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戰回憶錄   第二十四章 法蘭西之戰


  1939年9月,戰爭爆發之初,德國陸軍和空軍的主力放在入侵和征服波蘭的行動
上。沿著整個西方戰線,從埃克斯拉沙佩勒(即亞琛)到瑞士邊界,駐有42個未配備
裝甲部隊的德國師。法國動員以後,可以部署相當於70個師的兵力與德軍對壘。但
當時人們認為還不能對德軍發起進攻,這一點上文已作過解釋。到1940年5月10日,
形勢變了。摧毀波蘭後,敵人利用8個月的間歇期,裝備和訓練了約155個師,其中
有10個裝甲師。希特勒與斯大林的協議使希特勒能夠在東線投入盡量少的德軍。據
德軍參謀長哈爾德將軍說,他們對蘇俄「僅僅部署了1支輕裝的掩護部隊,幾乎還不
夠用來徵收關稅」。蘇俄政府完全沒有預料到自己的未來;不久,他們將眼睜睜地
看著自己在強烈要求並苦苦等待後才得以開闢的「第二戰場」遭到德軍的破壞。因
此,希特勒得以集結126個師的兵力和10個坦克師的全部裝甲武器,向法國猛攻。德
軍的坦克師擁有將近3000輛裝甲車,其中至少有1000輛是重型坦克。
  這種陣勢的精確實力及其兵力部署我們當然並不知曉,與之對峙的法國全部兵
力加上英國軍隊共103個師。如果比利時和荷蘭的軍隊也投入戰鬥,這個數字還得加
上比利時22個師以及荷蘭10個師。由於這兩個國家緊接著便遭到攻擊,因此到5月10
日,盟國名義上可供調遣的部隊達135個師,與敵人的兵力相當。如果這支兵力組織
嚴密,裝備精良,訓練有素,指揮有方,按照上次戰爭的標準,是很有希望能夠阻
止敵人侵略的。
  然而,德國人有充分的自由選擇進攻時機、方向和投入的兵力。法國軍隊有一
半以上駐紮在法國南部和東部地區,因而比約特將軍統率的第一集團軍的51個法國
師和英國師,加上比利時和荷蘭所能調來的援軍,就不得不在隆維和海岸之間抵禦
博克和龍德施泰特指揮的70多個師的敵軍的猛攻。德軍曾在波蘭小規模地聯合使用
防彈坦克和俯衝轟炸機,結果大獲成功。這次又采用這種伎倆作主攻的前鋒,由克
萊斯特指揮德國集團軍所屬5個坦克師和3個摩托化師,從阿登向色當和蒙泰梅進攻。
  為了抵抗如此現代化的戰爭,法國部署了約2300輛坦克,其中大多數是輕型坦
克,他們的一些裝甲部隊配有很強的現代化裝備;但為了配合步兵作戰,他們的裝
甲兵力有一半以上被編人分散的輕坦克營。法國擁有的6個裝甲師ヾ,本來能夠抵禦
德國坦克師的密集進攻,可是這6個裝甲師在前線部署得很分散,無法集結起來配合
作戰。英國本是坦克的誕生地,可此刻才剛剛完成它的第一個裝甲師(328輛坦克)的
組建和訓練工作,而且坦克還在英格蘭。正所謂遠水解不了近渴。
  這時,集結在西線的德國戰鬥機在數量和質量上都大大超過了法國飛機。在法
國的英國空軍有10個「旋風」式戰鬥機中隊,它們是從關鍵的本土防御中抽調出來
的,另外還有19個其他戰鬥機中隊,但法國和英國空軍當局都未給自己的空軍配備
俯衝式轟炸機。這種俯衝式轟炸機在波蘭戰役中已大顯神威,在當時已廣受關注,
它們後來在挫敗法國步兵(尤其是其黑人部隊)的士氣方面,起到重要作用。
  ヾ這一數字包括擁有坦克的所謂的輕型摩托化師。——原注

           *  *  *  *  *
  5月9日到10日的夜間,以大規模空襲飛機場、交通線、指揮中心和軍火庫為前
奏,德國部隊傾巢而出,跨過比利時、荷蘭和盧森堡,向法國撲來。戰術上,德軍
幾乎每次奇襲都能成功。黑暗中猛地冒出無數支武裝精良、士氣高昂的突擊隊,許
多德軍還配備了輕火炮,在拂曉前使長達150英里的前線成為一片火海。在沒有絲毫
借口或警告的情況下,荷蘭和比利時突遭德軍襲擊,只能大聲呼救。荷蘭曾寄希望
於他們的水上防線,凡是未被佔領或未被出賣的水閘全部打開了,他們的邊防軍也
與入侵者交上了火。
  柯立恩先生任荷蘭首相時曾於1937年訪問過我,他向我解釋了荷蘭水防的驚人
效力。他只需從恰特韋爾的午餐會上發佈一道電話命令,便可以按一下電鈕,用無
法逾越的水障擋住侵略者。如今看來這一切都是無稽之談。在現代化的裝備條件下,
一個大國用來侵犯一個小國的軍事力量是無法抵禦的。德軍突破了每一個陣地,在
運河上架起橋樑,奪取了水閘和河水的控制設備。1天之內,荷蘭整個外圍防御工事
便被攻佔。同時,德國空軍開始向這個沒有設防的國家濫施淫威。鹿特丹被燒成一
片廢墟。海牙、烏得勒支和阿姆斯特丹也面臨同樣的命運。荷蘭人希望還像上次大
戰一樣,以為德軍右翼會從荷蘭繞過去,但這次他們的希望落空了。
  從14日起傳來了壞消息。起初,一切情況都不清楚。下午7點,我向內閣宣讀了
一封雷諾先生拍來的電報,電報上說德軍已從色當突破,法國軍隊抵抗不住坦克和
俯衝轟炸機的夾擊,要求再派10個戰鬥機中隊增援,以便能重整戰線。三軍參謀長
委員會收到的其他電報也傳達了類似的消息。另外,甘默林將軍和喬治將軍都認為
局勢嚴重,甘默林將軍對敵軍推進速度之快感到吃驚。在幾乎所有兩軍交鋒的陣地
上,德軍攻勢之猛、火力之強都是無法抵擋的。所有的英國空軍中隊都在連續作戰,
他們的主要力量用來炸毀色當地區的浮橋。在英國空軍拚命地攻擊下,一些浮橋被
摧毀,另一些也遭到重創。然而,在低空轟炸浮橋時,英國空軍受到德軍高射炮阻
擊,損失慘重。有一次,6架飛機中只有1架勝利完成任務後返航。單是在這天內,
我們就損失了共67架飛機,只擊落了53架德機,因為我們主要是同敵人的防空部隊
作戰。那個夜晚,駐在法國的英國皇家空軍的474架飛機中,只有206架還能作戰。
  詳細情報陸續傳來。不過此時已經可以看清楚:如果以這樣的規模連續作戰下
去,儘管英國空軍在個別戰鬥中占了上風,不用多久,英國空軍的飛機就會消耗殆
盡。擺在我們面前的難題是:在保證不使我們自己失去防御能力、從而當戰火燃燒
到我們國家時不喪失繼續作戰力量的前提下,我們究竟能從英國派出多少架飛機。
由於我們自身的緊迫感,加上許多有份量的軍事意見,所以我們能夠理解法國不斷
提出的迫切要求。另一方面,事情總有一個限度,一旦超出那個限度,就會要了我
們自己的命。
  當時,所有這些問題都由戰時內閣進行討論3內閣成員每天開會數次。倫敦衛戍
空軍司令道丁上將宣稱,只要有25個戰鬥機中隊,他就能夠保衛英倫三島,抵禦德
國空軍的全部力量,但少於這個數目,他就無能為力了。空戰一旦失敗,不但會毀
了我們所有的機場和空軍實力,而且將毀了維繫我們整個前程的飛機工廠。我和同
僚們下定決心:在那個限度內,為了戰爭,我們甘願冒一切風險(儘管風險很大),
但不管後果如何,決不能超出那個限度。
  15日清晨7點半左右,我被喚醒,在床邊接了雷諾先生打來的電話。他用英語一
字一頓地說:「我們已被打敗了。」聽到我沒有立即回答,他又重複說:「我們被
打敗了,我們打輸了這一仗。」我說:「不會輸得這樣快吧?」他回答道:「德軍
在色當附近突破了戰線,大批坦克和裝甲車湧了進來。」他的話大意如此。我便說
道:「所有的經驗都表明,過不了幾天進攻就會停止。我記得1918年3月21日那一天,
在五六天進攻之後,他們就得停下來等待補給,從而給我們提供一個反攻的機會。
這是當時我聽福照元帥親口說的。」確實,這種情形我們過去常常看到,目前更應
看到。然而,這位法國總理又回到他開頭那句話上,後來證實這句話千真萬確:「
我們被打敗了,我們打輸了這一仗。」我對他說我願意去法國面談。
  事實上,法國防線被撕開了一個長約50英里的口子。通過這個缺口,大量的敵
軍裝甲部隊蜂擁而至;法國第九集團軍已潰不成軍。到15日晚,德軍裝甲車據說已
突破到原來戰線後面60英里的地方。同一天,荷蘭的戰鬥也結束了。由於荷蘭最高
統帥部在上午11點投降了,所以只有很少一部分荷蘭軍隊撤離了出來。
  當然,以上情況給人總的印象是一幅失敗的畫面。在上次大戰中,這類情形我
見得多了。此次戰線被突破,被突破的戰線甚為廣闊,但並沒有使我意識到它所引
起的可怕後果。由於多年未接觸官方情報,我未能領會,自從上次大戰以來,利用
大批快速重型裝甲部隊進行侵略會造成如此劇烈的變革。我聽說過這種情況,這本
該改變卻並未改變我內心的信念。即使真的改變了我內心的信念,我也無能為力。
我打電話給喬治將軍。他似乎相當冷靜,向我報告說,色當的缺口正被堵上。甘默
林將軍拍來的電報也說,儘管那慕爾和色當之間的處境還很危急,他對局勢卻處之
泰然。上午11點,我向內閣報告了雷諾的電話和其他消息。
  16日,敵人從色當附近的邊界深入我方60英里,這個消息得到了證實。儘管連
陸軍部都未曾得到詳細的報告,也看不清事情的眉目,但危機的嚴重性是顯而易見
的。我感到當天下午必須去巴黎。

           *  *  *  *  *
  下午3點,我登上了英國政府的「紅鶴」式客機。這種飛機共有3架。隨行人員
有帝國副總參謀長迪爾將軍,還有伊斯梅。
  這是一架很舒適的好飛機,時速大約在160英里。由於這架飛機未裝備武器,所
以有1架飛機護航。我們飛行在雨雲層中,1個小時僅過一點就抵達布爾歇。我們剛
下「紅鶴」就明顯感到局勢比我們想象的要糟得多。前來迎接我們的官員告訴伊斯
梅將軍,預計德軍最多幾天之內便可打到巴黎。我在駐法大使館聽取了有關局勢的
匯報後,乘車去法國外交部,於5點半到達法國外交部。我被領進一間雅緻的房間,
等在那裡的有雷諾,還有國防部長兼陸軍部長達拉第和甘默林將軍。人人都肅立著,
從頭至尾,我們都沒圍著桌子坐下,大家的臉上滿是憂悒。在甘默林將軍面前,一
個學生用的畫架上掛著一幅約兩碼見方的地圖,有一條黑色墨水線標出了盟軍的戰
線,在色當那兒畫了一塊很小卻很險惡的凸角。
  總司令簡要地介紹了事情的經過。德軍突破了色當北部和南部50—60英里長的
戰線,與之交鋒的法軍不是被消滅便是被擊潰。大批重型裝甲部隊正以前所未有的
速度向亞眠和阿拉斯推進,目的顯然是要從阿布維爾或附近地帶到達海邊,也可能
會撲向巴黎。他說,裝甲部隊之後有8一10個摩托化的德國師正在挺進,分成左右兩
翼,各自攻擊被切斷的法國軍隊。將軍說了有5分鐘光景,誰也沒有插話。他停下後
便是好長一段時間的沉默。然後我問:「戰略後備隊在哪兒?』』接著我不經意地
(確實是毫不在意地)改用法語說:「機動部隊在哪兒?」甘默林將軍轉向我,搖搖
頭,聳聳肩說:「1個也沒有。」
  又是一段長時間的沉默。窗外,在外交部的花園裡,幾堆大火冒出滾滾濃煙,
我看見一些資深官員正推著滿載檔案的小車走向火堆,可見他們已在做撤離巴黎的
準備了。
  過去的經驗有利有弊,其弊端在於:事情永遠不會照原樣重演,否則我以為生
活就過於簡單化了。不管怎樣,過去我們常有前線被突破的情況,我們總能重整旗
鼓,挫敗敵人進攻的銳氣。不過,現在我們面臨著兩個未曾預料到的新因素:第一,
勢不可擋的敵人裝甲車侵入整個交通線和鄉村地區;第二,沒有戰略後備隊,「1
個也沒有」。我簡直目瞪口呆。我們對於偉大的法國軍隊及其最高統帥該作何評價?
我從未想到,一個要防守500英里前線的指揮官竟然沒有給自己配備機動部隊。沒有
人能確保守住如此漫長的戰線;但當敵人派出兵力發起總攻並突破戰線時,指揮官
應該有而且必須有許多機動部隊,以便能夠在敵人第一次猛攻的威力耗盡後,沖上
前去進行猛烈的反攻。
  馬其諾防線有什麼用?有了它,本可以在一長段國境線上節約很多部隊。它不
僅可以提供許多局部反擊的突破口,而且可以使大批部隊留作後備力量,這是解決
此類問題階惟一辦法。但現在居然沒有後備軍,我承認這是我一生中最令我吃驚的
事之一。儘管我一直忙於海軍部的事務,可是我為什麼沒有更多地了解此種情形?
為什麼英國政府,尤其是陸軍部,沒有對此了解得更多?我們不能以法國最高統帥
部為借口,說他們除了將一些大概輪廓告訴我們或戈特勳爵外,不願意將他們的部
署情況透露給我們。我們有權知道這些,我們本應堅持這一點,因為兩軍正在一條
戰線上並肩戰鬥。我回到窗前,凝視著用法蘭西共和國文件充當燃料的火堆中升起
的縷縷青煙。那些老先生們還在推著小車,使勁地將車上的文件投入火中。
  不久,甘默林將軍又開口了。他談及目前是否應集結部隊向突破口或「凸角」
——我們後來就這樣稱呼突破口之類的東西——的側翼打擊敵人。有八九個師正從
較為平靜地區的戰線——馬其諾防線上撤下;有兩三個裝甲師尚未投人戰鬥;還有
八九個師正從非洲調回來,兩三個星期後就可到達作戰地區。今後德軍的推進將經
過兩條戰線的走廊地帶。在這兩條戰線上可按1917年和1918年的作戰方式進行戰鬥。
由於德軍既要在日益擴大的兩個側翼建立防衛,同時又要為裝甲部隊的進攻提供補
給,所以德國也許保不住這條走廊地帶。甘默林似乎就是這個意思,聽來也蠻有道
理。然而,我意識到,他的話並沒有使這一小群到目前為止擔任著要職的極具影響
的人物信服。我接著問甘默林將軍,他何時何地準備向凸角的側翼發起進攻。他的
回答是:「數量上占劣勢,裝備上占劣勢,方法上占劣勢。」隨後聳聳肩表示無望。
我沒有爭論,也實在無此必要。考慮到英國出力不多,開戰8個月來,我們僅派出了
10個師參戰,而且其中連1個現代化的坦克師也沒有,我們有什麼資格說三道四?

            *  *  *  *  *
  甘默林將軍言論的主旨,而且的確也是法國最高統帥部隨後提出的所有言論的
主旨,就是一再強調他們的空軍占劣勢,迫切要求增援更多的英國皇家空軍中隊,
轟炸機和戰鬥機都要,但首先是要戰鬥機。在其後的每一次會議上,直到法國淪陷,
法國都一再請求英國派戰鬥機增援。甘默林將軍在提出請求時,聲稱不僅需要戰鬥
機掩護法國軍隊,而且需要戰鬥機去阻止德國坦克的推進。針對後一點,我回答;
「非也,阻止坦克是炮兵的事。戰鬥機的任務是掃清戰場的上空。」我們首都空軍
戰鬥機隊無論如何也不能離開不列顛,這是關鍵所在,我們的生存有賴於此。不過,
現在有必要將首都戰鬥機隊縮減到最低限度。在我動身去法國的當天早上,內閣已
授權我再調4個戰鬥機中隊去法國。我們回到大使館和迪爾仔細討論後,我決定要求
內閣批准再增派6個飛機中隊。這樣,我們國內只剩下25個戰鬥機中隊,這是最後極
限。做出這樣的決定真讓人左右為難。我囑咐伊斯梅將軍打電話給倫敦,召集內閣
立即齊會討論我的一封緊急電報,這封電報在1小時後即可發出。
  大約在11點半傳來了回電。內閣說:「同意。」我立即帶伊斯梅將軍乘車去雷
諾的官邸;他的官睬讓我們感覺有些黑沉沉的。過了一會,雷諾穿著睡衣從臥室出
來,我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他。10個戰鬥機中隊!於是我說服他派人去請達拉第先
生。達拉第立即來到總理官邸,聽取英國內閣的決定。我希望盡我們有限的微薄之
力,能以這種方式為我們的法國朋友鼓勁。達拉第始終一言不發,他從椅子上慢慢
站起來,緊緊握住我的手,一切盡在不言中。我大約在凌晨2點回到大使館,睡得不
錯,儘管不時有零星空襲的炮聲使人輾轉反側。早晨我即飛回英國,儘管有其他急
事要辦,我還是首先抓緊選拔政府第二級人員的工作。
  17日上午10點,戰時內閣開會,我向他們敘述了這次巴黎之行,以及我所能估
計的當前局勢。
  我說,我已告訴法國人,除非他們作出最大的努力,否則我們沒有理由再增派
戰鬥機中隊去法國,使我們的國家安全遭受嚴重的危險。我感到增強空軍力量的問
題是英國內閣前所未遇的最嚴重的問題之一。據說德國空軍的損失是我們的4—5倍,
但我又聽說法國人只剩下1/4的戰鬥機。正是在這一天,甘默林將軍認為大勢「已
去」了。據報道,他說過:「我只能在今天、明天和明天夜裡保證巴黎的安全。」
戰事危急,一小時比一小時嚴重。當天下午,德國人進入布魯塞爾。第二天,他們
到達康佈雷,經聖昆廷將我們的小股部隊趕出了佩龍訥。相關的比利時軍、英軍和
法軍繼續向斯凱爾特河撤退。
  5月18日一19日午夜時分,比約特將軍到戈特勳爵的指揮部拜訪了他。無論是這
位法國將軍的人品或是他當時提出的建議都沒能激發盟軍的信心。從那個時刻起,
英軍總司令開始考慮向海岸撤退的可能性。1941年3月,戈特在電文中寫道:「現在
的情況不再是一條戰線被壓彎或暫時被突破,而是整個堡壘被圍困了。」

           *  *  *  *  *
  現在,雷諾先生對法國內閣和最高統帥部進行了意義深遠的改組。18日,貝當
元帥被任命為法國軍事委員會副主席,雷諾把達拉第調去主管外交,他自己接任國
防部長兼陸軍部長。19日下午7點,他任命剛從近東回來的魏剛接替甘默林。當魏剛
還是福胸元帥的下屬時,我就與他相識。我很贊賞他在1920年8月的華沙戰役中巧妙
地阻止了布爾什維克入侵波蘭——這在當時的歐洲是一件具有決定意義的大事。他
現在已是73歲高齡,不過據說做起事情來仍然雷厲風行,精力充沛。甘默林將軍於
5月19日早上9點45分發佈了最後一道命令(第十二道),命令各北方集團軍不得被敵
人包圍,要不惜一切代價向南方突圍至索姆河,並向切斷了他們交通線的德國坦克
師發起攻擊。同時,第二集團軍以及新組建的第六集團軍應向北攻打到梅濟埃爾。
這幾項決定都是很有道理的。說實話,讓北方集團軍向南總撤退的命令至少已延誤
了4天。一旦發現法軍陣線在色當有被突破的危險,北方集團軍惟一的希望就是立即
向索姆河撤退。然而,在比約特將軍的指揮下,他們只是逐漸地、部分地向斯凱爾
特河撤退,並在右翼建立起防線。甚至此時,他們也還來得及向南撤退。
  北方指揮部一片混亂,法國第一集團軍明顯癱瘓,前途難料,這一切使戰時內
閣感到極為焦慮。但我們的所有議程都在平靜地進行著,我們明確地達成了一致,
但其中卻蘊含著痛苦。19日下午。4點30分,我們被告知,戈特勳爵正在「研究在萬
不得已時向敦刻爾克撤退的可能性」。帝國總參謀長(艾恩賽德)不能接受這個建議,
因為他和我們中的許多人一樣,贊成向南進攻。於是我們派他帶著我們的指示去見
戈特勳爵,命令英軍開往西南方向,從重重障礙中殺出一條路來,在南方與法軍會
師,並且敦促比利時軍與此行動保持一致;或者,我們的另一個選擇是,從各個港
口盡可能多地撤出軍隊。還有一點要告訴戈特勳爵,我們將親自把這一決定通知法
國政府。在這次內閣會議上,我們派迪爾前往喬治將軍的指揮部,我們和指揮部之
間有一條直通電話線。迪爾將在那裡停留4天,把他所能了解的一切情況轉告我們。
我們同戈特勳爵的聯繫甚至也是時斷時續,非常困難。據報告說,他們只剩4天的給
養和只夠打一仗的彈藥了。
  5月20日早晨,戰時內閣又一次開會,討論陸軍的形勢。即使能夠成功地且戰且
退到索姆河,我認為很可能出現的情況是:相當數量的軍隊可能會被切斷或被趕往
海上。,gp次會議的記錄寫道:「首相認為,作為預防措施,海軍部應調集大量小
型船隻,隨時準備前往法國沿海的港口和海灣。,』據此會議精神,海軍部立即行
動起來,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和形勢的變化,日益加大了行動的力度。19日,坐鎮
多佛爾的海軍上將拉姆齊受命負責指揮這一行動。20日下午,根據倫敦的命令,包
括海運部代表在內的一切有關人員在多佛爾第一次開會,商討「大部隊緊急撤退渡
海」的問題。當時的計劃是,如有必要,可同時從加來、布洛涅和敦刻爾克撤退,
每24小時從每一港口撤出10000人。從哈裡奇到韋默思一帶,海運官員奉命登記所有
噸位達1000噸的適用船隻,並全面調查停泊在英國港口的所有船隻。這一被稱作「
發電機」的作戰計劃,10天後成了陸軍的大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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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軍推進的方向現在看得更為清楚了。裝甲車輛和機械化部隊不斷地通過缺口
湧向亞眠和阿拉斯,然後西折,沿索姆河開往海邊。20日夜間,他們越過並切斷了
北方集團軍的所有交通線,隨後進入阿布維爾。突破法軍戰線後,這些可怕的致命
的戰車為所欲為,很少遇到抵抗。可怕的「德國坦克軍」在開闊的鄉村田野裡自由
往來,在機械化運輸的協助和補給下,每天能推進30—40英里。滾滾車輪輾過幾十
個城市和上百個村莊,未遇到絲毫抵抗。他們的軍官從打開的坦克炮塔中伸出頭來,
得意洋洋地向居民揮手。目擊者說,成群結隊的法國戰俘跟隨其後,許多人還身攜
步槍;這些武器不時被收集起來,放到坦克下壓毀。令我極為吃驚的是,區區幾千
輛德國裝甲車竟勢如破竹,徹底打垮了好幾個強大的集團軍,而法軍竟然毫無還手
之力。戰線被突破後,法國的一切抵抗迅速瓦解。德軍的推進路線是沿著主要公路
進行的,然而在這些公路上似乎沒有一處沒有路障。
  魏剛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與他的高級司令官們進行磋商。他打算親自去北方察
看軍情並會見那裡的司令們,這是很自然的。對於一位在戰事失利的危急關頭接任
指揮權的將軍必須加以體諒,然而現在已沒有多余時間了。他不該在收拾殘局時離
開最高職位,不該事必躬親從而延誤時機。我們不妨詳細地記述接下來發生的一切。
20日晨,魏剛接任甘默林的職務後,旋即做出安排,要於21日去視察北方各集團軍。
當他得知通往北方的路已被德軍切斷後,他決定乘飛機前住。途中他的飛機遭到攻
擊,被迫在加來降落。原定在伊普爾開會的時間不得不改在21日下午3點。他在這裡
會見了比利時國王利奧波德和比約特將軍。戈特勳爵未接到開會通知,因而無法出
席,也沒有其他英國軍官到會。比利時國王把此會描述成「4個小時的亂談」。會上
討論了三國軍隊的協作問題,魏剛計劃的執行問題,以及萬一計劃失敗後,英法軍
隊撤退到利斯河和比利時軍撤退到伊士爾河的問題。下午7時,魏剛將軍不得不離開
伊普爾,而戈特勳爵直到8點才趕到那兒,他只能從比約特將軍那裡得到一份會議記
錄。魏剛乘車先回加來,乘潛水艇到迪埃普,再轉回巴黎。比約特則驅車回去應付
危局3不到1小時,他因車禍喪生,一切又因此擱置下來了。
  21日,艾恩賽德回來報告說,接到內閣指示後,戈特勳爵似乎對向南進發頗有
微詞。他認為,向南進軍應同時包括斯凱爾特河的後衛行動,作為向敵人的裝甲部
隊和機動部隊固守地區的進攻。在這樣的運動戰中應對兩翼進行保護。如果這樣進
攻,法國第一集團軍和比利時部隊看來又不能一致行動。艾恩賽德補充說,北方法
軍統帥部一片混亂,在過去的8天中,比約特將軍沒有盡到協調的責任,而且軍務顯
得雜亂無章,毫無計劃。另一方面,英國遠征軍則士氣高昂,作戰傷亡迄今約500人。
他生動地描述了道路上的情景:沿途都是一群群的難民,慘遭德國飛機的掃射,就
連他自己也曾遇到一次危險。
  因此,戰時內閣面臨兩個同樣可伯的選擇。第一,英國陸軍不惜一切代價,不
論法軍和比軍是否合作,都要打開一條出路通往南方或索姆河,但戈特勳爵對於他
的部下能否勝任這項任務表示懷疑;第二,從敦刻爾克進行海上撤退,但這樣會遭
到敵機的空襲,而且肯定要喪失所有的大炮和裝備,儘管它們當時是如此地稀罕和
珍貴。顯然,我們應該冒極大的風險,盡力實行第一個計劃,但也沒有理由不為海
上撤退做好一切可能的安排和準備,以防南下計劃失敗。我向同僚們提議,我應再
去巴黎會晤雷諾和魏剛,以便最後定奪。迪爾可從喬治將軍的司令部前往會晤地點
與我見面。
  當我於5月22日抵達巴黎時,那裡已呈現出一番新景象。甘默林已離職;達拉第
退出了戰爭舞台;雷諾身兼總理和陸軍部長。由於德軍的進攻方向肯定要指向海邊,
暫時對巴黎尚未構成直接威脅。法國最高統帥部依然設在萬森。中午時分,我同雷
諾驅車趕到那裡。我在花園裡看到幾位曾在甘默林身邊工作的人員(其中有一位身材
高大的騎兵軍官),他們正郁郁寡歡地踱來踱去。副官說:「還是原先那班人。」我
和雷諾被引進魏剛的房間,隨後又到地圖室察看最高統帥部的大地圖。魏剛前來與
我們會面。儘管他工作辛勞,更兼一夜旅程,卻依然精神矍鑠,心情愉快,行動敏
捷,他給我們留下極好的印象。他對我們講述了他的作戰計劃。他感到不滿的是北
方各集團軍南下或向後撤退。在他看來,他們應該沿康佈雷和阿拉斯一帶向東南聖
昆廷方向進攻,以便在側翼殲滅目前在聖昆廷至亞眠的袋形陣地上作戰的德國裝甲
師。他認為,北方各集團軍的後方應交給比利時軍掩護,由比軍掩護他們向東,如
有必要也可向北進攻。同時,一個從阿爾薩斯、馬其諾防線、非洲和其他各地區調
來的18—20個師組成的新法國集團軍,在弗雷爾將軍統率下,將沿索姆河建立一條
戰線。他們的左翼經亞眠向前推進到阿拉斯,以便盡最大努力和北方各集團軍會師。
如此一來,敵軍的裝甲部隊當然會不斷地受到我軍的種種壓力。魏剛說:「不能允
許敵軍的坦克師保持主動權。」一切必要的命令都在可能送達的範圍內發出了。此
時,我們聽說比約特將軍剛剛因車禍而殞命,魏剛曾把整個計劃透露給他。我和迪
爾一致認為,除了贊同這一計劃外,我們別無選擇,而且確實也沒有其他打算。我
強調說:「通過阿拉斯重新取得北方集團軍和南方集團軍之間的聯繫絕對必要。」
我解釋道,戈特勳爵在向南出擊的同時,還必須防衛他通往海邊的道路。為了確保
既經決定的計劃不致出錯,我親自口授了一份摘要請魏剛過目,他表示同意。我便
據此向內閣匯報並向戈特勳爵傳達。
  人們可以看出,除重點不同外,魏剛的新計劃與甘默林將軍的第十二號命令並
無本質不同,與戰時內閣在19日發表的主張相一致。北方各集團軍要向南發起攻勢,
如有可能就粉碎敵裝甲師的進攻。他們將和弗雷爾將軍指揮的新成立的法國集團軍
經亞眠向北的推進相呼應。這一點如能做到則意義重大。我私下向雷諾先生抱怨說,
戈特勳爵離開後一連4天沒有任何命令,就連魏剛接任後也花了3天時間才做出決定。
更換最高統帥當然是正確的,但由此造成的延誤則是有害的。
  由於最高統帥部沒有及時下達作戰命令,反倒讓敵人取得了支配權。21—23日,
阿拉斯一帶的英國部隊和隆美爾指揮的德國裝甲部隊打了一小仗,然而雙方力量實
在太懸殊。直到此刻,魏剛將軍還在指望弗雷爾將軍的部隊能夠向北推進到亞眠、
艾伯特和佩龍訥。可事實上,他們還在整編集結中,根本沒有取得任何明顯的進展。

           *  *  *  *  *
  內閣閣員和高級將領都有一種強烈的感覺:4月23日擔任帝國副總參謀長的約翰
·迪爾爵士,以其才能和謀略來說,完全應擔任我們主要的軍事顧問,使他能夠充
分發揮其才幹。他在軍事方面的聲望遠遠勝過了艾恩賽德,對此,誰也不表示懷疑。
  由於戰爭的厄運已達極點,我和同僚們都特別期望約翰·迪爾爵士出任帝國總
參謀長。一旦我們遭到侵略,我們還必須為英國本土防御選擇一位總司令。5月25日
深夜,我和艾恩賽德、迪爾、伊斯梅以及一二個其他人在海軍部大樓我的辦公室內
研究戰爭形勢。艾恩賽德將軍主動提出辭去帝國總參謀長的職務,但他宣稱自己極
願擔任本土防御部隊的指揮。在當時看來,這樣一位指揮官擔負此職是毫無前途的,
因而他的提議是高尚又無私的。我接受了艾恩賽德將軍的建議。由於我感激他此刻
為我們的事業所作出的犧牲,所以日後便授予他尊貴的地位和祟高的榮譽。於是約
翰·迪爾爵士在5月27日就任帝國總參謀長。對於這一人事變動,人們普遍認為相當
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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