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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俠 骨 風 豪

                   【第二章 逐流逢生 迷舟風雲】
    
      金山寺即「江天寺」,是江南名剎,屹立於江心,江水四碧,樹木蔥籠,隱隱 
    可見殿宇巍峨,金碧輝煌。 
     
      寺內慈壽塔高聳凌雲,風搖鐵馬,音韻鏗然,登臨遠眺,波光帆影,盡收眼底 
    ,好不神悅。 
     
      那日,斜陽映林,慈壽塔內款款走出兩少女,前面的穿著一身雪白羅衣,纖腰 
    如柳,皓腕勝玉,臉上籠著一層白紗,微風掀起羅紗,儀態萬方,真似凌慮玉女。 
     
      這少女身後隨一青衣丫環,也長得清麗脫俗。 
     
      兩女不時軒聲燕語,引得寺中遊客駐足凝視,品頭評足。 
     
      在兩女身後五丈開外,忽然現出三人,當中一人公子模樣,年約三旬上下,錦 
    衣華服,油頭粉面,獐頭鼠目,一臉淫邪之氣,手持一柄泥金折扇。兩個黑衣大漢 
    ,護持左右,片刻不離,都帶隨身兵刃,神態獰惡,栗悍已極。 
     
      那公子模樣的人兩只色眼直勾勾地盯著二女,忽然輕聲一笑道:「周光,這樣 
    絕色的妞兒少爺從來少見,你們與少爺我快快拿個主意才是呵?」 
     
      身旁一紫紅臉膛大漢趨前一步,低聲道:「少爺,這兩個妞兒不是好動的主兒 
    ,不然,小的早就報告少爺啦!」 
     
      華服少年鼠口中精芒突射,冷笑道:「哪有這麼多廢話,為何不能動?少爺平 
    生之中如有什麼需求,幾時不會手到擒來……」 
     
      紫臉膛大漢囁蠕接道:「少爺,這一主一僕於昨日傍晚傍舟抵達江岸,共是九 
    隻巨舟,氣派甚大,看來,這一主一僕必有非常來歷,不可輕動!」 
     
      華服少年聞言,雙眼微微轉動,喃喃自語道:「黑旗會、三元幫,這等無知幫 
    會管他作甚?」身子一動,閃電一般追了出去。兩個大漢,互望了一眼,也跟蹤追 
    去。 
     
      斜陽已沉,蒼茫如霧,兩少女輕移蓮步,笑語盈盈地走著,徐徐晚風拂起那幪 
    面少女的羅衣,柔瑟波動,益增其儀態萬千,風流優雅。 
     
      華服少年追近,那青衣女僕突回首後顧,華取少年恰與她目光相接,只覺心神 
    一震,女僕目光宛如利刃寒電,竟似看穿了他的鬼心眼一般,不禁呆住,兩腳象被 
    釘牢似的,動也不動,眼看兩女姍姍走出寺門而去. 
     
      此刻,兩個大漢趕到,見華服少年這般神情不由會心一笑,紫臉膛大漢低聲叫 
    道:「少爺……」 
     
      華服少年如夢方醒,大喝道:「兩個蠢才,還不快與少爺將那兩女拿下!」 
     
      兩個大漢不由心內叫苦,同是一般思想,暗道:「少爺比我等高強十倍,怎麼 
    支使起我們妄自出手來啦,與往昔機智狡謀大是不同,莫非著了魔?」 
     
      他們執拗不過少爺,為免辱罵,相互瞥了一眼,經向兩女身後追去。 
     
      江畔舟楫密匝匝的一片,燈火隱現。明月東升,滿江一片煙目。 
     
      兩女走近江邊,忽聽身後一聲高叫:「兩位姑娘請留步!」 
     
      幪面少女輕輕冷笑一聲,青衣女僕轉身望去,只見兩個大漢飛步奔來,走到女 
    僕面前才上步! 
     
      青衣女僕柳眉一挑,冷冷說道:「兩位相喚何事?」 
     
      紫臉大漢抱拳笑道:「我家少主人要見兩位小姐!」 
     
      青衣女僕面色立刻罩下一層濃霜,冷笑道:「你們少主人是誰?我們小姐從不 
    與陌生男人說話,請上復回絕,如敢擅起妄念,請提防兩雙爪子。」 
     
      兩大漢不禁暗暗吃驚,紫色臉膛漢子道:「在下少主人名震江湖,七星雙鉤暴 
    胥老英雄……」 
     
      突聽幪面少女輕笑一聲道:「鼠偷慣竊居然也稱英雄,可見中原道上人物都是 
    些什麼鬼怪妖狐?」 
     
      兩大漢一聽臉色大變,獰惡之色不禁泛起,卻又不敢出口喝罵。 
     
      此時,錦衣華服少年已趕來,怒視了兩大漢一眼:「蠢才,不會說話,招惱了 
    姑娘是吧?」 
     
      隨即向長衣女僕施以一揖,哈哈笑道:「在下暴永環,適才聞聽屬下飛報說是 
    黑旗會.三元幫一干黑道高手不遠千里追蹤姑娘座舟,在下既以俠義自許,自然不 
    能坐視,深恐兩位姑娘舟沉遇險,特來相告,如依在下之見,兩姑娘不如駕幸寒舍 
    一趟,家人定為二位解難,出資相助!」說時,一雙賊眼卻盯著幪面少女身後,二 
    目閃爍亂轉。 
     
      那幪面少女一直未轉身,紗巾之內晶澈如水的眼神似是現出些許笑意。 
     
      青衣女僕輕笑一聲道:「令尊暴胥也不過武林內二流角色,哪有這麼大力量, 
    黑旗會、三元幫我們早知道啦,免擾尊心,請回吧!」又一轉身道:「小姐,我們 
    上船去吧!」 
     
      暴永環惱羞成怒:「你不過是一丫環,居然辱罵家大人,端的無禮已極,少爺 
    倒要教訓教訓你!」左手向青衣大僕肩頭抓去。 
     
      青衣女僕肩頭一晃,暴永環五指竟然抓空,只見青衣女僕一回身,皓腕一抬, 
    扣住了暴永環左腕,左手直向他的面門拂去,同時右掌五指猛然一鬆。只聽暴永環 
    大叫一聲,一手護住面門,猛向後倒下。 
     
      青衣大僕冷笑一聲,與幪面少女雙雙凌空而起,登上一隻大船,兩個大漢聽得 
    暴永環大叫一聲,急忙上前扶住,但見暴永環護住臉面的手指縫隙內鮮血涔涔溢出 
    ,不由驟然失色,駕起暴永環奔離江岸。 
     
      大舟艙內傳出格格嬌笑……片刻,江岸九隻巨舟張帆駛離,雖逆水而上,但遇 
    上順風,舟行異常平穩。 
     
      不到半個時辰,江岸上如飛撲來十幾個人影,為首一人是個頎長身軀花白短鬚 
    老者,兩目神光炯炯,喝道:「周光,傷人的女婢在哪條船上?」 
     
      紫臉大漢定眼望去,不禁一怔,道:「船隻業已離去,溯江而上了。」 
     
      老者暴怒道:「快去傳話命備好兩只梭頭舟,老夫要親自趕去!」 
     
      紫臉大漢還未應聲,忽聽岸上樹中傳出陰沉語聲道:「暴老師請勿多生事故, 
    令郎也有應得之罪,美色熏心,罔顧武林道義,焉能不割鼻示警?」 
     
      老者不禁色變:「是哪位朋友,有活何不現身說話?」 
     
      樹叢中一聲豪笑揚出道:「在下豹掌董金榮,非不敢與暴老師見面,只因有迫 
    不得已的苦哀.最好暴老師暫息無名之火,回轉尊府,半月之後,定可分曉.」 
     
      暴胥逼視樹叢,哦了一聲道:「原來是三元幫董副瓢把子,這等危言聳聽之事 
    ,暴某尚不至懼而怯步,董老師,你有什麼迫不得已的苦衷,何妨說與暴某一聽?」 
     
      樹林內道:「此是敝幫機密大事,不得洩與外人知道:暴老師,董某再度奉勸 
    ,慎勿捲入漩渦,不然,暴老師無異是敝幫大敵,那時在下……」 
     
      活猶未了,遠處忽傳來一聲長嘯,董金榮的語聲頓時寂然。 
     
      儘管虎目一剔,兩臂一振,身於凌空而起,向樹叢中撲去,十幾條人影也紛紛 
    緊隨前往. 
     
      樹叢中哪有什麼董金榮身影?暴胥回身流聲道:「老朽又非三歲幼童,怎會讓 
    這不經之言唬住,何況犬子至今仍是昏迷不醒,不擒住這賊婢,難消老朽心頭之恨 
    !」隨即喝令準備船隻趕去。 
     
      四日後——晨曦剛現,浩蕩長江為一片濃霧籠罩著,灰茫茫中隱隱現出九艘鼓 
    滿風帆的烏木大船,首尾相接,魚貫在江心行駛。 
     
      在第二艘大船板上,兩女並肩凝立著,那幪面少女已將紗巾退落到頸間,但見 
    此女長得風神玉骨,明眸皓齒,艷麗動人。 
     
      只聽這少女說道:「江中看雲,又自比海上不同,爹常說江南山水明媚,秀麗 
    如畫,一景一物,自有美態,看來不差,難怪爹欲來江南創基業。」青衣女僕不答 
    ,只雙眉微皺,似有有不勝憂慮。 
     
      白衣少女見狀,嫣然道:「梅兒,你擔憂什麼?爹爹從大失策,無論如何黑旗 
    會、二元幫投鼠忌器,不但不敢向我們出手,反而為我們作護符,此行篤定無事, 
    你也未免杞人憂天了!」 
     
      青衣女婢搖首道:「我與小姐看法不同,昨晚得沈老師賽報,稱黑旗會與三元 
    幫廣邀大江南北武功高手,沿江有所舖排,看來不久他們必有舉動,即將變生不測 
    ,小姐依然行若無事,婢子怎能不心憂如焚?」 
     
      白衣女子嬌媚格格,一笑,道:「正要他們如此!」青衣女婢不禁一怔,暗道 
    :「我們小姐是有點瘋了不成?」她知道小姐習慣,對重大之事向來深藏不露,多 
    問也是無益,只好靜立無語。 
     
      濃霧漸漸消散,麗日晴空,水天一色,江岸兩側桑麻綠野,灣村茅舍,牧童橫 
    笛,濱岸一帶千樹垂拂水面,萬桿青竹伸出江頭,景色幽雅,宛如圖畫。 
     
      突地,前面一隻大船發出一聲巨響,不知發生什麼事故?白衣少女急將紗巾攏 
    住面頰,青衣公婢蓮足一蹴,閃電般掠向前船而去。 
     
      前船語聲嘈雜,轉瞬,青衣女婢掠回船頭,道:「前舟為一塊大木所撞,那大 
    木之上有一昏迷不醒的背劍少年,據龍武師說此少年內傷很重,落水很久,該自上 
    游飄來但不知是何來歷?」 
     
      白衣少女道:「且莫問來歷如何,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抬至我艙中施救 
    ,叫我乳爹一同前來。」說完,鑽入艙中。 
     
      青衣女婢呆了一呆,縱往前舟而去。 
     
      片刻,只見一花白長鬚及腹老頭夾著一身水淋淋的岳洋躍入船艙,身後緊隨那 
    名青衣女婢。 
     
      天交未刻,岳洋醒來,對眼前處境大感驚訝,發現睡在舟中,一床錦被蓋住, 
    被內散發出一種淡淡幽香,只覺渾身酸軟乏力,像大病初癒一般。 
     
      他回憶往事,想起從小孤山峭壁上,身受掌力擊傷,失足墜崖,躍入長江,為 
    漩渦急流捲沖而去,身旁突然衝來一根筒形圓木,奮身抱住,之後就昏迷不省人事 
    ……他斷定被舟中人所救,但艙內並無人影,微微一轉身。 
     
      前艙人影一閃,現出一清麗絕俗的青衣少女,走向前來;手掌托著一顆奇香撲 
    鼻的翠綠色藥丸,道:「你將這顆藥丸服下後,便可復元,只是尚須調息靜養。」 
     
      岳洋伸手接過,感激道:「謝謝姑娘,蒙姑娘相救在下性命,在下定當結草銜 
    環,永報大德。」 
     
      本來青衣女婢冷落的神情,露出一絲笑容道:「你弄錯了,不是我救你,是我 
    家小姐。」 
     
      岳洋長長地哦了一聲,一張臉漲得通紅,尷尬得無地自容。 
     
      青衣女婢一對星目直看著岳洋有頃,一身黃毫漸漸脫盡,忽嫣然一笑,嬌軀一 
    間往前艙走去。 
     
      原來,岳洋由山海關一路而來,一身黃毫逐漸脫盡,現出面冠如玉、秀麗英俊 
    的丰采,雖然落水很久,經靈藥施救後,已復原如初,青衣女婢見他端正拘謹,不 
    似紈胯子弟,而又相貌英俊,忍不住嫣然一笑。 
     
      岳洋覺得青衣女婢笑得可疑,不由怔住,思索不出她笑什麼? 
     
      青衣女婢忽閃身而出,叮囑道:「晚來如有什麼異動,你不可外出探視,免遭 
    不測。」 
     
      岳洋正待出口詢問,忽聽前艙一聲嬌呼:「梅兒!」 
     
      女婢應了一聲,身子晃了晃,消失不見,去得好快! 
     
      岳洋大吃一驚,看不出這少女有如此好的輕功,茫然地四面望了望,微歎一聲 
    ,張嘴服下藥丸,只覺一縷清香順喉而人,四肢百骸、五臟六腑立感舒泰無比,不 
    禁閉目行功,氣運周天後,耳聞艙底流水聲,如葉如訴,漸漸沉睡過去。 
     
      一聲刺耳尖銳的長嘯,由勁疾的江風傳入艙內,跟著又是幾聲相和,將岳洋驚 
    醒。 
     
      他凝耳靜聽了一會兒,忽地翻身坐起,只見艙內一片漆黑,半絲燈火也沒有, 
    想起青衣女婢囑咐之語,顯然遇上強敵,或是江洋大盜.看準此時此地正是動手劫 
    掠的良機。 
     
      一柄鑌鐵長劍擱在他身旁不遠的艙板上,便隨手挑起,挺身躍到艙壁內,輕輕 
    撥開一線艙板向外探視。 
     
      外面月色異常皎潔,只見茫茫大江中十數條船疾駛而來,每條船內直立著四條 
    人影,手中兵刃不時發出閃閃寒光。 
     
      舟行甚速,漸漸逼近,只聽見這面部船上突然飄出一陣宏亮的大笑,笑聲激越 
    。那船逼近,有人出聲喝話道:「老朽七星雙鉤暴胥,有請兩位姑娘答話。」 
     
      那笑聲忽停,大喝道:「尊駕可知兩位姑娘姓甚名誰?」 
     
      「不知道:但老朽有話務請兩位姑娘相見,當面交待。」 
     
      「兩位姑娘深閨弱質,從不與陌生人相見,有話只朝俺沈逢春說吧?」 
     
      「大子暴永環無故被兩姑娘割鼻……」 
     
      話猶未了,沈逢春已揚聲大笑道:「咎由自取,見色起意,怎可說是無故?」 
     
      那邊暴否舟中突有人出聲喝道:「暴老師,江湖的是非,有時不能以唇舌來解 
    決,全憑武功。」 
     
      沈逢春大笑道:「這位說話是足見高明,正合沈某之意。」 
     
      那人應聲道:「姓沈的,你休要狂妄,今宵無論准勝誰敗,都有連台戲好瞧, 
    敢說你們九條船上雞犬不留,血染長江。」 
     
      沈逢春沉聲冷笑道:「死在臨頭,猶敢誇口,何不就在長江比個高下,徒自饒 
    舌作什?」 
     
      暴胥舟上應了一聲好,十幾隻快舟,箭似的駛過。 
     
      岳洋暗道:「原來自己這方面的船隻已須攏岸。」回身緩緩推開艙門。 
     
      他少年喜事,竟忘了青衣女婢之言,只見江岸是一片草坡,疏植有幾十棵垂柳。 
     
      月色迷濛卜,但見幾十個人影由不同舟中竄上江岸,奔向草坡。 
     
      岳洋雙肩一振,向江岸上落去,快步向前飛奔。 
     
      這時,敵我不分,無人知岳洋是哪方人物,不甚注意他,他徑向兩株連抱的垂 
    柳後面隱蔽。身子剛站穩,只聽相鄰一株大樹幹後面傳來一聲輕微語聲道:「你怎 
    麼個聽話,貪圖著這熱鬧。」 
     
      那是青衣女牌之聲,岳洋不禁一怔,側身凝視,隱約見得兩個嬌俏的人影匿隱 
    樹幹之後,忖道:「另一個必是梅兒所稱的小姐,救命恩人不可不上前拜見。」 
     
      心裡剛這麼想,那青衣女婢又道:「既來之則安之,不可妄動擅離。」 
     
      岳洋只得按耐住,目光投向草坡。 
     
      只見雙方人數太過懸殊。暴胥那方不下三四十人,而沈逢春這方僅是五人。七 
    星鉤雙暴青腰桿一挺,抱拳說道:「沈老師,暴某認為不必一戰,犬子雖心懷不軌 
    ,既受割界之刑罪足相抵,現犬子尚昏迷不醒,顯然是被二位姑娘獨門奇特手法點 
    上穴道:只求兩位姑娘解開穴道:暴某即退走。」 
     
      沈逢春哈哈大笑道:「話雖如此,要見二位姑娘不難,先闖老夫這關再說。」 
     
      暴胥一聽激動個己,只因對方來歷底細仍未摸清,好容易掙得若大名望,不想 
    栽在此處,何況黑旗會、三元幫的能手紛紛追蹤對方,卻又不敢妄動,可見對方是 
    一極難招惹人物,所以不惜忍氣吞聲,委曲求全。 
     
      此刻,暴胥仍想不就此翻臉,不料身後如風竄出一人冷笑道:「暴老師,你也 
    太過軟弱了,這種狂妄之輩欺善怕惡,懼他作甚?」 
     
      說著一頓,沉厲的目光注視在沈逢春臉上,鼻中濃哼了一聲,又道:「姓沈的 
    ,你也未必有過人的能耐,我通州梁尚壽要領教領教你的能耐。」 
     
      登時,右腕向肩頭一伸,斜身跨了一步,一刀寒光應聲而起,刀身一震,散出 
    刀花五朵,姿態美妙,隨手起式,不同凡響。 
     
      沈逢春哈哈一笑道:「原來是通州五虎斷門刀梁老師,沈某有幸得以領教梁老 
    師威震武林之刀法。」說時,快速無比地挽出長劍,雙腳微踢,連人帶劍飛刺而來。 
     
      梁尚壽大喝一聲,手腕一震,快如狂風捲雪,向飛刺而來的沈逢春迎去。刀光 
    綿密,看來沈逢春無法讓開這凌厲的刀勢,卻見刀勢剛剛卷近沈逢春身前,突然沈 
    逢春身子一仰,劍起一招「雲滿春水」一團劍暈陡然散開,化為萬點寒星,噹啷啷 
    金鐵交擊之聲聚起,梁尚壽手中鋼刀立刻被震開,胸前空門大露,剎那間,只見沈 
    逢春倏然仰身而起,大聲一喝,左掌迅疾地向梁尚壽胸前撞去。 
     
      梁尚壽被沈逢春一劍盪開手中刀,只覺右腿虎口酸麻襲臂,幾乎把握不住,大 
    驚失色,還未來得及撤步,對方一隻手遞至胸前,呼地一聲,胸前肋骨全斷,慘叫 
    一聲,口噴鮮血,身子被撞飛出五丈開外,恰好落在岳洋面前不遠,橫屍絕命。 
     
      岳洋目睹梁尚壽慘死,不由冒上一陣寒意。 
     
      梁尚壽一死,暴胥這邊紛紛大喝,七星雙鉤暴涉沉聲道:「沈老師也太心狠手 
    黑了,老朽折服。」 
     
      沈逢春冷笑道:「兵刃拳腳無限,既然上陣拚搏,就難免生死立分。倘或沈某 
    技遜一籌,少不得也要橫屍當場。」 
     
      語音剛落,驀由暴胥身後竄出兩個黑衣人,四手齊揚,打出二十四隻精芒電閃 
    的鋼鏢,從不同方位向沈逢春疾射過來。在沈逢春的左邊突冒出一黑衣長鬚老者, 
    雙掌模推,「呼」的一聲.將鋼鏢盡數掃落。 
     
      兩個打出鋼鏢的人被這掌勢震得一挫,哪知黑衣老人疾如狂風撲至,手法游奇 
    的一把扣住一人右臂,一腳「魁星踢斗」踢出。 
     
      這人「啊」的一聲淒厲慘叫,身子被踢得飛向半空,如斷線風箏般墜下。另一 
    人又驚又怒,身子一側,雙掌猛向黑衣人後胸壓下,意料不到黑衣老人迅如電般轉 
    身以雙掌撞去。一聲大響,掌力乍接之下,黑衣老人巍然不動,只見那人一連踉蹌 
    倒退了五六步,叭噠仰身倒地,十指指根折斷,掌骨肉翻,血流如注,口中不斷溢 
    出鮮血,氣絕斃命。這等威勢,立時懾住暴胥一夥,自知能為不高,緩緩往後散開。 
     
      沈逢春眼神一掃視,不再仰天狂笑道:「虎頭蛇尾之輩,讓你們逃走也好,不 
    要污了沈某的手。」 
     
      這話象無數利刃刺人心胸,比殺死他們還要難受。武林中人最講究的寧可身亡 
    不可辱名,往後散開的人立生羞愧之心,齊齊立住不動。 
     
      此刻,只聽暴胥突然騰起一聲「呵呵」刺耳的怪笑,笑聲中一條身影掠身而出 
    ,喝道:「沈朋友,憑你這點道行就敢目空一切麼?」 
     
      沈逢春見這人身形奇快,不禁微驚,抬目望去,只見是一二個身高八尺的老者 
    ,長相猙獰,兩目陷進,吐出閃閃藍光,嘴唇張開,現出白森森的犬牙,在月夜荒 
    郊之下.令人感到不寒而慄。沈逢春眼珠一轉,已想起這人是誰,不由朗聲一笑道 
    :「沈某何幸,連三晉以外的黑龍會的舵把子靈宮巨煞常紅青也搬到江南來了,江 
    南風水極好,是人物薈萃之地,果然一點不差。」說罷,又是一陣震人狂笑。 
     
      靈宮巨煞常紅青聲色不動,只見眼中藍電疾轉,心下思量……突然,有人高叫 
    道:「暴老師,那兩賤婢就在樹後。」 
     
      暴胥疾然轉臉望去,只見自己這方七八人向右側撲去,心中一動,立即扭身穿 
    空斜撲而去。 
     
      岳洋見七八個極快的人往姑娘樹前撲來,心中一急,挺身躍出,斷喝一聲,手 
    中劍飛快截住來人。 
     
      那撲來的人都是江湖好手,掌刃交擊,各出絕招。岳洋反自陷入危境,他那「 
    飛雪十五式」雖是奇招,但雙拳難敵四手,劍未及遞出就要撤劍自衛。 
     
      暴胥這時如風撲至,一鉤「流星瀉雨」,驚虹一道凌空卷下,力道雄猛,岳洋 
    手中劍竟折斷,震出手外。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忽見一條白色嬌小身影疾飄而至, 
    一袖拂出,凌空撲下的暴胥悶哼一聲,頓被拂袖之力震得翻出七尺。 
     
      白色嬌小身形迅疾穿飛而動,撲來的七八人個個踉蹌而退,都哼了一聲,紛紛 
    歪身倒地。 
     
      岳洋定睛望去,那七八人不是斷臂,就是殘腿,面色扭曲,不堪痛苦,由不得 
    心神一震,哪有在禪指間便可傷得七八人,身手之快,武功之高,除他恩師之外, 
    還是罕見,不禁向那條白色人影望去。 
     
      只見一個身材婀娜的少女,面蒙白紗,一身雪白衣衫隨著晚風飄忽閃動,紗巾 
    之內,兩道目光直視自己,岳洋臉上忽地一紅。 
     
      七星雙鉤暴胥也驚呆了,被這少女一拂之力震得胸膈微微作痛,氣血逆翻。 
     
      那邊沈逢春等五人站在原處不動,只聽沈逢春大笑道:「暴老師自不量力,怨 
    得哪個,沈某早已說過,只要勝得了沈某,兩位姑娘自會相見。」 
     
      暴胥暗歎一聲,望了白衣少女一眼,慢慢走向場中,他知道今宵兇多吉少,要 
    向白衣少女哀求,定然受辱,只有靠靈官巨煞常紅青他們了。 
     
      這時,白衣少女問岳洋道:「你受傷不曾?」 
     
      岳洋一笑道:「多謝姑娘相救,在下還好……」 
     
      一言未了,立覺一陣頭暈目眩,身子不禁搖搖晃晃,青衣少女由樹後掠出,道 
    :「真是不聽話,又不自量力。」說時一掌按在岳洋胸後個穴上,一縷陽和之氣直 
    透百穴,又從懷中取出一服丹藥,命岳洋服下。 
     
      靈官巨煞常紅青目睹幪面少女武功詭奇莫測,出神入化,對眼前這種狀況感到 
    為難。原來,靈宮巨煞常紅青自是黑龍會的會首,曾敗在蘇雨山手下,無法在武林 
    中與人抗爭遂銷聲匿跡,待時而動。 
     
      這次,常紅青再出江湖,出師不利,他尋思如何找臺階下,得以不損顏面,不 
    由沉吟出神。 
     
      沈逢春冷笑道:「常會主,今宵之戰決無全身而退的機會,無須自找臺階。」 
     
      一言道破常紅青心事,陡地放聲呵呵怪笑道:「我就不信你可將常某留下!」 
     
      沈逢春冷冷說道:「非是我沈某危言聳聽,倘不見信,貴方能出得這草坡百丈 
    之外,沈某當求兩位姑娘解開暴老師之公子被封的穴道!」 
     
      常紅青身後響起了兩聲陰沉的冷笑道:「貧道卻是不信!」聲落,兩人如離弦 
    之箭,瞬間已跑出五十餘丈外。 
     
      沈逢春嘴角噙著一絲高深莫測的笑容,目光注視著夜空,對這兩個離去的人, 
    料定必不能遠出百丈之外。靈官巨煞更是心驚不已,忽聽遠處一聲大喝道:「回去 
    !」 
     
      只見這兩人如彈丸疾射般掠了回去,那兩個人臉上紙一樣蒼白,常紅青與七星 
    雙鉤暴胥互望了一眼,料知對方對待他們不擇手段,必然另有用意,沈逢春顯然不 
    是主腦人物,只奉命安排一切,因此眼珠一轉,大笑道:「沈老師,雙方既無深仇 
    大恨,又有何事不可解決?可容常某與沈老師作一次長談否?」 
     
      沈逢春暗自讚道:「常紅青不愧為英雄俊傑,能屈能伸。」故意沉吟片刻,頷 
    首道:「也好,沈某也不得已,諸位請隨沈某到第九舟艙內一敘。」說罷當先啟步 
    向江邊走去。 
     
      常紅青對暴胥使了一個眼色,相隨沈逢春步向舟中。 
     
      那個與沈逢春並肩而立的黑衣人突然消失在江岸上。 
     
      江岸上只有幪面少女及青衣女僕、岳洋三人,岳洋目睹一場驚心駭目的兇搏, 
    片刻間又化干戈為玉帛,冰消雲散,只覺江湖中玄秘莫測,不可以常理度量,不禁 
    怔怔出神。 
     
      青衣女婢嬌笑一聲道:「怎麼啦!你似乎對此事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之感?」 
     
      岳洋笑道:「在下年輕識淺,誠然不知。」 
     
      幪面少女道:「江湖之事大都乖違常理,不可深究,公子尊姓、貴庚幾何?」 
    聲音宛如銀鈴,清脆好聽。 
     
      岳洋垂首答道:「在下姓岳、年方十五,身受姑娘二次相救之恩,還未請教姑 
    娘芳名,失禮之極!」 
     
      青衣女婢驚疑地望了一眼,向幪面少女道:「十五歲,岳公子年少,怎麼長得 
    如此之高?」 
     
      幪面少女又道:「我姓賀,岳公子,我看你方才武功,似乎是無師自通,像公 
    子根骨奇佳之人,怎能未獲武林高人青睞?」 
     
      岳洋看不出這幪面少女居然有此眼力,心知瞞不過她,遂慨歎一聲道:「在下 
    幼年時雙親遭匪殺害,由一個知名老人救至關外雪峰之上,之後這老者似有什麼要 
    事匆匆離去,自此不見回轉,在下在雪峰洞中尋出一冊手抄武功摘錄勤練,誠如姑 
    娘所言,在下一身功夫,俱是無師自通之學。」又笑道:「名師可遇而不可求,但 
    願在下能及姑娘武功十之一二,便已心滿意足……」 
     
      青衣女婢格格一笑:「岳公子,眼前即放著一個極好的師父,還須他求麼?」 
     
      岳洋不禁一怔,立即會過意來。 
     
      但幪面少女低聲嬌叱道:「梅兒,你胡說什麼?」 
     
      言猶未了,岳洋已跪拜在地,嚇得幪面少女連連閃避,急道:「岳公子快請起 
    ,我不敢做你帥父,別聽梅兒胡說。」 
     
      青衣女婢抿嘴又笑,道:「姑娘,人家也拜了,你能忍心拒絕麼?」 
     
      幪面少女含嗔瞪了青衣女婢一眼,道:「岳公子,拜師之言萬不可再提,不過 
    公子資質根骨無一不是上立之選。 
     
      彼此切磋,未始無益,往後我一定引見公子一位絕世高人就是了。」 
     
      岳洋紅著一張臉站起稱謝。一俗話說男兒膝下有黃金,豈可低頭事婦人,但也 
    不知為什麼,是希冀幪面少女一身奇學,抑或為了她另有一種高貴的氣質,令他情 
    不自禁的要拜這少女為師。 
     
      然而,這一拜,遂種下了兩人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 
     
      青衣女婢也似乎存了一個用意,她和幪面少女生平絕少與陌生男子示以顏色, 
    更未與陌生人說過片言隻字,但與岳洋相見則異常,處處對岳洋關心備至,岳洋雖 
    茫然無知,姑娘的一舉一動都落在她的眼中,深知姑娘已動情愫,她乃靈巧聰慧之 
    人,故不惜用心智撮合這段良緣。 
     
      幪面少女道:「夜寒風勁,公子內傷未復,還是到舟中去吧!」 
     
      三人回到船中,岳洋求藝心切,即向幪面少女求教,少女也盡授胸中所知,不 
    厭其詳的一一指點……東方泛青,大霧漫江,九隻大船在江心魚貫而行。翌日傍晚 
    ,舟已傍岸,唯獨幪面少女、青衣女婢、岳洋離舟步行。岳洋茫然隨著兩個少女如 
    飛而去,不知目的地何在?他也不便多問。 
     
      日上中天,三人已登上一座高山,此山雖未聳雲漢,但也峻奇挺拔. 
     
      登上嶺脊,在蒼松翠柏,幽篁奇村中,隱隱現出幾座雅軒。 
     
      幪面少女笑道:「這是我定居之處。」當先走去,逕向一座四壁粉白的雅釬走 
    去。 
     
      軒內佈置古雅,紫檀木的傢俱,壁上滿懸名人書畫,甚是賞心悅目。 
     
      此軒四明四暗、建造得極具匠心,使人倘佯其中,不捨遠離。 
     
      岳洋心中暗暗稱奇,不料在山中竟有如此古雅清靜的軒屋。 
     
      幪面少女笑道:「此山名叫玉鐘山,緊傍鄱陽湖出口處,憑窗望風景絕佳。」 
    說著纖手推開一扇窗戶,果然大江橫波,浩蕩如鏡,江心大孤山矗立如螺,月白風 
    清,氣象萬干。 
     
      少女手指遠處道:「逢天高氣爽、萬里無雲之際,可見對江匡盧秀壑、五老雲 
    峰奇景.」 
     
      岳洋望了一眼道:「在下風聞匡盧千壑竟秀,無峰不奇,姑娘為何不定居於匡 
    盧?」 
     
      少女笑道:「難道此山在你眼中竟不值一顧嗎?」 
     
      岳洋不禁語塞,只報以一笑。 
     
      白衣少女嬌笑一聲,隨手關好窗子,青衣女婢已點亮四盞流蘇宮燈,照耀得光 
    亮如晝。 
     
      白衣少女扯下面紗,露出一張艷麗動人的姿色。 
     
      岳洋頭一次見少女的真面目,不由看呆了,少女見狀忍不住一笑,岳洋心神激 
    盪,忙轉眼別顧。 
     
      只聽白衣少女道:「梅兒,你引岳公子去他臥室吧!」 
     
      梅兒笑著應了一聲,引岳洋走進左間第二室去。 
     
      室內萬書插架,琳琅滿目,一案榻,面窗而設,梅兒笑道:「你瞧這間好不好 
    ?」 
     
      岳洋連聲道好,梅兒忽望著他問道:「我家姑娘美不美?岳公子今晚見得小姐 
    真面目,有點心動是吧?」 
     
      梅兒出言直率,岳洋不禁面紅耳赤,肅然答道:「賀姑娘貌比天仙,才華極高 
    ,在下何敢妄念,姐姐勿存心戲弄,免得賀姑娘知道:在下吃罪不起。」 
     
      「癡子!」梅兒一聲笑罵出口,悄然離去。 
     
      岳洋聽得,忽有所感,斜躺於床榻上,萬千惆悵宛如春潮一般,襲湧而來。 
     
      他並沒有太多回憶,除了雙親大仇及恩師外,五年居於雪地冰天中,思想幾乎 
    是麻木了,但眼前飄逝的種種經歷,卻給他帶來無窮的困惑。 
     
      因為他拘謹謙和,山居孤寂,自然而然的瞭解了沉默的好處,沉默是最成功的 
    武器,會令人高深莫測,更能予人猜疑。 
     
      這九條大船的來歷不但岳洋不知,而且在整個武林中也是一個謎。那七星雙鈞 
    暴脊、靈官巨煞常紅青,一腔盛氣而來,落得個損兵折將,其後沈逢春又同往舟中 
    長談,並無下文,賀姑娘對此諱莫如深,漠然無視,他也不便多問。然而此事卻關 
    係著今後武林中的命運與安危……岳洋心靈上有一種預感,種種跡象都蘊含著神秘 
    的氣氛。他腦海中有如走馬觀燈般轉個不停,混亂得如同一團亂麻一窗外山谷中風 
    聲陣陣,隱隱入耳,如吟如訴,似濤如潮,不禁沉沉熟睡了過去。 
     
      時光荏苒,玉鐘山上花落子結,岳洋來此已兩個月了。在這兩個月中,只知那 
    冷艷絕代的賀姑娘名叫束蘭,其餘的一無所知。他唯一的收穫,就是將賀束蘭一身 
    奇奧的武藝學成了十之六七。 
     
      賀束蘭與岳洋之間,表面上看來只是摯友,而非一對沉緬情熱中的愛侶。其實 
    兩人都含而不露。 
     
      玉鐘山冷寂異常,僅有他們廖廖三人,例外的一個康姓老者是賀束蘭的奶父, 
    難得十天八日來與賀束蘭匆匆見上一面,密語一陣又匆匆離去。岳洋對康姓老者來 
    蹤去跡還未問及,只覺得玄秘離奇。 
     
      賀束蘭感到岳洋沉默得出奇,而有所困惑,一次,嫣然笑道:「洋弟,我們主 
    婢二人在此一切舉動,多少俱落在你眼中,難道你就未感覺到有點大異常理麼?」 
     
      岳洋搖了搖頭道:「小弟知蘭姐及同舟屬下均屬武林中人,江湖之事最是雲詭 
    波瀾,不能以常理衡度,多間亦是無用,反使蘭姐不悅,小弟不敢以武林中人自居 
    ,當然置之事外,小弟但願報得深仇,除此並無他念、」 
     
      賀束蘭嬌笑道:「你真能如此看得透?只怕未必能如你所願?」 
     
      岳洋道:「茫茫人世,本都勻心鬥爭,無非是自求生存而已,到頭來依然是一 
    夢黃粱。話雖如此,但誰又能看得破,只須本諸恕道:萬事作退一步想,天下也就 
    太平得多了。」 
     
      賀束蘭凝口望了他一眼,微笑不語。 
     
      岳洋不禁一怔,道:「蘭姐,難道小弟說錯了話麼?」 
     
      岳洋不尋常之舉,使賀束蘭微微點頭,道:「你的話本是不錯,要知物競天擇 
    ,強者生,弱者亡,這是千古不移之理。試看古往今來又有誰能逃出這個命運呢? 
    」說著嫣然一笑道:「你說是麼?」 
     
      岳洋既不能說是,又不能說不是,只道:「小弟年輕識淡,不像蘭姐老練通達 
    ,假以時月,小弟自有體會。此刻,小弟難以判斷是非與曲直。」 
     
      賀束蘭格格笑道:「你比初來時會說話得多了!」 
     
      愛苗逐漸在他們的心田中滋長著,但誰也不曾表露出來,只有梅兒看得極為清 
    楚。 
     
      一晚,狂風暴雨,雷聲隆隆,岳洋睡得香甜沉熟,天明時已是風止雨歇。他醒 
    來發覺有異,室外靜悄悄地毫無聲息。 
     
      本來梅兒是最早起身,下廚引火後打掃廳房,數月來如一日,未曾變更。今晨 
    聲響俱無,這個異常使岳洋一驚,躍下床出室而去。 
     
      那廳中八仙桌上石鎮下有一張素箋,只見上有幾行整齊娟秀小字,大意是:「 
    因急事需與梅兒離山一行,七日必返,軒中食用之物不會缺乏,望岳洋弟留山,慎 
    勿他去……」 
     
      岳洋看後、惆悵之情油然泛起,只覺賀束蘭本身就是一個神秘人物。行事不可 
    捉摸,只有耐心在山中守候,以勤習武功排遣這死一般的孤寂。 
     
      一晃又是半月,賀束蘭、梅兒一去杳如黃鶴,岳洋想起了許多未了之事尚須辦 
    理,不欲在山枯守,留下一箋,束裝離去。 
     
      這座高峰經賀束蘭以絕世才華佈下奇門八卦,一石一木都蘊含生死之數,不怕 
    有人闖入,除非深明生剋之數,否則不死必傷。岳洋由賀束蘭口中得知出人之法, 
    坦然地下得玉鐘山去。 
     
      鄱陽湖水浩蕩,波光萬頃,風影千帆,水天一色,遠山隱約,景色如畫。 
     
      驕陽如火,岳洋盤坐在樟樹下,食了乾糧後,縱目眺望,忽見湖濱來路如飛馳 
    來兩條身影,臨近發現為兩中年乞丐,衣袖挽起老高,露出一身黃銅色皮膚,青筋 
    隆起。 
     
      一丐身著襤樓青色短褲褂,腰中繫著一條黑色閃光的軟鞭,臉特長,另∼人則 
    身著黃色褲褂.面目異常陰沉。 
     
      這兩丐步履輕盈,轉眼之間即到樟樹下,四目望了岳洋一眼,長臉丐者笑道: 
    「此處甚好,咱們就在樹下進餐吧!」 
     
      這樟樹很大,濃蔭十畝,兩丐在距岳洋五丈開外席地而坐,從懷中掏出荷葉紙 
    包,舖在地卜,吃了起來。 
     
      岳洋本想搭訕,怎奈兩丐只顧吃飯,心想等他們用完食再說,便雙眼一閉,佯 
    作打噸。 
     
      片刻,只聽得一丐歎了一口氣道:「咱們窮家幫是走入霉運啦!大四長老雙雙 
    外海失蹤,不知生死存亡,如今又是呂長老在九龍寺被賊禿擄去,害得常長老派出 
    幫中高手四處查訪,自己率領十二內外堂主前往匡盧,那匡盧無名老人以禮相待, 
    一間三不知,遂無功而返,兩月以還,迄未查出半點兒端倪,敝幫聲望自此一落千 
    丈,受盡武林中人奚落,真正把人氣死。」 
     
      另一丐咳了聲道:「我對呂長老被九龍寺方丈長悅擄去一事,至今仍不信,看 
    來內中必有蹊蹺……」 
     
      「胡說,這有什麼可以懷疑的,發現二長老被長悅賊禿所擄的是四長老摯友喪 
    門劍客靈飛。 
     
      「靈飛泛舟順流東下,路經小孤山,登岸訪長悅,適見九龍寺僧群毆一少年, 
    致少年負傷墜崖,靈飛不知少年是何來歷,也未多問,與長悅略敘後告辭而去,正 
    欲解舟,適逢敝幫高手獨臂風雲丐輕舟快速傍岸,兩人晤談之下,靈飛才知呂長老 
    與那少年共去小孤山,少年既墜江化為波臣,呂長老已遭不測,兩人大驚,情知有 
    異,雙雙撲回九龍寺,但寺空無人,只有一條白色人影電疾離去……」 
     
      岳洋聽得真切,方知那晚在小孤山負傷時,長嘯而來的是恩師摯友靈飛,但他 
    不知自己與平兒苦守逍遙洞在前,還是蘇雨山與靈飛相交在前。 
     
      另一丐又道:「這事我約略知情,要知不是白影擄去呂長老,怎可妄指是九龍 
    寺僧所為,無人目擊可以確證,單憑九龍寺僧群毆那少年,即斷言九龍寺僧所為實 
    不敢苟同。那少年江邊偶晤呂長老,自稱四長老未授藝弟子,想那四長老弟子失蹤 
    了五六年,突然出現又怎能不信他投在妖邪門下,有意奉命前來,俗話說,近朱者 
    赤,近墨者黑。武林中叛師他投者數不勝數,何況這少年猶未得四長老一招一式相 
    授,所以我對此事疑信參半,不俟真像揭破,焉能信而不疑?」 
     
      岳洋聽說心中氣忿,竟誣指自己見異思遷,便欲挺身用問,繼而心中一轉,忖 
    道:「這也難怪他,真像未大白時,怎可不令人起疑!」 
     
      只聽一丐朗笑道:「立論精闢,與三長老常黃所斷一般,其中關鍵就在這少年 
    身上。所以,喪門劍客靈飛循江而下,打聽是否有救起這少年,而所得答覆只是一 
    個無字,靈老師不禁憂心如焚,猶不信少年已死,決意在小孤山下游兩岸嚴密偵查 
    ,務必得到那少年生死下落,但不幸振泰鏢局又出了事,靈老師又匆匆撲奔南昌去 
    了。」 
     
      另一丐歎息一聲道:「本幫連遭拂逆,常長老嚴令本幫子弟暫行蜇伏,江湖是 
    非無論友敵都不能出手,看來是本幫走入日暮窮途之徑了!」 
     
      岳洋一聽,激動不已。兩丐與他背向而坐,當然不能發覺岳洋神色有異,岳洋 
    忖道:「倘向兩丐解釋,只怕越描越黑,反不如徑趕南昌振泰鏢局找靈飛說明。」 
     
      兩丐離去之後,岳洋即奔往南昌。 
     
      南昌楊家殿大街上車如流水馬如龍,雖是赤日如火,仍舊熙熙攘攘,但振泰鏢 
    局門前卻冷冷清清。 
     
      八字門前一對石獅一如六年前蘇雨山來時一般,兩扇柒黑大門閉得死緊,鏢局 
    旗幟招牌都已卸下。 
     
      岳洋問明路人振泰鏢局所在,走至門前一望不禁一怔,躊躇了片刻,心想:「 
    且敲開門問明再作道理,但不知裡面是否還有人?」 
     
      門敲得震天價響,卻一絲回音也沒有,路人見狀都深深投了岳洋一眼。 
     
      岳洋心中不解,焦燥不安,忽有一聲極輕微的冷笑飄人耳內,情知有異,緩緩 
    轉過臉去,只見對面一家店面下生著一個濃眉大眼漢子,兩眼炯炯地逼視著自己。 
     
      那漢子一身雪白厚布短裝,因為天氣酷熱,上衣未曾扣上,敞胸露懷,兩手叉 
    腰,向岳洋走了過來。岳洋知道這漢子必與振泰縹局的出事極有干係,十有八九夏 
    侯鑫仇家遣來監視鏢局的,當下只作焦燥之色,兩眼呆呆的望著。 
     
      此時,那漢子已橫過街心,咳了一聲問道:「尊駕可是來此尋人麼?」 
     
      岳洋抬目一望,道:「在下有一批貨物,欲托縹局保送西川,但卻不知為何無 
    人應門?」 
     
      漢子突然大笑道:「這城內縹局不下五六家之多,尊駕何獨挑上振泰鏢局?這 
    家前些日了不知出了什麼事,舉家遷離,不明去向,看來你還是到別家去吧!」 
     
      他見岳洋斯文年少,不像身有武功之人,不加理會。 
     
      這漢子實是夏侯鑫的對頭人物所派遣,奉命偵查夏侯鑫有無後援,及查明來蹤 
    去跡。 
     
      振泰鏢局緊鄰是一家老字號松鶴園菜館,岳洋走到門前,忽見一店伙橫身阻攔 
    ,嘴裡道:「客官請進,隨意小酌,敝店小菜製作講究,包君滿意。」岳洋一面走 
    一面在腦裡想如何在那漢子身上找出夏侯鑫的下落,心內正不耐煩,見店伙相阻, 
    不禁劍眉一挑,瞪了一眼。 
     
      突見這店伙連使了兩個眼色,逕自向店中走去,岳洋不禁一怔,心說:「莫非 
    他知道夏侯局主下落?是了,多年街坊鄰居,他必然知曉!」想著身子已邁入松鶴 
    國菜館。 
     
      那店伙將他引人一間雅室,待岳洋坐下,即悄聲道:「客官是否想打聽夏侯老 
    英雄下落,這個小的知道:但請稍安勿燥,先用酒飯。小的領客官去見一人。」說 
    完即匆匆離去。 
     
      片刻,另一個店伙送上酒菜,岳洋正饑餓,便風捲殘雲般把酒菜吃了個淨光。 
     
      兩個時辰過去,還不見那店伙來,這份焦煤不安真夠岳洋受的,正待走,突見 
    那店伙探頭道:「客官,請隨小的來!」 
     
      岳洋疾步走出,隨著店伙由店後一條冷僻小巷走去。 
     
      突然,店伙停在一處矮簷下,門隙中透射出一線昏黃燈光,只見店伙用手指輕 
    敲了兩下門,低聲喚道:「李五爺。」 
     
      門「呀」地輕輕拉開,現出一個面臉四十十,身材魁梧的中年人,上下打量著 
    岳洋,神色莊嚴地道:「請進。」 
     
      店伙獨自離去,岳洋走進屋內四顧室中,只有一榻一桌三張木椅,桌上有一把 
    茶壺和四五個茶杯,其餘一切陳設都沒有,牆壁污黑,顯得有些淒涼。 
     
      那人說了一聲「請坐」後,便道:「老弟心中一定狐疑不解,不瞞老弟說,老 
    兄我就是振泰鏢局之人,奉命在此留守……」 
     
      那人又笑了一笑接道:「適才兄弟喬裝路人在鏢局門前來往行走見老弟敲打鏢 
    局大門,面色急燥,故兄弟猜老弟必與鏢主相識,只因賊黨在鏢局周圍埋伏,所以 
    不便貿然相見,才囑咐店伙引老弟前來,但不知老弟高姓大名,找敝局主何事?」 
     
      岳洋抱拳施禮道:「在下姓岳名洋,家師蘇雨山……」 
     
      那人驚呼一聲,一把抓住岳洋雙臂,十分激動,說道:「是你麼?在半月前喪 
    門劍客靈飛大俠談及你時,心中難受已極,說你多半喪生江心,靈大俠如若在此, 
    不知有多高興咧!」 
     
      岳洋微笑道:「夏侯局主與靈大俠現在何處,在下急於一見,風聞振泰鏢局出 
    了事,但不知真假?」 
     
      那人一聽,面露黯然之色,道:「老弟稍安勿燥,此事說來話長,容兄弟詳為 
    奉告!」說著一笑,又道:「兄弟李大明,與令師交情莫逆,不想一別六年,令師 
    生死存亡未知,唉,令師如在,怎容他們橫行?」遂說出振泰鏢局出事的經過。 
     
      原來,振泰鏢局當年與號稱湘東三惡結仇,川南大悲寺方丈笑面無常弘一大師 
    為徒復仇,約來瀾滄雙煞尋仇,經蘇雨山相助,把其打敗,弘一賊禿經此挫敗,遂 
    銷聲匿跡。但無日不欲報此大仇。五年前,就在蘇雨山趕赴玉鐘島時,弘一賊禿聯 
    合天南門下到鏢局尋仇,形勢危殆,幸虧喪門劍客靈飛與丐幫三絕怪乞毛沖軻等高 
    手趕到,對方敗走。 
     
      一月前,振泰鏢局保了一批鏢貨去廣東,途經清遠,為幪面賊黨多人劫去,老 
    鏢頭心急如焚,正要兼程趕去,三更時分,賦人留柬警告老源主,說是貨不要枉費 
    心機奪回,趁早賠償原主,不然鏢局將遭不測,如欲起回鏢貨,除非是蘇雨山親來 
    。為此,老鏢頭覺得事態嚴重,賊人行事毒辣異常,諒非空言恫嚇,便將鏢局中婦 
    孺幼悉數秘密遷離,自已率同鏢師多人趕到廣東,兄弟奉命留在省城暗中窺察賊人 
    動靜,果然賊黨在鏢局四周安下埋伏,不過已晚了一步。」 
     
      岳洋問道:「那留柬之人是誰?」 
     
      李大明忖思一下,答道:「聽老鏢頭說是猿公劍諸衡,不知是何來歷,令師當 
    年神勇無敵,又嫉惡如仇,結怨當不在少數。諸衡定是敗在令師手下,怨恨難消, 
    一口氣竟出在夏侯鏢頭身上,未免氣量太小。」 
     
      岳洋道:「目前夏候局主那面情形如何,李大叔當有個耳聞。」 
     
      李大明搖頭道:「只知局主在偵訪賊黨巢穴,諒還未探出,但迭遇兇險,不知 
    靈大俠兼程趕去,是否得手,想來不勝焦慮。」 
     
      這時,門外響起了一陣敲門聲,李大明低喝道:「誰!」 
     
      「是我!」是引岳洋來此的那個店伙計。 
     
      李大明開了門,店伙手提一隻飯盒跨人,身後還隨著一名中年秀士,背上斜搭 
    一柄形式古老的長劍,面色白皙,神采動人。 
     
      那中年秀士一進人室中,微笑道:「李縹頭,還認得席某麼?」 
     
      李大明呆了一呆,忽而想起一人,喜形於色道:「席大俠,多年不見神采依舊 
    ,老鏢頭屢屢提起席大俠,惦念不忘。」 
     
      又與岳洋引見道:「這位是衡山大俠,號稱江南四劍之一,兩儀劍客席棟平, 
    昔年曾與令師也是知交好友。」 
     
      岳洋聽說上前施禮,席棟平望著李大明問道:「這位少俠是何人?」 
     
      李大明告知岳洋來歷,席棟平微笑道:「令師威震宇內,群邪攝伏,可惜天不 
    ……」他本想說出「假年」二字,忽覺冒失,因蘇雨山生死至今仍是一個謎,怎可 
    斷定已死,急忙轉口道:「令師向來行事高深莫測,有如天際神龍,見首不見尾, 
    當年得見神采,至今猶仰慕難已。」 
     
      兩儀劍客席棟平雖措詞得體,不提蘇雨山生死之謎。 
     
      怕勾起岳洋心事,但岳洋已黯然無語。 
     
      店伙早從食盤中取出酒菜然後離去,李大明掩好門戶,請席棟平落座,對酌傾 
    談。 
     
      席棟平也是風聞振泰鏢局出事,前來相助,詢問出事的前因後果,李大明詳細 
    相告,席棟乎眉峰緊鎖,歎了一口氣,又問岳洋此來經過與目的. 
     
      岳洋也將經過一一相告。 
     
      只見席棟平歎息一聲道:「岳賢侄,你途中所遇,依我所料,武林中不久將又 
    是血雨腥風一片,蒼生又將面臨此一浩劫,你所遇種種必關係整個武林動亂,暫且 
    按下不談,容後再作計議,目前當務之急,就是援救夏侯老鏢頭……」席棟平又道 
    :「席某忖出一策,不知岳賢侄有此膽量沒有,如計施行,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岳洋面色一凜,道:「席師叔,如能於事有補,小侄縱然斧鉞加身,也要冒死 
    一試。」 
     
      席棟平大笑道:「真是名師必有高徒,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英氣豪風不減令師 
    ,可欽可佩。來來來,天色還早,我們先用飽酒飯後再說。」 
     
      鐘樓鼓響,擊拆傳來時已是三更時分。圓月高懸,宛如水銀傾地,清晰異常。 
     
      一條輕捷的身影飄風般掠抵振泰鏢局門前,身形一現,正是那兩儀劍客席棟平 
    ,兩目注視著緊閉的大門。忽從對街簷下竄出一人喝道:「什麼人?深更半夜竟敢 
    在鏢局門前鬼頭鬼腦地探望?」 
     
      席棟平轉身一望,已瞧出是岳洋所說的賊黨暗哨,冷冷說道:「振泰鏢局夏侯 
    局主是我知友,故而來此探望,你是鏢局中什麼人?怎的如此無禮?」 
     
      那人一聲給笑道:「這樣說來,更不能饒你了。」突然伸手向席棟平前胸抓去 
    ,嘶嘶冷風逼近席棟平胸前重穴。 
     
      席棟平暗吃了一驚,不料賊黨是功力甚高的人,雖然不在席棟平眼中,但席棟 
    平故意隱藏本身真實功力,好讓賊人中計,立即身形一仰,倒翻出兩丈外,抬手把 
    長劍脫鞘而出,一道寒光升起。 
     
      那人沉喝了聲道:「哪裡走!」身形如風撲到,兩手十指抓來。 
     
      席棟平一招「風捲殘雲」,星芒萬點,辛辣凌厲。 
     
      那賊人一對肉掌不敢妄擋劍鋒,一錯身,兩臂飛撤,橫跨一步,一手飛奪席棟 
    平執劍腕脈,另五指疾抓「腹結穴」,手法勁厲,快捷得出乎想像。 
     
      席棟平未及回撤,對方雙手已到,不禁「啊」地一聲,目露驚悸之色。賊人見 
    對方就要喪生在自己手下,五指已搭在席棟平腕脈上,禁不住得意狂笑。 
     
      殊不知笑得半聲,面色立即一變,即感對方腕脈猶如精鋼鑄鐵,還透出巨大的 
    反彈力量,崩得五指欲折,情知不妙,只見一點寒星從席棟平手掌脫手打出,距離 
    既近,怎容他問避,篤的一聲,一隻鋼鏢深嵌在胸坎上。但聽一聲慘叫,賊人仰面 
    倒下,席棟平冷笑一聲,一鶴沖天而起,掠向振泰鏢局屋面上。 
     
      忽地,數聲大喝傳來,鏢局右側暗巷中幾條身影紛紛騰空拔起,撲向席棟平, 
    兵刃紛襲過來。 
     
      席棟平未到振泰鏢局門前,賊黨已在暗中監視,只料同伴穩操勝券,何必妄自 
    插手,只按兵不動,豈知同黨敗死突然,不由大出意料之外,震怒之下群起攻來。 
     
      掌風刀芒紛紛投在席棟平身前之際,只見席棟平身子一頓,右腳突然一滑,長 
    劍捲起一團寒光,左臂趁著滑步,迅穿至一賊脅下,一把挾住,沖霄而起,大笑著 
    跨過街屋面。賊黨大驚,快如流星般追去。 
     
      郊外是一片平原,席棟平挾著賊人向西山,群賊雖盡全力追趕,仍然相距一箭 
    之遙。西山山麓,一片翠竹,席棟平門人竹林中不見了。 
     
      群賊追至林外不禁怔住,面面相覷。 
     
      賊人中一豹眼老者道:「這廝揭去龔環,想當年龔環之父催命郎君龔壽也是命 
    喪西山,其父於此喪命在追魂判官謝文手下,但謝文已死多年,怎能死而復生,定 
    是旁人假借冒名。龔環一心誓報父仇,跟隨我等前來,偵訪殺父仇人,不料大仇未 
    報,竟失手被擒。令人吒異的是,這廝擒住龔環也奔向西山而來。」 
     
      「費老大,」另一賊說道:「你是說擄去龔環之人與當年殘害瀾滄雙煞者同為 
    一人?」 
     
      那被稱為費老大的人答道:「正是如此,這廝有意故作武功尋常,誘龔環現身 
    ,再猝然出手擄去龔環,龔環此時想必十有其九難逃一死,我等縱然將這廝找到, 
    也未必有用,不如……」 
     
      突然一聲冷笑從一賊人中發出,只聽此賊道:「費老大,你想勸我等撤手一走 
    麼?見危不救,當家怪罪下來,你能負責麼?」 
     
      費老大也報之一聲冷笑道:「知彼知己,百戰百勝。想當年瀾滄雙煞威望一時 
    ,武功絕卓,仍然不免一死。各位兄弟既然自認手下武功穩操勝券,費老大一定追 
    隨,免得被人責為臨危賣友,見死不救。」 
     
      另一賊說道:「自家兄弟何必意氣用事,徒傷和氣。依小弟之見,我等不妨人 
    內一尋,成與不成只盡人事而已,事不宜遲,免得這廝逃遠。」 
     
      群賊紛紛撲入林中,一列散開深入搜索,長嘯之聲,此起彼落。在這深山暗夜 
    中,那嘯聲似鳥鳴狼叫,平添了濃重恐怖氣氛,使人毛髮慄然。 
     
      西山雖不是崇高險峻,但綿延數百里,叢林古木深遠,想找出一人蹤跡,無疑 
    難於大海撈針。 
     
      賊黨聚在一處山凹中,搜索了一晚,灰心絕望,費老大突然驚詫道:「那是什 
    麼?」說著,左手往遠處山脊一指。 
     
      群賊循著手指一望,只見遠處山脊,在月色下,隱隱現出兩條人影,猿飛兔躍 
    ,猛跑而去。 
     
      費老大斷喝一聲:「走!」群賊施展身影撲掠而去。 
     
      那山脊雖然瞧得很近,卻要翻過山頂,待群賊趕到那座山脊中,天色已經泛青 
    ,濛濛細霧中,只見一名猿臂蜂腰少年手橫一柄雁翎鋼刀,立在那裡發怔,一臉激 
    動之色,地上留有三四灘血跡及一方被斷之長衫下幅。 
     
      費老大抱拳一拱道:「老朽費雲,請問尊駕可曾見到一中年秀士挾持一個少年 
    由此路過?」 
     
      那少年答道:「見是見過,可惜被他逃脫了。」手指著地上血跡及斷衫,又道 
    :「在下正要得手之際,不料他幫手趕到,在下力有不敵,只有邀約能手相助,改 
    日再來。」 
     
      費雲略一沉吟道:「聽尊駕口氣,莫非與那廝結有前仇?敢問那廝是何來歷?」 
     
      少年怒形於色道:「此賊名叫朱雲,深居哀牢,五年前劍斷家父右臂,為此在 
    下誓報此仇找上哀牢朱賊巢穴,豈知朱賊早有風聞,費盡心機才知朱賊匿此西山。 
    」至此,微微一頓道:面露詫異道:「費老英雄,你既與朱賊素昧平生,為何讓朱 
    賊擄去一人?」 
     
      費雲老臉一紅,苦笑道:「江湖是非,本就難言,往往變化莫測,不至真像大 
    白時,當時人也茫然不知,何況老朽等是被擄人之友。」說著笑道:「尊駕想必知 
    道朱賊巢穴,老朽意欲相煩指點,或可相殲這廝,兩全其美,豈不甚好。」 
     
      少年面現為難之色道:「朱賊同黨都是武功極高能手,若非朱賊急於處置貴同 
    伴,出手撤走,勝負尚難確定,在下方纔已看見貴同伴被點中陰穴,痛苦不堪,諒 
    與朱賊結與深仇大恨,現在追去已是不及了。」 
     
      費雲道:「老朽等總不能見死不救,免得傳出去落個不仁不義之名,成與不成 
    ,老朽等必有一報,只是有勞尊駕了!」 
     
      少年望了費雲一眼道:「好,既然費老英雄如此看重我,在下要是不去反倒顯 
    得太不顧武林道義了。」兩肩微微一振,飛疾而去。 
     
      費雲等人隨後奔去。這少年步法迅捷,費雲等雖施展全力,仍然落後三丈開外 
    ,不禁吃驚。 
     
      穿林拂葉,翻過十幾座山頭,但見兩山夾峙之中,一條曲折的谷道:其上石壁 
    如削,小道生長著人高的野草。 
     
      少年停住身子道:「從這前行百數十丈便是朱賊巢穴,諸位請拔出兵刃。朱賊 
    險惡狡詐,這段夾谷小道形勢對我等不利,萬一他以逸待勞,安排下甕中捉鱉詭計 
    ,使我等中了他的詭術,豈不是自投羅網麼?」 
     
      群賊不禁一怔,誰願自送其死?一個個裹足不前。 
     
      費雲突然大笑道:「我輩乃武林中人,本就是在刀尖上打滾,誰也沒有指望明 
    日之事,朱賊巢穴縱然是龍潭虎穴,老朽也要放膽一闖,萬∼身死,那只怨老朽投 
    師不高,學藝不精.」說時向少年一抱拳道:「敢問尊駕尊姓大名?」 
     
      少年微笑道:「在下木水平。」 
     
      其實這少年並不是木水平,而是岳洋。他與席棟平一番密謀,定計而行。由於 
    李大明久居南昌,省城內外山川形勢瞭如指掌,且對監視振泰嫖局的群賊無不瞭然 
    於胸,席棟平擒去龔環,也是經他指點。三人在短短一個更次定下周詳之計,使賊 
    黨墜入羅網中。 
     
      此刻,費雲道:「木少俠,就此別過,咱們後會有期。」 
     
      身子一動,便邁向山谷。 
     
      岳洋忙道:「且慢,有諸位相伴,在下豈可放手而去,倘或手刃朱賊,諸位不 
    啻在下大恩,先前在下自感形單影隻,忖度有所不能,如今形勢不同,大可放手一 
    拼。費老英雄,如蒙不棄,我們並肩而行。」 
     
      岳洋率先進入谷徑中,群賊明知有險也得硬著頭皮隨去。 
     
      這條山路愈人愈狹窄,兩側危壁陡峭。岳洋、費雲各拔出隨身兵刃,劈斬長可 
    及人的野草,開出一條通路。 
     
      忽然,前頭出現一個洞口,洞口橫陳著一具屍體。費雲一眼看見,立即驚呼道 
    :「不好!」飛掠入洞,只見龔環口角滲溢血絲,面色如發,兩眼瞳仁渙散,不禁 
    狠狠罵道:「老朽不殺此賊,誓不為人。」 
     
      岳洋摸了摸龔環的胸脯,道:「令友心尚在跳,猶未氣絕,試試有無可救。」 
    他將龔環扶起,掌心緊貼於龔環命門穴上。 
     
      龔環喉嚨內痰聲疾湧,連連喘氣,兩隻眼珠略略轉動,像瞧出是費雲等人,臉 
    上泛出一絲淒苦笑容,聲音微弱地道:「父死子代其過,龔環死因……當……然… 
    …,只……是鬼蜮……暗算……有……一點死不瞑……目……他與……恩師……弘 
    ……亦結……下深仇……大怨,我……受刑……不過……吐露恩師……潛地所…… 
    在……煩費老……英雄……速……」 
     
      說到此,喉中濃痰湧塞,咯地一聲,便氣絕身亡,兩目圓睜,異常猙獰。 
     
      岳洋笑道:「在下已盡全力,他已被人點破了絕脈,雖是九轉仙丹,也回生無 
    望。」說著略略一頓,又道:「聽死者未了之意,朱賊已趕往他恩師潛居之處尋仇 
    ,費老英雄可否賜告,使在下兼程趕去子迎頭痛擊。」 
     
      費雲還未作答,突聞洞外崖壁上一陣冷笑,岳洋臉色立變,疾快出洞。群賊也 
    聽得心頭猛震,紛紛隨著岳洋撲出。 
     
      只見距身前峽谷小道十丈遠外,濃煙滾湧而來,草莖已燃著火焰,轉瞬便成一 
    片火海。 
     
      岳洋神色大驚道:「我等速衝出谷!」說時群賊已爭先衝上,費雲與岳洋並肩 
    作伴,劈山雄渾掌風,避開火勢,奪路而去。 
     
      火勢熊熊,濃煙中只聽前面群賊慘叫之聲,待到近前一瞧,發現許多賊人身中 
    七八支短箭,倒地後烈火一卷,哀號翻滾。 
     
      兩人膽顫心寒,身上已為烈火燃著了幾處,自顧不暇,無力相救,只得拚命向 
    谷外衝去。 
     
      突然,岳洋腳底一聲響,火光中亂箭激射,岳洋身子一浪翻起,肩頭上多出一 
    支短箭,忍著傷痛,拚命前衝。 
     
      費雲已知草中安裝諸葛連箭,哪有心情仔細審視,只管擇路而奔。突感腳底有 
    異,也像岳洋身法翻躍不止,腿股上仍中了兩支短箭。 
     
      他們二人奔出谷口,拔出短箭,滾滅身上火焰,只覺腿軟神疲,相視苦笑一聲 
    而去。 
     
      費雲發現同來的同黨都死在烈火中,歎息道:「朱賊如此歹毒,老夫若擒得朱 
    賊,少不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岳洋忙從身旁取出一隻瓷瓶,拔開瓶塞,倒出油乳狀白色液體置於掌心,與費 
    雲塗抹頭臉、四肢和燒壞的皮膚,一面說道:「此油對火傷箭痛靈驗如神,如有一 
    點傷處即需及時塗抹,若待片刻之後水泡脹起,那就費事了。」 
     
      岳洋與費雲塗抹後,再給自身上下塗抹。但費雲不知大火雖然兇猛,但席棟平 
    在草叢中滲有一些藥粉,即使燒及皮膚也不至於死。群賊是死於諸葛連箭上,只是 
    費雲當局者迷,不曾發現,岳洋如不取出藥液,少時必會出馬腳。 
     
      費三苦笑一聲道:「此時你我不便人城,這般狼狽形象成何體統,不如找一農 
    家購買兩身舊衣穿著如何?」 
     
      岳洋自是同意,兩人迅奔到山麓,山麓恰有數百戶稠密村莊,好不容易在一個 
    私塾窮先生那裡購得兩身陳舊衣衫,就在村上小酒店叫了酒菜充饑。待到酒足飯飽 
    ,已是日色偏西,趕回城裡,費雲引岳洋走人一家客店。 
     
      雪白粉壁上鮮血淋漓,留著數行字跡:「速撤離振泰鏢局,令諸衡起還原鏢, 
    違命者死!助紂為虐者處死。速革面洗心,閉門思過。」雖無留下姓名,已怵目驚 
    心。 
     
      一陣寒風急捲入室,燭火全滅,費雲大喝一聲,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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