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德懷7天7夜沒有合眼,當部隊攻進蘭州城時,他已
趴在桌上睡著了
凌晨4時,彭德懷覺得很疲倦,但卻毫無睡意。一連7天7夜,他幾乎沒有得到休
息,一直是在極度複雜的思索中度過的。
他是蘭州戰役的發動者、組織者和指揮者,歷史將這樣一副巨大的重擔,壓在
了他的肩頭。他雖然沒有被這重擔所壓垮,但他深刻地感覺到這副擔子的真正重量。
歷史已經作出了最公正的結論:他出色地完成了對黑暗、痛苦、災禍、虛假、
邪惡和丑陋的征討;贏來了光明、幸福、安樂、真誠、慈善和美好。
戰爭是歷史,彭德懷也是一部歷史。
幾十年戰爭歲月的血與火錘煉出他一身鋅鋅鐵骨、耿耿忠心。大將的氣質,元
帥的風度,這就是受人尊敬的彭德懷。這,也是彭德懷為他個人寫出的歷史。
戰士們熱愛彭德懷,因為彭德懷以他的全部心血澆灌著這片貧窮落後的國土,
以他的全部熱情深深地愛著這數以億計的飽經磨難的人民大眾,以他的全部精力帶
領著千萬個指戰員為國家為民族的解放事業而英勇奮鬥。
彭德懷是個善於思索的人。他的整個生命都是在思索中走完的。
眼下,他正在指揮所裡,拖著極度疲倦的步子在踱步。他仍集中全部精力,在
苦苦思索著蘭州戰役的最後階段。
突然,電話鈴清脆地響起來。
彭德懷抓起話筒,聲音平靜地說:
「我是彭德懷,有什麼情況?」
第3軍第7師師長張開基報告說:
「彭總,我們已經攻佔了黃河鐵橋,並鞏固了橋頭陣地;第7師已經全部攻人蘭
州城內,由西向東發展,繼續同守敵進行巷戰;我們已經攻佔了國民黨甘肅省政府
會堂……」
彭德懷聽了這個情況,十分高興,但他沒有想到戰局會發展得如此之快,便問:
「你們是不是搞錯了關係位置?」
張開基堅定地回答道:
「我們第7師指揮所現在就設在『中山堂』,沒有錯,彭總。」
彭德懷聲音鎮定地說:
「一定要把黃河鐵橋守住。要注意,好好組織兵力,擴大戰果,徹底消滅東教
場的敵人。」
放下話筒,他突然覺得渾身像散了架似的,疲乏和瞌睡以一股不可抗禦的力量,
迅速襲遍了他的全身。他禁不住伸著懶腰,連連張嘴打著呵欠,鼻子裡又酸又癢,
眼淚也湧流出來。
他很想睡覺,好好地大睡一場。
他明白,大部隊已經入城作戰,敵人敗局已定,我軍必勝無疑,剩下來的大量
事情,嚴格地來說,只是押解俘虜,清點戰利品,打掃戰場……總之,蘭州戰役已
穩操勝券。
於是,他對門外站崗的警衛戰士吩咐道:
「從現在起,我要睡覺。即便天塌下來,你們也用不著先吵醒我,除非我們完
全攻佔了蘭州城。記住:不論誰來找我,你們就告訴他,彭德懷正在睡覺,不准任
何人打擾!」
彭德懷掩上指揮所的門,來不及媳燈,就趴在攤滿地圖的木桌上,睡著了。
戰鬥在繼續進行著。
槍聲、手榴彈爆炸聲和戰士們的喊殺聲,如同春天的雷鳴,震響在蘭州的上空。
8月26日10時,蘭州城內殘敵全部肅清,紅旗滿城飛舞著。
大約11時,第7師第刀團,在強大火力掩護下,越過黃河鐵橋,一舉殲滅了黃河
北岸白塔山上的守敵。
中午12時,蘭州宣告解放。
恰在這時,收到毛澤東發給彭德懷的一份電報。電文如下:
如你們25日攻蘭得手,則局面起了變化。如不得
手,則為偵察性質的作戰,全軍將因此種流了血的偵察
戰獲得有益的教訓,而確定了再戰的勝利。如25日不
得手而寧馬來援,則請照你們24日電的決心,確定先
打援,後攻城。
這是毛澤東發來的電令,警衛戰士不敢阻攔送電報的作戰參謀。作戰參謀輕輕
地推開門,發現馬燈還亮著,光亮很微弱。
彭德懷趴在一張破舊的攤滿軍事地圖的方形木桌上,睡得正甜。他的頭枕在胳
膊上,袖頭被口水打濕了一片。他閉著雙眼進人夢鄉的睡態,和他臉上安詳的神情,
還有那輕微的鼾聲,原來和任何一個普通的凡人都是一樣。作戰參謀手裡捏著電報,
既不忍心立即喊醒彭德懷,又不想延誤了毛澤東的電報,一時左右為難,猶豫起來。
彭德懷依然鼾睡著。他不論是熟睡時,還是清醒時,給任何人的印象都是完全
一致的:表裡如一,誠實可信。正像他終生所信守的那條眾所周知的準則:在政治
上和生活上的真誠,乃是真理之母和誠實人的標志。
忽然,彭德懷拉了一聲響亮的長鼾,醒過來了。他坐直身子,又打了一個哈欠,
用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抹了抹嘴巴周圍的口水,抖著那條被頭壓得麻木了的胳膊,
望了一眼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作戰參謀。
作戰參謀連忙上前,雙手遞上電報,說:
「毛主席發來的電報。」
彭德懷一聽,趕緊接過電報,急忙看著電文,有點兒不滿地低聲說:
「為什麼不立即叫醒我?」
作戰參謀慌忙解釋道:
「彭總,電報剛剛才收到。」
彭德懷看完電報,見作戰參謀仍然站在那裡,沒有立即就走的意思,就問:
「還有什麼事情嗎?」
作戰參謀按捺不住內心的高興,聲音激動得有點兒發顫,報告道:
「彭總,蘭州解放了。」
彭德懷並沒有感到驚奇,因為這已經在他的預料之中了,不然,他是不會放心
地睡上這麼久的。只是,勝利步伐如此之快,他卻未曾想到過。他望著那個作戰參
謀神采飛揚的臉,高興地問:
「什麼時候?」
作戰參謀大聲說:
「彭總,也是剛剛接到報告的。」
彭德懷聽了,許久沒有說話。他凝視著仍在亮著的馬燈,思索良久,好像是對
站在面前的作戰參謀,但更像是對他自己在說:
「戰略的任務是不戰而達到戰爭的目的。解放大西北的下一步棋……」
蘭州戰役,除黃河浪濤吞沒的敵人無法計算外,斃傷敵12700余人,俘敵14400
余人,青馬兩代四世苦心經營的主力部隊,被解放軍一舉殲滅。
然而,解放軍也付出了重大的代價。讓黃河作證,讓皋蘭山、沈家嶺、馬架山
和豆家山都來作證:蘭州,是無數人民子弟兵的鮮血和生命換來的。
新中國建立後,在沈家嶺西面的狗娃山南側的華林山上,一塊千畝方圓的開闊
地裡,修築了一座革命烈士陵園。陵園裡,大大小小排列成方陣的烈士墓,占了數
百畝大的一片平地。墳前,按烈士生前的軍銜高低,立起了高高低低參差不一的石
碑,碑上刻著烈士的部屬番號和姓名。在這片無邊無際的碑林裡,最高最大的一塊
石碑聳立在其中,碑上刻著王學禮烈士的生平簡介和姓名。除了10年大動亂,從華
林山革命烈士陵園修建起來之日到如今,年年度度的清明節,總有成群結隊的少年
先鋒隊員前來為先烈們掃墓,獻花圈,獻花籃。偶爾,也有一位兩鬢染霜的老將軍
驅車直上華林山,為烈士們掃墓,寄托不盡的思念之情。
彭德懷為數千名犧牲的解放軍指戰員而痛苦。這是一種難以抑制的痛苦,是任
何藥物都無法醫治的痛苦。甚至在蘭州戰役後的多年裡,回憶常常將這種不盡的痛
苦帶給他,使他徹夜難眠,而且這種痛苦是不肯聽命於理智的,往往引起其它種種
聯想與苦惱……
「是啊!蘭州解放了,該舉行一個入城儀式啊!」
彭德懷心裡這麼想著,走出了指揮所,天空無雲,秋日高照,四野佈滿了和煦
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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