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熾天使書城 }=-

    十年孤劍滄海盟

    【第二十六章 三峽天險 瞿塘湍流 鄰舟無意瞥仇跡 
           劍閣危道 蠶徑峽谷 洞天詫聞話當年】
    
      「長江三峽,險勝天下」,由鄂西宜昌南津關上溯,為三峽西陵峽終點。 
     
      西陵峽迄至宜昌,始自巴東,再上溯為巫峽,始自巫山縣,遂為瞿塘峽終端, 
    始自川西雲揚縣。 
     
      三峽為其總稱,沿江峽名不可勝計,重崖疊障,塹壁突巖,危峰聳天,江流險 
    湍婉蜒縈洄,其中灘石林立,兩岸峽壁,老樹參天,籐蘿密虯攫垂,蓊鬱蔽日,險 
    幽壯麗之極。 
     
      這日,晨曦初出,江水暴漲,嘯流澎湃,一瀉千里,巫山縣江岸上駛出十數隻 
    大船,溯江而上,縴夫何止數百,一聲「抗唷」,緩緩上行。 
     
      此際三峽行船,視為畏途,但商賈挾貨囤貨,非乘船不能入川,是以才重金買 
    舟,三分靠福命,七分仗灘師。 
     
      這幫船隻中,有一艘艙中是謝雲岳及岷山二毒、喪門劍客靈飛搭舟入川。 
     
      岷山二毒與靈飛踞坐艙中,面前酒餚紛陳,正在酌酒談心。 
     
      謝雲岳側臥在艙板,面向著裡首,閉目假寐,腦中思緒潮湧紛歧,耳內聽得艙 
    底水流潺潺,如怨如訴。 
     
      他只覺此次與一年以前難別寶華山,由龍口上船直駛南昌的心情格外不同。 
     
      前次心情舒暢,與此次悒悒寡歡,截然有別。情孽魔障唯人自招,是以他毅然 
    撇開煩惱,快刀斬亂麻將糾纏禍結的情絲付諸東流。 
     
      但談何容易,心情不得片刻寧靜,一種無由的歉疚襲湧心頭,諸女的倩影屢屢 
    現於眼簾,不禁越想越煩,暗歎了一口氣。 
     
      他憶起昨日船渡巫山城,謝雲岳等四人登岸走遍巫山城內外,覽勝眺奇,曾謁 
    大寧河「又名巫溪」畔神女廟,心亂如麻中,不禁隨口低吟道:「……山色未能忘 
    宋玉,水聲猶似哭襄王……惆悵廟前多少柳,春來空自斗眉長。」 
     
      勝清問得別面開朗笑道:「人生本是煩惱,何必自苦惆悵,且效老朽等把酒一 
    醉,笑談地北天南,將前情往事一筆勾銷多好。」 
     
      謝雲岳苦笑了一聲,將身爬起,也參與酌酒慢飲,放開愁腸,互訴武林趣聞。 
     
      舟行一日,已臨近瞿塘峽入口,三峽就屬瞿塘形勢險惡,峽石壁立塹峭,石色 
    青黃紅黑分呈,景色極為壯麗。 
     
      謝雲岳等四人駐立船頭,眺賞奇景,忽然謝雲岳瞥見了喪門劍客靈飛,目光落 
    在鄰舟艙中,久久不移,眉梢微蹙,似有所見。 
     
      他不禁心疑,循著靈飛目光望去,只見鄰舟艙中坐定三人,一為龐眉皓首,胸 
    前銀鬚飄拂,鼠目炯炯生威的老叟,一是面色黧黑,瘦削中年漢子,另外是一勒須 
    頭陀。 
     
      靈飛面色陰晴不定,謝雲岳悄聲問道:「此三人是誰?」 
     
      喪門劍客靈飛搖了搖頭不語。 
     
      謝雲岳暗暗忖道:「必是靈飛昔年的仇家,不然他神色怎會如此不寧。」亦不 
    追問。 
     
      他與靈飛由雲夢沼澤一路行來,已熟知靈飛為人不惡,但好武恃勇,輕言賈禍 
    ,睚眥必報,故惡名滿武林。 
     
      不過靈飛自雲夢沼澤深受被制於人苦痛,經謝雲岳解救,懷恩圖報,悔悟已非 
    ,與前判若兩人。 
     
      要知由惡向善,非具有莫大的智慧毅力不可,謝雲岳對靈飛暗加尊敬,此時, 
    靈飛雖然不答,但留下心來。 
     
      上溯三峽,險流激湍,舟行甚慢,每日繞行不過十數里水程,皆因自入瞿塘峽 
    水流逼仄,漲水時極為險惡,不似巫山至瞿塘四十里水程江面較闊,枯水時期險灘 
    甚多,漲水時石礁淹入水底,航行反而較便。 
     
      如此,有度日如年感覺,靈飛自見得鄰舟艙中三人後,似坐立不安,頻頻去船 
    首窺視。 
     
      謝雲岳見狀更是懷疑,問他又不說,不禁暗哼一聲,決意探出個中原委。 
     
      舟行三日,已到達夔門,岷山二毒忽動念欲先行趕返岷山,於是告辭登岸而去。 
     
      忽見那鄰舟所見三人也乘船就路,登上江岸,靈飛急向謝雲岳說道:「少俠, 
    我等躡這三人行蹤如何?」 
     
      謝雲岳不禁一怔,道:「靈老師尚未告知這三人是誰,得放手且放手,何必又 
    自招煩惱?」 
     
      靈飛急道:「此三人與當年令尊之死有莫大的關連。」 
     
      說時,人已登上了岸階,謝雲岳聞言胸中大震,忙追上前去。 
     
      前面三人入得夔州城門,便走入一家客棧,謝靈二人遲疑了一下,也向這家客 
    棧走去,忽見一個身材矮胖的老叟與一白衣背劍少年,先一步搶入門。 
     
      靈飛眉頭皺了一皺,低聲道:「西川道上,又有熱鬧瞧啦!」 
     
      謝雲岳不知他是因何而指,望了他一眼,靈飛已邁步跨入,喚來店伙,引入一 
    間上房。 
     
      靈飛似猿性脖發行動不停又匆匆走出門外,謝雲岳見他舉動不寧,更是心頭納 
    悶不已。 
     
      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從外回轉,身後隨著一店伙,一手提著食盒,另一手卻提著 
    一把大銅壺。 
     
      店伙將食物和酒餚端上桌面,問明無事,才躬身告退而出。 
     
      謝雲岳笑道:「靈老師出去就是為著命店伙送來酒餚麼?」 
     
      休看靈飛五十多歲了還是童心未混,面上竟浮起天真的笑容,說道:「少俠, 
    有什麼事,餵飽了肚子再說。」說著,在謝雲岳面前斟了一杯滿酒,再與自己斟了 
    一杯。 
     
      謝雲岳怔著眼道:「靈老師,你這般詭秘不宣,實令在下食難下嚥。」 
     
      喪門劍客靈飛似是無可奈何,歎息了一聲,道:「不料少俠如此心急,由不得 
    靈某不說,數日前少俠問起靈某知道當年令尊被害之事否,靈某即推稱風聞,不知 
    詳情,少俠總該記得?」 
     
      謝雲岳頜首道:「靈老師是否真不知情,在下對此頗為懷疑,忖料靈老師必有 
    難言之隱,是以暫且按捺住。」 
     
      靈飛道:「其實少俠數日前相問,真的靈某不知情,如今情形又自大大不同了 
    。」 
     
      謝雲岳聞言大為詫異,眼中露出惘惑的神光,只聽靈飛接下去道:「此事說來 
    話長,少俠如願飲酒進食,靈某自當和盤托出。」他說話時,目光卻落在熱香撲鼻 
    的菜餚上,大有垂涎欲滴之意。 
     
      謝雲岳不禁朗笑一聲,取箸向盤中失去。 
     
      靈飛酷嗜口腹之慾,三杯酒下肚後,面上微現紅光,望著謝雲岳道:「這陳年 
    大曲,的確是後勁無窮。」見謝雲岳不答,尷尬地笑了一笑,又道:「武林之內, 
    甚多不可思議之事,亦甚多不可思議之人,鄰舟艙中三人靈某迄至現在,尚無法知 
    道他的姓名來歷,其武功之高誠不可思議。」 
     
      謝雲岳愕然問道:「那麼靈老師卻何以知道他們與先父之死大有關連呢?又何 
    以知道他們的武功高絕呢?」 
     
      靈飛接道:「靈某說出,措詞如有不妥之處,少快不可見氣。」 
     
      謝雲岳正色道:「如蒙靈老師據實相告,使先父得以不含恨九泉,在下感激還 
    來不及,哪有見氣之理。」 
     
      靈飛鯨飲了一杯酒,似是極難以出口,欲言又止,但終於說出道:「令尊昔年 
    在生時,追魂判之名幾乎可說威震宇內,名懾神州。令尊鐵面辣手,毫不容情,正 
    邪雙方死在令尊手下的不下千人,整個武林為之震懾,是故無不以除去令尊為快, 
    但以令尊形蹤飄忽,神龍隱現無定,不易捕截,武林中多主查出令尊來歷再行謀捕 
    ,但可惜並無人知得令尊來歷,直至如今,恐怕少俠也不知情,是麼?」 
     
      謝雲岳不禁黯然頷首無話。 
     
      靈飛又道:「在暗中醞釀除去令尊期中,靈某方在盛年,以靈某胸無涵蓄,口 
    舌又快,諸事不給靈某與聞,只為主其謀者是敝派人,蛛絲馬跡,不無落在靈某眼 
    中,然而在當時靈某卻不以為意……」 
     
      他說,又自在杯中斟滿了酒,一飲而盡,一大塊紅燒牛肉送入嘴咀嚼出聲,眼 
    中神光閃動,似對當年之事有所思索,良久,長歎了一聲道:「正在密謀除去令尊 
    之時,本門弟兄被令尊屠戮之事頻頻傳上邛崍,於是謀劃日急。一天,大師兄由山 
    外運轉,隨同兩人前來,其中一人正是鄰舟所見的銀鬚皓首的老叟,事隔多年,形 
    像未因年事增高有所變更,是以記得……」 
     
      謝雲岳接道:「另一人咧?」 
     
      靈飛道:「另一人是骨瘦如竹,禿頂藍眼,甚是好記,只是舟中未見,這兩人 
    自稱是令尊師弟,在山習藝時與令尊發生爭執,令尊一怒將他們點了殘穴,永錮洞 
    穴,此事靈某只聽大師兄吐出片言隻字,詳情非但不知,而且連他們姓名來歷均無 
    法知悉,甚至於迄至如今,掌門人亦不知他們來歷姓名。」他一頓,又接道:「那 
    鬚眉皓白老叟,出言狂妄,與大師兄言捕獲令尊非他們不可,自稱武功卓絕,靈某 
    心中氣忿,托稱賜教,哪知一招不到,靈某例已脫手,九處穴道被制,骨瘦如竹之 
    人走了過來,伸手解了靈某穴道:目光中似有不滿他那同伴之意。翌晨,這兩人與 
    大師兄及本門高手多人下得山去,三月之後,盛傳令等與少俠被害之事,本門高手 
    及大師兄均棄屍於洞庭湖畔,只有一人未死,將本門死者火化成殮後,扶傷奔返邛 
    崍,但到達後只說了兩句話,即倒地氣絕身死。」 
     
      謝雲岳道:「說了兩句什麼話?」 
     
      靈飛搖搖頭道:「這個靈某不知,靈某已遠赴黔南,三年後才返山,日久淡忘 
    ,因事不關己,也懶得問了。」 
     
      謝雲岳緊接著問道:「如今貴山可有什麼人尚記得這兩句話嗎?」 
     
      靈飛略一沉吟;道:「依靈某臆測,這兩句話一定是關於本門弟兄之死,無關 
    宏旨之事。」 
     
      謝雲岳劍眉一剔,霍地立起,道:「那麼在下去找那三人當面詢問,父仇不共 
    戴天,萬一離去,在下則抱恨莫贖了。」 
     
      靈飛歎息道:「他們已走了!」 
     
      這無異驚天霹靂,謝雲岳神志似乎有點麻木了,目光發怔得半晌,才大聲道: 
    「什麼,你怎不再告知?」疾言厲色,眼中寒電逼人。 
     
      靈飛知道他的心情,徐徐說道:「少使切忌浮躁,此事靈某也出於意料之外, 
    方才外出,卻無巧不巧遇那三人出往店外,越城而去,靈某情急之下在三人身後急 
    急跟躡,到達一所蔽日蔥郁森林中,身形頓住,靈某唯恐發現,隱身樹後,只聽一 
    人語聲道:「賢弟,你去邀徐瞎來,七日後我們在翠雲廊盤龍峽見面。」說完,只 
    見人影疾晃,待靈某驚覺時三人形蹤已杳,靈某出得樹林時,卻又見矮胖老叟及背 
    劍少年向西奔去。」 
     
      喪門劍客靈飛長長吁了一口氣後,道:「現在,我們能在七日以內趕抵翠雲廊 
    盤龍峽,必可找出他們行蹤,不過,靈某不敢保證鬚眉皓白老叟及骨瘦如竹之人是 
    否主謀,或參與圍襲令尊之舉,掌門人三年前亦已仙逝,昔年知情之人俱已凋零, 
    靈某只知一鱗半爪未必於事實真像有補。」 
     
      謝老岳微笑道:「靈老師僅只如此,在下已心感萬分,方才失札忿言,請予原 
    諒,那翠雲廊盤龍峽在何處,靈老師可知麼?」 
     
      靈飛答道:「劍閣南至閬中,西至梓潼,凡三百餘里棧道:統稱翠雲廊,因其 
    兩側植有柏樹數十萬株,籠翠如雲,蔭蔽天日,故有此名,至於盤龍峽,據靈某臆 
    測,劍閣之南有鶴鳴、垂錢、盤龍三棧道:當在盤龍峽道附近。」 
     
      謝雲岳自中閃出幻變光彩,凝望窗外。 
     
      「蜀道難,難上於青天」,三峽行舟難,但莫過劍閣棧道天下險,山從人面起 
    ,雲傍馬頭生,鑿石架空,下懸萬尋,稍一不慎失足,粉骨碎身,屍體無存,人行 
    其中,只見削壁陡崖,聳立千仞,尋峰參差疊出,蒼翠巍立,山環水復,林壑幽邃 
    ,風景奇絕,驚險處更勝十分,鳥道蠶叢,棧道飛渡,詩人筆下有:「連峰去天不 
    盈尺,枯松倒掛倚絕壁,飛湍瀑流爭喧,峰崖轉石萬壑雷。」雖刻劃入木,事實上 
    遠非筆墨可形容其萬一。 
     
      劍門山中,群峰削立如刃,麗日晴空,萬里一碧,風蕩峽谷如雷,暮見一條人 
    影現出在一筆形奇峰之上,吐出一聲清嘯,聲如龍吟,回谷穿雲,裊裊不絕。 
     
      嘯音未絕,這人一鶴沖天而起,拔起了四五丈高下,但見他兩臂望後一撤,身 
    化天龍八式,疾旋而下,輕飄飄落在棧道上,現出一個猿臂蜂腰,丰神如玉,青衫 
    飄飄,儒雅瀟灑的少年。 
     
      只見他立在鑿石架空的閣道上,朗目環顧了有如劍尖臚列群峰一眼,喃喃自語 
    道:「我謝雲岳就不信尋不到盤龍峽。」 
     
      那日中午,他與喪門劍客靈飛即由夔州起程,兩人腳程本快,第三日傍晚已自 
    趕抵劍閣縣城。 
     
      但他們一去盤龍棧道:問訊之下,井無盤龍峽在此,不禁大失所望,於是他們 
    略略計議,由謝雲岳踩探劍閣以北,靈飛踩探劍閣以南,約在第六日在劍閣縣城中 
    相聚。 
     
      這已是第五日午初時分,謝雲岳已在劍門山脈萬山群壑中奔尋了一日一晚,立 
    身之處在劍閣南五里棧道上。 
     
      他心中鬱鬱不樂,垂目尋思,暗道:「靈飛在林中聞聽得在翠雲廊盤龍峽相見 
    ,則盤龍峽定是在三百里翠雲廊附近不遠不會錯的,怎麼我小心過度,竟分途尋覓 
    ,空勢跋涉。」 
     
      正在忖念之際,忽聽耳後飄送過來一聲清朗的笑聲道:「方纔那聲嘯音,是不 
    是閣下所發的,內力充沛,高明之極。」 
     
      謝雲岳不禁心神一凜,怎麼有人來到身後,還自未覺,顯然來人是一武林頂尖 
    高手,別面一望,只見一人年在三十上下,面白目朗,神態雍容,黑袍飄拂,似乎 
    俊雅之極,卻在鼻嘴之間,兩條法令紋深勒,令人一見,有森冷之感。 
     
      那人身後緊隨著一黃衣大漢,虎目虯髯,神情威猛,手持著一柄寒光閃閃的短 
    劍,長不及尺五,吐出寸許的芒尾,的是一柄切金斷玉的寶刃。 
     
      謝雲岳掃視了兩人一眼,冷冷說道:「這嘯聲麼?正是在下所發,但似乎不干 
    尊駕何事?」 
     
      那人尚未待言,一旁的大漢哼了一聲,厲聲喝道:「你說話傲慢無禮,敢是嫌 
    命太長了麼?」 
     
      謝雲岳劍眉方自一挑,那人哈哈一聲朗笑,又自怒視了黃衣大漢一眼,再回向 
    望著謝雲岳道:「我那僕隨是個粗人,無知衝撞,閣下請勿認真。」 
     
      謝雲岳神色一霽,接道:「在下何至與貴僕一般見識。」 
     
      隨即一笑道:「在下尚需尋覓一人,無暇親近,尊駕有事請自便吧!」 
     
      那人神色一楞,道:「原來閣下在此找人,好極,兄弟來此亦為著訪尋一人, 
    但不知此人是誰,或許與兄弟所尋著同為一人也末可知?」 
     
      謝雲岳無心與她糾纏,託言尋人,不料對方有此一問,目光一轉,微笑道:「 
    尊駕訪尋的是何人?在下極願一聽。」 
     
      那黃衣大漢又自豹目一翻,喝道:「我家公子問你,你怎麼不答覆?」 
     
      那人朗聲接道:「無妨,兄弟所找的友人,就棲隱在附近峽谷中,他與兄弟一 
    般,身懷武功,卻又不願揚名江湖,是以武林之中沒沒無聞,想必閣下在武林中久 
    負盛譽,不知可否將大名見告?」 
     
      謝雲岳聽他主人棲隱在峽谷中,心中不禁一動,微笑道:「在下初出師門,武 
    林末學,何可當尊駕謬讚,賤名許萬,尊駕尚未將令友姓名見告,不知是否同是一 
    人。」 
     
      那人大笑說道:「這一定是了,此處劍門山中只有敝友一家棲隱,你我何不結 
    伴同行一見,如若不是,閣下再去尋覓也還不遲。」 
     
      謝雲岳佯裝為難之色,道:「這個……在下難以從命……」 
     
      語聲未了,黃衣大漢倏地身形欺近,手中短劍一晃,暴喝道:「你這人叫做敬 
    酒不吃吃罰酒,哼!何敢違抗我家公子意旨,分明是不要命了。」短劍「毒龍出穴 
    」,毒芒如電中,只聽到黃衣大漢啊了一聲,那人目光一驚。 
     
      原來劍光一閃中,謝雲岳人已離開棧道:立在左面高約五支一塊凸出一塊崖石 
    上,朗笑道:「若非在下閃避得快,豈不傷在貴僕劍下,這等切金斷玉的寶刃,豈 
    可持在一無知武的粗人手中。」 
     
      那人竟沒瞧清謝雲岳是怎樣閃離的,不由暗暗大驚,口中含笑道:「閣下輕功 
    絕倫,兄弟益發地要親近承教,這種粗人何必與他見識,非是兄弟那友人之名吝與 
    閣下知道:只是他不願人知,又不知是否即閣下所尋的人,不過他所居處離此甚近 
    ,大約有五里之遙,片刻功夫便可抵達,於閣下也不會有所耽誤。」說時,身形已 
    自騰起,眨眼間人已輕飄飄落在崖石上,謝雲岳迎面對立。 
     
      黃衣大漢跟蹤而上,身法極見輕捷,兩目怒視著謝雲岳,為了謝雲岳,竟然被 
    他公子數說了幾聲粗人,不禁恨得牙癢癢地,暗存毒念,待找一機會趁機伸量伸量 
    謝雲岳。 
     
      那人沾足崖石上,輕咳了聲,自責道:「兄弟這麼糊塗,閣下大名已承見告, 
    兄弟賤名怎能不與閣下知得,兄弟姓墨,如蒙不棄,就喚賤名墨含英就是。」目光 
    極輕快地落在那黃衣大漢身上,又道:「兄弟僕隨名喚羊崇盛,說起來蠻荒一帶也 
    是個大名鼎鼎人物,身為黔南青籐寨主,手中緬鋼短劍乃千年世代承襲之寶刃,武 
    功之高,中原道上恐無幾人可與之相比。」說著哈哈一笑道:「但與閣下一比,卻 
    又當別論,只緣他身受家父救命之恩,志願為奴,家父勉強他不得,只好由他。」 
     
      謝雲岳望了羊崇盛一眼,僕道:「知恩必報,本是英雄行徑,只非豪傑心胸不 
    可,貴價此舉頗為難得。」語裡話間略有貶抑羊崇盛之意。 
     
      墨含英哪有聽不出之理,只微微一笑.羊崇盛也不是什麼粗人,暴怒喝道:「 
    傳聞中原之人,俱是陰損詭刻之輩,看來一點不錯,羊某湧泉報恩,自是磊落心胸 
    ,要你妄加評論則甚?」 
     
      謝雲岳大笑道:「話不投機半句多,墨兄,你我同行恐難以相處,請從此一別 
    。」說著微微一拱手,即待騰身而起。 
     
      墨含英急道:「許兄請勿介意,他說話只當耳邊風好了,我們即刻動身趕往敝 
    友處……」 
     
      謝雲岳忽然動念,暗忖道:「我與他未有一面之識,他為何一再堅清同至他友 
    處,莫非是他另有用意?」不禁心神微凜,但又非探出究竟不可,略略頷首笑道: 
    「那麼墨兄請先引路吧。」 
     
      墨含英也不再多說,振臂穿起半空,變式斜掠,形如旋飛落葉,奇快絕倫,轉 
    瞬之間,已自越過棧道:往兩峰之下峽谷瀉落而去。 
     
      謝雲岳暗驚此人輕功卓絕、也不怠慢,人已平平飛起,全未變式,隨在墨含英 
    身後,星丸電瀉,只聽身後急風嘯掠,料知羊崇盛接踵飛來,兩腿一沉,更自加速 
    。 
     
      及至垂目一瞧,不由微微色變,發覺那道峽谷下臨百丈,愈下愈狹,局僅容身 
    ,落足稍一不慎,必撞在鋒銳凸壁石上,筋斷骨折不可,當下真氣一提,掌心下按 
    ,身變落絮,緩緩落了下去。 
     
      墨含英不然,全身急瀉而下,不過拿捏時間奇準,距谷底三丈左右,突然一個 
    雲裡翻身,將下瀉的重力盡行卸去,悄無聲息落足谷底。 
     
      及至他仰面一瞧不由打了一個寒噤,只見謝雲岳形式浮雲般,緩緩飄落而下, 
    這種絕倫非凡輕功,可稱畢生罕睹。 
     
      謝雲岳轉眼即將沾足谷底,身感一股猛烈無儔的勁風壓體而至,料知羊崇盛淬 
    然加擊,暗哼了聲,意隨念動,彌勒神功已自護定週身。 
     
      原來羊崇盛緊隨謝雲岳躍落峽谷,他心內越想越氣為謝雲岳貶辱,非要謝雲岳 
    吃點苦頭不可,他望見谷底形勢不禁心神猛凜。 
     
      他武功不弱,但輕身功夫顯然比墨謝兩人遜弱,一落百丈,越瀉越沉,丹田真 
    氣提聚有點不繼,任由墜下非出乖露丑不可,是以他暗起毒念,將全身重力加在謝 
    雲岳身上,再借力彈起,必可卸去一部分重力,兩掌平推而一卜。 
     
      倘如羊崇盛心意,則謝雲岳非在這峽谷中殞身碎骨,千古埋恨。 
     
      羊崇盛只覺掌力一推出,頓被卸於無形,下墜之勢更速,不由魂飛膽落,突感 
    一片奇猛絕倫的潛力逼來,胸腹之間宛如撞上萬斤鋼鐵,禁不住大叫一聲,身形望 
    上震起五六丈高下,翻翻滾滾歪送出去。 
     
      此時謝雲岳已自飄身落地,意定神閉,似對羊崇盛之事竟若無知般。 
     
      墨含英見羊崇盛情狀,莫明其故,長身嗖地拔起,疾逾閃電,一把抓住羊崇盛 
    ,落地後問道:「崇盛,你怎麼的?」 
     
      羊崇盛有苦說不出口,苦笑道:「沒有什麼?」,右掌微微揉搓胸脯,幸虧謝 
    雲岳意在暗懲,彈字訣只用出五成真力,雖然如此,羊崇盛還是氣血被震得岔入旁 
    徑循走。 
     
      墨含英雖覺情形有異,但察不出所以然,膘了謝雲岳一眼,只見謝雲岳負手含 
    笑,凝眼眺望峽谷形勢。 
     
      羊崇盛心中難受已極,愧恨欲死,這猝然暗襲,本是自己小人之行,無論如何 
    卻羞於出口,更驚謝雲岳那有如此詭邪的武功。頭一次吃了啞巴虧,卻又不能發作 
    。 
     
      墨含英眼珠轉了幾轉,略有所悟,但也不說什麼,朗聲笑道:「閣一卜竟身蘊 
    絕世輕功,兄弟有幸目睹,欽佩之極……」忽轉而喚道:「崇盛,你在前引路。」 
     
      羊崇盛垂首應了一聲,緩緩越過墨謝二人身形,大踏步走去。 
     
      墨含英又道:「兄弟這友人就住在谷底不遠,許兄,請!」 
     
      謝雲岳微微一笑,便隨在羊崇盛身後行雲流水般走去。 
     
      這道峽谷宛如深壑地穴,兩旁壁立千仞,仰面只見到一線天光,黝暗異常,天 
    風穿峽而掠,怒嘯猛烈。 
     
      谷底蠶徑鳥道:兩崖相隔最狹處僅寬三四尺,光線愈來愈暗,前行二里,連續 
    轉了幾個彎,突然暗不見天日,抬眼一瞧,峽壁之上俱是密虯籐羅,層層覆蓋,翳 
    蔽天日,他再也不會料到竟有人居住在此陰暗深邃峽谷之處。 
     
      與其說是峽谷,毋寧說是壁隙來得妥切些。 
     
      羊崇盛手中這柄短劍大有用處,青霞閃閃,具有照明之用。 
     
      謝雲岳故意歎了一聲道:「唉!在下有這一柄緬鋼短劍多好,若遇昏夜,可作 
    火熠之用。」 
     
      寓言於諷,墨含英在身後大笑不止。 
     
      羊崇盛知他有意在奚落,心中更是氣憤,渾身連生戰顫。 
     
      只見羊崇盛走至一處洞口,只是斧削峭壁中一個洞穴罷了,正當峽谷轉彎處, 
    是以一眼瞧得清楚。 
     
      忽聽墨含英道:「崇盛,你率先進入吧?」 
     
      青光一閃,羊崇盛已自入去,謝墨二人坦然相率走入,藉著劍光可以察出四壁 
    光滑潔瑩。 
     
      迂迴曲折,深入很遠,驀地現出十數條腹道:猶如蛛網連接,橫直相通,但見 
    光華大盛,壁頂每隔丈餘,嵌著一粒徑寸大珠,白光凝凝,隱隱可見遠處有許多石 
    室。 
     
      謝雲岳不由暗訝道:「這間洞穴,顯然由人工琢鑿出來的,如此浩大的工程非 
    是一二人之力可以臻此,天下名山洞府甚多、此人不知為了什麼緣故,辟此洞穴, 
    棲隱其中。」 
     
      十數條腹道如扇形展開,羊崇盛朝左首第三條腹道走去,雖然珠光閃耀,但他 
    手中劍並未回鞘,仍自緊緊握在手中。 
     
      三人踏入一間石室中,四面俱有門戶相通,石室中桌幾井然,俱是紫檀木所製 
    ,紋理細密,形式古雅,名貴非凡。 
     
      桌上擺一盆珠絡蘭,紅白紛呈,垂絡連珠,顯出淡淡幽香,沁人肺腑。 
     
      此時,突聞鄰室揚出語聲道:「什麼入擅入洞府?」 
     
      人影一閃,鄰室走出一少年來,面如冠玉,英俊不凡,卻兩道濃眉帶煞,眼角 
    掃起了數條魚尾紋,為這俊美的面龐生出缺憾,身上穿著一種奇異絲質的長衫,薄 
    如蟬翼,經壁頂珠光一映,散發出五彩奇光,耀目欲眩。 
     
      那少年一眼瞧出墨含英,羊崇盛兩人,即濃眉一軒,朗聲上笑道:「小弟計算 
    墨兄及羊總管明午定可趕到,卻不料今日竟然到了。」目光一轉,落向謝雲岳,打 
    量了兩眼,即向墨含英問道:「這位何人,想是墨兄之友?」 
     
      墨含英微笑道:「這位兄台名喚許萬,在峽谷之上遇見,說是在此附近尋覓一 
    人,向許兄詢問所尋之人姓甚名誰,偏又不說,是以小兄認作許兄相覓者就是賢弟 
    ……賢弟,你竟不認得他麼?」 
     
      那少年面色疾變,厲聲道:「你找的是何人,如敢虛言,定教你濺屍地府。」 
     
      謝雲岳冷笑一聲,目中懾人寒光逼射,道:「我所尋的何人,你怎能管得著, 
    我本無意來此,是這位墨兄強邀而來,憑你這份浮躁倔傲,我還不在眼內,現無暇 
    與你糾纏」,頓著轉眼道:「墨兄,你這番好意在下心感了,日後如若遇上,當為 
    拜謝」,他痛恨墨含英居心叵測誘他前來,出自憤言,話音一落,揚長走出。 
     
      身後忽聽那少年朗朗大笑傳來,道:「我這洞府易入難出,只怕你難以走得出 
    去啦!」笑音陰森,令人不寒而慄。 
     
      謝雲岳不禁一怔,抬目一瞧,去路與來時迥異,腹徑密如蜂巢,目迷生眩,暗 
    道:「這洞穴真個奇怪,好似按著什麼奇奧陣式建成,萬一困在此處,誤了大事怎 
    麼辦?」心中懊悔不已,忽轉念道:「何不制住那少年,命他帶出洞穴?」 
     
      忽地轉身大步走回。 
     
      哪知才跨入石室,羊祟盛倏出劍飛來,撒出千百朵寒星,湧襲週身重穴,墨含 
    笑與那少年同時並推雙掌,一片重通山嶽的勁風奔雷壓體。 
     
      謝雲岳武功再高,已失先機,加以這三人均是此功絕倫之輩,頓成挨打之局, 
    怒哼了聲,玄天七星步一動,閃出圈外躍向壁角而去。 
     
      那少年掌勢未撤,如影隨形跟至,謝雲岳正待回身施展那「軒轅十八解」曠世 
    奇絕於法……驀地,一條白影激射而入,嬌叱道:「你是怎麼啦?」 
     
      少年哼得一聲,頓的閃後七尺。 
     
      謝雲岳轉身凝目望去,只見是一嬌美若仙,肌膚如雪,風華絕代白衣少女。 
     
      少女兩道秀眉微微一皺,道:「這人與你有仇麼?竟施出雷霆掌法,你真是越 
    來越討人厭,我去告訴你爹去!」 
     
      少年乾笑了兩聲,道:「柳妹妹.你不知……」 
     
      山在少女接道:「你別說啦,小妹全聽見啦。」 
     
      墨合英跨前一步,笑道:「柳賢妹,一年不見,你益發出出落清麗出塵了。」 
     
      白衣少女淡淡一笑道:「我那玉哥哥怎還不見來?三月前與你帶了一個口信, 
    可是你瞞住不與他說麼?」 
     
      墨含英一怔,尚未作答,羊崇盛接口道:「盧少俠三月前已來此了,姑娘怎還 
    未見上?」 
     
      墨含英急道:「玉弟三月前本趕此來處,臨時有事閩越,大約也就快來了。」 
     
      白衣少女輕垂粉頸,幽幽歎息道:「我說玉哥哥怎地將我忘懷了,原來他到閩 
    越去了。」 
     
      謝雲岳冷眼旁觀,見那白衣少女說出玉哥哥三字時,這濃眉少年目中竟射出妒 
    恨火焰,他雖不明其中究競,但已瞧料出三分。 
     
      正待猝然出手扣住那少年時,忽地室中珠光一暗,身形驟感地轉天旋。 
     
      閃電之間,落入沉暗之中,旋轉之勢已定,凝目四望之下,不覺一震,原來眼 
    前景物大變,發覺存身在一間密縫四合石室中,沉沉黑暗,生像緊束著身體,使人 
    一時氣悶難伸。 
     
      他不由萬念皆灰,只覺了無生機,頹然倚在壁上,一種失望、懊悔、憤怒的情 
    緒,似浪潮般襲湧而來。 
     
      他憶起遇見墨含英羊崇盛的情景……情海波瀾,令他雍容儒雅的性情,一變而 
    為憤世嫉俗。 
     
      種種的一切,均瞧不順眼,他對羊崇盛的態度,是任誰所不能忍受,何況打狗 
    也要看主人臉上,是以,他自從是禍由自取。 
     
      自責的痛苦,猶如千百支利刃在戳刺他的心胸,片刻都不停止……室內的空氣 
    燠熱、鬱悶、而使人煩躁不寧。 
     
      謝雲岳眼中突射出熾熱如火的怒吼,緩緩挽起手掌,凝聚生平真力,欲展出彌 
    勒神功十四式,震毀石室,拼之同歸於盡。 
     
      此際,突聞一聲幽幽的歎息聲飄來,聲如蚊吟,似在若有若無之間。 
     
      他不禁一怔,忽然珠光一線射出,只見面前立定方纔所見白衣少女,玉掌中放 
    有一顆龍眼大小的明珠,環眼一顧,石室仍是四面嚴密合縫,並無出入通道。 
     
      少女眸中露出一種憫惻神光,輕歎了一聲,道:「你可是想以掌力震毀石室嗎 
    ?莫說你不行,就是普天下之武功再高的人,也難以辦到了!」 
     
      謝雲岳愕然道:「姑娘此話怎講?」 
     
      白衣少女又是一聲幽怨的歎息,道:「你真不知道麼? 
     
      這洞府是蜀漢諸葛武侯所辟,按先天正反八封陣圖而設,奧妙難測,難入難出 
    ,名喚藏軍洞,三國紛亂,武侯因劍閣一帶危山峻崖,兵需轉運頗困難,預辟此洞 
    以為貯備,相傳劍南山谷共有九處洞府,陣式不一,數千年只尋到了兩處,其一就 
    是此洞,另外在翠雲廊盤龍峽中……」 
     
      謝雲岳突然眼中一亮,急道:「這盤龍峽中洞府亦有人居住麼?」 
     
      白衣少女郎輕點臻首道:「非但有人居住,而且與此洞主人有仇,這盤龍洞府 
    主人,生得是體瘦如竹,禿頂眼中閃出靛藍光輝,生像甚是駭人,卻又性情和善無 
    比……」 
     
      謝雲岳不料誤打誤撞,竟在此白衣少女口中獲此夢魂難忘的消息,正想問她可 
    知盤龍峽在翠雲廊何處,又聽白衣少女說下去:「因為靳騰輝與穆雲有仇,是以他 
    們誤會你是對方所遣來之人,故將你囚禁於此。」 
     
      謝雲岳似為一種喜悅的情緒,沖淡了被困石室中懊惱不快,朗聲問道:「姑娘 
    說話令在不似有點困惑不解,靳騰輝是誰?穆雲又是堆?他們之間又為何結伙?」 
     
      白衣少女輕抬潔腕,掠了鬢間雲發一下,展眉嫣然一笑道:「你怎的這麼笨, 
    靳騰輝就是此間洞府主人,而穆雲卻是那盤龍峽洞主……」 
     
      謝雲岳道:「靳騰輝敢就是那濃眉少年麼?」 
     
      「不是。」白衣少女搖了搖臻首道:「是他父親,說起他們結仇之事,源由十 
    數年前。唉!這又何必哩!我是極同情穆雲的,他這種用心仁厚義誠,但卻不能獲 
    得他們諒解,看他們的神情,是非要殺死穆雲不可。」 
     
      謝雲岳還是英明其妙,緊緊問道:「姑娘,究竟是因何事結仇呢?」 
     
      白衣少女清澈如水的雙眸,望了謝雲岳卜眼,似乎對他如此情急求解有點驚詫 
    ;但終於一笑,道:「我只是在靳騰輝口中得知的,十數年前,武林之內出了一名 
    怪傑,秉性方正,嫉惡如仇,武功更是淵博浩海,卓絕無倫……」 
     
      她說至此時,眸中不覺流露出欽仰之色,她忽然轉口驚詫道:「看來你似乎不 
    急於出洞?」 
     
      謝雲岳呆了一呆,忙道:「自然在下要急於出洞,不過仍想聽完姑娘說完這段 
    結仇經過,不知道這武林怪傑是誰?」 
     
      白衣少女道:「那是追魂判謝文。」 
     
      謝雲岳聞得其父名字,眼中頓覺一黑,只感一陣天暈地轉,有如雷轟電擊一般 
    ……白衣少女見狀,道:「你怎麼啦!」 
     
      謝雲岳急收斂激動的心神,笑道:「沒有什麼?姑娘請說下去。」 
     
      白衣少女想了一想道:「謝文與穆雲彭灝本是同門,藝出一師,謝文居長!其 
    師亡故後,三人同下山行道江湖,各奔來西,謝文獨來獨住,懲殺武林敗類、江湖 
    宵小聞名喪膽,為此積怨不少,三人同那穆雲彭灝投身綠林,吃黑,坐地分贓,謝 
    文聞聽之下大怒,找上門去,將穆雲彭灝閉住七處穴道:廢除一半武功,念在同門 
    ,寬貸一死,著令悔悟潛修,這樣彭灝恨謝文如同切骨,後來穆雲彭灝恢復功力, 
    立意報仇,聞聽謝文結怨甚眾,正邪各派都有除去謝文之意,所以他們兩人紛紛遊 
    說,由他們秘密主持暗襲,為防洩露,參與之人均幪面換裝,彼此二不相識,分頭 
    兒襲謝文,直至洞庭湖畔方才圍上………」說著嫣然一笑又道:「本來謝文父子兩 
    人準死無疑,參與圍襲之人均是武林數一數二高手,但事誠有意外,穆雲自經謝文 
    點住穴道後,潛修秘谷,深悟已非,知不可勸服彭灝復仇心意,乃佯裝與彭灝等人 
    同進退,暗中助謝文化險為夷,中原至洞庭湖畔途中,穆雲不知在暗中擊斃了多少 
    匪徒,洞庭湖畔也是穆雲有意網開一面,讓謝文父子從容逃去,就是武功山一雙老 
    小屍骨亦是穆雲安排,本來是天衣無縫的事,怎奈三年前有次穆雲與彭灝發生爭執 
    ,酒後憤然洩露口風,一場拚搏之後,彭灝被穆雲掌擊重傷,靳籐輝亦在側,斥責 
    穆雲忘義賣友,亦被穆雲一掌打斷七個肋骨,為此結下不解之仇。我所知道的,都 
    告訴了你,這總該心滿意足了吧!」 
     
      謝雲岳聽得如癡如呆地,想不到自己這條性命,也是穆雲救回來的,聞得白衣 
    少女說完,方如夢方醒,躬身謝道:「蒙姑娘見告詳情,銘謝不盡,謝文就是在下 
    生父,還望姑娘告知盤龍峽在翠雲廊何處,在下沒齒不忘。」 
     
      白衣少女一口氣說完了這多話,玉靨酡紅,微微氣喘,聞聽對方就是謝文之子 
    ,不禁星眸睜得又圓又大,道:「原來你就是……」忽然眸子突變幽怨之色,低聲 
    說道:「我不知道盤龍峽在何處,但是我那玉哥哥知道:可惜他被靳文龍所害了。 
    」說時眸子珠淚欲滴。 
     
      謝雲岳詫道:「墨合英不是說過他有事閩越去了,這靳文龍又是誰?」 
     
      白衣少女低垂粉頸,無限淒楚說道:「你怎可信墨含英的話,倒是羊崇盛的話 
    是真的,我那玉哥哥誠實不欺,也最愛我,他說了來,定不會走向他處,定是那靳 
    文龍所害,靳文龍你還想不出是誰嗎?」 
     
      說時,白衣少女珠淚盈頰,斷線般滴墜地面,這少女一派率真無邪,純潔筠清 
    ,使人一見即生愛憐之念。 
     
      謝雲岳心知這是一幕爭愛的悲劇,靳文龍也恍然知道是誰,於是他歎息一聲道 
    :「姑娘無須悲苦,也許姑娘的玉哥哥如同在下一般,被靳文龍誘囚石室……」 
     
      一言未了,白衣少女眼中突現出驚喜之色,嬌叫道:「怎麼我竟想不及此,你 
    幫我救出玉哥哥,我一定叫石哥哥帶你去盤龍峽。」 
     
      謝雲岳道:「墨含英等還在洞府麼?姑娘只指點在下出室之法,在下為你阻住 
    他等,姑娘儘管放心去救人。」 
     
      白衣少女格格一陣嬌笑道:「他們均相隨靳騰輝去盤龍峽去了,你只替我擋住 
    靳騰輝的手下,讓我放手去救,至於這間洞穴本是依先天正反八陣圖而設,雖然幻 
    離莫測,蔽人眼目,只謹記住門方位左走三步右走三步,當可通行無阻,來,隨在 
    我的身後。」伸出一隻柔荑,拉著謝雲岳手腕,向嚴密合縫的石壁閃去。 
     
      謝雲岳一愕之餘,暮然眼前一亮,已出得囚禁石室,只見已立在原來與墨合英 
    等所立之石室中,不禁啞然失笑,又暗暗讚許諸葛武侯胸羅天人之學,淵深似海, 
    可惜天不假年,致使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忽見白衣少女已穿出石室,謝雲岳緊隨身後,但見她向密如蛛的網腹道走去, 
    身法輕捷無比。 
     
      謝雲岳始終距這白衣少女身後尺許,防她意外被人突襲,忽左忽右馳進數十文 
    遠近,突然閃出個持刀錦衣大漢,道:「柳姑娘何往?」一眼瞥見謝雲岳,兩大漢 
    目中露出愕然神光。 
     
      白衣少女嘴一噘,嚷道:「姑娘要去坎方石室中見玉哥哥,你們能管得著嗎?」 
     
      兩錦衣大漢大吃一驚,不由面面相覷,齊皆納罕,怎麼被姑娘獲知真情,一時 
    為難之極。 
     
      其中一人垂手詭笑道:「非是小的膽敢攔阻姑娘,無奈奉了洞主之命,任誰不 
    得入內。」 
     
      「拍」地一聲脆響,那說話大漢右頰被姑娘二個耳光括得火辣辣地灼痛。 
     
      「胡說!」姑娘嬌叱道:「姑娘豈是你能攔阻得住嗎?」 
     
      嬌軀一扭,閃過兩大漢,逕自走去。 
     
      謝雲岳見白衣少女出手飛快絕倫,以他的目光幾乎無法瞥清她怎樣出手的,不 
    由大大驚佩。 
     
      此時,另一大漢持刀向姑娘追來,口中喝道:「姑娘不留步,恕小的冒犯了。」 
     
      挨耳光的錦衣大漢怒目視著謝雲岳,一腔怨氣看來要在謝雲岳身上。 
     
      謝雲岳微微一笑,身形疾展欺向內去,大漢急將鋼刀一揮,刀勢乍出,大漢猛 
    感腰眼一涼,唉得一聲,噗隆倒地不起。 
     
      另一大漢聞聲回顧,又見眼前一黑,「期門」穴上被點了一指,連聲都未出, 
    巳自撲倒於地。 
     
      兩聲倒地大響,震得回嗡不絕,白衣少女回面瞥了一眼,嬌笑道:「墨含英說 
    得不錯,你的武功卓絕不凡,由此入內的約還有十六名好手,我一生就怕殺人,就 
    由你替我打發他們吧。」 
     
      謝雲岳含笑道:「姑娘你率前帶路,何人阻攔自有在下替你出手……」 
     
      突聞前面陰惻惻飄來一聲冷笑道:「柳姑娘你心意好毒,居然引來外人對付老 
    朽等。」語音未落,橫徑中突走出六人來,為首一個面如蟹赤,蓄著一部長長紅須 
    月中逼人寒電,緩緩走來。 
     
      白衣少女格格嬌笑道:「朱叔叔,這哪裡怪得侄女,你還說最疼我,連玉哥哥 
    被囚三月你竟忍心不與侄女知道!」 
     
      老者神色一怔,繼而歎息一聲,道:「非是老朽不與姑娘知道:你知道少洞主 
    用意較老朽清楚,如告知姑娘反而不美,說不定崔世玉一條性命無法保全,三月來 
    老朽無不極力設法保全崔世玉。」說著重重咳了兩聲,笑道:「既然已被姑娘知道 
    ,老朽當然不能隱瞞了,姑娘要與崔少俠見面自是可以,待洞主返回,老朽一定晉 
    言釋放崔少俠就是,柳姑娘,你自進去吧。」言下用意欲阻止謝雲岳不准入內。 
     
      謝雲岳年來見聞增進不少,武林之內,均是鬼蜮藏險,笑裡藏刀,只顧利害, 
    不認親疏,聽那老者咳音,就知有對白衣少女不利意圖,只聽老叟話音一完,白衣 
    少女盈盈一笑道:「那麼侄女進去啦!」柳腰一晃,即將走入,謝雲岳遂大喝道: 
    「姑娘,且慢進去,不怕他們騙你麼?你那玉哥哥安知不是被他們所誘?」 
     
      白衣少女聞言呆了一呆,暗道:「這話不錯,玉哥哥武功絕高,並不遜於靳文 
    龍,不是騙誘哪能將他擒住。」不由停下步來。 
     
      老者立時色變,兩足一點,疾逾飄風地閃過白衣少女落在謝雲岳面前,厲喝道 
    :「你是何人,擅闖洞府就該死罪,又在柳姑坡面前挑技是非,你還個納命來。」 
    右掌倏地揚起,逕劈一掌,朝謝雲岳胸前擊去,勁風沉渾凌厲。 
     
      謝雲岳暗哼一聲,身形疾閃,竟貼在洞壁之上,讓過掌力,左手五指穿出,迅 
    如電光石火,向老者未曾回撒的右臂抓去。 
     
      老者眼見對方身法神速.出手之快,大吃一驚。他本身也是武功絕倫之輩,應 
    變捷迅,矮身一挫,右腕如電一翻,反向謝雲岳抓來手臂攫去。 
     
      他哪知謝雲岳「軒轅十八解」千古絕學,當今之世,恐怕未有數人能化解,老 
    者一手反攫而去,只見謝雲岳抓來五指迅變無數指影,攫勢競然抓空。 
     
      老者一愕之間,謝雲岳五指已扣至右臂「極泉穴」上,只覺半身二陣酸麻,宛 
    如萬蟲湧穴,不禁身形顫戰,喉中呻吟出聲。 
     
      謝雲岳朗笑一聲,五指鬆開,倒腕閃電出指,在老者胸前「陰都」穴上戮了一 
    指,冷冷說道:「你快領柳姑娘前去釋放崔少俠,若妄逞內力,則臟腑離位,七竅 
    噴出鮮血,還不能即時死去,全身慢慢縮小則嬰兒,畢受縮骨蝕筋之苦,你當諳曉 
    『搜陰穴脈』手法厲害。」 
     
      老者不禁膽魂飛落,只見謝雲岳語音甫落,長身一躍,落在五個老少不一面露 
    懾容的人面前,兩手疾揮之下,連續幾聲喚叫聲出,紛紛倒下,更是膽寒,只有苦 
    笑一聲道:「柳姑娘,請隨老朽來。」目中竟然滿出二點淚珠。 
     
      白衣少女目但謝雲岳出手之快,不但玄詭絕倫,而且變化莫測,眸中泛出驚奇 
    光輝,笑道:「想不到你身手比我玉哥哥還高!」轉身隨在那步履踉蹌的老者身後 
    走去。 
     
      謝雲岳聞言感慨無窮,忖道:「他將玉哥哥敬若天人,不知不覺中在她心中豎 
    起一座偶像,情之於人,可影響一切,但自己現在心情,對此事卻避如蛇蠍,不然 
    ,無法收斂紛亂如麻的思緒。」他對這白衣少女敬羨備至,為自己愴然神傷,默默 
    無言,隨在白衣少女後亦步亦走。 
     
      他眼中見得白衣少女那綽約如仙的後影,不由幻出無數倩影……顧嫣文……趙 
    蓮珠……江瑤紅……幻像畢呈,黯然歎了一口氣。 
     
      他有點神情憂慮,不覺來在一間石室內,忽聽白衣少女一聲嬌呼,驀然驚醒過 
    來,只見白衣少女擁抱著一個藍衣少年,伏在少年肩頭嚶嚶啜泣,不勝淒楚。 
     
      這少年一頭亂髮,長長垂肩,面色顯然為三月禁囚,憂愁悲苦瘦削不少,但掩 
    不住他那朗眉星目俊秀豐儀。 
     
      赤須老者已然不支倚在壁上,似軟蛇般頹然僕地,瞳孔內呈現痛苦之容。 
     
      謝雲岳心知這少年就是崔世玉,微微笑道:「柳姑娘,崔少俠已然被救,應該 
    歡喜才是,在下相求崔少俠之處,還望姑娘細為轉告。」 
     
      白衣少女聞言收住悲泣,回面望了謝雲岳一眼,面上紅紅地,附著崔世玉耳旁 
    悄語了一陣。 
     
      崔世玉哦了一聲,跨前兩步,長施一揖,謝道:「承蒙兄台搭救,如需用我崔 
    世玉之處,無不應命效勞。」說時,急轉目注在蟹面赤須老者身上,冷笑道:「老 
    賊,你也有今天。」隨起一拳擊去。 
     
      老者此際已是耳目昏花,只感胸前如受重擊,聲都未出,張嘴噴出一股鮮血, 
    僕地氣絕身死。 
     
      崔世玉擊出一掌後,面色蒼白如紙,謝雲岳在懷中取出一粒色如琥珀丹藥來, 
    微笑道:「崔少俠,你久疲之身,不可妄用內力,使真元虧耗過巨,這粒丹丸雖不 
    是仙丹妙藥,卻功能益元提氣,望崔少俠笑納。」 
     
      崔世玉大為感激,伸手接過服下,道:「在下與柳姑娘稍為收拾一下,洞中尚 
    有餘黨容在下一併收拾,免得後患無窮,請謝少俠稍待,在下當同至盤龍峽。」 
     
      謝雲岳道:「二位請便,你我一見如故,還宜兄弟稱呼,小弟先去洞外立候。」 
     
      白衣少女道:「你能出去嗎?」 
     
      謝雲岳不由一怔,繼而—笑道:「蒙姑娘方才點破先天正反八陣圖奧秘,在下 
    自信勉可出得洞府。」抱拳一拱,身如行雲流水般向洞外走去。 
     
      謝雲岳駐足洞口。等候了約莫半個時辰,白衣少女與崔世玉雙雙走出。 
     
      崔世玉神儀煥然一新,面如冠玉,劍眉朗目,唇若塗朱,蘊藉瀟灑,與謝雲岳 
    一比,堪稱為一時瑜亮,舉世無雙。 
     
      白衣少女嬌顏如花,盈盈含笑,與崔世玉倚肩而立,明眸皓齒,婷婷玉立,謝 
    雲岳有感於胸,感歎一聲道:「兩位一雙壁人,在下預祝月圓花好,鷥鳳和鳴。」 
     
      崔世玉朗聲大笑,白衣少女白了謝雲民一眼,羞不自勝。 
     
      大笑聲中,三人聯袂出得峽谷,循劍門棧道如飛向劍閣縣城弄出。 
     
      謝雲岳與崔世玉一見投機,傾腹暢言,謝雲岳得知崔世玉亡師與斷騰輝本為總 
    角之交,為隱世武林高人,他去之前托靳騰輝照顧,是以崔世玉對靳騰輝一如其師 
    ,尊敬備至。 
     
      白衣少女名柳翠蘋,與靳騰輝之子乃中表兄妹,七歲時父母亡故,靳騰輝撫育 
    長大,被視為未來愛媳,但柳翠蘋見靳文龍心術不端,又覺自己不愛他。 
     
      男女之間,情愛二字本不可勉強,柳翠蘋對靳文龍若即若離,從不假以顏色, 
    使靳文龍心癢難熬,自崔世玉一來,眼見柳翠蘋與崔世玉形影不離,喁喁情話,是 
    以靳文龍醋火中燒,誘囚崔世玉,想活活將他困死,使柳翠蘋斷了這條心念,再不 
    然逼迫成婚後,再放崔世玉出來,木已成舟,崔世玉也只好徒喚奈何! 
     
      ?靳文龍心意打得滿好,豈料為謝雲岳一言點破柳翠蘋,頓成幻夢泡影。 
     
      謝雲岳聽後嗟歎不已。 
     
      棧道迤儷劍門群山中,雖險峻萬分,卻處處奇峰層巒,疊翠蓊翳,古柏聳入雲 
    霄,怪松天矯,石斛蘭垂掛老樹,嫣紅艷紫,散出淡淡幽香,泉聲淙淙,天風嘯吟 
    ,引人入勝,劍門稱為蜀中六大名山,風景絕佳,不身入其境,否知其幽勝於萬一。 
     
      謝雲岳目不暇接,有感於胸,慨歎一聲道:「浮生難得一日閒,一入煙霞夢亦 
    清。兄弟但求報得大仇後,在此劍門山中擇一常人不到之處,牽蘿補屋,種竹留雲 
    ,安享餘年。」 
     
      崔世玉朗聲大笑道:「只要能除身外浮名,這還不容易。」 
     
      謝雲岳黯然道:「說來容易,做卻甚難,能得橫笛臨風,停琴佇月,可謂九世 
    修來之福。」 
     
      崔世玉知他自悲身世,心懷鬱鬱,微微一笑,別轉話題,指點嵐煙岫雲,名勝 
    古跡,以舒謝雲岳心境。 
     
      劍關以南,峽壁如削,四望群山削立如鋒刃,一至劍關來,削壁中斷,兩崖相 
    連如門,險峻萬分,是為劍門稱謂來敵,東控嘉陵峽谷,西望龍門群山,天生危險 
    ,一線羊腸,昔張載劍閣銘所云:「一夫受險,萬夫趑趄。」信無虛誕。 
     
      三人疾行如飛,由劍關至劍閣縣城幾八十餘里,棧道路徑險絕,多鑿石架突成 
    閣,兩側松柏蓊鬱蔽日,翠雲龍回,沿途甚多蜀漢遺跡,風景絕佳。 
     
      黃昏日落,瞑雲漸合之際,三人抵達劍閣縣城。 
     
      謝雲岳道:「兄第尚有一友人在客棧等候,此人昔年身為盜惡妖邪,如今已改 
    惡向善,不知二位可願一見麼?」 
     
      崔世玉含笑說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由善入惡易,去惡向善難,其人非 
    有大智大慧,何可臻此,如此崇高的人品不見,還要見誰?」 
     
      燈火明滅,炊煙裊裊,山城居民稀少,石板街道行人寥寥,二人漫步瀟灑進入 
    一家屋簷低垂客棧。 
     
      謝雲岳本投宿過這家客棧,故店小二認得,一面垂手哈腰迎人,一面恭順笑道 
    :「姓靈的客人在此已守候一天了,茶飯無心飲用,神情甚是不寧,想是憂心爺台 
    安危之故。」 
     
      謝雲岳漫應謝了一聲,心中疑念頓生,莫非他已遇見彭灝等人,發現他們已離 
    去,是以不寧,若然如此,一番心意,又呈夢幻泡影了。 
     
      店小二已飛越入內,報與喪門劍客靈飛知道:三人一跨入院落中,即見靈飛長 
    鬚飄飄,立在廊外恭候,微笑道:「少俠一路飽受風霜,老朽則偷了一日懶了。」 
     
      雖然暮靄昏沉,謝雲岳卻瞥見靈飛眼中神光游離不安,眉帶緊蹩,深知靈飛有 
    著很沉重的心情。 
     
      當下暫不追問,四人跨入室內,與三人再為引見,寒喧一陣後,謝雲岳連聲催 
    促店小二送上一桌酒席。 
     
      靈飛望了謝雲岳一眼,歎息道:「數日來,老朽連日奔波於群山峽谷,抱歉未 
    能覓出盤龍峽……」 
     
      謝雲岳微笑道:「靈老師無須耿耿於懷,這位崔兄已知盤龍聽在,非但如此, 
    連隱居之人崔兄俱巳知道……」繼說出經過詳情。 
     
      靈飛聞知,驚喜萬分,笑道:「恭賀少俠仇跡已明,大化當能得報,難怪昔年 
    見穆雲神情冷冷,不讚一詞,亦不反對圍襲令尊之舉,原來他是陽和陰遠,意在保 
    全。」說此眼中神光突轉黯然,長歎了一聲道:「只可惜老朽不能奉陪少俠翠雲廊 
    ,親眼目睹少俠手刃仇人了!」 
     
      謝雲岳驚愕得跳了起來,道:「方纔入店之際,在店伙舊中得知員老師心情不 
    寧,在下猶是不信、但一見面卻瞥清靈老師眉宇之間含有隱憂,莫非有事令靈老師 
    困擾麼?在下當代你分憂,可否使在下恭聆詳情麼?」 
     
      靈飛張口欲言,突見店伙二人送入酒席,遂笑道:「待酒醉飯飽後,老朽自當 
    —一稟明少俠,現在說出徒增煩惱而已,崔少俠柳姑娘遠來是客,老朽極盡地主之 
    誼,把盞接風。」 
     
      崔世玉忙道:「在下武林末學,靈老師如此相待,實在有點不敢當。」 
     
      靈飛朗聲大笑,豪風雄氣,復又洋溢面上,催請三人入席,自己坐於下首,推 
    杯敬酒。 
     
      片刻之後,謝雲岳又舊話重提道:「我輩身入江湖,自應胸襟開闊,伺事不可 
    與人言,也無不可解決的事,靈老師腹中隱憂請快說出,在下似乎有點食不甘味, 
    否則靈老師酒入愁腸愁更愁了。」 
     
      靈飛苦笑一聲道:「少俠一定要聽,老朽敢不盡情告知,只是老朽昔年所行所 
    為,都是些大悖人情之事,固然曲不盡在我,一次為惡,終生洗刷不清,縱然少俠 
    有心相助,老朽也是不肯,深恐少俠為人指責大悖俠義道。」 
     
      謝雲岳皺了皺眉道:「在下向來行事,只求心之所安而已,武林是非難論曲直 
    ,善惡之分僅限於一線,靈老師且說出詳情,看看有無辦法可想,縱然在下不能明 
    中相助,難道一你忘了在下有千面之稱」?說著取出一張人皮面具套上。 
     
      靈飛愁眉一軒,道:「老朽豈能忘懷,只是需求少俠相助,問心有愧而已,老 
    朽只能簡略說出,兩月前豫省七大鏢局聯合護送一批重鏢,均是價值連城之物,只 
    因他們事前安排慎秘,黑道中鮮有人知,由豫入隴,間隔千里,行程日久,消息總 
    免不了走漏,為兩撥綠林巨魁獲知了,紛紛追蹤,相好地點下手,老朽正在陝甘邊 
    界隴山作客,隴山盜魁金戈鐵鞭沈鎮奎最先獲知,強邀老朽相助,待老朽趕到扶風 
    金雞嶺上,只見屍骨狼藉,但是鏢局中人,已然有人走在我等頭裡,沈鎮奎深恐替 
    人背上黑鍋,傳令疾退,然金雞嶺上尚隱藏得鏢局能手,星月皓潔之下,老朽形像 
    已被人認清……
    
      事後聞訊,鏢貨並未失去,而鏢局中鏢師當場擊斃達十九人之多。攔截蘭人均
    是黑衣黑巾幪面,無法辨出是誰,只知來者均是武功玄桅,卓絕群倫的黑道高手,
    但他們誤認老朽參與,昨日在鶴鳴山中遇上中州鏢局總鏢頭神拳姜申等人,一時分
    辨不清,約在五鼓夭明時分在距此二十里處武侯祠內理論。」 
     
      謝雲岳朗笑道:「靈老師只說未參與其事就夠了,此不過僅是適逢其會而已, 
    那麼由在下代你出頭就是。」 
     
      喪門劍客靈飛還未答話,戶外忽傳出了一聲冷笑道:「靈飛任你舌翻蓮花,也 
    難洗脫罪名,淆惑視聽,煽動別人去死,豈是大丈夫行徑了?」 
     
      謝雲岳不等此人話音落定,立時身如閃電穿窗而出,已瞥見三勁服中年武師, 
    一列橫立在屋面上。 
     
      只見謝雲岳身形未朝下落,反往上飛,疾如鷹隼般在三人前落下,悄無聲息。 
     
      三中年武師,見謝雲岳這種神化玄詭身法,畢生罕睹,不由相顧失色,目中露 
    出驚異光芒。 
     
      謝雲岳逼視了他們一眼,沉聲道:「是非曲直,總有真相大白之時,靈飛已允 
    在武侯司五鼓天明時當面理論,到時自會前去,三位來此監視,豈又是英雄豪傑行 
    徑?」 
     
      三人面色顏對一紅,中立二人道:「閣下一言九鼎,我等在武侯司恭候就是」 
    ,三人同時轉身,穿空躍飛而起,落下屋面身形杳然。 
     
      四更不到,謝雲民與靈飛二人已到達武侯祠內。 
     
      月已西科,祠內一片膝黑,闃無人叫蹤,謝雲岳火折中刷地然著熊熊火焰。 
     
      閃閃光輝中,映出祠中諸葛武侯塑像,羽衣綸巾,星目隆准,三綹長鬚,儒雅 
    凝重,栩栩如生。 
     
      兩席壁間滿留墨痕字跡,均是千百年來騷客詞人游經於此所留吟詠佳作。 
     
      謝雲岳笑道:「想此時尚早,不妨暫候片刻」,目中落定武侯塑像座前一隻殘 
    燭,嗖地竄前取過,只覺觸手微溫,笑道:「不久之前,尚有人來過」,繼搖搖頭 
    道:「且莫管他是誰,反正五更時分當可分曉」,說時將殘燭就在火折子燃亮,漫 
    步眺賞壁間所留琳郎詩詞,其中不乏膾炙人口之佳句,其中一闋更是佳絕,謝雲岳 
    不禁朗朗出口吟道:「劍江春水綠云云,五丈原頭日又熏,舊業未能歸後主,大星 
    先已落前軍。 
     
      南陽祠芋空秋草,西蜀關山隔暮雲,正統不慚垂萬古,莫將成敗論三分。」 
     
      不禁頷首再三道:「的是佳作,自古英雄生前不論成敗,千秋萬世之後,自有 
    定論。」 
     
      正在忖念之際,突聞祠外傳來數聲長嘯,劃破沉寂的夜空,四山回應不絕。 
     
      謝雲岳回面向靈飛道:「我們立在祠外,瞧瞧來的是什麼人物?」 
     
      雙雙躍出祠外,斜月光輝之下,只見側面不遠一片峻嶺上十數條黑影,疾如閃 
    電凌空撲下。 
     
      來人中一五旬老者,炯炯虎目暴射怒光喝道:「靈朋友一身抵十九命,似嫌委 
    曲,還要拉一個墊背的是麼?」 
     
      靈飛正色道:「姜老師,靈某懼者不來,來者不懼,身死又何足惜,只怕正兇 
    消遙法外,死者不能瞑目,含恨於地下,諸位於心何忍。」 
     
      神拳姜申怒喝道:「靈飛,事到如今,你還撒賴做甚麼?」 
     
      呼地一拳,撞向靈飛胸前而去,勁風凌厲迫人。 
     
      突然,謝雲岳閃身而出,攔在靈飛身前,右掌微微向外一送。 
     
      姜申立時如受重擊,踉蹌倒出數步,不禁大駭。 
     
      謝雲岳目光卻落在一人身上,一朗聲喚道:「司馬老鏢頭,別來無恙,可記得 
    在下麼?」 
     
      奔雷劍客司馬仲明已早發現謝雲岳體形甚熟,只是為一張人皮面具蒙住,及至 
    聽得口音,恍然憶起是誰了,眼中陡露驚喜之色,飛步搶出,執住謝雲岳雙手道: 
    「真是老弟麼?想死老哥哥了!」 
     
      謝雲岳就在司馬仲明耳畔低聲說了片刻。 
     
      奔雷劍客司馬仲明哈哈大笑道:「就憑老弟一句話,無不可解決之理」,急急 
    轉身走入群雄中商量了一陣,姜申奔了過來,抱拳施禮道:「久仰少俠大名,如雷 
    貫耳,今日得見,幸何如之,倘得少俠為助,則可迎刃而解,姜某當在成都武侯詞 
    恭候蒞臨。」 
     
      司馬仲明也走了過來,長施一禮道:「老哥哥喜獲一雙孫兒孫女,皆老弟回春 
    聖手之功。」 
     
      謝雲岳朗聲大笑道:「此皆老源頭盛德所致,天降樣麟,在下何可言功。」說 
    至此一頓,又道:「在下還有要事待辦,急需趕去,好在相見非遙,敘闊有期,諸 
    位請珍重」,說著同靈飛雙雙一鶴沖天而起,拔出四五丈高下,弓身平射,疾如流 
    星奔矢,一前一後,落在蒼茫月色中,轉瞬,身形杳然……晨霧霏霏,岫雲飄浮, 
    陽光迷濛若幻異常,垂棧道上兩列柏樹參天,隱蔽天日,回柯垂枝,綠雲橫空,蒼 
    翠欲滴。 
     
      只見綠雲深處,石築馳道上,謝雲岳等四人震飛馳來,突然四人身形止住,崔 
    世玉閃眼四顧了一陣道:「是這裡了,盤龍峽是穆雲老前輩自取之名,故山民土著 
    亦茫然無知,靈老師更不消說找不到了,依在下之見,到達穆老前輩所居洞府之前 
    ,暫不現身露面,只藏在暗處,彭灝等人必來,謝兄只全力搏擊彭灝,在下非除得 
    墨含英靳文龍兩人誓不甘休,這幾人都是武功絕倫之輩,稍縱即逝,不可與他們有 
    後手之機,謝兄意下如何?」 
     
      謝雲民略一沉吟,點首道好。 
     
      崔世玉用手一指不遠處兩峰之間道:「這兩座峰頭之下,就是盤龍峽,此刻已 
    是雲封峽谷,不可瞥見,請緊隨在下下得峽谷,露浸苔滑,慎加小心」,說時當先 
    走去,穿出柏叢之外,奔向峽谷入口。 
     
      四人手足並用,攀落谷底,只見雲霧繚繞,撲面潮濕,谷底亂石峨峋,稜角鋒 
    凸,饒是四人武功蓋世,也要摸索而行了。 
     
      半個時辰過去,只聽崔世玉悄聲道:「到了。」 
     
      謝雲岳凝目望去,隱隱辨出這片谷底甚為開曠,約有六十丈寬,洞穴只在三丈 
    外遠處,仰面上望,陡峭壁立,岫雲封橫不見天日,峭壁之上俱是石茁老樹,橫丫 
    垂攫,枝葉翳密,隱蔽異常。 
     
      崔世玉道:「你我四人分做兩起,藏身老樹攫枝上,來人無所遁形,亦可互為 
    聲擾。」 
     
      謝雲岳當即同意,與靈飛沖霄而起,身形一翻,落在濃柯密葉中。 
     
      崔世玉與柳翠蘋向洞穴另側如飛掠去……謝雲岳只覺心弦無比的緊張,谷中一 
    片死寂,幾乎可聽得自己心臟跳躍聲。 
     
      時間一分一分過去,驀然聽得峽谷中步履聲傳來,由遠及近,空谷足音,分外 
    清晰。 
     
      謝雲岳就知他們來了,步履凌亂迭起,來的人數顯然不少,兩臂蓄勢待擊,眼 
    中露出欣悅堅毅的神光。 
     
      只見勒發頭陀當先走來,謝雲岳雙手食中兩指緩緩伸出,朝頭陀胸前左右兩「 
    乳中」穴點去。 
     
      那頭陀做夢也未料到頭頂樹上藏得有人,更未曾猜到謝雲岳展出的,竟是千古 
    絕學「軒轅十八解」中從未一用之「凌空點穴」手法。 
     
      驀感兩乳一冷一麻,神志立時一昏,栽倒於地,峽谷中立生轟然震音,嗡然不 
    絕。 
     
      霧中一聲大喝,道:「孫賢弟,你是怎麼了。」 
     
      陡然現出龐眉皓首,銀鬚飄拂的彭灝,謝雲岳一見,不禁怒心如焚,疾如鷹隼 
    一聲不發地撲下,挾雷霆萬均之勢,宛如星河下瀉,巨飆狂湧,聲勢剛猛駭人。 
     
      彭灝一見勒發頭陀情狀,便知受了暗算,暗呼了一聲不妙,驀感勁風壓體,心 
    中一怔,疾如飄風閃出三丈,雙掌迴環擊出一片內家罡氣,身形跟著掠了過來。 
     
      謝雲岳掌勢未撤,如影隨形撲至,掌力一接之下,只聽得一聲驚天霹靂似的大 
    震,氣流迴旋渦湧,山石濺飛如雨。 
     
      兩人各各震得身形搖晃退出三步。 
     
      霧中迅快捷倫地掠出墨含英等七人,見狀驚愕止步。 
     
      彭灝當穆雲藏身樹上,先發制人,及至定睛一瞧,原來是一面像甚怪的青衣少 
    年。立時哈哈大笑說道:「想不到穆雲貪生畏死,竟邀來小輩相助。」 
     
      口中雖如此說,其實心中甚是駭然,這少年所使的掌力,竟幾乎震散他護身罡 
    氣,因為普天之下堪當自己一擊的,還沒有幾個。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謝雲岳既認他是傷父的罪惡魁首,非親手刃之而後稱快 
    ,也不說話,手掌望腰旁一搭一翻,烏光一閃,已亮出出道以來從未使用的烏金軟 
    劍。 
     
      輕飄飄地起手式一晃,彭灝已看出玄奧非凡,不禁心中更是凜駭。 
     
      彭灝大喝道:「你是什麼人?」 
     
      喝音中,謝雲岳已一劍電漩星飄揮來,略不帶出風聲。 
     
      一近彭灝胸前,驀然散出無數碗大烏星,襲湧彭灝環身諸大穴。 
     
      彭顧怒哼一聲,駢掌推出一片排空駁雲的內家罡力,宛如巨浪澎湃,谷底巨石 
    激飛飆出如雹。 
     
      靳騰輝墨含英等人本有心相助彭灝,經此一來,立時閃退十數丈。 
     
      彭灝駢拳擊出,哪知謝雲岳「玄天七星劍法」與「玄天七星步法」均是武林曠 
    世奇學,隻身面前人影一晃,已失去對方蹤影。 
     
      他心中一凜,驀感三縷勁風透破護身罡氣,向自己左肩後抓來,忙挫身一挪, 
    左手迅快無倫旋出扣去。 
     
      手才一出,右肩腫突覺一涼,烏金軟劍巳貫穿而人,只見謝雲岳狂笑一聲,劍 
    勢猛沉,彭灝一條石臂被切下噴出一股鮮血。 
     
      彭灝究竟功力精深,橫身一挪疾閃出三丈,閉住斷臂附近穴道止血溢流,身還 
    未落定,只見謝雲岳如附骨之蛆般跟到,不由機伶伶一個寒噤,張口欲喝問對方與 
    自己有什麼深仇大怨。 
     
      謝雲岳存心制他於死,左手五指攫出,如同電光石火,彭灝身形連閃,卻不能 
    讓開謝雲岳那奇幻不測的軒轅十八解制龍手法,左臂「曲池」穴已被對方五指攫住 
    ,只感全身氣血激翻,逆竄飛走,如同由行蟻走,骨骼鬆散卜卜作響,這感覺比死 
    都要難耐,禁不住呻吟出聲,目中露出慘厲之色。 
     
      謝雲岳冷笑一聲,手中烏光一閃,一條左臂齊肩截下,帶出一蓬血雨。 
     
      彭灝身形搖搖欲墜,緊咬鋼牙迸出一聲大喝道:「朋友,武林之內強存弱死, 
    本是常見之事,但老朽並無與朋友有不解之仇,總要令老朽死得瞑目!」 
     
      謝雲岳震天狂笑,一張死人面龐愈顯得猙獰駭人,手腕疾翻,劍尖已觸在彭灝 
    的胸口之上,沉聲說道:「你要知道:也好,讓你死得明白!」 
     
      忽低聲道:「你當記得追魂判謝文之事,子報父仇,現在你該死得不冤吧!」 
     
      彭灝聞言如受雷擊,歎息一聲道:「罷了,成全豎子之志吧。」猛往前一僕, 
    劍尖已貫胸而入,只聽一聲淒慘的厲嗥,蕩谷揚空,奔回如電……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上一章  下一章

    熾天使書城收集整理 <武俠屋>獨家掃描﹐如要轉載請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