話可說,恨恨地罵道:「該死的東西!」托著「大檀丸」 一臉尷尬之色。   神偷吳七忽然自言自語道:「連鑒定藥物的常識都沒有,取去一粒假大檀丸那 才叫人笑話呢。」   鐵膽金丸余振飛厲聲道:「你要調侃老夫,老夫活劈了你!」   神偷吳七冷笑道:「你要試大檀丸的真假,那不簡單得很……」話吐一半,望 著鐵膽金丸只是冷笑。   鐵膽金丸余振飛眼睛一亮?道:「你只要能夠證明這大檀丸是真的,老夫饒你 不死。」   神偷吳七裝得逼真道:「你再加老夫一掌,只讓我留下一口氣,然後再將『大 檀丸』   給我服下,豈不真假立判!」   鐵膽金丸余振飛一怔,伸手打了神偷吳七一個耳光道:「這個法子還要你說! 」   神偷吳七依然冷笑道:「老夫捨得一條命,你就捨不得一粒假藥麼?」   鐵膽金九余振飛被說得哭笑皆難,心中也對他恨到了極點,卻是拿他沒奈何。   不過,他從這些話的反面,聽出這「大檀丸」不可能是假的了。   他心領神會之下,仍不放心,厲聲大喊地道:「你少跟老夫油腔滑調,你的命 本來就不值錢,你如果不說真話,老夫卻不會讓你痛痛快快的死去。」裝腔作勢, 便要施截脈手法對付神偷吳七。   神偷吳七這才面容一肅,道:「你要我說真話不難,先得保證饒我一命。」   鐵膽金丸余振飛哈哈大笑道:「你要老夫如何保證?」   神偷吳七側頭吟思了片刻道:「你先對天起毒誓,老夫才信得過你。」   鐵膽金丸余振飛冷笑中,起了一個死於自己鐵膽之下的誓言。   神偷吳七這才正正經經地道:「大檀丸製藥於數百年前,要非有特別保存之法 ,怕不早就藥力消失,成了無用之物,也就值不得江湖上重視了。」一出口便是大 道理,不由鐵膽金丸余振飛不相信。   神偷吳七暗笑了一聲,接道:「因此,大檀丸製成之後,便用千年蟾蜍膽膜, 裹在外層保存藥力,不致外洩,這就是無香無味的原因。你要不相信,盡可馬上試 驗!」   鐵膽金丸余振飛道:「如何試驗法?」   神偷吳七冷笑一聲,道:「你連這種簡單的試法都想不出,還走什麼江湖,稱 什麼英雄?」   鐵膽金丸余振飛文的不行,只好又來武的,瞪目一吼道:「你要不將話說清楚 ,便莫怪老夫收回誓言了。」   神偷吳七不屑地道:「你真笨得不知道用一根針,刺一個小洞,讓藥味透出來 麼。」   他怕刺了洞走了藥味,便聽信了神偷吳七的話,不再刺洞了。   因為刺洞乃是舉手之勞,諒神偷吳七決不敢再說謊話,自討苦吃。   鐵膽金丸余振飛志得意滿的收好大檀丸,卻從自己懷中取出另一顆黃色小金丸 ,暗彈指力,壓開一條裂縫,甩在神偷吳七身邊,陰笑道:「老夫要讓你死得痛快 ,便算不得鐵膽金丸了!」   仰天一聲長笑,飛身而去。   那黃色金丸忽的炸裂開來,冒出一股黃煙。   神偷吳七失望的厲叫一聲道:「好惡賊,老夫死也要迫你的魂!」   鐵英奇一招「神龍吸水」,以深厚無比的內力,消去神偷外擲之力,把那提籃 忽的吸到手中。   這一手,只看得郭氏母子,張大了口,以為鐵英奇在變戲法,半天回不過氣來 。   鐵英奇提籃到手,也懶得去追他們,伸手向提籃裡摸去,抓出一把破布來,臉 色一變,忙將籃內破布全部倒出,仔細找一番,籃中那有什麼大檀丸,氣得大喝一 聲道:「老偷兒施了手法,我們上了他的當了!」   郭氏母子非常歉疚的同時低下了頭。   鐵英奇歎了一口氣,道:「賢母子無須難過,這不能怪你們,而是我經驗大差 ,疏忽所致,現在請二位速往少林暫避一時,我要追他們去了。」晃身施開身法, 追出屋外。   這時,已是夜幕低垂,加以雲層密佈,掩去了星月的光輝,城外一片黑漆漆的 不辯路徑。   鐵英奇浮光掠影身法縱是佳妙,無奈追錯了方向,竟是一無所獲。   他離開少林寺到現在,已是超過了一個時辰,再要半個時辰找不著神偷吳七, 討回「大檀丸」,只怕就難以挽回百靈仙子蘇梅苓的劫數了。   他盡其所能的展開全身功力,圍著莆田城四周轉起圈圈來,由近而遠,一圈一 圈向外擴張。   當他搜到神偷吳七倒臥的竹林邊緣時,正當神偷吳七吸入了鐵膽金丸的黃色藥 丸的煙氣,痛得五臟翻騰,苦不堪言地發出斷斷續續的呻吟之聲。   鐵英奇聞聲闖入竹林之內,只見神偷吳七已被毒煙折磨得不成了形,鐵英奇俯 身展掌,貼在神偷吳七胸口「七坎」穴上,攻入一縷內力,當時便逼得神偷陡然一 清。   鐵英奇見他神智清醒過來,急促的問道:「大檀丸那裡去了!」他因見神偷吳 七受了傷,意識到他的『大檀丸』已經被人搶去了,是以有此一問。   神偷吳七隻說了一句:「我中了鐵膽金丸的劇毒,已是活不成了。」頭一側, 又失去了神智。   他答非所問,卻給鐵英奇帶來一線希望,身上有現成的「青空玉露丸」,正是 清心的驅毒靈丹,當時毫不猶豫的給神偷吳七服了一粒「青空玉露丸」再加掌力一 催,使藥力加速行開,不過片刻時光,便解去了神偷吳七的體內劇毒,同時舉掌拍 開了神偷吳七的穴道。   神偷吳七死裡逃生,一見救他的人竟是生死之敵的鐵英奇,不由羞愧得抬不起 頭來,久久長歎一聲道:「少俠不念舊惡,救了老夫一命,真叫老夫無法自容。」   鐵英奇見他說得真誠,便不好意思疾言相對,笑了一笑,道:「在下時間寶貴 ,請告訴我鐵膽金丸所行方向,我要去把『大檀丸』追回來,遲則恐怕救不回我那 朋友的生命了!」   神偷吳七臉上的神色連變了好幾次,正色道:「你那朋友,值得用『大擅丸』 去救她的生命。」   鐵英奇一怔道:「天下奇藥原是應救人濟世而生,『大檀丸』既是救人之物, 又何可惜之有,如果老丈身受重傷,非『大檀丸』救治不可,而在下恰巧又有此藥 ,在下也不會吝惜一顆『大檀丸』而置老夫生死於不顧的。」   此話說得音節鏘然,一臉誠摯,絕不是違心之論。   只聽得神偷吳七一陣感愧,道:「少俠剛才是用什麼藥救了小老兒一命的?」   鐵英奇不善說謊,據實道:「在下用的是青空玉露丸。」   神偷吳七見多識廣,驚訝得大叫一聲,道:「少俠,你說用朱心赤子張老前輩 的『青空玉露九』,救了小老兒一命?」他簡直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鐵英奇一笑取出玉瓶道:「如果老夫認為一顆藥力不足,在下再送老夫一顆。 」   神偷吳七幾曾遇見過這樣大方的人,這只有使他更是內愧難安,那敢再生妄得 之心,忙搖手道:「夠了!夠了!一顆老夫已是終生受用不盡,多謝少俠了。」   要知青空玉露丸藥力持久,人服一次,可保十年不受毒藥之害,神偷吳七是以 有此一說。   鐵英奇只急著追鐵膽金丸余振飛,要回「大檀丸」,又急急的道:「請老夫告 訴在下,鐵膽金丸所行方向,在下感激不盡。」   神偷吳七本就不是一個十惡不赦之人,心中邪念有之,但對江湖義氣,卻是極 為重視,其實他暗中圖謀「大檀丸」也是受了一個朋友之托,為人幫忙的。   當他身受鐵英奇救命大恩之下,又見鐵英奇如此磊落光明,不禁激發了他潛在 的善念,當時說道:「少俠,不用去找鐵膽金丸了!小老兒送你一顆『大檀丸』就 是。」   鐵英奇聽了一愣,道:「你有幾顆『大檀丸』?」   神偷吳七笑道:「七巧金蓮之內,只有一顆大檀九,但到了小老兒手中之物, 如非小老兒自願,誰也莫想從我手中奪去,這是小老兒自願,少俠拿去吧!」   他伸手掩住右耳,運起內力一震,便從耳內跳出一團棉花,露出一顆紅黃色的 藥丸。   托在手中,送到鐵英奇面前。   鐵英奇逐見如此意外之事,驚言之餘,倒有點不敢領受了。   要知,偷竊之術,講究的是眼明手快,臨機應變。頂著先鞭,尤為其中妙諦。   所以一個以竊技名世的人,縱無需大才和智,但那心靈性巧,望風使舵的小才 小智,勢非高人一等不可。   吳七號稱天下神偷,其心性之巧,設想之周,自有其過人之處,才能獨秀群倫 ,成為偷竊界的頂尖人物。   他身為天下神偷,對天下各種奇珍異寶,在乎時便廣為注意,收集不了不少資 料,故對「大檀丸」的形狀、重量、色澤、藥味等都有極深入的研究。當然,如何 開啟「七巧金蓮」之法,也是早就胸有成竹。   至於,他如何能得到這些資料?那是屬於他那一行中的「行中秘密」,就非筆 者所能得知了。   神偷吳七奉命配合鐵膽金丸余振飛,前來莆田少林謀取「七巧金蓮」時便已有 了私心,預計安排了「偷龍換鳳」辦法,特製了一顆可以亂真的假大檀丸,準備連 老魔頭玄陰帝君都欺騙在內,將真的「大檀丸」據為己有。   所以,在他得到「七巧金蓮」後,便下手取得「大檀丸」,還故意告訴孫姥姥 ,將一顆假「大檀丸」,交她轉遞送回「萬聖宮」,後來事情的變化,急轉直下, 他還假戲真做的為那假「大檀丸」出力賣命,以遮露瞞玄陰帝君的耳目,怎知自己 個人落到鐵膽金丸余振飛手裡,因深知鐵膽金丸余振飛也是黑道中的精怪,怕他對 那假「大檀丸」生心,乃欲擒故縱的又表演了一場,使鐵膽金丸確信得到了「大檀 丸」,滿意而去。   只是鐵膽金丸余振飛最後的一手殺招,事出意料之外,幾乎他全盤皆輸,連生 命都丟掉了,這當然是因為他只有小才而無大智,不能徹底看透事理演進之故。   現在,他深為鐵英奇的泱泱氣度所感化,又怕玄陰帝君的降罪處罰,所以,有 了洗手歸正的念頭,於是善念復萌之後,真誠的獻出了「大檀丸」。   鐵英奇猶疑未決之際,神偷吳七忽然打了一個哈哈道:「少俠胸襟如海,莫非 對一個義願改過的人還存有介心麼?」   鐵英奇被說得玉面紅紅道:「那裡話!那裡話,在下只因這大檀丸得來太容易 ,是以……」雙手接過大檀丸。   神偷吳七微微一笑,道:「少俠認為這顆大檀丸得來容易麼?鐵膽金靈丸余振 飛差不多要了小老兒的老命,都還得不到哩!」   鐵英奇一陣感激道:「老夫真是特惠晚輩了。」   神偷吳七正色道:「少俠急人之難,不計自身得失,點破了小老兒數十年的迷 津惡夢,要非少使有這種大德化人的風範,老兒只怕仍然沉迷邪惡,難以回頭,在 小老兒看來,少俠之得到這顆大檀丸委實不容易哩!」   鐵英奇謙抑的,連道:「老夫言重了,晚輩不敢當,晚輩不敢當!」他心急百 靈仙子蘇梅苓安危,接著便抱拳一揖道:「晚輩多承德惠,永誌不忘,就此告辭了 !」疾展身形,飛身出了竹林。   神偷吳七忽然大叫道:「少俠慢行,可願攜帶小老兒則個?」追了上去。   鐵英奇飛行極速,已經離開竹林十數丈外,聞聲身形一頓,等到神偷吳七追上 ,才並肩向少林寺奔去。   奔行間,神偷吳七說明了他心意,他因立心向善,已是「萬聖宮」中的生死敵 人,願為鐵英奇奔走效勞,以贖罪。   鐵英奇自有一種識人的直覺,深以此老百出肺腑,將來必是自己一個大好的幫 手,便接納了他的誠意,並互相一握手,建立了友誼。   神偷吳七心儀鐵英奇人品武功,是他以晚輩自居,自覺當之有愧,受之難安, 又堅持鐵英奇改了稱呼,以忘年平輩論交。   二人身法都快,不過片刻時間,便趕到了少林寺。   一片若大的叢林,在夜色籠罩之下,顯得非常沉鬱靜寂。   寺內一片黑沉沉,看不見一絲燈火,使人心理上有著重壓般的不舒暢。   二人身形在寺郊松柏道上一現身,從黑暗裡忽然響出一聲:「阿彌陀佛,」一 左一右縱出四個灰衣和尚。   原來少林寺經鐵膽金丸一擾,已是全寺戒備,加了埋伏暗卡。   鐵英奇不待那和尚開口,先就朗聲發話道:「在下鐵英奇,找回大檀丸了!」   四個和尚一見來人果是鐵英奇,都是合什當胸,道:「鐵掌門人!請!」   鐵英奇輕車熟路,便帶著神偷吳七直奔百靈仙子蘇梅苓養息的小禪房。   房外也有五位智字輩大和尚戒備著,一臉憂容,顯得心情甚是沉重。見了鐵英 奇也只搖頭苦笑,沒有高興的表示,直到他仍看到鐵英奇身後的神偷吳七時,才異 口同聲的驚容陡現道:「少俠,帶來了吳大俠,諒必有所得了!」   鐵英奇只是一點頭,少林五大長老,已是歡容滿面,把鐵英奇擁入房中。   這時,百靈仙子蘇梅苓氣息微弱,已完全昏迷過去了,三苦神尼和少林主持方 丈智光大師默然坐在一旁。   鐵英奇一現身,他們二人霍的站起,同聲道:「少俠此行如何?」   鐵英奇一臉高興道:「幸不辱命!」伸手將大檀丸交給少林主持方丈智光大師 。自己卻跑到百靈仙子蘇梅苓身邊,去探她的脈息。   鐵英奇找回大「大檀丸」不馬上餵給百靈仙子蘇梅苓服用,而交給少林主持大 師智光大師,這是為人光明,尊重少林主持大師的關係。   因為「大檀丸」乃是少林的奇藥,雖說少林主持已有將「大檀丸」送給蘇梅苓 服用之言在先,但在禮貌上,他仍應交少林寺,由少林主持方丈親自賜服才對。   而少林主持方丈和五大護法長老,更是內心感佩。   少林寺的「大檀丸」,由少林和尚親手送人,這是少林寺的光榮和尊嚴,這份 失去的容顏,從鐵英奇手中掙回了,叫他怎不心悅誠服鐵英奇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少林主持方丈智光大師雙手微顫的捧著「大檀丸」,親手納入百靈仙子蘇梅苓 口中,退後三步,領導身後五大護法師弟,口中低聲的念起經文來。   鐵英奇盤膝坐在蘇梅苓床邊,雙手平舉齊胸,默運「行健」神功,只見從他手 中心,射出一股微帶赤紅色的氣體,透掌而出,像天際靈蛇一般,鑽入百靈仙子蘇 梅苓鼻中不見。   這是鐵英奇覺得自己連番給百靈仙子蘇梅苓帶來苦難,內愧於心,要借這催動 「大檀丸」藥力之便,不惜耗費自己真內無力,用體內三味真火,施展「溶筋化骨 改體」大法,使百靈仙子蘇梅苓一病復起後,判若二人,功力擠入第一流頂尖高手 之列,以減心中歉疚。   這種「溶筋化骨改體」大法,百世難得一人練成,而施功之人,非具百年修為 ,無法施展。   照鐵英奇修習「行健」神功的時日來說,他絕不可有此成就,但讀友當記得, 他曾因天龍五常之助,服食四種絕世難覓的奇藥,有此四種奇藥助長,使他修為超 過了常人百年之功。   房中,六個少林和尚和神偷吳七,對鐵英奇此舉,因為不知其中奧秘,並無驚 訝之容,只有三苦神尼乃是行家之中的行家,她因出世較早、年在百齡以上,對於 鐵英奇表現的這種功,先是一片迷惘,一待想通以後,又有說不出的激動和驚訝, 不知朱心赤子張老前輩的絕世神功,怎會讓鐵英奇學得了。   不過頓飯時光,「大檀丸」藥力早生奇效,醫好了百靈仙子蘇梅苓,而鐵英奇 仍是施功不懈,直到又過了三個時辰,他已是全身皆濕,滿頭霧氣,才發出一聲長 嘯,霍地收掌游身,在禪房之內閃身飛舞起來。   百靈仙子蘇梅苓悠悠醒來,張目叫了一聲:「英哥哥,我怎會完全好了?」   鐵英奇身形一斂,滿面春風,不但毫無疲態,神情反而更見清明,站在蘇梅苓 身邊,叫了一聲:「苓妹妹……」百感交集,再也說不出話了。   百靈仙子蘇梅苓病勢一好,眾人不便再在少林寺內留居,當晚便由少林寺主持 方丈在寺外準備了四合獨院,請他們暫住。   鐵英奇和百靈仙子蘇梅苓自有說不完的話,各傾相思。   三苦神尼和神偷吳七不便干擾他們,各去打坐調息。   萬靈仙子蘇梅苓雖是重傷初癒,但因被鐵英奇「溶筋化骨改體」大法,改變了 體質,功力倍增,精神旺盛,毫無倦容。   鐵英奇也已用「行健」神功,在少林寺滿屋飛行之際,調息復了原。   二人這一談,不覺就談到天色大明,已是第二天了。   原來,百靈仙子蘇梅苓弄巧反拙,中了妖女秋蘭反間之計,逼走了鐵英奇,萬 般自悔傷心之下,由乃父祖陪送,投入三苦神尼門下,痛定思痛,性氣大變,刻苦 用起功來,三苦神尼愛徒心切,及欲把她造成一個頂尖高手,於是想起了南海潮音 洞的至交好友止水師太的鎮洞之寶陰陽雙鈺,因該露具有調龍虎,凝真力,助長速 成的奇效,所以帶了蘇梅苓前往潮音洞借陰陽雙鈺,加快蘇梅苓功力的精進。   碰巧她們也發現了鐵膽金丸等人的鬼祟行為,在三苦神尼指使下,蘇梅苓出奇 制勝的唬得了「七巧金蓮」,想不到因為受了一掌之危,不但得回了英哥哥,而且 還因禍得福,功力倍增,用不著再往潮音洞去借助止水師太的陰陽雙鈺了。   鐵英奇也把自己所遭遇的事,告訴了百靈仙子蘇梅苓。   當他說起自己祖父和長白老人,心如神尼,無影神風等四人,都成了「萬聖宮 」的四大堂主時,更是憂心如熾惶惑難安。   百靈仙子蘇梅苓跟隨過幻影神翁,深悉幻影神翁的鬼伎倆,盡量寬慰鐵英奇, 要他相信四位老人家的品德,絕不會做那厚顏無恥之事。   可是鐵英奇因親自見過無影神風簡金祥和長白老人蘇聖北的行為,心中那個疙 瘩,總是驅除不去,羞憤之心,毫未消滅。   這時,三苦神尼和神偷吳七也走進來,加入了推考。   由於「萬聖宮」易主之事,發生不久,尚未普遍傳入江湖,神尼對於四位老人 當了「萬聖官」堂主之事,也是無從置喙,不敢妄議。遂笑對神偷吳七道:「這事 只有請吳施主多多指教了!」   神偷吳七是「萬聖宮」易主後,才被玄陰帝君網羅進去的,對於宮中之事,所 知也極有限,但卻把玄陰帝君的身份來歷告訴了他們。   同時,也證實了擎天玉柱等四人,確已在「萬聖宮」當了堂主。   此外,神偷吳七又告訴他們兩個消息:第一個消息:玄陰帝君派了不少高手分 頭謀取各大門派及世間的重寶奇珍。用意則不知何在?   第二個消息:是玄陰帝君已經公然下令,要把天龍派納入「萬聖宮」旗下。   第一個消息,玄陰帝用心莫測,雖覺著可怕,但也無從為力,無法去止住那種 狂瀾之勢。   第二消息,才真的使鐵英奇驚悸欲絕,如果祖父擎天玉柱居心要將天龍派並入 「萬聖宮」,自己的處境,便極為尷尬,無從應付了。   正當鐵英奇焦思苦慮,想不出對策之際,忽然,門外由少林寺僧帶進了郭氏母 子。   母子二人在城內朋友家中躲了一夜,天亮以後,路上行人多了,估量著孫姥姥 是膽大包天,也不敢隨便向他們下手,這才匆匆趕來。   大家聽了他們母子的說明,確實讚佩了幾句。   鐵英奇因為心中有事,眉峰緊鎖,臉上神情極不開朗。對郭氏母子,也就疏忽 了招待。   郭大娘女中丈夫,對此沒有當作一回事。   倒是郭筠小小年紀,自尊心特別強,以為鐵英奇故意冷落他們母子,大是生氣 ,扯了乃母一下衣角,道:「媽!鐵相公已經得回了大檀丸,孫姥姥等人大約再也 不敢在這一帶出現了,我們回去吧!」   郭大娘道:「如果他們晚上來找我們的麻煩呢?我們怎麼辦呢?」   郭筠正色道:「媽!生死有命,我們能夠仰仗人家一輩子麼?」   郭大娘緊緊握著郭筠的手,想制止他的胡言亂語,那郭筠意氣極盛,又叫了一 聲:「媽!」委屈得流下了一串晶瑩的淚珠。   鐵英奇只想著自己的心事,沒有想到郭氏母子對他有了不快。   三苦神尼和神偷吳七雖看出了郭氏母子情形有些不對,但想不出,他們是為了 什麼原因。   只有鬼靈精百靈仙子蘇梅苓,一見郭氏說話時,眼睛老是落在鐵英奇身上,便 料出郭筠不快的原因,全在鐵英奇身上。   她也是一個毫無顧忌,心直口快的明朗人,當時清脆的一笑,道:「英哥哥, 你得罪了人哩!」   鐵英奇莫明其妙的一愣道:「什麼?」   百靈仙子蘇梅苓道:「郭小弟生氣要走哩!」   鐵英奇這才會過意來,是自己冷落了他們母子,非常不安的向大娘一拱手道: 「在下因心有疑難未決,不是有意冷落賢母子,務請見諒。」   郭大娘連忙還禮道:「少俠太客氣了,小婦人如何敢當,小兒幼稚,也請少俠 不要介懷。」   接著,百靈仙子蘇梅苓又把鐵英奇心中作難之事,向郭氏母子解說一番,郭氏 這才自愧的又向鐵英奇道歉。算是真的釋懷了,馬上人又活潑起來,有說有笑,道 :「鐵叔叔,我給你出一個主意好麼?」他大膽的自己改了稱呼。   郭大娘忙喝止道:「筠兒,你懂得了什麼?誰要你出什麼主意!」   郭筠問了一閃大眼睛道:「筠兒只是要向鐵叔叔提醒一句話!」   郭大娘又要阻止他,卻被鐵英奇搶先笑道:「赤子之心,最為貴,請大娘讓他 說了吧!」   郭筠道:「媽!你不是常說:明是非,便能安心麼?」一頓,又道:「鐵叔叔 ,你明不明是非?」   全室為之一愕。   驀地,鐵英奇一掌拍在桌子上,嚇得大家一怔,只聽鐵英奇神色肅然道:「為 造福人群,我鐵英奇大義滅親,在所不計。」   顯然,他已決定了他要走的路了。   三苦神尼合掌當胸,唸了一聲「阿彌托佛」道:「鐵少俠大義凜然,貧尼至為 敬佩,少不得奉陪少俠前往淮陰一行了。」   神偷吳七也是興沖沖的道:「老偷兒願充馬前小卒!」   自然,更少不得百靈仙子蘇梅苓。   鐵英奇以極沉重的心情,謝了他們,便請少林主持方丈代為照料郭氏母子,自 己和三苦神尼等人,日夜兼程,奔回淮陰。   由於從福建莆田奔淮陰,路途遙遠。行程當然非止一日。   天龍派歸並「萬聖宮」之事,在隔建聽來,雖是一個奇特的消息。   其實,在中原武林中,已是家喻戶曉,人人都知道的大新聞了。   旁人正靜觀這事件的發展!   也有人不屑一顧地道:「這就是武林垃圾的歸宿!」   這個消息傳到淮陰「武林第一家」天龍派時,正是天龍群雄為忘我禪師在「萬 聖宮」   成仁,鐵英奇跑得不知去向的事,又傷心又恐慌的時候。   流言剛剛傳到天龍派,那知第二天,「萬聖宮」的正式通知和一封擎天玉柱鐵 錚的手諭也送到了天龍派。   規定他們在五日之內準備好恭迎萬聖宮的特使的儀典。   今日的天龍派,雖還沒有恢復過去的聲勢和武林地位,但由於流落各方弟子的 聞風歸來,已是頗有復新氣象。   忘我禪師的死訊先帶給了他們淒風苦雨的沉重心情。   「萬聖宮」的正式通知,更使剛有新生活潑之氣的天龍派,又隱入了悲雲慘霧 ,惶惑不安的境地裡。   這時,恢復了舊觀的天龍派神堂內,聚集了天龍派十代弟子中的六位老人。   居中而坐的,是鐵英奇的慈母葉秀玲,她因為是掌門人的生母,雖是入門最遲 ,卻被大家尊敬坐了首位。   余外的五人,便是闢地手汪鎮北,三絕手李鎮東,迅雷手關鎮西,閃電手胡鎮 南,五柳先生林茂森。   闢地手汪鎮北手中拿著「萬聖宮」要天龍派並入「萬聖宮」,正式通知。   葉秀玲手裡拿著擎天玉柱鐵錚寫給她的手諭。   他們可以毫不考慮「萬聖宮」那份令人惱怒的通知,可是對於擎天玉柱鐵錚的 手諭,卻不得不予重視。   擎天玉拄鐵錚原是天龍派第九代掌門人,又是其中五人的直系尊長。他的手諭 ,在他們的直覺裡,只有一句話可以說:「遵從!絕對的遵從!」   以一個天龍弟子而言,這是不容許他們絲毫猶豫躊躇的。   這時,葉秀玲以顫抖的聲音,對擎天玉柱鐵錚的手諭,作第三次朗誦了:「字 諭秀玲賢媳知悉:余以頹老隱世之身,驚聞本派弟子,近二十年來,飽受各大門派 欺凌折辱,疾首痛心,莫此為甚,回憶四十年前余以義膽鐵劍,不顧生命,消弭武 林浩劫於無形,拯天下蒼生於水火,是有今日武林之興盛氣象,彼等不知感恩圖報 本派於萬一,而竟負義凌辱本派若斯,誠為令人扼腕而三歎也。   玄陰帝君為余忘年契友,今以濟世救人宏旨,抱拯弱扶傾大義,出掌『萬聖宮 』,請余出山,就任青龍堂堂主之職,余深感世道炎涼,非奮發圖強,無以振我天 龍派於既倒,是以樂之助,已就斯職矣。   茲以帝君恩寵本派,准余所請,特降殊榮,將本派納入『萬聖宮』正統,實乃 不世機緣,汝其凜凜無違!   屆時,余亦將親自前來,主持謝恩宏典,希轉告鎮北等四人深體余心,預為妥 善而為要。   翁字某年某月某日。」   葉秀玲朗誦過後,大家沉默了片刻。   三絕手李鎮東長長的一歎,道:「這封手諭,不論語氣措詞,我總覺得與恩師 他老人家平日為人大相逕庭,實是令人難以相信這手諭是出於恩師的本意。」   葉秀玲也秀眉雙蹙道:「就筆跡來說,小妹曾用他老人家二十年前書翰比較, 不但筆勢完全相同,而且更見蒼勁功力,要非他老人家,也寫不出這一筆字來。可 是!可是!   唉!……」   迅雷手關鎮西大聲道:「三師兄,就是你的心眼兒多,想得太遠,小弟認為既 是恩師他老人家的親筆手諭,根本沒有研究商量的必要,遵行就是!」   閃電手胡鎮南道:「恩師他老人家既然自己要回來親自處理,依小弟之見,還 是及早遵命準備的好!」   闢地手汪鎮北問五柳先生林茂森道:「林師兄,你的看法如何?」原來五柳先 生林茂森在座中,年齡是最大的。   五柳先生林茂森沉吟了一下,道:「單純從本門弟子身份而言,老掌門的手諭 ,不容有絲毫不敬或懷疑,但以『萬聖宮』所行所為,和整個武林的禍福而言,我 們應有應變的準備,以免上了『萬聖宮』的當,因為天下奇才輩出,不乏假造手筆 的高手,我們不得不慎為應付,萬一稍有錯誤,便將失足成恨,難以面見歷代祖師 於泉下了!」   闢地手汪鎮北又問葉秀玲道:「師妹之見如何?」   葉秀玲掩袖而泣道:「小妹夫死了,還有什麼可說的!請師兄作主就是!」其 實,她其實早已胸有成竹,犯上不敢,從賊不甘的兩難之下,有了以死殉夫的打算 。   三絕手汪鎮北聽完了大家的意見,淒然慘笑道:「看來我們只有準備一切了! 」   三絕手李鎮東沮喪地叫了一聲:「師兄……」   闢地手汪鎮北不等他說出心中的話,便一擺手道:「你不要說了,愚兄之意已 決。」   闢地手李鎮東苦笑了一聲,一臉戚容,望了神堂上的歷代祖師神位一眼,一雙 朗目之中,突然滾下了連串的淚珠。   這時,就是以師命為重的閃電手胡鎮南和迅雷手關鎮西,也中一臉黯然之色。   話說「萬聖宮」玄陰帝君為使正派武林互相殘害,虛張自己的聲勢,向江湖上 宣佈武林四大奇人,擎天玉柱鐵錚,心如神尼,長白老人蘇聖北,無影神風簡金祥 等人為他座下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大堂的堂主。   這四位奇人,都是頂天立地的正派人物怎會與玄明帝君沉瀣一氣,做那危害人 間,遺臭萬年之事。   玄陰帝君自然也知道要使四位奇人投身「萬聖宮」乃是絕無可能之事,所以只 好叫幻影神翁以幻影易容奇術,為他早已物色的四位隱世大魔頭化裝進入「萬聖宮 」,以四大奇人的身份,在魔子魔孫之前,接任四大堂的堂主。   這一招冒名頂替之事,在「萬聖宮」中,除了那四個冒名的魔頭本人知道以外 ,就只有主謀玄陰帝君,助惡的玄陰二女和幻影神翁知悉內情了。   假人做壞事,打擊了真人的聲望,破壞了真人的名譽,必然的結果,自然是四 大奇人前往「萬聖宮」找他們算帳。   所以玄陰帝君下令殺手,就是張網以待,請君入甕。   不過其中有一點,使玄陰帝君不得不多加一層考慮,便是四大奇人之中的擎天 玉柱鐵錚的生死行蹤,他始終沒有能調查清楚。這在整個安排之內,不能說不是一 個小小的缺陷。   他放出流言,要歸並天龍派,便是補救這一點的手法。   只要擎天玉柱鐵錚仍在人間,便不怕不為天龍派的聲譽,露面出頭。   武林之中,只要這四大奇人一倒,祿祿余子盡在他掌握之中了。   這一招棋,首先在精神上受到打擊的就是天龍派的各代弟子。   他們悲憤,彷徨,而痛心的等待命運的宰割,武林人物以師命為重,上面變了 節,他們也只有跟著跳火坑了。   天龍神堂時原悲忿氣氛,被這時傳來的一陣腳步聲,暫時沖淡了。   與鐵英奇同師的田橫,忽然來到神堂外面,稟道:「據火急快訊傳報:師祖他 老人家已在淮陰城中現身,快要回來了請二師叔示下。」   闢地手汪鎮北掃視了各師兄弟妹一眼,道:「知道了!速即準備迎接師祖聖駕 !」   田橫應聲退了下去,不到半盞熟茶時間,五柳先生林茂森之子林伯軒,氣喘吁 吁,一頭衝了進來。   五柳先生林茂森正值心中煩悶,沒好氣的叱道:「這是什麼地方,豈容你如此 魯莽!   還不給為父滾出去!」   林伯軒被父親一罵,心中一急,含在口中的話,反而說不出來。   三絕手李鎮東道:「林師兄,伯軒心急情急,須有要事,不可責罵於他。」   五柳先生林茂森哼了一聲,道:「有話快說!」   林伯軒定了一定神,道:「師祖他老人家,離此已不足一里之地了!」   五柳先生林茂森甩手怒道:「為什麼不早說!」   闢地手汪鎮北道:「我們速去迎接他老人家!」率先走出天龍神堂。   大家剛剛走到廳外庭院,只見大門口已經走進四個人來。   闢地手汪鎮北等真沒想到擎天玉柱鐵錚來得這樣快,弄得手足無措的惶悚伏地 道:「恭迎恩師聖駕!」   擎天玉柱鐵錚見了,只在鼻內冷哼了一聲,昂首直入大廳之內。   天龍弟子迎接之禮不周,惹得擎天王柱鐵錚大為震怒,同時也羞得闢地手等人 ,半天抬不起頭來。   直到擎天玉柱進入大廳,他們才又自怨自艾的跟入廳內。   這時,擎天玉柱鐵錚和同來三人,已在大廳上首,並肩落座。   一個貌如春花的年輕尼姑坐在上首,其次是兩位年紀極大的老人,擎天玉柱鐵 錚末位相陪。   三位客人,除了坐在第二位的,他們認識他是長白老人外,對於其他二人,卻 是誰也不認識。   闢地手汪鎮北硬起頭皮,率領五位師兄弟妹重新叩見擎天玉柱鐵錚。   擎天玉柱鐵錚這時似是怒氣已消,長歎一聲,擺手道:「你們快快起來吧!」 接著,「唉!」了一聲,又道:「為師數十年不回,心裡確實記掛你們,所以一起 程之後,就急急飛趕,較原來預定的日期,早回來五天,如今見你們都好,我也就 放心了。」語氣之間,一片祥和關愛之情,再不提他們迎接不周的事了。   闢地手汪鎮北等更是一陣激動,把剛才的不愉快,完全拋入九霄雲外。   擎天玉柱鐵錚又吩咐他們叩見了三位貴賓,他們這才知道那年輕尼姑和另一老 人竟是知名天下的心如神尼和無影神風簡金祥。   這三位貴賓,對人們倒是非常客氣,絲毫沒有架子,也不讓他們叩首下去,並 對他們復興天龍派之事,誇獎了一番。   接著下去,便是六位長老之外其他天龍弟子,前來依禮叩見擎天玉柱鐵錚,擎 天玉柱鐵錚都好言嘉勉了一番,使人人對他又恢復了由衷的敬愛。   繁文縟節過後,鐵母葉秀玲又以家屬之禮,叩見了擎天玉柱鐵錚,一時想起夫 死子離,悲從中來,只叫了一聲:「公公!……。」便悲泣得說出不話來。   擎天玉柱鐵錚露出是一臉戚容,抬掌用無形罡氣托起葉秀玲,命她一旁坐下, 慰道:「秀玲,你不要傷心,聽說英兒秀出群倫,功力已是大有進境,等他回來後 ,為父帶他到『萬聖宮』去叩見帝君,只要帝君一發慈悲,便不愁他將來不成天下 第一個人!我們天龍派就有出頭之日了。」   葉秀玲原只是慟夫思子,感情是單純的,這時一聽擎天玉柱鐵錚提起「萬聖宮 」,悲痛之中又多了一份痛心,可是,她乃大家困秀出身,心中縱然把「萬聖宮」 恨到了極點,也不曾對長輩有所不敬,只有用沉默表示抗議,悶聲不響了。   同時,也影響了所有的天龍弟子。   擎天玉柱鐵錚似是看穿了葉秀玲的心事,也從天龍弟子的眼中,看出他們對這 一次歸並「萬聖宮」的大事,只是為師門戒律所限,不敢有所異議,其實並無絲毫 誠意可言,他仰天發出一聲震天朗笑,笑聲一起,先是屋顫窗搖,葉落紛飛,繼之 ,便似有一股極重的壓力,壓得天龍眾弟子人人心驚膽顫,窒息難受。   功力之深厚,更出乎大家想像以上。   擎天玉柱鐵錚微露神功,面容一肅,道:「你們以為為師的功力如何?」   天龍弟子都把眼光落在闢地手汪鎮北身上,目前只有他,以暫理派務的身份, 才有回話的資格。   闢地手汪鎮北先向三位貴賓微微做禮致了歉,正容道:「弟子不敢妄議尊長, 但普天之下,只怕也難有像恩師這般功力深厚之人!」   擎天玉柱鐵錚哈哈大笑,道:「井蛙之見!井蛙之見!」微微一頓,目掃座上 三位貴賓道:「就在座三位老友,便與為師功力不相上下,要說到我們的帝君,更 非為師等可以測其萬一。」   葉秀玲見他處處標榜「萬聖宮」,心裡實在蹩扭得很,忍不住,說道:「但是 !……」卻又說不下去。   擎天玉柱鐵錚朗目轉注葉秀玲臉上,接道:「但是中玉是死在『萬聖宮』手下 ,是不是?」   葉秀玲飲泣道:「公公聖明!」   擎天玉柱鐵錚又是一陣「呵!呵!」朗笑,道:「老夫不是糊塗之人,怎會與 仇人結友,你即使不提起這件事,老夫也不能讓天龍弟子為此惶惑不安,貌合神離 ,誤解了老夫一片深心。」語音突然一收,目中神光電閃,掃視了全體天龍弟子一 眼,道:「各代弟子都在嗎?」接著,又道:「如有不在的,把他們一起叫來,為 師要把這個大道理,親口告訴他們。」   當下自有人把所有的天龍弟子召來大廳。   大廳裡騷動一陣,又漸漸平靜下來。   擎天玉柱鐵錚見人數到齊了,便也起座站了起來,手捋項下銀髮,點頭而笑道 :「為師首先要告訴你們的,就是中玉之死,並非死在『萬聖宮』手中,而是為友 重義,對銀衣劍客周子玉,作了一個壯烈的交待,其死也是光榮無比,我們身為天 龍弟子之人,尤應引以為榮。   此事有英兒和周子玉愛女周婷婷在場,如非有此內在的原因,以英兒的剛烈, 豈會一走了之。」   天龍弟子聽擎天玉柱鐵錚這樣一說,都覺得不無道理,心中的想法,也就受了 一點影響。   擎天玉柱鐵錚臉上的笑容更盛了,低聲問葉秀玲道:「秀玲,你認為為父的話 如何?」   葉秀玲幽幽地道:「兒媳不知道!」   擎天玉柱鐵錚又向大家道:「即使中玉之死,應該歸於『萬聖宮』,那也只是 幻影神翁的事,與玄陰帝君無關!」語音加重,又道:「如以江湖恩怨來說,玄明 帝君反而是我們大大的恩人,他不僅是我們天龍派的大恩人,在說起來,他老人家 更是整個武林中的大恩人!山主的高位,降為『行走』的小職位,並把『萬聖宮』 的基業,從幻影神翁手中接收過來,消除了幻影神貧為惡的力量,整頓了罪惡的『 萬聖宮』,新成立了一個舉世同欣的『萬聖宮』,他老人家不但代我們報了仇,而 且,也給整個武林消滅了一場彌天浩劫。」   說到後來,擎天玉柱鐵錚已是興奮得有些面紅耳赤了。他用神光炯炯的雙眼, 瞧了瞧神色迷惘的眾天龍弟子,又發出一陣震耳笑聲,把他們從迷惘中驚醒過來, 道:「因為今日的『萬聖宮』,已成了正義先驅,只因創業伊始,不為大家聽明了 罷了!」回手一指座上三位貴賓道:「要不,神尼和蘇簡二位老弟會去擔任『萬聖 宮』的區區堂主麼?   以他們身望之隆,見識之廣,都不惜歸附『萬聖宮』,可見『萬聖宮』所行所 為,無不正大光明,足為武林造福!才能群賢畢集,共襄盛舉!」   擎天玉柱鐵錚聲音一落,伸手左右前後,連連指著:「你!你!你!你們那一 個的功力,可以和神尼等並比!你!你!你!你們那一個的聲望,可以和神尼等並 比!你!   你!你!你們那一個的智慧修為,可以和神尼等相較!」語聲又高了起來,道 :「所以,為師告訴你們,你們不要自作聰明,以蠡測海,坐井評天,辜負了帝君 對本派的盛意,所以,為師特為趕回,懇切的開導你們,希望大家有所明白,為我 天龍復興而努力!」   這一席話,確然發生了極大的力量。   但見天龍弟子的臉上,都有了笑容,縱有極少數的人,依然愁眉不展,那也只 是一時想不開,遲早都會釋然的。   碌碌余子,不是擎天玉柱鐵錚所耽心的,他的目光收回,落到葉秀玲臉上,和 靄地道:「秀玲,你認為為父的話,有理麼?」   葉秀玲點了點頭,淡淡地道:「兒媳聽命公公!」自己沒有意見,也就是說她 口服心不服。   她總覺得公公說話的態度與語氣,似乎不像修為功深的人。   擎天玉柱鐵錚壽眉微蹙,改變了問話順序,由小而大,先問迅雷手關鎮西道: 「鎮西,你有什麼意見!」   迅雷手關鎮西直性子又加死心眼,一心就只知道有天龍和師父,沒口的說道: 「只要恩師你老人家吩咐一聲,徒兒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跟著你老人家走,還有 錯的麼?」   擎天玉柱鐵錚眉開眼笑,道:「好!好!二十年不看,你倒是處處都有了進步 !」   擎天柱鐵錚的眼睛轉到閃電手胡鎮南身上,閃電手胡鎮南不等擎天玉柱開口, 先就恭聲道:「恩師在那裡,弟子就跟到那裡,今後再也不願離開你老人家一步了 。」言罷,竟然流下了兩行英雄之淚。   擎天玉柱鐵錚又嘉獎了他幾句,輪到三絕手李鎮東了。   三絕手李鎮東不敢與擎天玉柱鐵錚正目相視,低下頭去,道:「弟子認為依人 籬下,不如獨自爭雄!不過恩師既然已有決定。弟子秉命而行就是了!」   擎天玉柱鐵錚「哼!」了一聲,怒目瞪了他一眼,轉頭見到五柳先生林茂森, 故作驚訝道:「啊,茂森你也回來了。」   五柳先生林茂森躬身道:「弟子身為天龍一派,理應歸派效力。」   擎天玉柱鐵錚道:「你為人老成持重,對為伯剛才的話,見解如何?」   五柳先生林茂森恭順地道:「掌門師叔一代完人,真知自見,弟子欽佩無已, 今後本派有托,復興有望,弟子們也不怕人家欺侮了,弟子自是一意追隨,效力到 底。」   擎天玉柱哈哈笑道:「令尊就是一個明白人,想不到你比令尊更強,可喜!可 喜!」   語落,最後是闢地手汪鎮北了。   闢地手汪鎮北臉色肅然,細聲稟道:「弟子有下情奉稟,請恩師神堂賜見!」   擎天玉柱鐵錚怔了一怔,道:「你有什麼話?這裡說不是一樣麼?」   闢地手汪鎮北正容道:「弟子請恩師賜准,此話只能在神堂稟告!」正氣凜然 ,似有非請擎天玉柱鐵錚恩準不可的氣概,三絕手李鎮東顏色一變,道:「師兄, ……」   闢地手汪鎮北道:「愚兄自有道理,準備迎接『萬聖宮』來使的事,交給你負 責了。」   三絕手李鎮東從闢地手汪鎮北眼中,看出了他堅毅的決心,雖不知有什麼話要 向恩師稟告,但可想像出,那些話可能不是恩師樂意聽的,所以才請恩師進入神堂 ,單獨稟告。他預感到兆頭不好,又沒有插言的餘地,只好一應到「小弟遵命!」   擎天玉柱鐵錚沉吟了半天,點頭道:「好吧!」又同座上三位貴賓告了罪,昂 首直入神堂。   天龍神堂乃是天龍派供奉歷代祖師之地,在天龍派弟子眼中極為神聖,擎天玉 柱鐵錚進入神堂,既不向祖師致敬,又無恭謹之色,這種態度,看在闢地手汪鎮北 眼中,更堅定了他想要做的事。   闢地手汪鎮北親自搬了一張太師椅擺在神龍左旁,請擎天玉柱鐵錚坐下,他自 己卻正面朝歷代祖師神位跪下,對擎天玉柱坐的方向而言,乃是側身而跪。   擎天玉柱鐵錚臉色不愉,冷然而笑。   闢地手汪鎮北顧不了恩師的臉色,先向祖師位恭恭敬敬的行過三跪九叩大禮, 仍然在向祖師神位,朗聲而稟。   這在天龍派說來,乃是以徒諫師的神聖大禮。   邊座的擎天玉柱乃是假冒,如何知道這種天龍派的法度,只道闢地手汪鎮北看 出了他的毛病,有所舉動了。   他也是絕世大魔頭,對天龍派的弟子根本就沒有放在眼裡,豈能懍怕闢地手汪 鎮北一人。   所以也沒有計較闢地手汪鎮北不向他正面而跪的失態。   他這種容忍,正暗合了擎天玉柱鐵錚處此情形下的態度,要不是這樣,闢地手 汪鎮北便會對他生疑了。   闢地手汪鎮北一開始只是敘述事實,報告大師兄如何以死感動葉秀玲,說動鐵 英奇歸入天龍派,接任掌門人之事,當然是著重開天手魏鎮中死事的意義,暗示弟 子應有自主獨立的精神,為本派所威立基。   那知擎天玉柱鐵錚聽了,無動於衷,只冷漠地「哼!」聲,道:「魏鎮中不尊 重為師意旨,強迫英兒習武,乃是不孝不義之尤,為師認為死有餘辜,不值得一談 !」   闢地手汪鎮北心中有如抱了一塊寒冰,全身涼辣辣的,一直冷到了腦門,暗忖 道:「恩師真是完全變了!」   他不死心地,又把四位師兄弟為了培植鐵英奇,身受十年奔波之苦,找來四種 天下奇藥給鐵英奇服食之事說出,希望擎天玉柱因鐵英奇一代奇資異質之故,重視 自己天龍派的潛力,取消了依人之念。   可是,擎天玉柱鐵錚又是輕笑一聲,道:「英兒不識時務,個性偏激如不嚴加 調教,難成大器,你們妄自使他功力猛進,反而助長了他目空一切的劣根性,不但 對他無益,實在就是害了他,你們四人都了犯了扼殺本派英才之罪,令人可惱!可 惡!」   闢地手汪鎮北聽,擎天玉柱說的話沒一句聽得入耳,而且批評得無理又似有理 ,他們三十年來為天龍派盡的力,都無功有過,愧對祖師了。   闢地手汪鎮北聽得大是氣沮,一腦子的道理,滿肚子的忠言,竟被打擊得信心 動搖,也不知從何說起。   不由沉吟起來。   擎天玉柱鐵錚見他久久說不出話來,怒聲叱道:「鎮北,你把為師請了進來, 還有什麼話要說的?」   闢地手汪鎮北慘然泣道:「弟子千言萬語,歸總一句話,只請恩師看在歷代先 賢祖師創立本派之不易,息了將本派並『萬聖宮』之念,全心協力輔助英兒,以英 兒驚世之才,不難重光本派,再振雄風,共度復興,尚祈恩師垂察!」   他是弟子身份,自是有話說不出口,不過以他的想法,有這些話也足夠說動這 聖明無比的恩師了。   誰知,擎天玉柱鐵錚冷然道:「余意已決,你不必多說了!」   闢地手汪鎮北猛朝擎天玉柱拜倒哭過:「弟子深受師恩,不能為本派效力!」   擎天玉柱鐵錚厲聲道:「你要怎麼?」   闢地手汪鎮北淒然道:「弟子以死明志,但願恩師崖勒馬!」   反手一掌,拍向自己天靈蓋。   門外,又有人大聲叫道:「秀玲師姑懸樑自殺了!」 熾天使書城

    【第十五章 汝欺我詐將計就計】   擎天玉柱鐵錚漠然無動於衷,面孔板得更緊道:「你們這些無知之徒,死了倒 好,免得老夫煩心!」   語聲甫落,忽又目光一直,望著闢地手汪鎮北冷笑道:「逆徒!你為什麼又不 死了!」   原來,闢地手汪鎮北竟在生死剎那關頭,忽然掌勢一頓,停在半空,沒有真的 拍下去,人也顯得呆呆的。   擎天玉柱鐵錚第二句話剛出口,便看出闢地手汪鎮北情形有異,他那裡捨不得 死,明明是被人隔空點穴制住了。   擎天玉柱鐵錚不禁臉面微微一紅,以他一身功力,竟被人家當面弄做手腳,這 還了得,當時,巨目一翻,稜芒四射,老羞成怒厲聲喝道:「是誰?還不給老夫滾 了出來!」   一陣涼風從屋頂掠下,神堂中央,悄然出現了一位皓道銀鬚,身穿天藍色舊長 袍的慈顏老人。   天呀!這位慈頗老人除了身上所穿的藍色長袍,不及坐在太師椅上的擎天玉柱 鐵錚所穿的新和華貴外,其餘面貌等等,竟是完全相同。   最怪的是,他還展容一笑,道:「對不起,老夫也是擎天玉柱鐵錚!」接著袍 袖一卷,發出一股勁氣,把闢地手汪鎮北原姿托到牆邊,空出神堂中問。   坐在太師椅上的那位擎天玉柱一陣陰笑道:「果然不出帝君所料,你到底被逗 引出面了!」他聲音說得很大,目的在對大廳上的三位貴賓,發出驚號。   只可惜廳中三位貴賓,因為葉秀玲懸樑自盡之事,不得不禮貌地趕到後院去看 望一下,是以,他的驚訊發了出去,等於白費。   他話聲一落,霍的離座而起,乾笑著逼向剛行現身的擎天玉柱鐵錚道:「真人 面前不說假話,老夫斷門絕戶掌紀成,四十年前一掌之辱,今天特來討回一點利息 了。」   擎天玉柱鐵錚「呵!呵!」笑道:「原來是紀朋友,老夫歡迎之至!歡迎之至 !不知紀兄這筆帳要如何算法?但請吩咐就是!」   這位冒名擎天玉柱的斷門絕戶掌紀成,說起來也黑道中的一位隱世大魔頭,在 四十年前,為擎天玉柱鐵錚一掌挫敗,便隱世苦練絕技,欲圖報復,這次捲土重來 ,頗具信心不再把擎天玉柱放在眼中。   當時,他冷笑一聲道:「老夫當年是敗在你雙掌之下,今天少不了得再討教你 的掌法。」   擎天玉柱鐵錚打量了天龍神堂一眼,道:「此時此地如何?」   斷門絕戶掌紀成雙掌一領道:「再好沒有!」   原來,擎天玉柱鐵錚另有計較,不願驚動門下弟子和另外三位冒牌貨,一心要 在這神堂之內決鬥斷門絕戶掌紀成。   而斷門絕戶掌紀成的想法也與他差不少,不過他的顧慮,是怕天龍弟子見到真 的擎天玉柱對他有猜忌之心,誤了大事,所以不願和擎天玉柱到外面去決鬥,好在 他有援兵在外,勝券在握,不怕擎天玉柱飛上天去。   二個人的心意,都不願驚動別人。於是這場大戰,便在神堂之內展開了。   斷門絕戶掌紀成臉上掠過一抹獰笑,雙掌高高舉起,霎時之間,變成一片烏黑 之色,把斷門絕戶掌提集了十成。   擎天玉柱鐵錚突然向後疾退三步,雙掌合十,也提足了先天無極兩義神功,但 臉上卻是笑哈哈地道:「紀兄的斷門絕戶掌力更是精進了,老夫恐怕不是你的敵手 ,請吧!」   斷門絕戶掌紀成提足功力,便不再說話,雙肩一晃,欺身而上,舉手一印,「 五鬼招魂」,向對方當胸擊去。   擎天玉柱鐵錚一提丹田真氣,橫飄三尺,讓開一掌,沒有還手。   斷門絕戶掌紀成冷笑一聲,道:「你為何還不還手?」   擎天玉柱鐵錚道:「紀兄外來是客,在本派神堂之內,老夫禮讓三招。」   斷門絕戶掌紀成橫揮一掌,向擎天玉柱腰部擊出,道:「老夫不領你的情!」   擎天玉柱鐵錚突然在地打了一個翻身,腳跟未動,又讓了一招。   斷門絕戶掌紀成見兩招出手,擎天玉柱鐵錚閃讓的身法,較四十年又不知高明 了多少倍,可見對方在修為上的進境,還是超過了自己不眠不息的四十年苦功,心 頭一悸,凌厲的臉色,又增加了一種不服氣的神氣,恨恨地道:「鐵老鬼,你少狂 !」   雙掌先在自己頭上虛舞了一圈,倏然又漲大了一倍,再加上掌中逼出的黑氣, 便把整個的頭胸掩住了。   雙腿一盤,高大的身子,又矮下了二尺,對面看來,他就成一團黑氣,向擎天 玉柱鐵錚滾去。   擎天玉柱鐵錚壽眉一蹙,身化「龍騰虎躍」,挨著氣團邊緣,平升四尺,跳過 氣團,讓滿了第三招。   擎天玉柱鐵錚讓過第三招,輕喝一聲道:「老夫要還手了!」右臂一招「金龍 抖甲」   反臂旋身,攔腰擊去。   他出手力道的驚人,嘯風之聲不聞,但卻把空氣壓成一股白色氣柱,見了令人 心驚。   斷門絕戶掌紀成想不到他隨手反擊之勢,竟是這等凌厲,吃驚之下,已是閃讓 不開,咬牙運氣,雙臂齊倫,一招「力屏天南」,硬接擎天玉柱鐵錚單掌來勢。   三條手臂互爭,相隔還有一尺之遠,無聲無息的,二人向側二分,擎天玉柱鐵 錚退了一大步,上身一陣搖晃,穩住了身形。   斷門絕戶掌紀成登!登!登!一陣向後退了六步,置到靠上了牆壁,才拿步站 穩。   斷門絕戶掌紀成雙掌之力與擎天玉柱鐵錚硬拚一招,被擎天玉柱單掌震退六步 ,在斷門絕戶掌紀成固然是驚駭欲絕,覺得擎天玉柱鐵錚的功力實在驚人,遠非自 己所能為敵。   但是,擎天玉柱鐵錚又何嘗不暗吃一驚。要知以擎天玉柱鐵錚今日的功力,已 到化虛為實的最高境界,且當時已用了十成真力,居然未能如願以償,一掌震斃斷 門絕戶掌紀成,此魔功力之深厚,可以想見,只怕要費一番手腳了。   二人雖然各有所思,但動上了手的身形,卻是一分又合,又打在一起了。   這等絕世高手相對,照說必是風聲呼呼,勁氣彌空,發出極大的聲響來,其實 不然,二人都不願讓外面的人知道這場搏鬥,所以用的全是暗勁,外表看去聲勢不 一定嚇人,而招招都可以致命,因為這等近身相搏,出手便是真力內勁,生死存亡 ,繫於一發之間,倍極驚險。   兩人愈打愈快,片刻之後,但見人影閃動,已是難分敵我。   又對了片刻,倏然,兩條人影停止了縱躍,相對抵掌而立。竟走上了以內力相 擠的道路。   這種以內力相拼之打法,功力深厚一分,便多佔一分勝算,斷門絕戶掌紀成功 力比擎天玉柱鐵錚差了兩成,豈不是自尋死路麼?   這是斷門絕戶掌紀成不應該,也不願為的。   怪只怪他技差一招,形勢所逼,不容他不接受擎天玉柱的挑釁。   原來擎天玉柱試出斷門絕戶掌紀成的內力修為,雖比自己為差,但要在極短時 間之內收拾他也非容易之事。   他意在速戰速決,所以在纏鬥中,虛亮一招,露出左邊門戶,誘使斷門絕掌紀 成使出一招「斜扯陽旗」,向他胸口劈來。   擎天玉柱鐵錚不接掌,卻使一招「飛龍在田」,向斷門絕戶掌紀成小腹切去, 這是兩敗俱傷的打法,誰也讓不開誰的掌勢,唯一的辦法,就是以掌相對的硬拚, 但其結果,卻是二人被震得再次分開。   這當然不是擎天玉柱的本意,所以在四掌相觸的剎那,他忽然內勁一斂,先接 了斷門絕戶掌一成掌力,然後以「百卉朝陽」生生相息之理,消去各自的坐力,逼 得斷門絕戶掌紀成非以內為相拼不可。   斷門絕戶掌紀成心知上了當,但戰機千變萬化,除非你不上當,上當之後,便 由不得你自主了。   斷門絕戶掌紀成會同另外三個魔頭來此的目的,便是安排巧計來誘殺擎天玉柱 鐵錚的,成竹在胸,是以驚而不亂,發出兩聲極輕的呼嘯,通知了外面三人,要他 們趕快設法偷進神堂,聯手對擎天玉柱鐵錚,所以嘯聲發出之後,立即運功,和擎 天玉柱對起掌來,以內功相拼,等待後援。   擎天玉柱鐵錚誘使斷門絕戶掌紀成內力相拼之局,展開天龍絕學「百卉朝陽」 大法,根本無須提功反擊,便把斷門絕戶掌紀成發出來的內力,化於無形。   斷門絕戶掌紀成何等老魔,掌力一接,忽覺自己的內力,有如石投大海,毫無 反應的消失於無形,頓時嚇得臉色全變,欲待收功已是不能。   當時,口氣一軟,可憐的道:「鐵老一代大俠,素有仁德之風,難道今天出手 ,竟就這般趕盡殺絕,毫不留情麼?」   擎天玉往鐵錚掃蕩群魔,享譽數十年,平日為人極為謙恭,與人對敵,也只點 到為止,勝得極為光榮,有時,為了顧及對方聲誓,明明數招之下便可得勝,也常 常容讓不出全力,故意與對方走上數十招,才以勝得極為艱辛的姿態,略佔先機, 不叫人家臉上難堪,保全人家面子。   所以有許多人,與他一戰之下,反而化敵為友,感懷不已。   但也有一些不知擎天玉柱存心的人,認為自己可以和擎天玉柱走上數十招才敗 ,已是了不起的人物,不但敗得不服,反而想掙回臉面,死纏不休,直到擎天玉柱 使出真功夫,把他敗於數招之下,這才體會出擎天玉柱的深心,由衷的敬佩擎天玉 柱。   斷門絕戶掌紀成熟知擎天玉柱的為人,心想只要自己一軟,擎天玉柱必定手下 留情,饒過自己,所以說出了求饒的話。   誰知,今天的擎天玉柱鐵錚的心系武林浩劫,認清不是自己講求仁義的時候, 又加這次的現身,原是預先安排了的步驟,更無饒人的可能。   他乃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大英雄,大豪傑,該使辣手的時候,絕不容情,當時 ,面色一正,道:「老夫今天不是不饒你,而是為了天下的蒼生,饒不得你!」   話聲一落,內力潮湧,從雙掌之內反擊而出,這時,斷門絕戶掌紀成的內力, 已被化去了一成,那裡還擋得住擎天玉柱鐵錚這全力一擊。   只見他,雙目圓睜,悶哼一聲連身形都未後退,便雙腿一軟倒斃地上。   擎天玉柱鐵錚俯身脫下斷門絕戶掌紀成身上的藍袍,換穿在身上,屈指虛彈, 凌空解開了闢地手汪鎮北的穴道。   闢地手汪鎮北穴道被制,口不能言,身不能動,靈智並未昏迷,對於真假恩師 相鬥的一幕,完全看得清清楚楚,早就恍然大悟,喜心翻倒,這時身上穴道一解, 也顧不得活動筋骨,雙掌一撐地面,身子平射過來,俯伏在擎天玉柱鐵錚腳前,百 感交集叫道:「恩師!你老人家想煞徒兒們了!」   擎天玉柱鐵錚也是老淚婆娑的,雙手扶起闢地手汪鎮北,顫聲道:「為師一念 之差,苦了你們了!」   闢地手汪鎮北想起恩師初回,不應惹他傷心,於是避免談那些傷感的話,高興 的笑道:「恩師你老人家回來了,待徒兒去叫他們進來,叩見你老人家。」   擎天玉柱道:「不用了,為師另有安排,我回來之事,你千萬不可告訴任何人 ,今後,你聽我吩咐行事就是了。」   「現在,你把斷門絕戶掌紀成屍體好好藏起,隨我出去吧!他們也快回到廳中 來。」   闢地手汪鎮北等於吃了一顆定心丸,依言將斷門絕戶掌紀成屍體藏好。   擎天玉柱鐵錚又吩咐闢地手汪鎮北一些話,闢地手汪鎮北滿心高興的,隨著擎 天玉柱鐵錚,步出了天龍神堂。   且說鐵母葉秀玲,見二師兄和公公進了天龍神堂,知道他們有事商量,不會馬 上出來,於是悄悄地退回自己居住的後院。   想起公公擎天玉柱今天的作為,好似完全變了一個人,她夫死子離,已是萬般 悲痛,再見天龍派也將從此沉淪,更是深悔自己走錯一步,不該讓鐵英奇學武,否 則,至少母子二人,可以相依為命,用不著捲入江湖是非風險之中,落得如今這種 下場,一時想不開,便把自盡的念頭,付之於實行了。   她回到房中,閂好了屋門,找出一段白綾,甩手拋起丈高,穿過屋樑,反垂下 來。   她這時的先天無極兩儀神功,已有了六七成火候,在四位師兄指導之下,武功 方面,也有了相當的成就,是以無需縱起身形,便能用極其妙的手法,將白綾穿過 屋樑。   倒垂下來的白綾,在她頭頂上微微的飄蕩著。   她仰頭向那將要結束自己一生的白綾看了一眼,伸手將之扣了一個死結,忽然 ,心中一動,覺得自己應該留幾句話給鐵英奇才是,乃又轉向房中書桌走去。   她取出了紙筆,剛寫了:「英兒,」二字。   身後傳來一聲清脆的聲音,道:「一了百了,你還有什麼想不開的,你現在再 不死,等會,你就沒有死的自由了!」   葉秀玲一震,未轉身先扭過頭去。   只見在房間中央,那條飄揚的白綾底下,站著一個年輕尼姑,看面貌竟是大廳 上三位貴賓之中的心如神尼。   門窗末動,也不知她是怎樣進來的。不禁一陣緊張,把剛才尋死的念頭,化作 一股沖霄怒氣神色不愉地道:「神尼乃是一代高人,怎竟見死不救,反而促人早死 !」   心如神尼臉如春花,沒有分毫怒容,笑道:「佛度有緣人,你與貧尼無緣,貧 尼如何管得了你的事?貧尼催你早死,只是因為你早死一步,對貧尼有所幫助,你 既是要死的人,難道這點善緣都不願結麼?」   葉秀玲為之氣結,道:「你們到本派來,到底安的什麼心?」   心如神尼笑容更濃道:「消除武林浩劫!」   葉秀玲不屑地道:「欺世盜名,莫此為甚,這就是你們自命武林高人寫照,我 臨死之前,總算認清了你們的真面目,明白了自己以往的錯誤。」   「好!我就讓你趁了心願吧!」   心如神尼一笑,退後五步後眼看著秀玲用白綾住粉頸,凌空一指,點了葉秀玲 的心脈,保住了她一口真元之氣不散,晃身飛出屋外,叫了一聲「秀玲師姑懸樑了 !」一溜煙,消失了人影。   她這一叫,自然有天龍弟子聞聲趕來,先將葉秀玲解下,然事趕往大廳之中報 信。   大廳上的心如神尼與長白老人簡金祥等三人,在這種情形之下,為了爭取天龍 弟子的向心力,自是不得不趕去探視一下。   就因為他們離開了大廳,所以天龍神堂之內的種種音響,沒有被他們發覺。   葉秀玲原就未真的死去,在心如神尼內力催動之下,馬上恢復之神智,回醒過 來。   她展眉一見救她的人,竟又是心如神尼,不禁一怔,心裡想不透,對方到底搗 些什麼魔鬼?   她一肚子沒好氣,劈頭一句,便不領情,道:「你為什麼要救我?」   這位心如神尼那裡知道葉秀玲剛才的遭遇,直把葉秀玲的話,當作佛語禪機, 她本來就不是真尼姑,對佛理更是涉猜,像這種就是真正佛門中人也答不出來的禪 ,她哪能領會得出,只好裝模做樣的,垂頭合目,唸了一聲:「阿彌陀佛」道:「 出家人慈悲為懷,怎能見死不救,葉施主何出此言?」   三絕手李鎮東一旁見葉秀玲出言不善,大異往昔賢淑閨範,認為她神智尚未全 清,怕她得罪了人,忙攔住葉秀玲的話題道:「師妹,你何苦呢!縱有想不開的事 ,也該看在英兒份上,忍耐下來,你這樣豈不叫大家更加傷心麼?」   他提出鐵英奇,果然打動了葉秀玲的母愛之心,她一陣歉疚,頓時平息了一腔 怒火,幽幽一歎,道:「師兄說得是,小妹以後一定堅強起來!」   三絕手李鎮東與大家回到大廳,迎面正好碰見恩師和二師兄闢地手汪鎮北也從 神堂裡走了出來。   擎天玉柱鐵錚落在葉秀玲臉上的眼光,蘊含著無邊的慈愛。   三絕手李鎮東雖有所覺,可是他對此只有更加茫然糊塗。暗忖道:「不知二師 兄用什麼方法,感動了恩師,莫非他已打消了歸並『萬聖宮』的念頭麼?」   一念未畢,卻見擎天玉柱鐵錚叫過闢地手汪鎮北道:「你把為師的意旨,告訴 大家知道。」   闢地手汪鎮北臉上也沒有悲憤憂苦之色,說出來的話,更使三絕手李鎮東聽了 為之臉上發紅,不知是什麼味道。   只見闢地手汪鎮北目泛精光,面泛喜色,精神奕奕地朗聲說道:「本應經恩師 再三開導訓示,深體恩師高瞻遠矚,才明白本門歸並『萬聖宮』後,不僅本派門楣 可以因而光大,且更有進而領導武林,為世同欽的遠景,其中好處,一言難盡,總 之,望我天龍弟子一體認清,這個機會是可遇不可求的,大家應該全力以赴,無負 我天龍一門歷代祖師的期望。」   這樣一來,天龍弟子更是無話可說了。   可是卻激起了三絕手李鎮東的不愉快,他感於恩師深重,不敢明目反對,只好 作單身遠去的打算,心中打了幾個轉,想出一個借口,朝擎天玉柱行了一禮,道: 「弟子有話奉告,請恩師賜准。」   擎天玉柱鐵錚微笑道:「為師開誠佈公,廣納眾議,你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   三絕手李鎮東侃侃而言道:「英奇師侄關係本門興衰至大,長久流落外鄉不歸 ,終屬不妥,弟子不才,願請命找回英奇師侄,也好請帝君栽培造就,不知恩師可 否賜准?」   擎天玉柱鐵錚回顧心如神尼等道:「這話頗有道理,各位以為如何?」   長白老人笑道:「帝君極為喜愛英奇,只要能找回來,便是大功一件,令徒此 議,甚是可取。」   葉秀玲見有機可乘,也叫了一聲「公公!」道:「媳婦想念英兒,食不知味, 請公公賜准隨同三師兄同往。」   擎天玉柱笑道:「你要出去找尋英兒,自是可以,只是以後,可不准再做出傻 事來。」   葉秀玲被說得低頭不語,羞紅了臉,跟著三絕手李鎮東一起去了。   心如神尼見擎天玉柱准許葉秀玲離去用傳音入密神功,傳聲道:「紀兄,你為 什麼連她也放走?」   擎天玉柱鐵錚傳音回道:「胡大妹子,此女細心的狠,萬一被他看出了破綻反 而不美,讓她走了,我們豈不更好行事。」   心如神尼笑了一笑,表示完全同意。   擎天玉柱鐵錚當真是有心之人,他竟已把幾個冒名魔頭的真名實姓都摸清了, 使得他們萬萬想不到,這個擎天玉柱鐵錚,已再不是冒牌貨,而是真真實實的本人 。   三絕手李鎮東和葉秀玲告退下去,準備行裝。   這時,五柳先生林茂森也向擎天玉柱請求道:「弟子來得匆忙,家中留有許多 事務,須待料理,本門安全既已有靠,還請師伯恩准小侄父子,暫回故里一行。亦 要用人之時。   再返師門效力。」   擎天玉柱鐵錚也答應了。   不一刻,他們四人,各人提了一隻包裹,來向擎天玉柱辭行。   擎天玉柱鐵錚故意歎了一口氣,顯得非常冷淡地道:「你們去吧!」   闢地手汪鎮北見他們兩個一個一個籍詞離去,心裡難過極了,舉目向恩師望去 ,只見恩師臉上毫無表情。   他曉得恩師這種態度,是做給那三個冒名高人看的,其實他內心之中,正不知 承受著多大的痛苦。   以他老人家這樣身份的絕世奇人,尚且如此不惜一切名譽地位的犧牲,獻身承 救武林浩劫,其性行是何等的高潔,其精神又是何等的偉大。自己和他老人家比起 來,簡真不成比例,能算是什麼東西!   這樣一想,倏然之間,他覺得自己堅強了不少,收起來惜別的傷感,沒在臉上 表露出來。   三絕手李鎮東和葉秀玲向他叫了一聲:「師兄!我們去了,老人家的起住飲食 ,有請師兄多多盡心了。」   闢地手汪鎮北見三絕手和葉秀玲所流露出來的痛苦神色,忽然,又是一陣難過 ,再也硬不起心腸,道:「你們遠行,為兄相送你們一程!」   閃電手胡鎮南和迅雷手關鎮西也同聲道:「我也相送你們一程!」   他們一行出了大門,但見前面一條大路,等直伸展出去,沒入一片茫茫的輕霧 裡。   野風飄起離人的衣服,闢地手汪鎮北但覺眼前一片模糊,兩行清淚已順腮而下 。他已是忍不住要將實情告訴他們了。   他叫一聲:「三位……」話未出口,耳際傳來擎天王柱的傳音之言道:「玄陰 帝君一身功力,超凡入化,為師等遠非其敵,我們這次身入地獄,成敗之數,極難 預料,他們離去正好可為本門留下一脈後繼之人,你千萬不可洩漏了為師的安排, 以免影響他們的心情,露出了我們的馬腳!」   五柳先生林茂森,三絕手李鎮東,葉秀玲回過頭來,見闢地手汪鎮北臉上的神 色不住的變化,未見他說出要說的話,有的叫「師弟」,有的叫「師兄」,道:「 我們走了,你好好保重!」   闢地手汪鎮北歎了一口氣道:「希望你們永遠記住恩師的偉大,相信他,絕不 會是你們今天所想像的那種人!」   三絕手李鎮東一怔,欲待問明他話中之話時,闢地手汪鎮北已是雙手一拱道: 「恕我們不遠送了,祝你們一路平安!」   說完,便帶著迅雷手關鎮西、閃電手胡鎮南疾步走回。   五柳先生林茂森望著發呆的三絕手李鎮東和葉秀玲道:「你們真要把英侄找回 ,送給玄陰帝君麼?」   三絕手李鎮東搖頭道:「小弟第一次在恩師面前打誑語了,小弟的本意,是想 阻止英侄轉回家門,免得被逼做那違心之事,為本門保留一點正義。」   葉秀玲憂心忡忡道:「英兒聽到這個消息,一定會趕回來的,也不知他從那一 條路回來,我們要碰不上他,就糟了。」   五柳先生林茂森點頭道:「本派今後氣運,完全要看英侄的了,愚兄原本無事 ,也不用回家了,就和你們一同找他去吧!」   林伯軒道:「孩兒之見,我們最好分途守候,才不致誤事。」   五柳先生林茂森道:「這樣也好,伯兒你到漣水去坐候,為父負責淮陽方面, 師妹沒有江湖經驗,單身不便,由李師弟照料著,守在寶應,只要阻止英兒,便去 寒舍會齊,再作以後打算。」   三絕手李鎮東和葉秀玲都認為這樣分配,非常妥切,使約定了傳信之法,各自 分頭而去。   寶應離淮陽不遠,一天多的路程,在三絕手李鎮東和葉秀玲等武林健者腳下, 只費了半天時光,就趕到了。   他們在城北咽喉之地,選了一家雅靜客店,定居下來。   他們要的是兩間視界遼闊的樓上客房,即是不出外,在房中亦可守望三條官道 ,葉秀玲終日守在房中,不需在外拋頭露面,四處打聽。   三絕手李鎮東則經常在外面走東到西,等待鐵英奇的到來。   一連幾天下去,都不見鐵英奇的影子出現,眼看明天便是天龍派正式歸並「萬 聖宮」   的日子。   他們只有偷偷回去,暗中承受恥辱的念頭,二人商量了一下,葉秀玲雖在武功 方面有了不少的成就,畢竟出身大家閨秀,不習慣暗中行動,又怕不小心露了行跡 ,遂決定還是留在寶應,由三絕手李鎮東一個人趕了回去。   三絕手李鎮東不擅易容之術,只改了穿裝打扮,用一頂大盤草帽,壓在額頭上 ,遮蓋了大半邊臉,倒也不會引人注意,在天色將黑的時候,趕回了淮陰,找了一 家小得不能再小的客居,螫伏房中,不敢出門一步。   因為淮陰原是天龍派的根本之地,以他的身份,在淮陰地面上,可以說是無人 不知,為減少麻煩,只有躲著不出來。   直到二更過後,他才一溜煙的向「武林第一家」奔去。   只是四五天的隔別,想不到「武林第一家」,已經有了非常的變化。   在老遠,便見「武林第一家」的上空,被數百盞燈光照紅了半邊天,走近一看 ,便使三絕手李鎮東為之心痛不已。   整個的「武林第一家」裝飾得美輪美奐不說,在大門口的旗桿上,扯著一面白 布大旗,一十六道仰照的燈光,射在隨風飄蕩的白旗上。把白旗上的字跡,照得清 晰無比。   只見那上面寫道:「天龍派第九代掌門人鐵錚率全體弟子恭候我主帝君特使大 駕幸臨。」   三絕手李鎮東鼻子一酸,他不敢再看更多的無恥佈置,閃身向後園奔去。   他在「武林第一家」,前後消渡過十年歲月,一草一木無不瞭如指掌,所以毫 不費力的,便偷過埋伏暗卡,進入屋內。   掩身在大廳屋簷暗影之下,向內窺去。   這時,大廳之內懸燈掛彩,人來人往,一片喜氣洋洋。   恩師陪著心如神尼,長白老人,無影神風坐大廳一頭,喜上眉梢,有談有笑。   二師兄闢地手汪鎮北和五師弟迅雷手關鎮西則是跑進跑出,忙個不休。   三絕手李鎮東看得滿腹辛酸,潸然暗泣之際,忽見恩師擎天玉柱鐵錚仰天打了 一個哈哈大笑,道:「各位老弟,來得正好,老夫等候多時了!」   笑聲一落,只見一陣人影閃動,走進一大群人來。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僧一道,三絕手認識他們是武林中素有泰山北斗之稱的, 少林武當派的掌門人:智朗禪師,和靜玄道長。   以後則是:丐幫幫主虎目神丐朱元波。   華山掌門人白衣秀士朱遠謀。   紫竹庵主明性師太。   青城掌門人丁公直。   神駝駱一峰。   最後面是:少林智開智能二位大師。   武當靜逸靜寧二位道長。   一共是十二位,他們不是一派掌門人,就是江湖上極有聲望的一代奇俠。   擎天玉柱鐵錚和心如神尼、長白老人蘇聖北,無影神風簡金祥竟高傲得端坐不 動,都未起身相迎。   一干大俠先是微微一怔,感到有些意外。接著,臉上都泛起了薄怒。   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勉強唸了一聲「無量佛」道:「貧道等來得魯莽,請鐵老 寬恕打擾之罪則個。」   少林掌門人智朗禪師也唸了一聲「阿彌陀佛」道:「貧僧等為天下武林請命而 來,請鐵者賜一座位,以便長談如何?」   他們雖是一派掌門之尊,因擎天玉柱鐵錚乃是他們師長同輩人物,又加過去為 正道武林立下了極大的功勞,所以一擺手道:「看座!」自己則仍是坐著未動。   閃電手胡鎮南接著向外傳話道:「看座!」   一十二個壯年天龍弟子,搬進一十二張半高不矮的椅子,似是專為他們準備的 ,擺成兩排,放在擎天玉柱鐵錚等人的對面。   在氣勢上說,如說是款待客人,不若說是接見屬下。   一十二個武林高人,見了這種情形,不由都變了顏色,發出了聲聲冷哼。   這對他們,是一種不可容忍侮辱的!   眼看便是一個下不了台的局面。   大家無言的靜立了片刻,都有不願受辱的心理。   擎天玉柱鐵錚不言不動,就像沒有看見他們一般。   少林掌門人智朗禪師用傳音功向武當掌門靜玄道長商量道:「我們所為何來! 依老袖之見,還是委曲求全為上。」   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的修養,不下於少林掌門人智朗禪師,傳音回道:「小不 忍,則亂大謀,禪師之見極是,我們應為全體武林著急,忍辱負重。」   於是,少林掌門人智朗禪師唸了一聲「阿彌陀佛」道:「貧僧謝坐!」在第一 排,中央椅子坐下。   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接著毫不猶豫的坐到少林掌門人智朗禪師的左邊椅上。   有他們二人領先,餘下之人,便都忍氣吞聲的就了座位。   擎天玉柱鐵錚嚴肅的面孔後面,是無盡的歉疚和由衷的讚佩,他為了要取信玄 陰帝君,不得不犧牲個人之聲譽,來行這場戲的表演,所以他感情毫不流露的打量 了對方一十二張悲忿的面孔一眼,冷然道:「你們的來意,老夫都知道了……」   少林掌門智朗禪師怕他說出堅決的話,斷絕了他們進言的機會,不待他把整個 意思說完,搶著又唸了一聲「阿彌托佛」道:「鐵老乃是大智大慧的人,果然洞察 先機,想必定也看出玄陰帝君奴役全武林的陰謀,而有了為武林消弭浩劫的對策了 ,真是武林之幸,天下之幸!」   擎天玉拄鐵錚回顧了同坐一排的心如神尼、長白老人,無影神風三人一眼,裝 出認真的神色道:「不錯!老夫確有對付玄陰帝君之策!」   大家聽得都是神情一肅,把剛才的不愉快,盡皆淡忘。只是豎起耳朵,等待擎 天玉柱鐵錚說出對付玄陰帝君的辦法。   虎目神丐朱元波與天龍派關係非凡,更是左盼右顧,忍不住表示自己的意見道 :「鐵老武林救星,剛才只是相試我們為武林請命的誠意,現在他老人家,果然不 負眾望了。」   擎天玉柱鐵錚緩緩地道:「老夫認為要消弭這次浩劫,唯一的辦法,就是與玄 陰帝君化干戈為玉帛,互修盟好,大家成了一家人,豈不天下太平,再無殺劫了麼 !」   他這段話,因為說得極緩,所以大家的失望,是慢慢的增加,等他把話說完, 大家已是氣得啼笑皆非,憤然作色。   擎天玉柱鐵錚心哭臉笑,道:「老夫首將天龍派歸入『萬聖宮』,便是為了倡 示先聲,如果各位能看得開門戶之見,老夫極願為各位引入,各位以為如何?」   不待各派來人說明來意,他竟以如簧之舌,反來遊說各派來人了。各派來人縱 有更多義正詞嚴的話,也被堵住說不出來了。   少林掌門人智朗禪師戚然道:「鐵施主誤入歧途,看來是難過回頭的!我們還 是告退吧。」   擎天玉柱鐵錚挪揄地道:「禪師佛門高僧,如何說出這種喪氣的話來,既然挺 出頭,這般沒有耐性,豈是為事之道。」   少林掌門人智朗禪師唸了一聲「阿彌陀佛」道:「罪過!罪過!貧僧不善口舌 ,但願老施主回頭是岸,莫為已甚!」   霍的,一十二個人,都立起來了,改由少林掌門人和武當掌門人殿後,悲忿地 向外走去。   擎天玉柱鐵錚朗朗大笑道:「各位慢走,老夫有一言相告!」   一十二位江湖奇人,不由得停住腳步;回過身來。   武當掌門靜玄道長道:「鐵老可是回心轉意了麼?」   擎天玉柱鐵錚笑道:「螳臂擋車,以卵擊石,各位自認有抗玄陰帝君之力麼? 」呼的凌空擊出一掌,掌風繞廳而旋,只見大廳之內,所有的燈光,被他掌風勁氣 ,壓得成了星星之火,但卻無一熄滅。   忽然,擎天玉柱鐵錚又喝了一聲:「起!」勁風立正,所有燈光又恢復了挺拔 的火焰,照得全廳如同白晝,「一掌判陰陽」乃是「氣彌六合」的無上神功。   放諸大廳之內,無人可及。   心如神尼先就忍不住傳聲讚道:「紀兄數十年不見,功力竟是精進若是,真叫 小妹相形汗顏了。」   擎天玉柱鐵錚望著微微一笑,又向各派來人昂然道:「只要各位之中,有人同 樣顯露一手,老夫便打消明天歸入『萬聖宮』之念!」   群俠啞口無言,誰也無此能為。   擎天玉柱鐵錚又道:「玄陰帝君一身功力,不知高過老夫多少倍,各位可以先 回去,多想一想,但望各位有和老夫共事的一天!」   擎天玉柱鐵錚臨了顯了這一手,實含有警告各大門派的至意,暗示他們千萬不 可輕舉妄動,自討苦吃。   可是,這時的群雄,又那能悟出他的深意!他們便這樣帶著滿腔的忿怒,離開 了天龍派。   他們人影剛在門外消失,心如神尼忽然驚叫一聲,道:「鐵兄,暗中另有高人 !」   將手中捏著的一張字條,甩給擎天玉柱鐵錚,人卻拔空而起,一陣風似地飛出 屋外。   三絕手李鎮東起先真被心如神尼那驚叫聲,嚇得冷汗直下,以為自己的行蹤已 被心如神尼發現了,及至心如神尼是凌空拔起,從他身邊掠過,飛向莊外。他這才 吁了一口長氣,暗笑自己太過緊張。   接著,又聽恩師發出一聲朗笑道:「大概是那活兒來了,請二位代為坐鎮,老 夫去為神尼打個接應。」也是從他身邊掠了過去。   只覺恩師於如明星的巨目,朝他藏身之處,掃了一眼,耳邊還聽得一聲極細的 聲音道:「逆徒,你又回來幹什麼?還不快快離開!」人影已是一閃而沒。   是責斥呢?還是關懷?或許更有別的用意?這話的涵義太深,三絕手李鎮東一 時也領會不出其中道理,不由心神微惑,要想追蹤而出卻已失去了他們的方向。   他心意難釋的一歎,心頭只是一片茫然。   說起心如神尼如何能確定追敵呢?   原來,當擎天玉柱鐵錚用「氣彌六合」勁氣,威鎮各大門派掌門人之時,心如 神尼卻被人於暗中用摘葉飛花手法,送給她一張字條:「東行十里,九曲塘候駕! 」   字條送到她手中,當然是衝著她來的,她也是一個自命不凡的大魔頭之一,這 口氣,叫她如何忍受得下。   於是,毫不考慮的向十里外的九曲塘奔去。   十里地,以她的腳程,不需片刻時光。   所謂「九曲塘」,只是一口池水將涸的爛泥塘而已,塘邊植滿了垂柳,白天遠 遠望去,還有那麼一回事,有點風景外形,近看,除了令人失望外,便只有微帶霉 味的泥土氣味。   心如神尼駐足池邊,冷冷地道:「貧尼來了,是誰相約?快快出來答話!」   「是老夫!你想不到吧!」聲音從他身後傳來,驚得她霍地轉身望去,一怔道 :「紀大哥會是你?」在無人之處,她總是直呼紀成真名的。   「老夫並非什麼斷門絕戶掌紀成,你不要認錯了人!」   心如神尼有點慌張地道:「誰?你是誰?」   擎天玉柱鐵錚道:「除了不是斷門絕戶之外,九尾妖狐胡媚娘,你說老夫會是 誰!」   九尾妖狐胡媚娘大驚道:「你,你是擎天玉柱鐵錚!」   擎天玉柱鐵錚朗聲一笑,道:「老夫清譽要緊,豈容斷門絕戶冒名為惡!」   九尾妖狐胡媚娘覺得事態嚴重了,她雖是自詡不凡,但對擎天玉柱鐵錚卻不敢 企望有佔上風的可能。擎天玉柱鐵錚把她騙到這來,用心可知。   她雖心猜擎天玉柱鐵錚的用心,卻仍不相信自己的判斷,忍不住,還是問了一 句:「你要怎的?」   擎天玉柱鐵錚正色道:「為消弭浩劫著想,只有先對不起你了!」   九尾妖狐胡媚娘素知擎天玉柱鐵錚從來慎言,說一不二,不由驚駭欲絕道:「 你要對我下手?」   擎天玉柱鐵錚凜然道:「只有請你認命了!」   九尾妖狐胡媚娘忽然哈哈脆笑道:「鐵錚,你可會想到嚴重後果麼?」   擎天玉柱鐵錚神色不變地道:「老夫考慮周詳,自認不會有不良的影響發生。 」   九尾狐胡媚娘被擎天玉柱鐵錚壓迫得有點失措,道:「你今天殺了我,只怕明 天的大禮上,你無法向『萬聖宮』的特使交待。」   擎天玉柱鐵錚道:「老夫早有成算,毋庸煩心,自然有人取代你的位置。」說 著,向她背後一指,微笑道:「你看後面是誰?」   九尾妖狐胡媚娘一生多疑,只道擎天玉柱鐵錚暗使狡計,誘她回頭,偷襲於她 ,雙臂功力陡聚,凝目相對道:「管他是誰?我絕不上你的當。」   擎天玉柱鐵錚朗朗一笑道:「老夫豈是背後傷人之徒,你盡可放心回頭一看。 」   九尾妖狐胡媚娘這時連自己都不相信,怎會相信人家,只是不信,冷笑道:「 鐵錚,我勸你少用心機,要向我下手,也得拿出點真實功夫。」   驀地,背後果然有人接口道:「這就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媚娘!如果 真要暗算你,我現在一掌,足可制你於死地。」聲音清越,就在她身後三尺不到之 處發出。   嚇得九尾妖狐胡媚娘神色大變,閃身飄到另外一個方向,站成三角之勢,才舉 目張望,只見她打了一個冷噤,面色變得蒼白無比,很久,很久,低低的叫了一聲 :「姐姐!」   原來,站在她身後的不是別人,正是心如神尼本人,神尼俗家姓胡,閨名琴先 ,與九尾妖狐胡媚娘乃是未出五服的堂姊妹。   姊妹二人,一個心地善良,成為萬人景仰的天下第一神尼,一個豺狼成性,成 了罪惡如山的隱世大魔頭。   心如神尼為了渡化這個不成才的堂妹,不知花了多少時間,費了多少心力,但 頑石終不點頭,最後,九尾妖狐胡媚娘乾脆逃避不和心如神尼見面,免得心如神尼 長日喋喋不休,令她心煩。   一晃數十年過去,九尾妖狐胡媚娘有了玄陰帝君做大靠山,靜極思動,竟明目 張膽和心如神尼作對起來。   與心如神尼見面,原是意料中的事,只是沒有想到會在自己完全處手劣勢之下 與她見面。   這在九尾妖狐胡媚娘說起來,是極為險惡的場面。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九尾 妖狐胡媚娘又慶幸現身的是心如神尼。   憑她與心如神尼的關係,擎天玉柱鐵錚再是心狠,只怕也無法下手了。   九尾妖狐胡媚娘叫了神尼一聲:「姐姐!」便盈盈的向心如神尼走去,還向擎 天玉柱鐵錚飄了一眼,顯出「看你怎樣奈何我!」的神情。   那知,九尾妖狐還沒有走近心神如尼,心如神尼已是大喝一聲:「站住,不准 過來!」   九尾妖狐胡媚娘顯然摸熟了心如神尼性慈的性格,腳下那肯站住,臉上更裝出 濃重笑意,擺著柳腰,還是一步一步走近了心如神尼,道:「唉喲!姐姐今天為什 麼變得這樣兇,誰叫我是你的妹妹,再罵再打,我還敢還手不成。」   心如神尼慈面電閃,唸了一聲「阿彌陀佛」道:「貧尼大義滅親,顧下召媚妹 你了。」雲袖輕拂,湧出一遭暗勁,阻住了九尾妖狐胡媚娘。   心如神尼絕情如此,九尾妖狐胡媚娘做夢也沒有想到,暗中已是看出情形不對 ,她卻不甘俯首認命,氣納丹田,猛撲心如神尼,帶哭帶叫道:「好狠心的姐姐, 妹妹要死,也要死在你手中,你就成全了我吧!」她是成心耍賴,認定心如神尼絕 不會傷她,所以放心得很。   她一身功力確屬非凡,心如神尼七成功力的佛門般若禪功,竟阻不住她十成全 力的一衝,被她逼近五尺之內。   心如神尼被迫無奈,功力增到十成,雲袖再拂,才把九尾妖狐胡媚娘震出五步 。慈目一閉,又唸了一聲:「阿彌陀佛」道:「不是貧尼心狠,今天放你一命,便 將使整個武林,沉淪魔掌,萬劫不復,媚妹,貧尼為你閉關十年;以謝今日之過。 」   語音一頓慈目再開時,眼神已顯得非常堅定,又道:「請鐵施主代貧尼制裁了 她吧!」   骨肉之親,縱有大義滅親胸襟,畢竟,自己還是下不了手。   擎天玉柱鐵錚深體心如神尼的苦衷,身形閃動,站在九尾妖狐胡媚娘與心如神 尼之間,向九尾妖狐胡媚娘拍出一掌道:「老夫為消弭武林浩劫,只有斬盡殺絕了 。」   掌勁如潮,湧向九尾妖狐胡媚娘。   九尾妖狐胡媚娘一看軟求無用,眼珠亂翻,相好逃生之路,雙掌一封,發出一 股掌力,以進為退,當兩股掌力一接,借勢橫飛三丈,蓮足一點,又出去五丈,脆 笑一聲,道:「老娘打不過你們人多,只有失陪了!」   她狡猾得竟於第一招就逃之夭夭,倒真出乎心如神尼和擎天玉柱鐵錚二人意料 之外。   擎天玉柱鐵錚何等功力,九尾妖狐雖然高明,到底比擎天玉柱鐵錚還是差了一 段,她奔出還不足十丈,擎天玉柱鐵錚的身形,已飛到了她的頭頂上空,一股極大 的壓力,向她迎頭擊下。   九尾妖孤冷笑一聲,從腰中帶出一片彩虹,反手向擎天玉柱鐵錚捲去。   這彩虹不是別的,原來就是九尾妖狐仗以成名的七情帶,帶呈七色不說,最厲 害的是暗藏六欲迷香,中人必無幸理。   心如神尼怕擎天玉柱鐵錚不知情帶厲害,朗聲警告道:「鐵施主小心迷香!」   擎天玉柱鐵錚半空發話道:「區區六欲迷香難不倒老夫!」   掌力向下一壓,把九尾妖狐連人帶綵帶,擊出一丈。   這是擎天玉柱鐵錚欲求速戰速決,所以出手不留情,用之十二成真力,痛下殺 手,九尾妖狐胡媚娘的功力原非擎天玉柱鐵錚之敵,又加存心取巧,欲用迷香暗算 擎天玉柱鐵錚,未免提勁不純,所以被打出丈外,受了重傷。   擎天玉柱鐵錚一掌擊中九尾妖狐,人在空中並不落地,只見他折腰展腿,就像 一支大鳥似的又轉到九尾妖狐落身之處,凌空一指,點了九尾妖狐媚娘『七坎』重 穴。   九尾妖狐一身絕技,連施展的機會都沒有。就在膽怯心慌之下,死於非命。   心如神尼飄身過來,向九尾妖狐合什念了一遍經,脫下九尾妖狐的衣服穿在自 己身上。又取了她的七情帶和解藥收好,退開五步,道:「最後一著,還得有請施 主出手!」   擎天玉柱鐵錚壽眉蹙了一蹙,歎道:「老夫今日的行為,要被武林朋友見了, 人家不把我當絕惡之人才怪哩!」   心如神尼合掌當胸,道:「除惡即是為善,鐵施主當年掃蕩群魔之時,何曾軟 過心腸?」   擎天玉柱鐵錚苦笑道:「毀屍滅跡,人神共憤,老夫內心難安。」   心如神尼唸了一聲「阿彌陀佛」道:「小不忍,則亂大謀,箭在弦上,不得不 發,何況事出無奈,聖賢不為過也。」   擎天玉柱鐵錚道:「老夫只好放肆了!」雙掌向地下一拍,擊出一個深坑,將 九尾妖狐拋入坑內,拂袖將泥土蓋好,然後,默運先天無極兩儀神功,隔土在九尾 妖狐屍體上一擠一壓,泥土下的九尾妖狐便被先天無極兩儀神功氣壓得支離破碎, 再無人形,縱是有人發現她的屍體,也無人認出她是誰了。   擎天玉柱鐵錚雖說為整個武林著想,以他一生光明磊落的性格,做了這件事, 內心的難受仍是溢於眉宇,拍了一拍身上的浮灰,苦笑道:「但願我們這片苦心, 將來莫被各大門派所誤解才好。」   心如神尼唸了一聲「阿彌陀佛」道:「佛曰:『我不下地獄,誰入地獄!』, 只要仁義長在心頭,我們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擎天玉柱鐵錚朗笑一聲道:「但問耕耘,莫為收穫!老夫著實了,我們也快回 去吧!」   兩條人影,平地掠出,瞬刻便不見人影。   就在他們人影消失的同時,從一株垂柳陰影裡,閃出一位身穿天藍色儒衫的美 少年,他是在擎天玉柱鐵錚掌震九尾妖狐之時,隱身過來的。   他的功力高絕,又勝過擎天玉柱鐵錚和心如神尼多多,是以他的接近,未被心 如神尼和擎天玉柱鐵錚二人發現。   他因遲來一步,只目睹了最後那段毀屍滅跡的殘酷行為,而未能發現擎天玉柱 鐵錚和心如神尼的自我犧牲和偉大用心。   他帶著一臉痛苦和感傷,走到擎天玉柱鐵錚掩埋九尾妖狐屍本的所在,僅只用 單掌凌虛一吸,便把九尾妖狐的屍體翻了出來。   這時,九尾妖狐那裡看得出人形,只是成了一堆肉泥,慘不忍睹。   他悲聲一出,喃喃自語道:「爺爺這種親自所為之事,叫我如何向我自己的良 心交待呵!」   不用說,這位俊朗少年,就是眾目所矚的天龍派第十一代掌門人鐵英奇了。   原來,他和三苦神尼,百靈仙子蘇梅苓,神偷吳七一路日夜兼程趕回,不期在 寶應遇到了慈母葉秀玲。   大家悲喜交集的見了面,先介紹慈母認識了三苦神尼和神偷吳七,然後,才引 百靈仙子蘇梅苓叩見慈母。   鐵母葉秀玲一見鐵英奇和百靈仙子蘇梅苓此間的神情,就明白了一大半,她原 是意屬周婷婷的,這時見了百靈仙子蘇梅苓不免就多看了幾眼。   百靈仙子蘇梅苓的容貌和周婷婷比起來,原是春蘭秋菊,各具其美,在性格上 百靈仙子蘇梅苓卻是較周婷婷多了一分驕憨,多了一分天真,使葉秀玲一見之下, 便覺得她也應該是她的兒媳才對。   所以不讓百靈仙子蘇梅苓叩首下去,便一把摟抱住她,問東問西,關愛備至。   百靈仙子蘇梅苓一張小巧的嘴巴,能言善道,盡其所知的,把鐵英奇的一切, 統統說給鐵母葉秀玲聽了。   一路上,鐵英奇原已將一切遭遇,告訴了百靈仙子蘇梅苓,這樣一來倒好,無 需鐵英奇多費口舌。   百靈仙子蘇梅苓說完了自己的,才想起問鐵母葉秀玲的近況,叫了一聲:「媽 !」   媽字出口,才發覺口急叫錯了,不由羞得一張秀臉漲得通紅,一頭躲到鐵母葉 秀玲懷裡,怩忸不敢說話了。   鐵母葉秀玲見百靈仙子蘇梅苓這般小兒女態,心情大是開暢,把百靈仙子蘇梅 苓抱得更緊說道:「孩子,你遲早都要叫我媽,現在叫了,我更高興!」   這話不但笑得百靈仙子蘇梅苓再也抬不起頭來,就是鐵英奇,也只覺臉上熱烘 烘的,又是窩心,又是害臊。   親情洋溢裡,時光過得最快!   但現實問題,卻不讓他們停留在快樂之中!   鐵英奇問起乃母一個人在寶應的原因,鐵母葉秀玲憂傷地將家中所發生之事, 完全告訴了鐵英奇。最後道:「孩子,我看你暫時也不要回家去了,我們先到你林 師伯家中去,以後再定行止吧!」   鐵英奇對於家中所發生之事,實事憂忿已極,又加不放心三絕手李鎮東的安危 ,堅持要到淮陰去看看真相。   鐵母葉秀玲只好和三苦神尼、神偷吳七、百靈仙子蘇梅苓暫時留在小客店中, 讓鐵英奇一個人回到淮陰會見機行事。   不過特別吩囑鐵英奇最好暗中探視,也不可公開露面。   這次的百靈仙子蘇梅苓倒是出奇的乖,竟不作與鐵英奇同行的要求跟著鐵母葉 秀玲一塊兒走了。   鐵英奇功力奇絕,偷窺了後半段心如神尼和擎天玉柱收拾九尾妖狐的事。   因為他只看到了爺爺殺人的行為,卻不知爺爺何以殺人的原因和苦衷。把這片 段的事實,拿來和已知的傳言對照,不由他不自歎自艾,感到無比難過。   爺爺在他腦中的偶像地位,是慢慢淺淡下去了。   當然,他不敢對爺爺驟下斷語,但是擺在眼前的事實,卻不容他不朝最壞的方 面想去。   他面臨到一個最大的難路,有待理智的抉擇,和上天的啟導。   目前,他的腦中是一片空白,彷徨,打不定主意,怎樣去走自己應走的路。   想著,想著,他還是解不開這個死結。   就在他想得入神的時候,驀地,又有一條人影,疾如飄風般從他身左兩丈開外 一掠而過。   那條人影,凌空折腰,「鷂子翻身」,硬把前衝的勢子止住,改向鐵英奇撲來 。   以鐵英奇的功力說,莫說那人已經向他撲來,就是那人遠在十丈之外,也應該 早就有所發現了。   可是,這時那人已經撲到了他的身後,他竟猶似未覺,呆呆的不作防敵措施。   那人的視線,也被鐵英奇身前的那堆身肉模糊的屍體所吸引,同時,他也並無 貿然出手傷人之意。   身形一頓,站在鐵英奇身邊,他原是要大聲喝問的,當看清了鐵英奇的面貌後 ,忽然改為一聲訝呼道:「呵!原來是小兄弟你!」繼之,神色一正,指著那堆肉 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鐵英奇被來人問得一怔,定睛看去,才看出對方竟是老哥哥虎目神丐朱元波。   鐵英奇這時的感情,大大受了震盪,一見是虎目神丐朱元波,便有如見了親人 一般,不禁悲從中來,叫了一聲:「老哥哥……」鼻頭一酸,餘下的話,再也說不 出來了。   虎目神丐朱元波原與鐵英奇忘年論交,情誼莫逆,但這時的神情,竟是一反常 態,似是有所顧忌地不敢過份表示接近,又一指地上肉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死者是誰?」   鐵英奇見虎目神丐朱元波對他態度大是疏遠,心中一慘,猜想他定是因為自己 爺爺投靠了「萬聖宮」,連帶把自己也看輕了。   他乃是心高自重之人,縱有百般委曲,在這情形之下,也低不下氣來向虎目神 丐朱元波訴說。   同時,在外人面前,他更不能指責自己祖父的不是,祖父縱有一萬個不是,也 應該由自己來承擔,由自己來解決,那容別人過問。   於是他劍眉微挑道:「小弟不便奉告!」 熾天使書城

    【第十六章 捨生忘死英雄本色】   虎目神丐朱元波真沒有想到鐵英奇會這樣對待他,一怔道:「小兄弟,你是和 老哥哥生氣麼?」   鐵英奇淡淡地道:「小弟不敢!」   虎目神丐朱元波吁聲一歎道:「令祖這次重現江湖,心性為人,真使人失望, 我們道不同,難相為謀,老花子雖然可惜你明珠暗投,又不便聳恿你成為不孝之人 ,唉!我們的交情,只有暫時收起來了。」   言罷,頭也不回,縱身而去。   鐵英奇將心比心,也難責怪虎目神丐朱元波這種態度,平心而論,這只能怪自 己的祖父晚節不終,把天龍派又送到萬劫不復的深淵裡去。   他不願盲目從賊,又不能明目張膽放手和祖父作對,同時,更不願讓正派人物 看輕了他的人品。   他真是左右為難,怎麼也想不出兩全之策來。   驀地,一聲淒厲的叫聲,從遠處隱約傳來。   他心神一震,顧不得空想那未來之事,展開「浮光掠影」身法,朝那叫聲來處 ,疾掠而去。   一路上還不時聽到呼喝之聲,一陣急馳之後,已老遠可見有兩條人影,正搏對 得甚是劇烈。   除了那一對相搏之人外,四周更有五人站在一旁吶喊助威。   鐵英奇功力奇高,夜暗之中仍有十丈以上的視力,看出那搏對的二人中,有一 個就是他的師叔三絕手李鎮東。   三絕手李鎮東似是已受了重傷,身形運轉,極不靈活,但他仍以一股不屈不撓 的精神,硬拚不息,大有寧可身死,也不屈服的氣概。   至於,與三絕手李鎮東相對之人,鐵英奇卻不認識。   但是,站在一旁吶喊助威的五人,其中竟有三人是他極為熟悉的,他們竟是神 駝駱一峰,虎目神丐朱元波,少林智能禪師。   鐵英奇只覺一股怒氣,直衝腦門,他覺得各大門派未免欺人太甚,身形急縱而 起,人在半空中,發出一聲清越長嘯,猛向二人撲去。   他那「浮光掠影」身法,快似閃電靈光,雖然引起了旁觀五人的注意,卻末容 那五人出手阻擊已是一掌凌空推出,硬把三絕手李鎮東和那相鬥之人隔開,二人各 自後退了五步。   然後落身二人中間,揚聲呼道:「請暫住手,在下有言請教!」   與三絕手李鎮東搏鬥之人,其實一身功力比三絕手李鎮東高出二成不止,只因 立意要生擒三絕手李鎮東,不想傷他的性命,所以一時未能得手。   他眼看三絕手李鎮東已經被他點中一指,受了重傷,生擒在望,那知憑空又插 進一個藍衫俊秀少年,只氣得他發出一聲仰天笑道:「看你穿裝打扮,明明是天龍 弟子,你來管這事,不嫌有些自不量力麼?」   他話聲出口。站在一旁的虎目神丐朱元波提醒他道:「丁掌門人,這位就是天 龍派第十一代掌門人鐵英奇少俠!」   青城掌門人丁公直聽得一愣,老臉紅透了半邊。   就當他一愣之際,虎目神丐朱元波忽然邁前一步,向鐵英奇道:「小兄弟,老 花子不是賣友求榮之人,只因我們立場不同,有什麼不到的地方,還請小兄弟多多 見諒。」   寥寥幾句話,表明了自己的立場,但內心中的痛苦,卻可從他蘊滿淚光的虎目 中看出來。   鐵英奇頗有為人設想的風度,只要把話說明了,他是絕不在意的。   怪只怪自己的祖父,做出這種難以令人諒解的事,自己縱是不幸,也無由分說 ,不易使人相信,於是,遂不作求人瞭解的打算,只苦笑了兩聲道:「老哥哥,日 久見人心,小弟是什麼樣的人,你們將來自有明白的一天。」接著拱手為禮道:「 小弟暫向各位告辭了。」回身攙住三絕手李鎮東道:「師叔,我們走吧!」   青城掌門人丁公直晃身阻止道:「且慢,老夫等剛才在府上言未盡意,請鐵掌 門人屈駕隨老夫等一行!」   鐵英奇並不知各派掌門人剛才在「武林第一家」受夠了擎天玉柱怨氣之事,但 他乃聰明絕頂之人,聽出對方有留難自己之意,不禁隨口問了一句,道:「尊駕是 誰?」   青城掌門人丁公直自己報了姓名,虎目神丐朱元波又給鐵英奇介紹了他不認識 的兩個人。   原來,那二人也是一派掌門之尊,一個身穿白色儒衫的老年秀才,便是華山掌 門人白衣秀士朱遠謀,另外一個長得又長又瘦的老頭子,便是終南派掌門人枯竹叟 葉寒山。   鐵英奇道:「各位要我到那裡去?」   青城掌門人丁公直道:「地方不遠,就在前面張公祠。」   鐵英奇微一沉吟道:「丁掌門人可容在下改日施教?」鐵英奇的意思,是想回 去請三苦神尼出面,和各派掌門人先取得默契以後,再行坦誠相見。   青城掌門人丁公直望了一望其他四人道:「各位高見如何?」   虎目神丐朱元波深知這時各大門派掌門人,剛剛受了擎天玉柱鐵錚的氣,心情 都很惡劣,鐵英奇這一隨之前往,如果一言不合,必定又是一場紛爭,他為暗中維 護鐵英奇,先就接口道:「依小弟之見,就照鐵掌門人的意思,改期談也好。」   鐵英奇感激的看了虎目神丐一眼。虎目神丐雖沒有敢和他正目相見,卻因為自 己有機會為鐵英奇說一句話,臉上也微微的泛上了笑容。   終南派掌門人枯竹叟葉寒山搖頭道:「小弟不贊成朱兄的意見,明天便是天龍 派正式歸並『萬聖宮』的日子,錯過今天,再與鐵掌門人商談,已是無補於事。」   神駝駱一峰也大聲道:「鐵老復出,關係武林興衰甚巨,今天這個機會小弟認 為不可放過。」   少林智能大師合什當胸,唸了一聲「阿彌陀佛」道:「嵩山大會之後,老衲對 鐵掌門人之賢,極為欽佩,望以武林大局為重,不要推辭才好。」   虎目神丐朱元波見眾意如此,不便再行說話,有失自己立場,搖頭一歎,心情 極為沉重。   鐵英奇臉色連變數次,覺得他們的話不無道理,但隱隱之中,似含有一種威脅 的意味,大有非去不可之勢。   他正自權衡之際。三絕手李鎮東細聲傳音道:「各派掌門人積怒在心,這時前 往,極不相宜,掌門人多加考慮!」   鐵英奇剛剛趕回,什麼情形都不明了,就是要談,也非待把全般情形瞭解一下 不可,是以一時決定不下。   青城掌門人丁公直發出一聲朗笑,單手一揮,道:「鐵掌門人不用多作考慮了 ,請!」他揮手之際,只見人影晃動,除了虎目神丐朱元波站立原地未動他,其他 四人,已分站在鐵英奇四周了。   這種勢態,雖然是不容鐵英奇再作考慮,非行不可了。   鐵英奇身為一派掌門人乏尊,心中縱有容讓求全之心,在心理上,總覺不是味 道,何況,此行經他分析後,對他天龍派掌門人身份,大是有損,少年人自有三分 盛氣,當時劍眉一跳,道:「在下另有要事,今天不能從命,請各位賜諒。」   說完向三絕手李鎮東一使眼色,大步而行。   三絕手李鎮東一步一趔,走在鐵英奇身後,他因不知鐵英奇近來武功成就,不 禁為鐵英奇耽著心。   因為當前這五人,都是江湖上一流之選,只怕鐵英奇難以匹敵。   青城掌門人丁公直見鐵英奇不願隨行,大為惱怒,晃身阻住鐵英奇道:「鐵掌 門人,此路不通!」   鐵英奇轉身朝另一方走去。   神駝駱一峰也阻止鐵英奇笑到:「我們一見如故,今天請你賞臉則個。」   鐵英奇悶聲不響,又改了一個方向。   終南派掌門人枯竹叟葉寒山手中枯黃竹杖一橫道:「請鐵掌門人三思而行!」   鐵英奇望了一望一臉為難之色的虎目神丐朱元波,怕使他為難,便不向他立身 之處走去,改了另一個方面。   少林智能大師晃身合什道:「請鐵掌門人體念蒼天有好生之德,共同致力消滅 這次武林浩劫。」   鐵英奇走了四方,已是盡了禮數,將身回到中間站好,朗聲道:「本掌門人也 有苦衷,請各位莫逼人太甚。」   神駝駱一峰道:「此行並不要鐵掌門人作何承諾,我們只是想阻止令祖將貴派 與『萬聖宮』合併之議,其實此舉,乃是兩利之事,鐵掌門人何樂不為!除非鐵掌 門人已不復再有當年正義之感了,那就另當別論了。」   鐵英奇一腔正義,乃是發於自然天性,在不得已時,他自有大義滅親的勇氣。   當然,這是說在萬不得已時,他才會如此。   情勢不到最後關頭,他是絕不會採取這種斷然手段的。   他要復興天龍派,消滅武林浩劫,卻不能不為自己祖父的一時錯失,失盡兒孫 應盡的責任。   他這種腹案的形式,乃是發於人性的至善,和為人子孫的孝思。絕非外力可以 勉強的。   神駝駱一峰措詞不當,使鐵英奇大生反感,當時,冷笑一聲,道:「駱大俠是 要以在下做為人質了?」   這不僅是神駝駱一峰個人的意思,而是大家的默契,他們剛才為難三絕手李鎮 東,便有這種打算,當然,鐵英奇更是最好人選,不過,他們口中說不出「人質」 二個字罷了。   這時經鐵英奇直口道來,他們都是一派掌門之尊,臉上那能掛得住,不由惱羞 成怒的互望了一眼。   而神駱駝一峰,他原是性烈無比的老人,又加這話是從他口中說出的,那還能 忍得住,仰天打了一個哈哈大笑:「鐵掌門人說得好。但老夫自問此心可表天日, 雖說有欠光明,那也是為整個武林大局著想,權宜行事,只好委曲鐵掌門人了。」   鐵英奇打量了他們五人一眼,昂頭道:「天龍派掌門人願代表全體天龍弟子, 為武林正義,拋頭骨,灑熱血,在所不計,但有損天龍聲譽之感,則恕難接受,各 位要不放行,在下只有得罪了!」   言罷,招呼三絕手李鎮東:「師叔,如果有人再敢阻攔我們,本座不惜一戰!」   神駝駱一峰聽得哇哇大叫道:「鐵掌門人豪氣干雲,老夫第一個佩服,卻也願 第一個領教你的高招!」   鐵英奇道:「在下卻之不恭,駱大俠請!」已知一戰難免,答應得非常幹脆。   神駝駱一峰行俠一生,幾曾碰到過這種不把他看在眼中的人,臉紅脖子粗地道 :「鐵掌門人請亮兵器!」   鐵英奇原想就以雙掌對敵,繼之一想,覺得這樣一來,將要使神駝駱一峰更感 羞辱,為顧全人家的面子,只好翻腕拔出天龍金劍,橫劍當胸,凝神以待。   神駝駱一峰大喝一聲,探手從懷中摸出一支光芒燦爛的金圈,一分為二,分執 二手,雙圈一錯,發出一聲震耳交嗚,說道:「鐵掌門人,請!」他還是不願先動 手。   鐵英奇雖是一派掌門之尊,為敬對方年長,遂不再客氣,起手一劍斜向神駝駱 一峰右手脈門點去,道:「在下有禮了!」   劍出無聲,所點部位亦非要穴,分明是出手在先,禮讓在後。   神駝駱一峰微微一笑道:「鐵掌門人不要客氣!」   反手切出一圈,虛迎來劍,並退後一步,算是同樣禮讓一招。   鐵英奇天龍金劍震腕生花,突然欺身攻上,長劍左掃右擊,瞬息間連續攻出八 劍。   這八劍乃是天龍劍法中奠基之學,一氣呵成,連續攻出,迅如電光石火,有如 飛龍在天,嬌捷無倫。   神駝駱一峰展開陰陽雙圈,泛起一片金光,叫了一聲:「來得好!」   左擋右招,見招接招,見式破式,站在原地紋風未動的連接了八招。   從表面上看去,他竟是接得非常輕鬆愉快,骨子裡,他卻是有苦說不出,對鐵 英奇的藝業大為心服。   原來,鐵英奇劈出的這八劍,劍劍所蓄蘊的內力,都恰好高出神駝駱一峰個籌 ,神駝駱一峰招招都接得下,但非常吃力。   這就是說,神駝駱一峰以六成功力還招,鐵英奇的劍勁,超過他半籌,當神駝 駱一峰施出十二成功力時,鐵英奇的運劍之力,還是高出他半籌。   這種運力的巧處,就在僅只高出半籌之上,而且,還能預知神駝駱一峰出手的 勁道,而超出得恰到好處。   不論鐵英奇的功力深淺,就憑這一點,已叫神駝駱一峰吃驚不小了。   鐵英奇輕描淡寫,神駝駱一峰凝神一意的互攻了一輪之後,已是三十招過去。   鐵英奇忽然輕嘯一聲,輕輕由正中刺出一劍。   神駝駱一峰陰陽雙圈一錯,式分兩招,上壓下舉,迎著天龍金劍鉗住,那知鐵 英奇這一劍來勢雖是輕輕的,卻於隱隱之中,有一股極大的暗勁,直向神駝駱一峰 邁去。   神駝駱一峰十二成功力的陰陽雙圈,碰到了那股暗勁,但覺雙手一震,陰陽金 輪再也把握不住,被震得脫手飛出丈外。   同時,他更覺得背上突然有一股極大力道衝到,沖得他站身不住,直向鐵英奇 劍尖撞來。   以鐵英奇目前功力來說,神駝駱一峰在他手中,最多能勉強支持五招不敗,鐵 英奇與他相鬥三十招,不過是存心厚道,顧全他的顏色而已。   以神駝駱一峰在江湖上的名頭,如果在鐵英奇手下走不滿五招,他要不羞死才 怪哩!   故所以鐵英奇在三十招以後,才震飛神駝駱一峰的兵刃,還是驚得在場之人目 瞪口呆,回不過氣來。   他們都不相信強如神駝駱一峰者,在鐵英奇手下竟會走不滿四十招,這樣看來 ,鐵英奇真是不可輕侮了。   鐵英奇最後一劍,原無傷人之意,他只想把神駝駱一峰逼迫一步,然後頓然收 劍,放過他去。   怎樣也想不到神駝駱一峰竟會不畏死,直撲過去,只聽「噗赫!」一聲,天龍 金劍已是透膚而入,刺入神駝駱一峰前胸五分有餘,幸未傷及內腑。   這還是鐵英奇功力火候,到了收發由心的境界,見機縮手得快,否則,神駝駱 一峰那怕不血流五步,死得糊里糊塗了。   神駝駱一峰等於是撿回一條老命,一時驚愕當場,說不出話來。   其他觀戰之人,不悉內情,都認為鐵英奇不應再刺神駝駱一峰一劍,如此未免 過分心狠手辣,令人不憤。   只聽一金鐵交鳴之聲,各人抽出了各自的兵刃,大吼一聲,便把鐵英奇圍在核 心。   青城掌門人丁公直用的是一柄長約三尺,寬僅一寸的柳葉綿絲劍,劍身柔軟如 鞭,毫不打眼。   只見他內力一催,那柳葉綿絲劍霍然挺得筆直,劍身也發出碧綠的光芒,戳指 鐵英奇道:「鐵掌門人好劍法,老夫不才,也要請教二招。」   鐵英奇冷笑出聲,道:「本座……」   驀地只見神駝駱一峰臉色一肅,打斷鐵英奇的話道:「小弟之傷,不能怪鐵掌 門人!」   大家聽得同是一愕,不知神駝駱一峰話意何在?   神駝駱一峰猛然轉身,望著少林智能大師冷笑道:「請大師給老夫一個公道!」   少林智能大師一愕道:「駱大俠,此話怎講?」   神駝駱一峰怒笑道:「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明白!」   少林智能大師一臉茫然之色道:「貧僧不知什麼地方得罪了駱大俠,駱大俠何 妨明白指教!」   神駝駱一峰雙目盡赤,恨聲說道:「老夫與你們何仇?你竟乘人不備之際,在 背後偷襲老夫一記百步神拳,幸得鐵掌門人功力高絕,縮劍得快,老夫才倖免於死 ,這也是上天有眼,留得老夫一命,來揭破你害人的陰謀,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這時,大家才恍然明白,神駝駱一峰的受傷,實在不能怪鐵英奇,於是大家一 起把視線轉到少林智能大師身上,希望他能有所說明。   少林智能大師發了一陣呆,忽然敞聲大笑道:「駱大俠,你這話可真憑實據?」   神駝駱一峰聲壯氣壯道:「少林神拳,百步傷人,要非是你這無恥的和尚,有 誰有此功力,將老夫擊得向前衝出?」   少林智能大師唸了一聲:「阿彌陀佛」,向其他同道四人道:「各位掌門人曾 見貧僧有所舉動否?」   所得到的回答,是一陣搖頭,和一陣沉默。   神駝駱一峰也起了疑心,舉目向四處搜去。   鐵英奇運起天視地聽之術,已然察出二三十丈外,正有一人向遠處奔去,這人 想是暗算神駝駱一峰後,趁大家爭執之際,逃離附近的。   以鐵英奇的功力來說,理應早就發現潛伏之人,只因他畢竟經驗欠缺,犯了疏 忽的毛病,才讓那人得了便宜,幾乎造成一件天大的誤會。   鐵英奇也甚是討厭那暗算之人,當時起步欲追道:「那人正向東南逸去,在下 去追他回來!」   鐵英奇功力高絕,他能聽到的聲音,別人不一定也能聽得到,何況那人並非等 閒之輩,早已遠出數十丈外。   他們既是毫無所覺,對於鐵英奇的話,就是百份之百相信,也不放心讓他追了 出去,唯恐他也一去不回,鬧出笑話。   因此,他們不放心讓鐵英奇走出,卻向神駝駱一峰打了一個眼色,神駝駱一峰 立即拔身而起,人在空中道:「此人暗算了老夫,老夫倒要看看他到底是誰?」   身形連閃,便消失了人影。   鐵英奇也不言語,只覺得他們這樣不相信他,對他來說,無異是一種侮辱,臉 色極為不愉。   神駝駱一峰去得快回來得也快,不一刻便見他一臉鐵青地走了回來,大家忍不 住向他問道:「駱兄可是白跑了一趟?」   說話之際,眼光卻一齊落向鐵英奇身上。   鐵英奇大是惱怒,衝口說道:「駱大俠不但見到了人,而且,還和人家對了一 掌!」   原來,鐵英奇默運神功,已將神駝駱一峰追敵情形,聽得一清二楚。   終南派掌門人枯竹叟葉寒山臉色一正,道:「鐵掌門人既非親自所見,請莫妄 作意測。」   鐵英奇俊目一閃道:「本座之言是否屬實,自有駱大俠證明。」   神駝駱一峰歎道:「老夫掌力不敵,留她不住。」   大家齊是一驚,同聲道:「駱大俠可認識那人?」   神駝駱一峰掌力深厚,威名久著江湖,那人能勝得駱一峰,大家自然都急於知 道是誰。神駝駱一峰神色沮喪地道:「那人是一個年輕女子,老夫練了一輩子掌力 ,結果還敗在她手中,說起來實是汗顏。」聽語氣,他顯然知道那女子的姓名,只 是羞於出口。   青城掌門人丁公直道:「駱兄是認識那女子!」   虎目神丐朱元波自向鐵英奇表明立場之後,一直緘口不言,這時,卻忍不住開 口道:「駱兄一生坦蕩,想不到還有世俗之見。」   神駝駱一峰被說得老臉一紅,道:「好!說就說吧!」話到口邊,又頓了一頓 ,才用低沉的聲音道:「百靈仙子蘇梅苓!」   鐵英奇憑直覺便知道那人是百靈仙子蘇梅苓,極可能又是騙過他一次的那位「 萬聖宮」的女子偽扮的,當時,急口分辯道:「不!那不是真的百靈仙子蘇梅苓!」   少林智能大師唸了一聲「阿彌陀佛」道:「長白老人居心叵測,無緣無故的找 了本派一陣麻煩,在高山大會上又欺騙了一次天下眾雄,到頭來現出狐狸尾巴,原 來竟是『萬聖宮』四大掌主之一,百靈仙子蘇梅苓乃是長白老人的孫兒,有其祖必 有其孫,何況,百靈仙子蘇梅苓原就是『萬聖宮』的宮主,依老衲之見,駱兄之言 ,一定不錯。」   少林智能大師想起長白老人兵臨少林寺的往事,不由詞鋒也犀利了起來。   鐵英奇有想說出事實,但想起自己都在人家杯疑之中,縱是說干了口舌,只怕 他們也不會相信,遂也就懶得說了,反正真金不怕火,遲早都有真像大白的一天。   事情又回到了老問題上。   鐵英奇拋開百靈仙子蘇梅苓的事不說,自己也不能老和他們纏夾。乾乾脆脆的 道:「今日之事,錯縱復難,一言難盡,在下另有要事,先行告辭了。」雙手一拱 ,向三絕手李鎮東招呼了一聲:「我們走!」   青城掌門人丁公直堅持到底道:「務望鐵掌門人前往張公飼一行。」鐵英奇俊 國掃視了他們五人一眼道:「各位可是要群毆在下?」言外之意,便是說:你們各 位單打獨鬥,誰都不是我的對手。   他們不是一派掌門之尊,便是江湖上極有聲望之人,要說圍攻,是誰都不願做 的。   要說單打獨鬥,就以神駝駱一峰為例,各人心裡有數,大家都是一條水平線上 的人,神駝駱一峰不成,還不是誰出手誰丟人。   可是鐵英奇因為心中惱怒,說話語氣,未免太橫,實在叫人受不了。   大家面面相覷,全是一臉忿怒之色。   局面是尷尬到了極點。   就在這僵持難下的時候,忽然又見一條人影,疾馳而來。   那人目力真好,老遠就聽見她發話道:「鐵少俠,你倒忙裡偷閒的和各位掌門 人聊開了,可知令堂又遭了意外,失了蹤麼?」   鐵英奇聞言之下,心頭猛震,一楞之間,來人已到了他的身前。   各派掌門人自是都認得三苦神尼,不禁都是一驚,惶惑地道:「老前輩,這話 怎講?」   鐵英奇頓足恨聲道:「唉!你們誤盡本座了!」身形一晃,便失了所在。   三苦神尼見鐵英奇走得太急,許多話還都沒有說全,忙又傳音告訴他道:「吳 七與小徒,也都來了,他們就在前面十里外一所土地廟內等你,你先走一步,貧尼 馬上就來。」   鐵英奇脫走,這些掌門人莫說阻攔於他,便是他飄出去的身法,都無一人看清 ,他們現在才知道,鐵英奇處處容讓他們,如果他真的要下毒手,縱是大家圍攻, 也絕無勝算可能。   三苦神尼見鐵英奇對各派掌門人神情極不愉快,一愕道:「各位可是與鐵少俠 發生了不愉快的爭執?」   三絕手李鎮東便將剛才之事,向三苦神尼說了一遍。   三苦神尼面色一正,道:「各位也是一派掌門之尊……」口氣中,頗有責怪各 掌門人之意,但話到口邊,又改了主意,「唉!」聲一歎道:「鐵少俠武林救星, 豈是你們想像的那種人,事久見人心,你們……唉!」回頭招呼三絕手李鎮東道: 「李大俠,我們也不能久留了!」飛身逝去。   三絕手李鎮東的身手那能趕得上三苦神尼,又加受傷之身,是以起步就落了後 。   好在三若神尼說明了地點,不怕失誤找尋不到。   虎目神丐朱元波心口交戰了一陣,頓足追上三絕手李鎮東道:「李大俠,老花 子和你一同去!」   走的,走了。   原地方,留下來的是四條木立的人影,各帶一臉迷惘的神色,忽然,同發出一 聲長歎。   十里外的土地廟,是鐵英奇童年常游之地,他閉著眼睛也找得到,疾如流星的 身法,區區十里之地,在他腳下,不過是片刻時光。   看地勢,轉過一個山腳,前面就是那土地廟了。   偶然抬頭,發現前面也有一條人影,朝著同方向飛奔。   他這時,滿肚子火氣,低嘯一聲,身形飛得更快,一個「雲鷂翻身」,便從那 人頭頂上飛越而過,擋住那人的去路。   鐵英奇飛身攔阻人道,身形不帶半點風聲,只是陡然之間,在那人身前落下, 這種出其不意的頓然現身,直嚇得那人出了一身冷汗,驚,叫道:「誰!」驀地剎 住前衝之勢,退後五步,雙掌平舉當胸,凝目前視。   鐵英奇這時才看那人的面目,四目相對,二人都不免「哦!」了一聲。   那人先向鐵英奇躬身一禮道:「弟子參見掌門人!」   鐵英奇激動地叫了一聲:「二師叔!」   二人的語聲中,都有感慨萬千的意味,有說不出的辛酸。   闢地手汪鎮北行過禮,目蘊淚光,道:「想不到我們半途相遇,倒省了我不少 時問。」   鐵英奇道:「師叔可是有事找我?」   闢地手汪鎮北點了一點頭,道:「英侄,你跟我來!」轉身回頭欲走,卻不說 出為了何事。   鐵英奇劍眉一皺道:「小侄現在有要事呢!……我們何不同到前面土地廟一談 ,小侄正有許多話請問師叔呢。」   闢地手汪鎮北道:「我們本不知你回來了,是令慈說起,為叔乃奉命特來找你 。」   鐵英奇心頭猛震,微怒道:「呵!原來是你們!……」   闢地手汪鎮北神色不變地道:「英侄,你不要想得太多,我們抄近路走吧!」   鐵英奇跟著闢地手汪鎮北疾向家中奔去。   一路上,二人心事重重,都有許多話想說,但又都覺得千頭萬緒,無從開口。   不久「武林第一家」的黑影,已是迢迢在望。   闢地手汪鎮北忽然地道:「我們從後園入內,莫讓別人知道了。」   鐵英奇不由大生反感,忖道:「回自己的家,都不能走大門,這樣成什麼世界 !」   心裡千萬個不願意,結果還是忍住沒有表示出來。隨著闢地手汪鎮北繞到後園 牆外。   闢地手汪鎮北要鐵英奇在牆外等著,由他先進去支開守護弟子後,再知會鐵英 奇入內。   鐵英奇淡淡一笑道:「不用師叔煩心,小侄自有不被別人發現辦法,你只要告 訴我們在那裡相會就得了!」   闢地手汪鎮北在鐵英奇臉上打量半天,見他充滿了自信,也就不再勉強,低聲 道:「為叔在『潛龍別室』等你,你要小心了!」翻上牆頭,沒入牆內。   鐵英奇腦中閃過千個念頭,忖道:「莫非我們要把我關起來麼?只怕要使你們 大失所望了。」任鐵英奇一身功力,「武林第一家」的潛龍別室那能關得住他。   鐵英奇何等功力,他在牆外片刻時間,已自默運地聽之術,查清了園內弟子們 守護位置。只見他身形一晃,快得看不見人影,便進入了後園,直奔「潛龍別室」 的入口處。   原來,「潛龍別室」是過去擎天玉柱鐵錚打座靜修的一間地下室,入口處,就 在西園一座八角涼亭之中。   平時,這裡是天龍派的禁區,任何人不得進入。   鐵英奇出生以後,天龍派雖是沒落了,但這個地區,還是保留了過去的禁例。   鐵英奇雖然也從未來過這裡,但他卻早從天龍派五常口中獲知了這件事。   天龍五常重返「武林第一家」後,已把西園整理得恢復了舊觀,一叢叢的短樹 林,東一堆,西一堆的看去極為散亂的圍住一池青蓮和小座茅草八角涼亭。   這裡無人看守,鐵英奇身負天龍絕學,自是知道四周小樹林所佈成的「潛龍陣 」,乃是天下奇學之下,如果不識其中奧妙,誰也莫想進入一步。   鐵英奇胸有成竹,舉步走了進去,直達池中八角涼亭。   他在亭中落座以後,才見闢地手汪鎮北閃身而來。   闢地手汪鎮北想不到鐵英奇會比他先到,一怔之後,真誠地笑道:「掌門人功 力精進,可喜!可賀!」   鐵英奇仰天一歎道:「師門蒙羞至此,再高的功力,又何足為賀!」   闢地手汪鎮北不敢答話,伸手在八仙桌下摸了一摸,那張八仙桌便緩緩向上升 起,桌下現出一個門戶來。   闢地手汪鎮北請鐵英奇入內,自己卻飛身走了。   鐵英奇拾級而下,穿過一條不太長的甬道盡頭是一間石室.室門大開,裡面被 珠光照得亮同白天。   石室中,四壁書架,藏書數以萬計,一張紫檀大書桌擺在正中央,除了書桌前 面有一張太師椅外,室中便沒有其它可坐的椅凳了。   鐵英奇這時的心情非常複雜,他真打不定主意,如何來面對現實?   私情?公義?公義?私情?在他腦中交織成一片,理不出一個頭緒來。   實在說來,要兼顧的問題太多,一處地方想不到,可能就會造成千古恨事。他 能不特別謹慎麼?   他心煩意亂的在室中打著圓圈,走來走去,又急又怕的等待著那避免不了的事 情到來。   一陣腳步聲響起。   鐵英奇全身起了一陣微顫,但覺四肢軟癱癱的,幾乎立足不住。   要來的,終於來了。   門口出現了一個身材高大,面容慈穆,身穿藍色錦袍的老人。   這老人在門口一現身,鐵英奇全身的不安,卻反而又一掃而光。   這不是鐵英奇硬起心腸有了決斷,而是因為度過了戰鬥前怯場,非面對現實不 可了。   擎天玉柱鐵錚站在內室門口,凝目望著鐵英奇,顯然他內心中也很激動。   鐵英奇正眼打量他在關外見過一面的祖父,容顏依舊,他老人家顯得更有精神 了。   往事如飛,在他腦中掠過,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激盪,顧不得將來的後果,俊 目淚水如珠,滾滾而出,叫了一聲:「爺爺!」便拜將下去。   擎天玉柱鐵錚也老淚婆娑,揚手發出一股暗勁,想把鐵英奇托扶起來。   那知勁力發出,只覺鐵英奇的身勢奇重無比,竟阻不住他下拜之勢。   擎天玉柱鐵錚雙目奇光陡射,將功力提到十二成,但是鐵英奇仍然若無其事的 向他拜了三拜。   爺兒倆第一次見面,便暗中交上功勁。   擎天玉柱鐵錚心中固然驚奇,就是鐵英奇也深佩爺爺的功力深厚,其實他也用 上了八成功力,才沒被爺爺拉住。   鐵英奇拜罷起來,看了一看爺爺正直的容顏,怎樣也看不出,爺爺會是天龍派 的罪人,他眨了一眨眼,淒然一歎,想不出說什麼話好。   擎天玉柱鐵錚朗聲一笑,笑聲中走向太師椅坐下,道:「英兒,你站到爺爺身 邊來,爺爺有話和你說!」   鐵英奇蹙眉一怔,道:「孫兒站在這裡很好,爺爺有話盡可吩咐。」仍立原處 ,沒有走過去。   擎天玉柱鐵錚一楞,道:「英兒,你對爺爺甚是不滿意?」   鐵英奇見爺爺開門見山,說到了正題,撲地又向擎天玉柱跪下,哀聲道:「英 兒不孝無狀,有幾句話,請爺爺容稟!」   擎天玉柱鐵錚臉無慍色,含笑道:「不用說了,你的心意,爺爺完全明白。」   注視了鐵英奇片刻,正色問道:「爺爺也要問你一句話,如果爺爺不接受你的 抗阻,你準備怎樣對待爺爺?」   鐵英奇一楞,他想不到爺爺會出這個問題,作難了半天,猶是訥訥說不出一句 來!   擎天玉柱鐵錚和顏悅色地道:「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爺爺年老,脾氣難免 古怪,你有話但說無妨!」   擎天玉拄鐵錚不再打岔,靜聽鐵英奇說道:「英兒只有盡一己之力,使爺爺心 願難償!直到爺爺回頭為止。」   擎天玉柱鐵錚道:「你這是要與爺爺做對了?」   鐵英奇毅然道:「英兒別無選擇!」   擎天玉柱臉上的筋肉動了一動,也不知他心想的是什麼,只是他沉吟了一下, 又問道:「如果你阻不住爺爺的所行所為呢?」   鐵英奇正聲道:「英兒只有請爺爺回到關外『天龍洞天』去,向歷代天龍祖師 悔過!」   擎天玉柱鐵錚微笑道:「你這個主意,諒來是不會改變的了!」   鐵英奇道:「孫兒矢志不移!」   擎天玉柱鐵錚猛然向桌上一拍,跳起來道:「好!好!好!」   鐵英奇忖道擎天玉柱鐵錚要向他下手了,當時,暗提功勁,跪著不動,昂然道 :「孫兒如果不為整個武林浩劫和復興天龍派著想,極願死在爺爺的掌下,以盡孫 兒一己之孝,可是孫兒既以天下為己任,便不敢以恩孝而誤蒼生,請爺爺原諒。」   擎天玉柱鐵錚眼睛瞪著鐵英奇,無比激動的道:「英兒,你好!你起來,爺爺 不會怪你的,爺爺信任你,現在要把實話告訴你了!」   鐵英奇一頭霧水,真不知爺爺安的是什麼心,反正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也就 硬著頭皮謝了擎天玉柱鐵錚,站了起來。   擎天玉柱鐵錚坐回太師椅上,叫鐵英奇站在書桌對面,道:「英兒,爺爺不是 糊塗人,你認為爺爺真會賣身投靠麼?」   鐵英奇無從瞭解起,除了沉默以外,根本就答不上話。只好靜聽擎天玉柱鐵錚 把事實真像說出來。   聽著聽著,鐵英奇俊目之內蘊滿了淚水,只覺爺爺坐在對面,隨著敘說,不住 的升高,升高!高得不可仰視,自己站在他的面前,簡直太渺小了。   原來擎天玉柱鐵錚與心如神尼,長白老人蘇聖北,無影神翁簡金祥四人在武夷 山三仰峰一會之後,四大奇人針對玄陰帝君的詭謀,商量了一個絕妙的奇計。   他們四大奇人,不悔身敗名裂,投入地獄,居心要除去玄陰帝君安排的四個冒 名之人,然後以真代假,潛伏到玄陰帝君的近側,伺機暗殺玄陰帝君,消弭武林浩 劫。   他們得知玄陰帝君之能,放眼天下,無人可敵,除非四人合力,任怎麼也莫想 除得了他。   他們為了避免玄陰帝君多心起疑,決定由擎天玉柱鐵錚和心如神尼兩人,先行 滲入,因為擎天玉柱鐵錚出山之事,玄陰帝君尚無所知,心如神尼則一向隱居武夷 山極少過問江湖中事,江湖上縱是不見他們二人的行蹤,也不會引起玄陰帝君的疑 心。   只有長白老人和無影神風,必需在江湖上不時出現,吸引住玄陰帝君的注意力 ,才能保全擎天玉柱鐵錚和心如神尼的安全。   當然,在機會來到的時候,長白老人和無影神風便會立即設法參加潛入的行列 。   這種身入虎穴的做法,不僅是冒著個人生死之險,而且,也將一生清譽,作了 孤注一擲,一個弄不好,犧牲自己不說,還要落個千古罵名,永無洗唰的一天。   這種大仁大義,不顧自己得失的犧牲精神,說來容易,要做起來卻非有超人的 胸襟不可。   當鐵英奇明了真像之後,叫他如何不對自己的祖父加倍的敬仰,無限的慚愧。   他羞愧的說道:「爺爺!您老人家太偉大了!」挨身過去,靠在擎天玉柱鐵錚 的身邊。   擎天玉柱鐵錚拍著鐵英奇的肩頭道:「孩子,你現在可以走了!只是不要將這 些話告訴任何人。」   鐵英奇愕然遭:「英兒怎能去講?」   擎天玉柱鐵錚正容道:「孩子,你要盡量忘記爺爺剛才說的內情,以你原來的 立意,盡其可能和爺爺作對,這齣戲才演得逼真呢!」   鐵英奇一點即透,自是知道自己應做之事,當下向擎天玉柱鐵錚一拜道:「英 兒去了,請爺爺小心!」   擎天玉柱鐵錚目送鐵英奇走出石室,然又喊住他道:「爺爺當初放你媽回去, 原是要她離開這是非之地,那知她竟守在附近不走,是爺爺我放心不下,才叫你二 師叔接她回來的,她原是婦道人,不易在江湖上奔波,就讓她住在家裡好了。」   鐵英奇又放下了一層心事,應了一聲:「是!」人便飛快的出了「武林第一家 」,帶著一顆誠懇的心,向十里外的土地廟奔去。   黑夜已過,這時差不多已是黎明時候了。   待他來到土地廟時,只見廟前站了不少的人,他冷笑一聲,疾步趕了過去。   當三苦神尼趕回土地廟,不見鐵英奇在內,一皺壽眉問道:「鐵少俠沒有到這 裡來?」   百靈仙子蘇梅苓近來雖然非常聽話,沒有任性行事,但一顆心卻早已不知飛到 那裡去了。三若神尼要是再不回來,只怕她再也忍不下去了。   一見師父回來,以為鐵英奇也跟在後面,正要笑著迎上去,那知師父竟問出這 樣一句,不由一呆,道:「師父見到了英哥哥?」   問話中,已是告訴三苦神尼,鐵英奇沒有回來。   三苦神尼便將剛才的事說了一遍,百靈仙子蘇梅苓不加思索的道:「英哥哥可 能是發現了媽媽行蹤,追去了。」   三苦神尼也只好如此自寬道:「但願如此!」   二人言談間,虎目神丐朱元波和三絕手也到了。   虎目神丐朱元波一見百靈仙子蘇梅苓,不由一驚道:「蘇姑娘果真也來了!」   他是想起神駝駱一峰被百靈仙子蘇梅苓暗中打了一掌之事,信口說出這話。   百靈仙子蘇梅苓那有聽不出他話中有話之理,當然秀眉一顰道:「朱伯伯,你 這話是什麼意思?」   虎目神丐朱元波哈哈一笑道:「什麼意思!你剛才不是打了神駝駱一峰一掌麼 ?要不是你哥哥縮手得快,你這個禍可就闖大了!真是調皮,不知輕重!」   百靈仙子蘇梅苓一愕道:「朱伯伯你真會說笑話,師父離開後,我就沒有出過 廟門一步!」   神愉吳七驀地從暗角裡鑽出來,嚇了虎目神丐一跳道:「老偷兒和蘇姑娘寸步 未離,老花子你可不能在神尼面前亂告狀。」   三苦神尼笑道:「這事朱大俠可能是弄錯了,苓兒今天老實得很,絕沒有做錯 事。」   虎目神丐朱元波只好把剛才神駝駱一峰的話說了一遍,道:「難道會有兩個蘇 姑娘?」   百靈仙子蘇梅苓聽了跳腳道:「我知道她是誰,一定是那個臭丫頭,我非去找 她不可!」說著便要奪門而出。   三苦神尼叫住百靈仙子蘇梅苓道:「苓幾,你怎麼又胡來啦!這不是給你英哥 哥添麻煩麼?你媽的事,還沒弄出眉目來,你也要湊湊是不是?」   百靈仙子蘇梅苓給鐵英奇惹的麻煩已經夠多了,真怕又給鐵英奇生事,委屈得 只是跺腳,「哼!哼!」不止,卻不敢任性闖出去。   三苦神尼在這時候,便將百靈仙子蘇梅苓不久前所受的委屈,向大家說了,虎 目神丐朱元波不安的向百靈仙子蘇梅苓道了歉。   同時,也知道了鐵英奇的一片苦心,無比難過的自責道:「老化子與鐵小兄忘 年論交,這次卻是信他不過,說起來真是慚愧得不得了,以後老花子對小兄弟,絕 不再生二心,以贖今日之過。」   大家又談到鐵母葉秀玲失蹤之事,一時你一言,我一語,都沒有想到她是被闢 地手汪鎮北向她透露了真像,把她請回去了。   正議論間,廟門外傳來腳步之事,接著,走進少林掌門人智朗禪師,武當掌門 人靜玄道長二人。   其他的人,因為土地廟太小,都在外面沒有進來。   二位掌門人先向三苫神尼問了好,然後向內掃視了一週。   所謂土地廟,原是廟宇中最小的建築物,通常都是四扇牆壁一尊神,如此而已 。   這雖是一座最大的土地廟,但也不過可容六七個人,全貌自是一目既可了然。   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舉目不見鐵英奇,微感意外地一怔,道:「請問鐵少俠可 是不在家?」   百靈仙子蘇梅苓剛才聽取華山掌門人等找鐵英奇的麻煩的事,心裡原就老大的 不高興,這時,也不管他們的來意如何?便冷笑道:「我哥哥不知什麼地方得罪了 你們?你們真是放不過他麼?」語氣極不善。   三苦神尼忙喝道:「苓兒不得無禮!」   百靈仙子蘇梅苓話雖不敢說了,小鼻子卻仍哼了數聲,顯然,對各派掌門人很 不服氣。   三苦神尼壽眉一揚,又要數說百靈仙子蘇梅苓幾句,少林掌門人智朗禪師唸了 一聲「阿彌陀佛」,搶先說道:「貧僧等特為剛才之事,來向少俠致歉,並有要事 相商,請蘇姑娘不要多心。」   百靈仙子蘇梅苓這才無話可說。   虎目神丐朱元波歎聲道:「鐵掌門人一直就沒有來過,我們大家正為他耽心呢 !」   二位掌門人互望了一眼,神情間顯得極為失望,便轉身告退。   門外傳來鐵英奇的聲音道:「二位掌門人久違了!」人影一閃,鐵英奇已向他 們拱手為禮。   要知在嵩山上,鐵英奇和少林武當二大門派掌門人已經建立了極厚的友誼,尤 其與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在集賢山莊時,便有知遇之恩,所以對他們敬禮有加。   二位掌門人來齊聲一笑道:「鐵掌門人回來得正好,我們特來致歉,並有事請 教。」   鐵英奇因為知道了自己祖父忍辱負重的苦心和乃母之下落,心胸開闊,毫無把 剛才發生之事放在心上,道:「些許誤會,二位掌門人請不必介懷,有何指教請儘 管見示。」   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哈哈大笑道:「貧道素知鐵掌門人胸襟如海,必不會把剛 才不愉快放在心上,現在,貧道等有一件事要向鐵掌門人請教,如果有冒昧之處, 還請見諒。」   鐵英奇道:「道長太客氣了!」   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面色一正,道:「今日正午,令祖將率領貴派弟子正式歸 並『萬聖宮』,貧道及少林掌門人智朗禪師代表廟外各派掌門人及正義之士,請鐵 掌門人見示立場?」   鐵英奇早就胸有成竹,他是站在正義的一邊,可是在這時候答應武當掌門人, 就未免顯得他這個掌門人太軟弱,頗有被威脅的意味。   他不是看不開的人,但為爭取天龍派應有的地位,他沉吟了一下,道:「二位 掌門人可容在下,於前往張公祠回拜時,再行奉告!」   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望著少林智朗大師會心的一笑道:「貧道等恭候鐵掌門人 光臨,現在告退了!」二位掌門人轉身大步走出土地廟,帶了各派掌門人迅速離去 。   虎目神丐朱元波這時才走過來,道:「小兄弟,老哥哥一時不明,冤枉你了! 」言時,一臉羞慚之色。   鐵英奇忙一把抓住虎目神丐朱元波的手臂道:「老哥哥那裡話,你我道義之交 ,原應規過勸善,小弟愧未能事先把話說明,以後尚望老哥哥隨時匡正是幸。」   虎目神丐朱元波望著鐵英奇一歎道:「你處境很難,我知道你心裡難過,我原 應多多替你設想才是。」   他們二人,大有你一句,我一句,說不完的樣子。   百靈仙子蘇梅苓急了,插話打岔道:「二位不要婆婆媽媽的了,英哥哥,我問 你,有什麼話怎不當面對他們說?一定到張公祠去幹嗎?」   鐵英奇望了一望三苦神尼,三苦神尼含笑點頭告訴百靈仙子道:「你英哥哥要 是在這裡答應了他們,豈不有兵臨城下的受逼的況味,如果到張公祠去,情形便不 同了,那樣,才顯得你哥哥凜然正義,一切出於自發。」   百靈仙子蘇梅苓「呵!」了一聲,瞟了鐵英奇一眼道:「我還把你當作老實人 呢!原來你鬼名堂比我還多嘛!」   鐵英奇被說得甚是不好意思。   三絕手李鎮東關於鐵母葉秀玲的安危,憂心忡忡的道:「英兒,有令堂的消息 沒有?」   鐵英奇當然不好把擎天玉柱的大計告訴任何人,以免露了風聲,有誤大事,只 簡要地道:「她老人家被爺爺接回去了!」   三絕手李鎮東不好再說什麼,他能說什麼呢?他縱然不同意恩師的做法,可也 不能當著別人批評師父的不是。   鐵英奇也不再談乃母的事,卻向大家表示要與百靈仙子蘇梅警二人立即前往張 公飼去。百靈仙子蘇梅苓聽了,大是高興道:「就只我們兩個人去!」   鐵英奇笑道:「你的處境和我一樣,也有向他們提出保證的必要。」   三絕手李鎮東雖是離開了「武林第一家」,也不贊成恩師的行為,但卻絕不願 與恩師正面為敵,他特別把這個意思告訴了鐵英奇,要鐵英奇多加考慮。   虎目神丐朱元波也不放心鐵英奇和蘇梅苓二人前去,堅持要陪同他們同行。鐵 英奇只好答應了。   三人出了土地廟,鐵英奇道:「我們快走一步,最好他們前腳回張公詞,我們 後腳同時趕到。」   百靈仙子蘇梅苓最是好事,不住的連聲稱好,一挫身先就跑了出去。   她不久前因禍得福,服一顆大檀丸,又經鐵英奇打通了奇經八脈,功力之高, 已然超過了虎目神丐朱元波,只見她身形快逾怒矢,很快便見不到了人影。   虎目神丐朱元波和鐵英奇隨後急追,鐵英奇為照顧虎目神丐朱元波的速度,越 追距離越遠,虎目神丐朱元波只有自歎不如。   鐵英奇又怕百靈仙子蘇梅苓先到生事,只好伸手拉住虎目神丐朱元波右臂,委 婉地道:「老哥哥我們不能讓苓妹先到惹事,也趕一程吧?」   虎目神丐朱元波但覺鐵英奇手中傳來一股熱流,頓時自己內力倍增,身輕如燕 ,不過片刻時間,就趕上了百靈仙子蘇梅苓。   虎目神丐朱元波見鐵英奇帶著他奔行了一段路,仍是神態悠閒,好像沒有出過 力一般,自愧的一歎,道:「江湖後浪推前浪,老哥哥真是差得太遠了!」   鐵英奇微微一笑,指著前面張公祠道:「老哥哥你看,他們也剛到哩!」   腳下加勁,三人同時落身在張公祠門前。   祠外,分由少林武當二派弟子守護著。   門口正是四位少林悟字輩弟子,嵩山一會之後,大家都有過一面之緣,不算是 生人。   鐵英奇一拱手道:「請大師兄通報一聲,就說在下前來拜訪!」   誰也沒有想到會來的這樣快,各派掌門人回來後,還沒來得及商量如何採取一 致的步調,以對付鐵英奇的造訪,鐵英奇和百靈仙子蘇梅苓已經進入了大堂。   鐵英奇望著他們訝容未退的臉色,微微一笑,拱手道:「鐵英奇特來回拜各位 !」   百靈仙子蘇梅苓與鐵英奇並肩而立,也極為有禮的向大家一福道:「蘇梅苓這 廂有禮了!」她不自稱晚輩,顯然是顧慮了身份,一開頭就落了下風,不能平等相 談。   小妮子確然也有她一套。   因為鐵英奇來得快,各派掌門人事先不及協調一致的步驟,所以有的人站起來 答禮,有的人仍是端坐不動,儼然似大掌門人自居。   少林掌門人智朗大師,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哈哈一笑,同時站起身來,請鐵英 奇和百靈仙子蘇梅苓廳上落座。   然後,笑問道:「鐵掌門人一諾值千金,來得真快,一定是有佳音告訴我們了 !」   鐵英奇道:「在下與百靈仙子蘇梅苓願追隨各位,為維護正義效力!」   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額手稱慶道:「鐵掌門人深明大義,江湖之幸也。」   少林掌門人智朗大師唸了一聲「阿彌陀佛」,道:「鐵掌門人如此做法,老衲 至為欽佩!」   鐵英奇與百靈仙子蘇梅苓的摒棄邪惡,忠誠正義武林合作,倒是獲得了全體的 歡迎。   但是,談到如何合作的問題,便有各式各樣的意見提了出來。   有的人主張請鐵英奇挺身而出,制止今天中午天龍派與「萬聖宮」的合作。   有的人主張鐵英奇對於中午之會,最好避不出面,由各大門派出面阻撓。   青城掌門人丁公直原就以鐵英奇為人質,以被迫擎天玉柱鐵錚與「萬聖宮」決 裂的企圖。   這時,又站起來舊調重彈道:「依本座己見,鐵掌門人既有大義當前不認親情 的志節,何不請鐵掌門人再委曲一點,假作被我們所擒,以逼使鐵老回到正義一邊 來。」   百靈仙子蘇梅苓哼了一聲,臉上現出了不愉快的神色;鐵英奇向百靈仙子蘇梅 苓使了一個眼色。要她沉著忍耐,自己則昂首顧盼,微笑不語,好像沒有聽到似的。   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聽了青城掌門人丁公直的話,表示意見道:「丁掌門人設 想周到,貧道理應全力支持,只是貧道另外有兩點意見,請各位指教。」微微一頓 ,接著道:「其一,鐵少俠乃是一派掌門之尊,我們如果這般委曲他,只怕將招致 天龍弟子的公憤,獲得相反的結果。其二,我們正道武林,標榜的光明磊落,這種 手段是不是有值得考慮的地方?」   虎目神丐朱元波道:「小弟同意靜玄道兄高見。」   終南掌門人枯竹叟葉寒山道:「本座認為靜玄道兄之見,亦近迂腐,不明權變 之道,仍以采丁掌門人之策為上,同時……」他的眼光落到鐵英奇和百靈仙子蘇梅 苓臉上,住口不說了。   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以華山掌門人枯竹叟之為忤,笑道:「葉兄,同意什麼?」   華山掌門人枯竹叟葉寒山做現尷尬之容沉吟了片刻,先向鐵英奇致意道:「本 座心直口快,如有言語不當之處,務請鐵掌門人不要見怪。」   鐵英奇道:「葉掌門人有話儘管直說,在下原是虛心領教來的。」   華山掌門人枯竹叟葉寒山乾咳了兩聲,表示心中的話,極難出口,又停了半天 ,才道:「俗語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由於鐵老與蘇老的關係 ,本座認為我們有多一層顧慮的必要,鐵掌門人如果能夠接受丁掌門人的意見,才 是他與我們合作最好的證明。」   百靈仙子蘇梅苓氣得跳起來道:「你不相信我們,我走好了!」   鐵英奇量大如海,含笑止住百靈仙子蘇梅苓道:「苓妹不要打岔,智朗禪師要 說話了!」   少林掌門人智朗禪師正聲道:「貧僧深信鐵掌門人心口如一,具有大義滅親的 胸懷。」   少林掌門人智朗禪師的話,未免說得過份肯定,連鐵英奇自己都覺得他大膽得 過了火,這於他內心之中卻是一陣感動,向他注目致意。   其他的人,更是「呵」了一聲,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希望他說得明 白一點。   少林掌門人智朗禪師微笑著向鐵英奇道:「鐵掌門人在敞派甫田下院,所行之 事,已由敝師弟智光用千里傳訊之法,早報到了老衲耳中。據智光師弟來信說,鐵 掌門人一身功力,已是出神入化,足當對抗玄陰帝君的大任,此言可是真的麼?」   鐵英奇欠身笑道:「智光大師過獎了,在下是不敢充當!」   少林掌門人智朗為釋大家之疑,遂將鐵英奇在福建莆田少林所行之事,原原本 本的敘說了一遍。   大家這才無話可說,對鐵英奇的看法,有了極大的轉變。   其實,他們對鐵英奇原無成見,對鐵英奇的猜忌,也無可厚非,現在他們都是 江湖上極有名望的人,意見上的分歧一經溝通,也就能從善如流,不再堅持己見。   當時,神駝駱一峰便跳身過來,抓住鐵英奇雙手道:「老朽無禮,尚請鐵掌門 人見諒!」   接著,青城掌門人丁公直,終南掌門人枯竹叟葉寒山,華山掌門人朱遠謀紛紛 過來向鐵英奇致歉。   大家真是不打不相識,無形之間,親近了不少。   當然,這種轉變,是表示大家非常相信少林掌門人智朗禪師的保證,同時,也 可以說是由於鐵英奇沉著應付,不慍不火,那種恢宏的氣度所影響的結果。   虎目神丐朱元波內心之中的高興,更是不用說,他有心讓鐵英奇在大家面前顯 露兩手,奠定他在江湖的聲望,大聲提議道:「老花子有一點意見,供各位掌門人 ,各位大俠參考!」   少林掌門人智朗大師笑道:「朱幫主有何高論,我們洗耳恭聽!」   虎目神丐朱元波道:「今日之事是由少林武當二位掌門人發起,以圖阻撓鐵老 歸入『萬聖宮』之事,但二位掌門人並未以領導群雄身份自居,顯得我們頗有群龍 無首之感,依老花子淺見,我們也應該選出一位領導之人,以集做權,統一進退, 才不致意見分別,分散了大家的力量,不知各位認為如何?」   一個倡導,百口附和,都認為老花子這話大有道理。   鐵英奇看穿了老哥哥此舉的心意,在他的立場,卻有不能接受的苦衷,忙先發 制人,起立過:「少林掌門人智朗大師高德望重,足為群雄之首!」   少林掌門人智朗大師不讓大家表示意見,先就稽首道:「使不得,眾雄之首, 應以功力修養為先,老衲曾戰敗於長白老人手下,自愧難當大任,請各位另選資能 是幸。」   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笑道:「如論功力修為,鐵掌門人神凝內蘊,已達化境為 賢,反渾入明的上乘境界,貧道如果看得不錯的話,只怕在座眾雄再無出能其有了 。」話鋒一轉,又道:「不過,就事論事,鐵掌門人雖有領導群雄的才智和大義滅 親的壯志,但君子愛人以德,為兼顧鐵老過去維護正道武林的盛德,我們但求鐵老 能回頭是岸,迷途知返,應盡可能不讓鐵掌門人做出大義滅親之事來,所以貧道認 為鐵掌門人不宜負此重責,以免鐵掌門人在一意為公之下,做了終身悔愧之事,那 樣便有失我們愛護鐵掌門人的本意了。」   虎目神丐朱元波出了一身冷汗,暗叫了一聲:「好險,我幾乎給小兄弟帶上一 面死枷了!」   鐵英奇對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原就有非常的敬意,這時,對他處處關顧自己, 更有說不盡的感激。   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著道:「鐵掌門人身負奇學,我們自是瞻仰,不過智朗禪 師也不能再作推讓!」   說來情理兼備,不由大家不同聲讚佩。   少林掌門人智朗大師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得勉為其難,負起了統率群雄之責。   現在,大家是等著看鐵英奇露一手了。   鐵英奇當仁不讓,也知道自己要不拿出真功夫來,眾雄縱然才會消去了猜忌之 心,在他們眼睛裡,自己份量還是有限得很。遂不再謙讓,走到大殿中央,衣袂飄 飄地在眾目注視之下,凝聚一口真氣輕緩緩上升了五尺,然後停住,不上不下的凌 虛立在空中。   這種凌空虛立的上乘功夫,難就難在靜止不動,其困難的程度,比起凌空虛度 的功夫,又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就以在座各大掌門人而論,如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和少林掌門人智朗大師者, 都還沒有凌空虛度的功力,更不用說凌空虛立了。   大家都是武林中有數的高手,自是人人識貨,頓時喝彩聲震天動地的掀了起來 。   鐵英奇的表演並不以此為止,采聲一落,他開腔說道:「請哪位掌門人向在下 劈出一掌!」   凌空虛立,憑仗的就是凝聚的丹田一口真氣,最忌發聲說話,大家不由更驚訝 得合不攏口來,不知他的功力到底到了什麼程度。   最使大家想不通的,他還要人家向他擊出一掌,也不知他用意何在?是以無人 出手。   鐵英奇見大家都不出手,只好向少林智朗大師道:「少林百步神拳,威名卓著 ,請掌門人道賜一招。」   少林智朗大師不由引發了好勝之心,同時也不相信鐵英奇能凌虛接他一拳,當 時僧袍一揮,道:「老衲獻醜了!」   「隔山打牛」拉開架式,遙向鐵英奇奇出了一拳。   鐵英奇雙掌一合,迎著少林掌門人智朗大師擊來拳風,微微一推,但見二股勁 力大接,空中發出一陣轟然巨響,捲起一道氣流沖霄而上,把屋頂沖開一個大洞。   少林掌門人智朗大師身形未動,但立腳之處,卻陷入地下五分。   再看鐵英奇神態如常,身形紋風未動,竟是凌虛而立地接了少林掌門人智朗大 師一記百步神拳。   這份功力,當是深厚到令人不可思議。   大家被震驚得目瞪口呆,反倒叫不出好來。   鐵英奇身形一閃,也不知他用的是什麼身法,回到了自己座位上,不住的拱手 道:「現丑!現丑!」   大家這才猛然恢復神智,哄然鼓起掌來,對鐵英奇已是心服口服,敬佩得不得 了,而對玄陰帝君的顧忌,也大為減小。   百靈仙子蘇梅苓也是第一次見鐵英奇顯露這等深厚的功力,只高興得拍手大笑 道:「英哥哥,我看你的功力,比以前又高得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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