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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 結

                   【第八章】
    
      他們喝酒的地方不在店堂,而在喪文傑這間廂房裡,鐵柱子坐在房門口的廊簷 
    下,看上去像是在曬那寶貴的春陽,其實他是在『插旗兒』。 
     
      裘文傑是否『酒後吐真言』了?那個自稱姓柏,名桐久的當真是『三耳四手』 
    聶龍嗎?那就不得而知了。 
     
      我們只知道一件事,店小二送酒菜,連送了三次,酒是三斤裝的三小壇,這一 
    個『不打不相識』的『杯酒言故』一直到了春陽將到頂頭的時候還沒有結束的現象。 
     
      在金家大廳裡,金線狐卻像等待什麼似的在大廳中走來走去,不時望向金家大 
    院的進門處她臉上有明顯的疲倦之色,女人是不能熬夜的;只要有一宿沒睡好,看 
    上去就像老了十歲。 
     
      終於有人以快步跑進了院子門,接二連三,他們好像約好了,要不就是誰也不 
    露面,教他們的女主人暗暗著急;要不就是一塊兒來了。 
     
      他們全都是金線狐的手下,很顯然,他們是奉命出去打聽什麼消息。 
     
      他們去的方向也許不同,所探詢的對象也許不同,而他們帶回來的報告卻卻完 
    全一樣:誰也沒聽說過柏桐久這個人。 
     
      金線狐的雙眉不禁皺起來,可是她那雙非常乾澀困乏的眼睛卻大大地瞪起來, 
    因為她看見有一個熟悉的人進了金家大院。 
     
      是玉娃子。 
     
      金線狐一揮手,她的手下立刻散去,她也走出大廳,站在階前,雖然沒有說一 
    句話,那種姿態已經表明了歡迎來客之意。 
     
      玉娃子並沒有入廳一坐的意思,她來到金線狐面前就站定了。 
     
      「不進去坐一下嗎?」金線狐禮貌性地問著。 
     
      「只有一句話,說完了我就走。」 
     
      「哦?如此匆忙嗎?」 
     
      「出鎮奔西,順著往吉龍溝的大道一直走,約莫二十里的地方有一個脖子上繫 
    著紅巾的樵夫會為你帶路你跟著走,有一個人要見你。」 
     
      「誰?」 
     
      「到時候自然會知道那人是誰,……對了!只准你一個人去,不許帶手下。話 
    我是傳到了,去不去由你。」 
     
      「此刻切莫耽誤。」玉娃子說完之後就轉身下了台階,往外走去。 
     
      金線狐招手想叫住玉娃子,似乎還想進一步問個清楚,但她並沒有那樣作。名 
    氣加上自負,她不願有任何示弱的表現,這對她來說雖然一個嚴酷的考慮,但她卻 
    願意接受。可能是陷阱或者是詭計,而她不能不去。 
     
      她幾乎沒有作任何考慮就決定了她的行動。在北大荒金線狐沒有麼什好怕的, 
    如果有絲毫畏懼,她也沒有法子在這荒原上廝混了。 
     
      她換上了騎裝,在靴簡裡插了兩把手攘子,略一思忖,又在腰間加上了一把嶄 
    新的九連珠。這把從一個日本浪人那兒買來的德國造只在打靶時候響過幾槍,還沒 
    有正式經歷過陣仗。如果有誰膽敢在他頭上玩花樣,她不轟爛那不長眼睛的混帳東 
    西才怪。 
     
      在馬房裡選了一匹渾身雪白背面有一片黑的『烏雲蓋頂』,金線狐半句話也沒 
    有留下,就縱騎奔出了金山鎮。 
     
      二十里地在那匹『烏雲蓋頂』的腳程下根本算了什麼,一口氣就下來了,果然 
    ,金線狐看著一個樵夫站在路旁,他的脖子上圍一條火紅的圍巾。 
     
      座騎一到跟前,樵夫就接過了韁轡,兩個人都沒有多話,金線狐兩腿定定地注 
    視著樵夫腰間的砍刀,比一般樵夫所用的彎刀要薄,顯得非常精巧。 
     
      大道兩旁都是密密的林子,樵夫牽著坐騎一頭就鑽進了林子,走沒幾步就將馬 
    匹栓在樹幹上,仍然順著林間小徑往裡走,自始至終都你有說一句話。 
     
      金線狐經歷過不少先死關頭,就不再什麼恐懼的感覺,現在她卻感有些兒緊張 
    。這是難免的現象,不知道要走什麼地方,也知道有什麼人在等待她,神秘的氣氛 
    必然會影響她平靜的心情。 
     
      生長在北大荒的金線狐在作山賊那幾年險惡生涯中,經常穩密在山嶺、密林, 
    經常好天不見天日。照說,她對眼前的環境應該具有適應能力,給果卻完全相反, 
    有一件很明顯的事實將她的心情反映出來,她的步子愈跨愈小,使得在前面引路的 
    樵夫頻頻回過頭來等待她。 
     
      「這小路不大好走,是不是?」樵夫終於開口了,在此之前,金線狐曾經猜想 
    過,他可能是啞巴。 
     
      「還有多遠啊?」金線狐也趁此機會提出了心中的疑問。 
     
      「就快到了。」 
     
      這一句『就快到了』之後,樵夫再也沒有說話,他走得很悔了一些,也許在他 
    認為:嬌生慣養的金線狐走這種羊腸小徑的是不大習慣的。 
     
      差不多又走了三里路,小徑上竄過來一條獵狗,這條狗金線狐以前見過,她立 
    刻想到了玉娃子!看起來這個小妮不僅僅是一個傳信的人。如果這已經挖好了陷阱 
    ,那麼,挖掘陷阱的人必定就是玉娃子。 
     
      然而,接下去的另一個疑問金線狐卻找不到答案了,這小妮為什麼這樣作? 
     
      那條大獵狗竄過來著圍他們跑了一圈,又狂吠著向來路跑去,接著,玉娃子出 
    現了。這時金線狐也看到了一座草屋。那種草屋在北大荒的林子裡經常可見,都是 
    那些入山挖掘人參的人搭建來聊蔽風雪的。 
     
      玉娃子揮揮手,那個領路樵夫就逕自進入草屋去了;她又喝叱一聲,大獵狗也 
    識趣地一頭鑽進了草屋。 
     
      「姑娘!是你有話要跟我說,是不是?」 
     
      「是的,勞駕了。」 
     
      「唉!有話在那兒說還不行嗎?幹嗎約我到這種地方來?」金線狐雖然說著埋 
    怨的話,臉上還掛著笑容。 
     
      「在金家大跟你說話,就好像置身龍潭虎穴一樣,我會不自在……」 
     
      「哎呀!你太高招了……」 
     
      「金姑娘,我們不說閒話,」玉娃子始終沒有延客人內小坐的打算,她大概是 
    打算三言兩語就可以將這次約晤結束了。「今天約你來,是要和你完成一件交易, 
    我保證會絕不讓你吃虧。」 
     
      「是嗎?」金線狐銳利目光一直盯在對方臉上。 
     
      「聽說你有個煉金廠。」 
     
      「哎呀!姑娘!你太棒我了,我又沒有金礦……」 
     
      「金姑娘!如果你要否認,那我們談不下去了,也許,我說『煉金廠』這三個 
    字不太恰當,總之,你有那麼一個地方,設有熔金的爐子,你作了這麼多年收購小 
    路貨黃金的買賣,沒有這種設備不行的。」 
     
      「我需要知道什麼地方。」 
     
      「如果真有那麼一個地方,你以為我告訴你嗎?」 
     
      「我說過,這是一宗交易,不會讓你吃虧。」 
     
      「真的嗎?」 
     
      「金姑娘!我還可以告訴你,這是別人要我打聽的,我有苦衷不得不聽那個人 
    的話;我可以答應你,在明天響午過後我才會把消息洩漏,有足夠的時間將那兒的 
    黃金運走,你不會有任何損失。」 
     
      「玉娃子!你倒是很會替我設想,不過,我倒想問問:你怎麼知道我需要什麼 
    ?你又怎怎麼知道……」 
     
      「金姑娘!如果你以為我年紀很小,就不會有多大的作用,你就錯了,在北大 
    荒有許多人,他們各有所圖,各有心思,而我卻瞭解他們的心思,他們的圖謀……」 
     
      「我相信,說吧!你打算用什麼來跟我交換?」 
     
      「柏桐久和襲文傑他們兩個人的一切秘密。」 
     
      金線狐心中難免一怔,當一個人心中的秘密被人識破時都會有這種反應。反應 
    相同,表現卻不相同。有的人會惱羞成怒,來個抵死也不承認:有的人卻立即擔承 
    ,使情況順利發展,最多自嘲似的笑笑。金線狐卻在這種兩個之外,她毫無表示, 
    這最少可以使對方的自信動搖,產生疑問:我猜對嗎? 
     
      果然玉娃子那張充滿自信的面孔有了變化。 
     
      「金姑娘如果這兩個人的秘密都不引起你的興趣我們的交易就無法子完成了。」 
     
      「你難道不會試試別的方法?」 
     
      「別的方法?」 
     
      「你教我一個人來,我就一個來了,在實力上,我是比較單薄的,也許你想使 
    用……」 
     
      「北大荒,暴力有時候比王法還管用,但是我不願意對你金線狐使用暴力,那 
    樣也許於事無益,而且,這件事我就是在暴力的脅迫下,我不希望把別人對付我的 
    方法再轉嫁到你的身上。」 
     
      金線狐的表現開始有轉變了,她的眼睛睜得很大:「有人用暴力脅迫你?這簡 
    直令人難置信。」 
     
      「事實的確如此,那人個威脅到我一個殘廢妹妹的生命,還我妹妹的生命比我 
    的生命重要。」 
     
      「哦?那個人」 
     
      「金姑娘!內情我不想吐露太多……關於你那熔金、煉金的地方我一直都有信 
    心憑我的能耐早晚也能打聽出來,現在既然有了完成交易的可能,我又何必捨近而 
    求遠呢能否成交?值不值成交,就看你了。」 
     
      「妹子!」金線狐的稱呼突然變得親□起來了。「衝著你這種誠懇的態度,我 
    還什麼好說的呢?不過,在進行交易的時候恐怕彼此還有點兒顧慮……」 
     
      「我瞭解你所說的『顧慮』是什麼意思,金姑娘!要你答應成交,我就先抖。」 
     
      「你不怕我事後失信?」 
     
      「你不是那種人。」 
     
      「你真是太拾舉我了……好!咱們到屋裡去坐下慢慢談。」 
     
      「不!」玉娃子用力地搖著頭。 
     
      「那又是為什麼呢?」 
     
      玉娃子沒有解釋,不過,金線狐卻明白了,草屋裹必定有一番佈置,如果她事 
    後不守信的話,她未必能全身而退。她心裡暗暗冷笑:妹子她是太嫩了啊! 
     
      「首先我們來談談柏桐久,」玉娃子緩慢而又清晰地說:「柏桐久只是一個化 
    名,他就是號稱『三耳四手』的聶龍。」 
     
      「哦?聶龍不是死了嗎?」 
     
      「他的死訊是假的。」 
     
      「目的何在?」 
     
      「那一萬八千兩黃金是他劫走,我們不妨假設,那就是聶龍假裝死亡的真正目 
    的。」 
     
      「他的女人知道真榴嗎?」 
     
      「曲文芝可能不知道。」 
     
      「聶龍的心倒是夠狠的。他和裘文傑真的有八拜之交的情誼嗎?」 
     
      「兩人過去從不相識。」 
     
      「裘文傑……?」 
     
      「裘文傑在哈爾濱警界的人物往來密切,因為他很有點武功底子,刀槍上的絕 
    招也不錯,過去,金礦局就有意聘請他來押運黃金,被他辭謝了,……這一次,一 
    萬八千兩金磚遭劫,裘文傑突然誇海口,說有把握分毫不缺地將這一筆鉅額黃金追 
    索回來,……」 
     
      「這就是他來北大荒的背景了?」 
     
      「表面上好像是如此,但是暗中卻不是。」 
     
      「這話怎麼說呢?」 
     
      「裘文傑是在利用保安總隊的官方關係,其實他暗中是另有野心。目前他正在 
    客棧裡和聶龍密談哩!」 
     
      「妹子!我可要問問:你這些消息是打那裡兒得來的了?」金線狐內心雖然非 
    常興奮,卻依然抱著謹慎的態度。 
     
      「金姑娘!這就請你不要再追問了,我可以向你保證我不敢說有百分之百的準 
    確性,最少也有九成以上。」 
     
      「好了!現在應該輪到我……」金線狐說到這裡眉尖不禁皺了起來。「不過你 
    教我用嘴巴說,也恐怕說不清楚,我帶你去一趟,這樣比較妥當些。」 
     
      「遠嗎?」 
     
      「不遠二、三十里地。」 
     
      「金姑娘!你不但守信,也很熱心。」 
     
      「因為我很關心那你位殘廢的妹妹。」 
     
      也許金線狐只是一句很世故的話,可是仍然激起了玉娃子感激的目光,當真她 
    那殘廢的妹妹她心中那樣重要嗎? 
     
      玉娃子舉起一隻手在空中搖幌了一下,那明顯是一個暗號首先是那條獵狗出來。 
     
      「請吧!」玉娃子又擺擺手。 
     
      金線狐落落大方地循著原路向林子走去,大道邊還停了一輛套車,車座上坐著 
    那個冷傲的老婆子。 
     
      玉娃子很客氣地問道「金姑娘!是騎你自已的牲口?還是坐我的車?」 
     
      「我還是騎我的牲口好。」 
     
      「那……就請帶路已!」 
     
      金線狐玉將娃子引到什麼地方去了呢!那就不知道了,最少,她一定要帶玉娃 
    子去一個有煉金爐的地方。 
     
      時已響午。 
     
      裘文傑終於打開廂房門。任何人都到看出他已有了七八分酒意,可是那個陪他 
    喝酒的人呢?沒有人看見那個人出來,但是那個人卻不見了。 
     
      鐵柱子懶洋洋地走了過去,經聲問道:「裘少爺要喝點醒酒湯嗎?」 
     
      「醒酒湯?」喪文傑連連打了幾個酒嗝。「你以為我醉了?你……你竟然不知 
    道我有多大的酒量?」 
     
      鐵柱子言外有意地說:「如果您沒有醉,幹嗎還呆在這兒?」 
     
      裘文傑的眼睛睜得很大,似在品味鐵柱子這句中的含意,然後他猛地笑起來, 
    同時,他一把抓住了鐵柱子的眉頭。 
     
      「來來來!」裘文傑將鐵柱子拖進了廂房,「我告訴你一些事情。」 
     
      房門又再度關上了。 
     
      在東廂簾下的一根木柱子後面躲藏了一個人,他顯然是在窺伺裘文傑的行動, 
    不過結果似乎難令他滿意,因為在對面那間廂房門碎然關上後,他突然皺起了眉頭。 
     
      他稍稍地修頓了一下,突地長身而起,向廊簾盡頭處奔去。 
     
      盡頭處有一道便門,也不知道向何處,那便門原是加了鐵鎖的,現在鎖已絲脫 
    落了。 
     
      那人飛快地推開便門,閃了出去。 
     
      便門又是一座院子,好像已經荒廢,滿院子都是雜草,那人的速度原本很快, 
    當他通過那道便門之後,他突地煞住了去勢。 
     
      原來有一個人站在齊腰雜草中。 
     
      就是自稱名叫『柏桐久』的人。 
     
      兩人相對,在他們之間流動的空氣都好像在一瞬間都靜止了。 
     
      「只要你說一句話,」守株待兔的人先開口:「是誰教你來的?」 
     
      沒有答話,卻有了動作:凌風而又快速的攻擊,指向柏桐久之腰際,既快又狠 
    ,而且是在毫不猶豫的情況下猝然出手。 
     
      柏桐久並沒有閃動,他硬生生地伸出了左手,扣向對方的手腕,叭地一聲就將 
    那只握刀右手扣住了。 
     
      「是誰教你來的?」 
     
      「我。」話聲未落,人已到了眼前,是從牆頭上落下來的,不止一個,三個。 
     
      這三個人跟原先那一個穿的不是同色衣服,但是從他們的行動特色來判斷,他 
    們應該同一路的。 
     
      然而事實卻剛剛相反,三個人如扇形般撲了過來,也同時展開了攻擊,然而攻 
    擊的目標卻不是柏桐久,而是被柏桐久扣住手腕的另一個人。 
     
      沒有用刀,沒有用任何武器,六隻手比起六種犀利的武器還要狠毒,那個人立 
    刻就歪了脖子。 
     
      柏桐久當然也鬆了手。現在他面對三個微微笑的陌生人,剛剛奪走了別人的生 
    命,竟然還在笑,這種人豈不是太殘忍了嗎? 
     
      「殺人滅口嗎?」柏桐久開了口。 
     
      「這種人留不得。」其中一個回了話。 
     
      「為什麼?」 
     
      「不打一聲招呼就動手的人太危險了。」 
     
      「你們在動手之前打過招呼嗎?」 
     
      「我們解救了你的危困,卻一點也不領情。」 
     
      「他已經被我控住了,對我已毫無威脅。」 
     
      那人再沒有解釋什麼,只是翻開了死者左袖手的筒,只是見,只見手腕上縛著 
    一支袖珍弩筒。 
     
      「你自已看看吧!筒裡的弩矢都是淬過劇毒的,隨時都可以置於死地。」 
     
      柏桐久不用看了,他瞭解那種袖珍弩筒的威力,勁道不大,不具備殺傷力,弩 
    矢一定是淬毒的才有效用。 
     
      「現在這個人已死了,請你們回答我的問題吧他是什麼人派來?」 
     
      「暫時賣個關子。」 
     
      「那麼,你們又是什麼來路呢?」 
     
      「也賣個關子。」 
     
      「那麼你們出現目的的何在?」 
     
      「救你。」 
     
      「別無目的嗎?」 
     
      「想討個人情。」 
     
      「好!請到店堂,我請三位喝幾杯。」 
     
      「對不起!我們無量,只想請問你一件事:你和裘文傑關起門來談了一個上午 
    ,到底談了些什麼。」 
     
      「你們不去問姓裘的?」 
     
      「他不好惹。」 
     
      「這麼說,我就好惹?」 
     
      「你有一條尾巴抓在我們手裡。」 
     
      只是狐狸才怕被人抓住尾巴,難道這姓柏的是狐狸不成?即使狐狸被抓住了尾 
    巴,它也能回過頭來狠狠地咬一口呀! 
     
      這座廢園中滿是野草,在一遍枯黃中已經茁露了幾個青蔥翠綠的嫩芽,顯示了 
    蓬勃的生機。 
     
      不過,眼前這三個看上去生機勃勃的年輕漢子卻會在一瞬間死亡,如果姓柏要 
    他們死,他們存活的機會就非常渺小。他的確是一隻狐狸,他最懼怕就是被人抓住 
    了尾巴,不過,狐狸是是不會乖乖就範的。 
     
      就在他一聲冷笑還沒有發生的時候,枯草中又冒出一個人來。 
     
      她是曲文芝。 
     
      她在裘文傑面前出現時是一副楚楚堪憐的模特兒,現在她又是另一副模特兒。 
    就好像一個凶猛殘的獵人,用陷阱捕得了一頭猛虎,正在在考慮是將這頭猛虎殺了 
    去賣它的皮,還是祭養著,以顯示自已與別的獵人不同。 
     
      姓柏的就是號稱『三耳四手』的聶龍嗎?是與不是,當曲文芝出現時就應該有 
    明確的答覆了:作妻子的說什麼也能認出自已的丈夫來。 
     
      三個年輕漢子有兩個在注視姓柏的動態,另一個則望向曲文芝,顯然是在注視 
    她的眉挑目語,想在其中得到任何信號。 
     
      獵人卻向猛虎走了過來:猛虎則像中了麻藥箭似地楞在那裡。 
     
      「我們替你宰斷了一條禍根,難道你就沒有一點謝意嗎?」曲文芝語氣很冷漠 
    ,不像是在跟她的丈夫說話。那麼、這個姓柏的並不是聶龍了? 
     
      「我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姓柏的語氣同樣冷漠,就好像他和這個女人從不 
    相識似的。 
     
      「你和裘文傑談論了一個上午,我很想知道你們談論了些什麼。」 
     
      「我為什麼一定要告訴你?」 
     
      「我的朋友方才就已經說過了,因為我們抓住了你的尾巴。」 
     
      「我還是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姓柏的索性翻起眼珠子看著天際。「姑娘: 
    我不喜歡和女人打交道,也不喜歡傷害女人,趁你還能走動之前趕快離開這裡。」 
     
      曲文芝向她的『朋友』打了一個手勢。 
     
      其中一個立刻開了口:「我們認識一個車伕,大夥兒管他叫老金,在北大荒他 
    是—等一的車把式,他能教性情惡劣的牲口乖乖地套上籠頭,也能在最惡劣的天氣 
    裡駕著雙套趕上兩百里地……剛巧,這個人你也認識他。」 
     
      姓柏的目光好像跳動了一下。 
     
      那個年輕漢子又說了下去:「約莫三個月前你和老金交上了朋友,老金愛喝酒 
    ,你就盡量奉陪;老金喜歡賭錢,你就出本錢讓他痛痛快快地作莊家:老金喜歡雌 
    貨,你把最狐媚、最浪蕩的娘們送到老金的身邊——好了!老金成了你的好……不 
    !應該這麼說,老金從此就成了你的死黨,聽你擺佈了。」 
     
      姓柏的望著自己的腳尖,他似乎想在齊腰的荒草中去尋找自己那雙腳。 
     
      年輕漢子像是說書先生,咽口睡沬又說了下去:「突然,老金不見了蹤影,推 
    算起來,他失蹤後兩三天,就有一輛運金車被劫了,押車的保安人員全死了,大車 
    卻不見了,雪地上沒有留下一絲痕跡,大夥兒全那這麼想;除了老金能趕走那輛重 
    得需要四匹健壯牲口才能抱得動的大車外,只怕誰也辦不到。」 
     
      姓柏的一動也沒動,他好像聽說書先生說故事而聽得入了迷。 
     
      現在,輪到曲文芝說話了:「姓柏的—你可知道北大荒有多少人在找老金?他 
    們幾乎有一個共同的想法:只要找到老金就有一筆橫財好發,如果他們知道老金跟 
    你是一夥兒的,你還能安穩嗎?」 
     
      姓柏的將頭拾了起來,他的目光異常穩定,就好像曲文芝所說的是別人的事, 
    與他毫不相干。 
     
      「嗯!」曲文芝的語氣很狡黠:「看樣子,老金已經被埋在雪地裡了,這時候 
    他正在埋怨:為什麼不長眼睛交上這樣一個狠心狗肺的朋友。」 
     
      「你姓曲,是不是?」姓柏的開了口,口氣很輕柔。 
     
      「不錯。」 
     
      「聽說你是聶龍的老婆?」 
     
      「我也許會成為聶龍的老婆,那要看他的表現是否使我喜歡他。」這是什麼話 
    ?他不但對裘文傑宣稱她是聶龍的未亡人,還抱著聶龍的遺孤,難道她所說的全是 
    假話? 
     
      「這麼說,你根本就不是聶龍的妻子?」 
     
      「你應該說:聶龍不配有我這樣的妻子。」 
     
      「那只是一種手段。」 
     
      「目的呢?」 
     
      「找到聶龍,進一步找到聶龍化費心血所劫到的一筆巨大財富。」 
     
      「有句古話:人為財死,找到聶龍之後你所得到的也許不是財富,而是死亡。」 
     
      「我們實在沒有必要說廢話,姓柏的!你可以逍遙,你可以自在,你可以去過 
    你響往的日子,但是有一個先決條件,你必須先讓我順了心。化費心血得來的巨大 
    財富教你拱手讓人你絕對不干,所以我也不會相強。現在,我只要你告訴我一件事 
    :你和裘文傑談了一個上午,究竟在談些什麼?」 
     
      「我們在談一個人。」 
     
      「誰?」 
     
      「我們在談論一個名叫曲文芝的女人。」 
     
      曲文芝的右手動了一下,她的手中多了一支槍,粗粗矩矩的槍管,在她細嫩的 
    指間露了出來。那是只能發一彈的『單打』,在如此近的距離下,照樣能將姓柏的 
    轟個對穿對。 
     
      曲文芝冷冷地說:「自從洋槍這玩藝兒進入我們中國之後,江湖的局面就整個 
    改觀了,出人頭地不再需要十年八年,只要你狠得下心。我是個娘兒們,不懂什麼 
    江湖道義,更不講究什麼光明磊落……姓柏的!請你兩手向左右張開,乖乖地站著 
    ,這時候就算有一條奇毒無比的竹葉青纏上了你的脖子,你都不要動一下。」 
     
      那三個年輕的漢子飛快向前,兩人挾住了姓柏的臂膀,另一人搜出了柏樹久身 
    上的刀,卸除了他身上的武器之後,曲文芝的神色似乎輕鬆了許多。 
     
      「那邊有一道缺口,」她的話剛一出口,那三個年輕漢子就挾著姓柏的轉了一 
    個方向。「乖乖走出去,吃洋花生米的滋味並不好受。」 
     
      姓柏的終於被曲文芝帶走了,他並沒有竭力反抗。 
     
      便們是虛掩的,縫隙間露出了兩道炯炯的目光。這是一件令人猜想不透的古怪 
    事情。裘文傑目賭一切,他可以阻止曲文芝的擄人行動,而他卻沒有出面阻止。當 
    曲文芝一行在他的視線中消失時,他竟然笑了。 
     
      他是一個幸災樂禍的人嗎? 
     
      或者他是醉了嗎?他繞著迴廊,回到了廂房,房中有人。坐在八仙桌邊的是黑 
    毛;就是那個終日沉醉的『二轉子』。 
     
      不過,黑毛現在絕對沒有醉;有了酒意的人目光不會那樣清澄。 
     
      「是金線狐放你走的嗎?」一進門,裘文傑就問。 
     
      「她給我錢,教我去喝幾杯。」 
     
      「據我所知,她好像不在鎮上。」 
     
      「是的,她在午前就出門了,就在她臨走之前給我錢教我去買醉的,我待了一 
    會兒,才離開了金家大院。」 
     
      「她還沒有回來,是嗎?」 
     
      「嗯!」 
     
      「你離開的時候有人跟著嗎?」 
     
      「沒有。」 
     
      「依你推測:金線孤對你的看法如何?」 
     
      「好像一切都明白的樣子。」 
     
      「上午玉娃子曾經去過金家大院,你可知道?」 
     
      「沒聽人提起。」 
     
      「金線狐出了城,一直奔西,我猜想她是去赴玉娃子的約會……黑毛!到店堂 
    去喝點酒,然後回到金家大院去,行動計劃跟以前一樣,絲毫沒有改變。」 
     
      「文傑!」黑毛對他的稱呼竟然是如此親蜜。「我認為你將重點放在金線狐身 
    上,是錯了。」 
     
      「黑毛!你是一顆棋子,站在棋盤上應該站的地方,發揮你那顆棋子的威力, 
    別的事你最好少管。」 
     
      「文傑!你聽我說……」 
     
      「黑毛!弄清楚,」裘文傑的手指直挺挺地點在對方的胸膛上,「是你聽我說 
    ,不是我聽你說。」 
     
      黑毛沒有再多說一句話,站起來就走了。若說他們之間有什麼親蜜關係的話, 
    那也是奴僕與主子之間的關係。他們之間有恩情,而沒有道義。 
     
      黑毛一走,鐵柱子又走了進來。 
     
      「裘少爺!我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去辦了。」 
     
      「去歇著吧!」 
     
      「裘少爺!我——我——」鐵柱子朗朗艾艾地:「我有一句話:也不知道當講 
    不當講。」 
     
      「有話快說!」 
     
      「在——沒有來到北大荒之前,我雖然聽到過有關這裡的許多傳說,可是在我 
    想來,這裡跟哈爾濱也沒什麼兩樣,充其量只是這裡到處竄著野獸,哈爾濱滿街跑 
    著汽車,咱們高興來就來,高興走就走,——在——在來到這兒之後,我發現我的 
    想法錯了,這裡不是一個可以輕視的地方,它有著令人難以捉摸的神秘,和難以抗 
    拒的魅力,我們並不見得就能來去自如。」 
     
      「鐵柱子!這話是什麼意思?」 
     
      「裘少爺!我是說——我是說你的算盤未免打得太如意了,我們真能說走就走 
    嗎?」 
     
      「鐵柱子!」裘文傑原先是要發火的,現在,他反而表現了溫和的態度。顯然 
    ,他不願他唯一的幫手過份緊張。「你怕什麼?」 
     
      「我不是怕什麼,我是為您擔心啊!」 
     
      「為我擔心?為我擔什麼心?」 
     
      「裘少爺,您可不能否認,您一向心高氣傲,目空一切,這固然就是一個男子 
    漢應有的豪氣,可是——可是,也會為你帶來危險——」 
     
      「鐵柱子!別說不吉利的話,好嗎?」 
     
      「裘少爺r你也不是一個迷信的人,我相信你也發現你的周圍危機重重,以我 
    看,你最少也得把你預訂的計劃稍稍改一下。」 
     
      「鐵柱子!一切都按照原訂計劃進行……去歇著吧!就像大白天你睡不著,你 
    也給我閉上眼睛養養神,這是我的盼咐,你聽不聽?」 
     
      「我聽,我當然聽。」鐵柱子一副誠恐的樣子。 
     
      裘文傑揮揮手,多一句話他都懶得說了。 
     
      鐵柱子離開之後,裘文傑的臉色突然沉重起來,他在表面上雖然沒有接受鐵柱 
    子的規勸,然而他在心理上依然受到了影響。他的周圍當真是危機重重嗎?答案是 
    在兩可之間。關鍵在於他是否能打開心中那個結;那個因欲求與貪婪所結成的死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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