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人猴之間】
當丁偉正欲揮劍,擊殺玉面羅剎之際,驀聞一聲慘笑。
忙回頭望去,見乾元上人已跌倒在地。本來他在出手之間,就可置女魔於死命。
可他對乾元上人,似乎神交已久,心坎上對這個名字印得甚為深刻,故此時乾元上
人慘笑倒地,使這個天性純厚的孩子,如受千斤重錘一擊。忙一吸丹田之力,將揮
去劍勢,收了回來。
丁偉顧不得再傷女魔,忙跨步向前,蹲在乾元上人身側。探手人懷,將一顆
「定命鐵心丹」,塞人這個武林奇人的口中。
丁偉心無旁騖,只看著乾元上人,星目中也不禁泛上淚光。
玉面羅剎,倏地一晃嬌軀,雙掌蓄勢,羅剎玄陰掌交相拍出。
東惡、西缺、南僧、北魔也同時暴喝一聲,刀、拐、鞭、鏟,四般兵刃,有如
漫天魅形,剎那間,風雲變色,星月無光。
丁偉原欲以本身真氣,助乾元上人運氣行功,見五魔連手攻擊,心中也不覺微
凜。
他既要收護乾元上人,也得力拒群魔。只見他微微站起,穩如泰山,雙目神光
畢露,左手一收一吸之間,數種撲到之力道,紛紛化解。當他順勢一推,四惡又復
飄身跌出丈餘,玉面羅剎也是嬌軀搖晃,連連後退。
丁偉此際憤恨交集。冷冷喝道:「女魔!血債唯有血還。你以為能逃得出手去
嗎?」
玉面羅剎,一代女魔,那裡聽過別人喝罵,早氣得怒火中燒,花容失色,她雖
然曾兩度受傷,但她卻不相信這個娃兒在這不到一年的時間裡竟練就了這無敵神功,
況他曾經被巨蟒所吞噬。
女魔胸前還在隱隱作痛,銀牙一咬,又復飄身而上。這招她以羅剎玄陰掌攻出,
左手緊扣住一把喂毒銀針。
她深知丁偉能從蟒腹生還,必有奇遇。故不僅是洩忿,而是想趁此機會斬草除
根。
就在她身軀飄落之時,掌風也軟綿綿地向丁偉撲到。
丁偉恐怕她傷及乾元上人,正欲發掌相御,但驟聞一股腥臭之味,令人作嘔。
就在他徘徊失神的一瞬間,萬點寒星,帶起一片綠光,竟在掌力掩護下,快捷
無倫地襲到。
丁偉冷笑一聲,知此為女魔慣用手法,寒虹寶劍,振臂彈劍之間,「一柱擎天」,
化作「萬花吐蕊」,疾變為「瑞雪彌空」。不僅將他自己和乾元上人護住,絲絲劍
氣,也逼得女魔暴身退後,喂毒銀針,亦全數擊散。
還是他太過忠厚,並擔心乾元上人,受人暗中暴襲,否則魔頭仍無一能僥倖不
死。
且說乾元上人實因心勞力拙,加上內腑被玄陰掌力震傷甚重,已是十分危險,
還幸他發覺得早,以真力護住各大要穴,雖吐了幾口血,卻未使掌毒侵透心臟。
但當丁偉驟然而至,尤其聽到一句,「魔賊!還我師父來。」
心中頓時狂喜,真氣竟然一洩,人就支持不住了。
玉面羅剎蓄勢為羅剎玄阻掌向丁偉劈到時,他驀然一掠,並欲發掌相御,但真
力已無法聚集,心中大急,幾乎昏了過去。
丁偉反以本身剛力,除化解群魔凌厲攻勢外,並將女魔震傷。這實在出乎乾元
上人意料。真是英雄出少年,武林中,這未來的空前浩劫,或可得免。
就在他幾度緊張,兒番欣慰下,真氣未曾問住。登時全身劇痛,有如刀割。
他雖然還不認識這少年是誰,但武林中有此俊彥,死亦瞑目,故一聲慘笑之後,
就向後倒去。當丁偉塞人一顆「定命鐵心丹」後,一股暖流,緩緩滲入,並迅速向
四肢滲透。
乾元上人張口,又吐出一口淤血來,在這口淤血逼出之後,人也頓時清醒,但
覺得自己被一層薄霧所罩住。掌風綿綿不絕,忙微微提氣,總算將自己的一口真氣,
納人丹田。但已是揮汗如雨,萎頓不堪。
斜眼見自己的一個身體,竟被這美少年身上所發出的罡氣罩住。心中不由微懍,
一時間,也說不出一種甚麼滋味。
因為以自己在武林中的地位,卻被一個十來歲的少年救助,這使得一向目空一
切的乾元上人如何不難受萬分。
東惡、西缺、南僧、北魔,此時已同時出手。
丁偉不得不凝聚真氣,因為他忖度五魔連手,縱或傷不了自己。但對乾元上人,
卻難以兼顧。
就在這一沉凝之頃,五股不同功力同時攻到,但他們來得快,退得也快。
丁偉以靜制動,靜中之極動,這一招不僅令五魔大驚失色,就是乾元上人,也
睜著一雙愕愕的神目,望著這朵武林奇葩,做聲不得。
他不敢相信這是事實,疑是夢幻想。
驀聽得那脆嫩的童音喝道:「惡魔死到臨頭還不思悔改,你們以為我就沒有餘
力來取汝等狗命了麼?」
語落,寒虹寶劍一揮,有如萬道銀蛇。玉面羅剎面色蒼白,踉蹌地退後。四惡
為救玉面羅剎,也就忍著痛苦,同時撲上。
忽然一點紅影晃過,只聽倩娘喊道:「弟弟,快返!女魔身上有一種奇毒異香,
千萬別著了道兒。」
丁偉聞言,心中微麟,左掌翻,卻以金剛掌法打出,雖然是同一種掌法,功力
卻有天壤之別。他不僅發揮了本身潛力,也將武林正神數百年功力發出,故足可以
碎石開碑,毀全斷鐵。
玉面羅剎的一個嬌軀,頓時被掌風捲起,有似斷線風箏,直向數文之外落去。
玉面羅剎雖被劈中,但她不僅為一代女魔,武功自有其特殊造詣,忙閒住自己
各大要穴,並將一口氣納入丹田。雖然真氣被一時擊散,卻未傷得她性命。
東惡、西缺、南僧、北魔,那還敢再迫近半步,兵刃一點,向後疾射而走。
玉面羅剎跌倒在地,頓時天旋地轉,目眩頭暈。求生之念,更使她深自警惕,
忙又迅速提氣,她知道今日定然討不到好去。
於是銀牙一咬,兩手一揚,兩把喂毒銀針,有如漫天花雨一般打出。
韓倩娘早已立身乾元上人身側,軟鞭頻揮,鞭影漫天,堪堪護住乾元上人的身
體。
玉面羅剎不進反退,嬌軀晃過,人就向林外縱走,四惡也早暴身退出。
丁偉本欲追去,但看見乾元上人那灰白臉色,才恨恨地一頓足過:「賊魔!逃
過了今天,還有明天,下次遇上……」
未說完,就向韓情娘一笑:「姊姊,這附近可有房舍,這位老前輩需要靜息幾
天。」
韓倩娘停身巖邊,發出一陣清音道:「弟弟,這是雙龍山最高之處,附近巖穴
為當地獵戶出獵時休息之所,均可容身。」
乾元上人正欲說幾句感激之言,丁偉出手如電,在他華蓋穴上一拍旋即一股熱
流,滾滾湧入,乾元上人頓時失去知覺。
丁偉族將乾元上人背起,翻過山頭,停身在一座怪石峰峋的懸巖之上。
他即將乾元上人平放在一個穴之中,又在懷中摸出一顆「聖丹」,塞入乾元上
人口中,然後便在他各大要穴處推拿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乾元上人又吐出一口淤血,丁偉這才以本身真力,助其將真氣
納人丹田。這個一代高人的性命,總算換了回來。
漸漸地,乾元上人的臉色恢復了正常,微微睜開雙眼,看了看正用一隻手托住
自己命門穴的丁偉,只覺他掌心中有一股狂熱激流湧入,不僅將淤血迫散,並對自
己新近參修之妙諦,也有極大幫助。
終於,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小英雄!真難了為你,老夫這條性命,皆小英
雄所賜。」
說完,又望了望丁偉紅噴噴的雙頰,見他還是個未成年的孩子,這就更加感歎,
道:「果真英雄出少年。武林中,出此英雄俊彥,還愁妖氣不靖,但不知小英雄尊
姓大名。」
丁偉這時,已凝勁收掌。站起身來先恭恭敬敬作了一個長揖。道:「老前輩,
你先運氣行功,試試看是否還有不適之處。」乾元上人依言調息了一回,又長長地
歎出一口氣來,「老夫一生,從未受人恩惠,小英雄所加諸於老夫救生之恩,療傷
之恩,恐老夫結草銜環,亦難以圖報。」
丁偉聞言,心中先是一陣淒涼。「老前輩說哪裡話來,家師野鶴神君……」雖
強忍淚珠,但那眼角中,業已濕潤。
乾元上人聞得野鶴神君之名,雙目神光暴射。
丁偉隨著從懷中,先取出一卷斷髮,又取出那卷劍笈,星目中閃著淚光,「這
是家師貴物,當初矚咐晚輩來投……」
乾元上人看見那一卷白髮,頓時也湧下兩顆老淚。
丁偉又送上那卷劍笈:「家師說,待晚輩武功練成,再請老前輩開啟這劍笈,
現在晚輩已練成這七絕劍,故仍尊家師所命,請老前輩收納,這七絕劍對老前輩,
盛有助益。」
乾元上人聽他言來,聲如宏鐘,有似金石之聲。暗忖道:「這娃兒難道有特殊
奇遇不成……」
乾元上人說話的口氣驟然改變,而且十分不近情理。只聽他朗朗地說道:「好!
好!野鶴神君有徒如此,夫復何憾!只是娃娃,你可就是叫了偉的?」
雖然丁偉未以為意,站在巖石的韓倩娘,亦已晃身而人,望了乾元上人一眼,
道:「老前輩,你可是好了麼?」
丁偉何嘗不解韓倩娘話中之意,尤其她神態,把心中的憤憤不平都表露無遺。
但他仍淡淡地笑道:「姊姊,這位就是家師好友,譽滿武林的乾元上人老前輩。」
又向乾元上人一揖道:「晚輩正是丁偉……」
「偉」字未落,乾元上人早是一聲暴喝:「好哇!小娃娃!你做得好事。」
說時,竟向巖洞撲去。
丁偉不知自己做錯了何事,也深覺這怪老人,變化莫測,要不是師輩老友,真
將一怒而走。
但他乃至性之上,知乾元上所言,斷非空穴來風,忙也跟了上去,道:「老前
輩但清明言,晚輩行事……」
不待了偉言盡,乾元上人神目陡閃,「娃娃!去年你在鄱陽湖附近,可遇見過
孤山樵隱?」
丁偉一聽他問及孤山樵隱,星目中也顯了一股怒色,只是他未發作。淡淡地笑
道:「晚輩奉家師之命,來投老前輩,奔走一晚之後,遇見了孤山樵隱,因為孤山
樵隱對晚輩驟施毒手,幸經另一高人所救,並經伐毛洗髓,致使那個未曾謀面的高
人,積勞成傷。而孤山樵隱又驟然掩至,才迫得晚輩……」
又聽得乾元上人怒喝道:「忘恩負義的娃娃,你知道孤山樵隱何人,他為你們
一家潛隱在鄱陽湖畔,將近三十年。為著替你伐毛洗髓,幾乎送掉一條老命,不料
你卻恩將仇報,驟施毒手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所幸當時孤山樵隱功力已復,
否則怕不當場斃命。他為著尋找你的下落,落得一個孓然一身。黃靜儀那孩子,也
因此被玉面羅剎所擄,孤山樵隱,至今下落不明,還有老夫……」
他是氣極,故將丁偉救命療傷之事,皆忘諸腦後,一口氣說兀。
只見丁偉楞楞地,星目中泛起淚光,是悔恨,是慚愧。
「娃娃!我不說,你也不會知道,孤山樵隱就是你母黃秋鳳的生身之父。難道
你對母系親屬,就毫無所聞。」
這正是個晴天霹靂,丁偉真是聞所未聞。但他相信這個武林前輩,絕不會捕風
捉影,信口開黃。
好半晌,方吶吶地說道:「當日晚輩來投奔廬山時,晚輩只知他與家師野鶴神
君有隙,那時他也問過亡父母之名,晚輩心中,是一連串仇人的影子,故也沒有深
問。」
他略一停頓,星目一轉,又道:「當晚在那茅舍中三晝夜,始悠悠醒來,並得
綠衣小姑娘黃靜儀悉心照料。卻不知替晚輩伐毛洗髓之人,就是孤山樵隱,而且還
是我念念不忘的外祖。」
乾元上人又恕叱道:「娃娃!若不是你惹起這場亂子,你或早已安靜地在廬山
練功,孤山樵隱和老夫,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丁偉聞言,好生內疚於心,不料韓倩娘已是噗地一聲笑出。
她這一笑,多少有幾分不屑的成份,也是因乾元上人對丁偉大過嚴責,他們姊
弟間,已情同手足,故好生不服。
乾元上人望著她那不屑之色,冷冷地說道:「我還未請教姑娘大名,但不知何
事發笑。」
韓倩娘笑容一斂,「我是笑你只往臉上貼金。如果偉弟還隨著你在廬山練功,
大不了與你一般,不要說打不走五個魔頭連手,恐怕也與你一樣,賠上一條性命。」
她以聖手神鞭馳名江湖,又是有名的傳牙俐齒,直說得乾元上人不禁臉上微熱。
但他乃學有根基的武林前輩,一想到丁偉武功成就時,臉上就不禁綻開笑意。
先是朗朗地一聲長笑,道:「真的,你要不說,我還忘了問你,孩子,這一年
中,你在何處?」
乾元上人的口氣,一時間,竟變得柔和之極。
丁偉也孺慕依依地蹲在他膝前,將自己與孤山樵分開後,因錯失路途,如何棲
息林間,遇上玉面羅剎之女卓王君和女侍明霞秋霞三人,如何與卓玉君等人拚鬥,
如何被玉面羅剎擒回鳳凰宮又如何被巨蟒吞噬,卻並未斃命,反而在蟒腹中發現
「寒虹劍」,始破腹而出,並斬蟒首,除此數千年怪物。
最後,他說到在洞穴中如何遇得武林正神,傳他神劍三招以及其他絕世神功。
這一樁樁,一件件神奇而不可思議的事,不僅韓倩娘如同是聽神話一般,就是乾元
上人,也聽得十分神往。
丁偉並將武林正神叫他迅速趕來,或救得乾元上人一命的話說出。乾元上人聽
了不由微微一懍道:「我曾在恩師口中聽說過武林正神老前輩,不過這事已是多年,
不料這位前輩還留在人間,且神功付托有人。此不僅為武林之福,實乃天下蒼生之
幸。」
丁偉又將倩娘身世及結識經過講述一遍,乾元上人早又朗朗地笑道:「孩子,
你就是不說,老夫已判知她就是聖手神鞭。不過因為你們以姊弟相稱,她又恢復了
當年玉容,故一時不敢確定。」
說完,又微微歎道:「姑娘,凡是皆有定數,以前各種已如昨日死,以後各種
猶如今日生。吾人既生此天地之間,幸願能體貼天心,則武林幸甚,天下蒼生幸甚。」
韓情娘聞言,微一襝衽,道:「老前輩金玉良言,韓情娘將以餘年,來補過圖
功……」
乾元上人又將他下山之事敘說一番。原來自孤山樵隱上廬山查詢丁偉下落,並
告訴他野鶴神君已遭毒手,任是這位世外高人也不禁怒火中燒,故兩人略一收拾,
就相繼下山。
孤山樵隱帶孫女,沿長江南下,經江夏而人洞庭湖,在丘麓山附近,遇玉面羅
剎。黃靜儀那孩子,因一時好勝,竟被女魔擒去,從此不知下落……
丁偉不待韓元上人說下去,早一晃身,又復一聲巨吼,震得群山響應,棲鳥亂
飛。
「姊姊,我先走一步!」走字一落,人也似飄風一晃而逝。
乾元上人一把未曾拉住,見丁偉只是白影一晃之間,早已不見蹤影。
韓倩娘也面色一整,道:「老前輩,偉弟一定前往鳳凰宮,我們還得快去接應
……」
說完,也施展出「神行移步」的絕世輕功,疾射而走。
乾元上人望著韓倩娘去勢神速,步法詭異,竟不知是種什麼武功,不由得深深
地歎了一口氣,「聖手神鞭之名,誠非幸致。所幸被偉幾點醒迷津,否則真將貽害
江湖。」
這時東方已經破曉,但天空仍是陰沉沉地。他望了一眼天色,又喃喃地自言自
語道:「天亮了,但卻好似暴風雨要來。」旋即施展輕功,緊趕一程。摹聞身後一
聲蟋蟋亂響。
這聲音好怪,不由得乾元上人掉過頭去。
但他神目所觸,又幾乎驚叫失聲。
原來在他立身之巖穴附近,正坐著一頭母猴,懷中抱著一個六七歲的胖娃兒。
那個胖娃兒,雖然白胖可愛,但一絲未掛,正沉思間,不料母猴一聲長嘯之後,
撒腿就向山後跑去。
這位武林前輩,心中不覺一動,也就晃身追去。雖然施展輕功,卻未追上母猴,
他們之間,始終差上一段距離。
乾元上人驚忖道:「猿猴縱山涉水,團屬平常。且輕功快捷,居然能與當代第
一流武林高人媲美,這就難以令人置信,更兼懷中更抱著一個娃兒狂奔,簡直是不
堪想像的事,我必須要查個水落石出。」
但他因修參妙諦,雖然還未脫離嗔念,卻已進入空明。故頓時心中浮起諸般想
象,忙一提氣,就躍進母猴身後。
右臂伸去,一股無形潛力,隨著五指箕張間,同時追到。
母猴好似十分靈異,並深知其難以逃脫,長嘯一聲,身軀疾轉,反成了人前猴
後。
瞬間,堪堪易位而立。那只母猴顯因乾元上人能夠追上,略顯驚容,但旋即身
軀一閃,往崖下急降。
乾元上人因為一把未曾拉住,故始順著母猴去勢朝下望去,見是一道深不見底
的崖測。心中不覺一寒。暗忖道:「要恁般摔去,不粉身碎骨才怪!」
但另一個意念,又湧上心頭,母猴,胖娃兒豈是無因,他此時不僅是好奇,而
是欲探尋這奧秘,因為猿猴的輕功,顯然不在一般武師之下。
故自己也忙一提氣,一個身體,也疾如閃電般降落。
只覺得風聲呼呼,白霧漫漫,愈向下降,寒風眨膚,也驟然加重。
驀地,耳際響起一陣轟天價響,也傳來晰呀之聲,這個武林高人,縱是當代人
傑,此時也覺得毛髮驚然。
這就在他疾如流矢般降落之際,眼前頓晃過「穹風谷」三個大字。
這「穹風谷」之名好熟,但一時又想不起是怎麼一回事。不過這高逾丈餘的字
體,在這懸崖絕壑之間,倒也令人心驚魄動。
心道:「難道我真的死了嗎?我又出了幻覺嗎?」雖然他作如是想,疾落之勢,
卻未停止。
終於雙腳著地,眼前也頓時一亮。不遠處聳立著一座寬逾十丈的石室,並分隔
成三四間,石室中光華奪目,較之剛才在雲霧中奔馳,真是另一個天地。
一時間,驚疑不置。那頭現身相引之母猴,已不知去向。
再抬頭仰望,「穹風谷」成為高不可仰之深淵,就是剛才這陣降落,又何止一
盞熱茶以上時間。
待他打量石室中的設置,皆古色古香,且佈置得井然有序。
這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又復自言自語道:「既來之,則安之,我必須弄清
這是怎麼一回事!」咯一停頓又轉人另一石室,卻躺著兩具屍體,而目依稀可辨,
但已死去多時,皮肉全已乾枯,只是週身無一處損毀。
再細看兩具屍體的衣服測皆已風化,任是這個一代武林奇人,此時也不禁直冒
寒氣。
因為這石室中光線略異,當他仔細看過之後,直驚愕得不知所措。
原來這壁上還留有幾行字跡:「來此印證武功,不幸兩敗,深以武功未能練成
為憾!所遺劍笈及寶劍,有緣之人來此,幸願能善自取用……」
雖然乾元上人一向以明快見稱,也沒有不防江湖中諸般險詐。故十分細心偵察
此中變化。
又在另一面石壁上,發行幾行小字。「素箋一封,為武林中一大秘密,來此之
人,欲取劍笈和寶劍,必先立誓明志,在劍術未練成之前,絕不啟開素箋……」
一時間,感歎叢生,心中更不是滋味,以他這麼一個武林奇人,居然對他如此
不敬,並要他先發誓再練劍。
故不自覺地,兩眼又落在那兩具屍體之上,怪!乾元上人,幾乎驚叫失聲。
這兩具屍體,正在驟然變化之中,皮肉漸漸脫落,眨眼間已是白骨嶙峋,剎那
之間,連這石室中的氣氛也變了,望著這頃刻之間的變化,乾元上人不由得汗涔涔
。幾疑還是在惡夢之中。不知他口中哺南地說了些什麼,終於取過那牛皮紙所包的
劍笈,還有一柄外罩鱷魚皮套的寶劍。
這個武林高人的武功,已屆念動意行,無劍勝有劍的地步,但對此神劍,也不
禁怦然心動。
於是拔劍出鞘,陡聞一聲嘯天龍吟,光華耀目。
當他觸及劍柄兩個突出小字時,這個劍術名家,一時也幾乎狂笑失聲。
「寒玉」二字,十分刺目,久聞古有「寒虹」、「寒玉」兩大名珍,為一對夫
婦所練,唯寶劍練成,夫婦雙雙遇難。「寒虹」曾數度出現,但總帶來江湖中一大
混亂。
「寒玉」從未有人見過,只是傳聞漢高帝曾用過此劍,但從未在武林出現過。
乾元上人腦際中頓時晃過了偉的影子,「寒虹」已經出世,丁偉亦得武林正神
親傳神劍,足可宏揚絕學。
只聽得他自言自語地說道:「如果丁偉那孩子在此,我必將此劍相贈,雖然『
寒虹』與『寒玉』皆為神物,若使雙劍合壁,那不僅驚震武林,也將為武林中創了
另一番新境界……」
當丁偉那紅噴噴面頰,玉樹臨風般的身影晃過腦際時,乾元上人一張老臉上也
綻開了笑意。
那陣蟋蟋之聲,又倏地響起。
乾元上人心頭登時掠過一陣寒意,忙蓄勢戒備。引自己來此的母猴,已不知何
時站在身側。
母猴輕功之高,簡直令人難以置信。見母猴並無惡意,他這才移目在那兩具屍
體之上,原來是母猴以掌中微熱之剛勁,毀去人形。
任是這一代奇人,全身頓覺冰冷。它倏地以掌力毀去人形,是恨,是愛,還是
其中另有文章,卻是耐人尋味。
不過母猴卻將自己引來,更從深心中,直冒寒氣。
這是禍,是福,他不敢預料。
它雖為畜類,卻睜著一對期待的眼睛,大概因不會作人言,而無所適從。
那個胖娃兒,也站在地上,望著乾元上人,一言不發。
任是這個豪氣干雲的老人,面對著一隻不能作人言的母猴,一個幾歲的孩童,
一時間,真也不知所措。
胖娃兒對母猴作一陣咿呀之聲後,就掙脫其雙臂,慢慢向乾元上人身邊走來。
這咿呀之聲傳來,更令人大驚失色,因為人通獸語,倒不稀罕,人作獸語,確
屬奇聞,也就更使得這位武林豪俠,感歎萬千。
心說:「不知誰家的孩子,任他流落山林,竟不會作人言。如果再數年之後,
將與鳥獸為伍,且將不識自己為人了。」
故蹲下身來,仔細打量著。他不僅骨格奇佳,肌肉結實,更是一個練武的上上
資質。
他撫著孩子的頭,淒涼地喚道:「孩子,你幾歲了?」
那孩子睜著一雙茫然的眼色,望著乾元上人,又望了一旁站在身旁的母猴。
母猴蟋蟋地,又咿呀地叫了幾聲,胖娃兒,終於泛上兩顆淚珠,「哇」地一聲,
哭了出來。
這哭聲好難聽,有如怒馬嘶鳴,有如猿鳴怪嘯。
聞之令人不覺心頭微懍。他不能眼看著這個孩子永沉深谷,也不能看著這個孩
子與獸類為伍。
他的心中晃過了一個意念,就是他要在這「穹風谷」中利用這卷劍笈,和這柄
「寒玉劍」來造就另一朵武林的奇葩。
不過他知道這希望十分渺茫,因為這孩子已不能作人言了。
那只母猴,似亦體會出心意,拉著他的衣袖逞向另一間石室走去。
那裡有兩個石榻,還有一襲年代久遠的毛毯,石壁上掛有許多獸肉,如山雞。
兔、鹿腿之類。雖然經過多年,因這深穴中,氣候速度,尚未腐壞。榻旁更堆著甚
多山果,如板栗之類的食物。
當下暗忖道:「我如果打算在此,造就這朵武林奇葩,但必須出去一趟,先購
點布匹及食物,養成他那做人的基本習慣。」
那只母猴,卻是靈敏之極,見乾元上人,面露凝霜,又緩步上前,咿呀地一陣。
他望著母猴苦笑了一下,也就指指自己身上衣服,又指指胖娃身上。
母猴蟋蟋地亂響,跟著就是幾個縱跳,去得無影無蹤。
他又撫著那娃娃,慢慢地逗著他說話,終於漸漸地,那孩子發出了簡單的聲音。
只是教他說話,卻忘記了時間的久暫,母猴早又站在身邊,手中抱著幾件同乾
元上人身上同一花色的衣服,還有一匹布料。
這就更為奇怪,因為這母猴,雖然武功奇佳,但如何取來這些布匹,實在不堪
想像,可也無法問明。
自此他每日在「穹風谷」內,同胖娃兒一起生活。這胖娃兒,身上也穿上了衣
服,雖然製作簡單,但總是有衣蔽體。又教胖娃兒說話,識字……
漸漸地,孩子的智慧之窗已被啟開,再不作獸語,也習慣了人的生活。
他不忍獨吞那柄「寒玉」寶劍,所謂有緣之人,應該是那個胖娃兒。故決心將
這柄上古奇珍,送給胖娃兒。
他替胖娃兒取名候懷忠,以示其成長在母猴的懷中。
母猴除了經常送來食物之外,白天不再出現,不過每日晚間必來看守侯懷忠,
直到天明始去。
有時他也發覺母猴夜中飲泣,但他不通獸語,雖然知道這只母猴必有非常奇遇,
也必苦難遭際,只是徒喚奈何!
在四周石壁上,乾元上人發現許多隱隱拳式,只是那些招式必借精湛氣功方能
施展,故一施展開來,大有地動山搖、風雲色變之勢。
乾元上人每次練拳完畢,總要消耗甚多真力,但也就更覺出迥異尋常。
「師父,這拳法我已會練,只是還劈不開石頭。」侯懷忠一面練拳,一面說著。
「孩子,你的年紀還小,過幾年,連我也趕不上你的臂力。」老人慈愛地說。
他並不知這是何種拳法,也無以命名,但後來流傳在江湖中的猴拳,功力可以
裂石開碑,就是乾元上人在「穹谷風」所練的拳法,此是後話。
本來他身上還有一卷丁偉轉送的「寒虹劍氣沖牛斗」的七絕劍笈,現在又獲得
另一卷劍笈,心中雖然竊喜,但也更增憂鬱,因為他是七十高齡,人生歲月無多,
能否練得成這些劍法,實在無多大把握。若畫虎不成,萬一將劍笈落人江湖敗類的
手中,那就更是萬死莫贖了。
這日,他督促侯懷忠早課之後,便自己去練那「寒虹劍氣沖牛斗」的七絕劍,
胖娃兒近來體格更是成長得可愛,說話的聲音也變了。
「師父,我練劍時,為何沒有你這般大的巨響?」侯懷忠好奇地問著。
「孩子,事情是急不來的,水到自可以渠成。有一日你的劍術,自會光芒萬丈。」
老人又慈愛地安慰著。
他因一時興起,竟遞過「寒玉劍」,指點他一招一式地練去。
摹聞絲絲劍風隱隱發出,七絕劍竟在一個初學乍練的孩子身上,發出無比的潛
力。
四壁更是碎石亂飛,使得乾元上人也驚疑萬分。
侯懷忠練了將近一頓飯工夫,臉上紅噴噴地,也無汗珠,顯然他的劍術,並不
下於這個劍術名家。
乾元上人心中大奇,因為這孩子為何會有如此成就,忽然,想到那只母猴,已
有三數日未曾見面。
但當他走進另一間石室時,不禁目蹬口呆,楞在當地,侯懷忠也是「哇」的一
聲,哭了出來。
只因這一番,有分教:稚子無依,從此一生成謎;高人有識,且看四海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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