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1、流氓的花招
神箭手試圖說服自己天氣不是任何人的盟友,但事與願違。天空晴朗,東北冷
風從西伯利亞寒流中心刮來。他卻想要濃雲密佈。他們現在只能在黑暗中行動。這
使得進程緩慢,而他們在蘇聯境內呆得越長,越容易被人發現,一旦被人發現……
沒什麼必要去推測其結果。他只需探出頭來就可看到沿丹格拉公路開行的裝甲
車。附近至少駐紮有—個營,也有可能是一整團摩托步兵部隊,不停地沿公路鐵路
巡邏。他的部隊按聖戰者的標準說來很強大,但在俄國的土地上對付一團俄國人,
只有安拉本人才能拯救他們。也許他也不能?神箭手想了想,隨之把自己沒說出來
的褻瀆神明的想法鞭撻了一頓。
他的兒子不會太遠了,可能離得比他們剛才完成的路程還近——但在哪兒?一
個他永遠找不到的地方。神箭手對此毫無疑問。他老早就失去了希望。他的兒子會
受異邦異教的俄國方式教養,他只能祈禱安拉能及時挽救他的兒子,否則將不可救
藥。偷孩子,達真是最凶殘的罪惡。剝奪他們的父母和信仰……行了,不必老想這
事了。
他的手下人每人都有憎恨俄國人的原因。家庭被殺或四處逃散,房屋被炸。他
的下屬不知這都是現代戰爭中的常事。他們「未開化」,覺得打仗只是武士的事。
他們的隊長知道這想法在他們出生之前早已不成事實。他不明白「文明」國家
為何改變了這一明智的規則,但他只需知道這事實就夠了。這使他意識到自己的命
運不會是像他選擇的那樣。神能手不知人們是否能真正選擇自己的命運,或都被掌
握在掌書握槍之手之外的巨手之中。但那又是煩雜而無用的想法,因為對神箭手及
他的下屬來說,這個世界已經精練成為數極少的簡單真理及深沉的憎惡感。也許這
總有—天會改變,但現在對聖戰者來說,世界僅局限於他們所見所感那部分。尋根
問底將使人失去洞察力,那就意味著死亡。他的部下唯一的崇高思想是信仰,此時
此地這就足夠了。
車隊的最後一輛車在公路拐彎處捎失了。神箭手搖搖頭。現在他已經想夠了。
他剛看到的俄國人都在他們履帶式BMP 型步兵戰車裡,在車內能拚命打開取暖
器保
暖,在車內他們卻不能很好地觀察外面。這事關緊要。他探頭看見他的部下;
俄國軍裝把他們偽裝得很好,他們藏在岩石後,臥在低窪處,成對成雙,其中一個
可以睡覺,而另一個像他們的隊長一樣,注視著一切,嚴守崗位。
神箭手向上看到太陽低垂,很快就會滑下山脊,他的部下即可繼續向北行軍。
他看見一架飛機從高空飛過,轉彎時陽光照在鋁蒙皮上,閃閃發光。
邦達連科上校靠窗而坐,向下注視著險惡的山嶺。他記得他在阿富汗執行任務
那段短暫的時間,那延綿不斷,讓人走斷腿的群山,即使一人轉了一圈,也似乎總
是在上坡。邦達連科搖搖頭。至少那一切都過去了。他的任務完成了,嘗到了打仗
的滋味,現在他可回去運用他的第一愛好——工程學。作戰是年輕人的遊藝,根納
第·約瑟福維奇已年過四十。有—次已經證明他能夠同年輕小伙一道攀登懸崖,他
決心再不幹此事。此外,他心裡還有別的事情。
米沙究竟怎麼樣了!他心中自問道。當這人從部裡失蹤時,他很自然地想到他
年紀較大,病了。一連幾天不見,他認為是病情嚴重,問部裡費利托夫是否住進醫
院。那時的答覆倒令人放心——不過現在他有些懷疑。雅佐夫部長答得有點太圓滑
了——後來邦達連科接到命令要他重返「明星」,對發射場進行一次詳盡的評價。
上校覺得他被調開了,但為什麼?是跟雅佐夫對他單純的詢問所引起的反應有
關的什麼事?又有察覺出的監視情況。這兩件事會有什麼聯繫嗎?它們之間的聯繫
太明顯了,邦達連科無意識地置之不顧。米沙根本不可能是安全調查的目標,此項
調查要找出任何不端行為的罪證就更不可能。他得出結論,最後合情理的解釋是米
沙被調去為雅佐夫干一項極機密的工作。他肯定幹過不少這類事。邦達連科往下看
到努列克電站大壩龐大的土木工事。隨著客機放下襟翼及起落架準備在杜尚別東機
場降落,他注意到第二條輸電線已快完工。降落後他第一個離開飛機。
「根納第·約瑟福維奇!」
「早上好,將軍同志,」邦達連科略為吃驚地說道。
新
「跟我來,」波克魯什金給上校回禮後說道:「你不會想乘那破公共汽車。」
他向他的中士招招手,讓他把邦達連科的包提走。
「你沒必要親自來。」
「廢話。」波克魯什金領著朝他的專用直升機走去。它的旋翼已在轉動,「我
一定抽時間看你起草的那份報告。我那兒昨天來了三位部長。現在每人都知道我們
是多麼重要。我們的投資增加了百分之二十五——我希望我也能寫出那樣的報告!」
「不過我……」
「上校,我不想聽。你看到事實並通告了別人。現在你就是『明星』大家庭的
一部分了。我要你在莫斯科任務完成後考慮到我們這兒上整班。根據你的檔案,你
具有優異的工程管理資歷,我需要一個二把手。」他轉過身來,臉上透出一種詭秘
的神色,「我想我不能說服你穿上空軍的制服吧?」
「將軍同志,我……」
「我知道,一且是紅軍戰士,永遠是紅軍戰士。我們不會以此為難你。另外,
你可幫我對付那些負責外圍保衛工作的克格勃傻瓜們。他們可以詐唬我這個已經垮
掉的飛行員,但在近戰上騙不了你這位紅旗勳章獲得者。」將軍一揮手,讓飛行員
起飛。邦達連科對司令沒有親自駕駛感到吃驚,「告訴你,根納第,過不了幾年這
會成為一支獨立軍種。也許叫『宇宙防禦部隊』。有足夠的空間供你發展全新的職
業生涯,步步提升。我要你嚴肅考慮此事。無論如何,在兩三年內你會升為將軍,
不過我可保證比陸軍更多的星。」
「但是現在……?」他會考慮此事,但不會在一架直升機內考慮。
「我們正在查看美國人使用的反射鏡和計算機的計劃。我們的反射鏡組長認為
他能修改他們的設計以適於我們的硬件。他說需要大約一年時間才能訂出計劃,但
他不知實際的工程設計。在這期間,我們正在安裝一些備用激光器並設法簡化設計
使之更易於維護。」
「那又是兩年的工作,」邦達連科注意到。
「至少兩年,」波克魯什金將軍表示同意,「這項計劃在我離開之前不會有結
果。這不可避免。如果我們再做出一項重大的成功試驗,我將被召回莫斯科去領管
部長辦公廳,最快也不能在我退休之前部署這套系統。」他悲傷地搖搖頭,「真是
很難接受。現在項目需這麼長的時間。這正是我需要你的原因。我要一個年輕人把
這個項目幹到底。我看了十來個軍官。你是最好的,根納第·約瑟福維奇。到時我
需要你來接替我。」
邦達連科被震驚了。波克魯什金選擇了他,毫無疑問是優先於他自己的軍種裡
的軍官們,「但你幾乎不瞭解我……」
「我成為一個將級軍官,不是因為對人無知。你具有我所尋找的那些素質,並
且你正處於從軍生涯中那段時間——隨時準備獨掌一部。你的制服顏色不如你的實
質重要。我已電傳給部長說明此情。」
就那樣吧。邦達連科太吃驚了。還沒有任何喜悅感。所有這些都是因為老米沙
決定此行視察我是最佳人選。但願他病得不是太重。
「他已經熬了九個小時,」一位軍官幾乎以譴責的口吻對瓦吐丁說道。上校躬
身向光纖管裡看去,觀察了幾分鐘。他開始時躺著,一陣陣地翻來覆去努力使自己
睡著,但此招完全失敗。隨後是使他不能入睡的咖啡因帶來的噁心和腹瀉,接著他
起來踏步,一連幾個小時,試圖累得入睡,他一部分身體亟需睡眠,而其他部分卻
極力反抗。
「二十分鐘後把他帶上來。」克格勃上校戲謔地看著他的部下。他只睡了七個
鐘頭,其實後兩小時他用來查實他臨睡前下達的命令已經完全執行。然後他沖操,
刮臉。一個通信員從他的公寓找來一套乾淨制服,同時一個勤務兵把他的皮靴擦得
發出鏡面似的光澤。瓦吐丁吃完自己的早點,又款待自己一杯從高級軍官食堂裡帶
下來的咖啡。審訊組其他成員投來的目光他置之不理,甚至不帶一絲以示他胸有成
竹的隱晦的笑容。如果他們現在還不知道的話,讓他們見鬼去吧。圍了以後,他用
餐巾擦擦嘴,向審訊室走去。
像其他審訊室一樣,室內那張光光的桌子並非毫無內容。在桌面與支撐架交接
的地方,桌邊下面有幾個按鈕,他可毫不被人注意地按動它們。在表面空空的牆上
裝有幾隻微型話筒,一面鏡子,堵上唯一的裝飾品,其實是雙向鏡,可讓鄰室觀察
並拍攝受審者。
正當瓦吐丁坐下來取出他已置放一邊的檔案夾時,「費利托夫到了。他在腦子
裡過了一遍他將要做的事。他當然已經將它周密策劃,包括向格拉西莫夫主席口頭
報告的措辭。他看了看表,對著鏡子點點頭,接著用了幾分鐘時間理理頭緒,準備
即將來臨的事情。費利托夫來得恰到其時。
瓦吐丁見他看起來很壯實,但很憔悴。那是在他上一餐中摻進的咖啡因的作用。
他所表現的外觀是強硬的,但是很脆弱。費利托夫現已顯出煩躁。在這之前,
他僅僅表現出決心。
「早上好,費利托夫,」瓦吐丁頭也不抬。
「你該稱我費利托夫上校。告訴我,這套把戲什麼時候結束?」
他也可能真正那樣想,瓦吐丁心中自言道。受審者多次重複瓦吐丁怎樣把暗盒
塞到他的手上,現在可能有些信以為真了。這並不是非同尋常。他未經許可便坐下
來,瓦吐丁揮手示意讓看守出去。
「你是什麼時候決定背叛祖國的?」瓦吐丁問道。
「你是什麼時候決定不再雞姦小孩的?」老頭子憤怒地反擊。
「費利托夫——對不起,費利托夫上校——你知道你手持微縮膠卷被當場抓獲,
離一個美國情報官僅兩米遠。在那膠捲上有關於高度機密的蘇聯國防研究設施的情
報,由你長年供給美國人。這點毫無疑問,如果你已經忘掉,」瓦吐丁耐心地解釋
道:「我要問你的是,你究竟幹了多長時間?」
「玩你自己去吧,」米沙提示道。瓦吐丁注意他手上細微的顫動,「我三次獲
得蘇聯英雄稱號。你還是你父親胯下的痛處時,我已在為國殺敵,你竟有膽子叫我
叛徒?」
「你知道嗎,在小學讀書時,我就讀到關於你的書。米沙,把法西斯鬼子從莫
斯科的大門驅走。米沙,兇猛的坦克手。米沙,斯大林格勒的英雄。米沙,德國人
的剋星。米沙,率隊反攻庫爾斯克凸形陣地。米沙,」瓦吐丁最後說道:「祖國的
叛徒。」
米沙揮著手,惱怒地看著它發抖的樣子,「我從不怎麼尊重契卡。我帶兵的時
候,他們也在那兒——在後方。槍斃戰俘他們效率很高——真正的軍人抓獲的俘虜,
他們也很會謀殺被迫撤退的人。我甚至記得有一次一個契卡中尉指揮一個坦克連,
把他們帶進一片極糟的沼澤地。我打死的德國人至少是好漢、戰士。我恨他們,但
作為軍人我能尊重他們。從另一方面,你們那種人……也許我們頭腦簡單的軍人從
來就沒明白敵人是誰。有時我不知誰殺了更多的俄國人,德國人呢——還是像你們
這樣的人?」
瓦吐丁不為所動,「叛徒彭可夫斯基招募你的,是不是?」
「胡說!我親自告發了彭可夫斯基。」費利托夫聳聳肩。他的感覺使他吃驚,
但不能自己,「我想你們的同類自有其用處。奧列格·彭可夫斯基是一個悲傷的糊
塗的人,他付出了這樣的人應付的代價。」
「你也會付。」瓦吐丁說道。
「我不能阻止你殺我,但死亡我見得多了。死神奪走了我妻我兒。死神奪走了
很多戰友——死神多次企圖奪走我的生命。死神早晚會得勝,不管是通過你還是別
人。我已忘記怎樣害怕了。」
「告訴我,你究竟伯什麼?」
「不是你。」回答人不帶笑容,而是以一股冷靜的挑戰的目光怒視著。
「但是所有人都怕一些東西,」瓦吐丁指出,「你怕打仗嗎?」啊,米沙,你
現在說得太多了,你意識到了嗎?
「怕,剛開始時。第一次我的T-34被炮彈擊中,我尿濕了褲子。但僅僅是那第
一次。從那以後我知道裝甲能抗住大多數打擊。人們能夠習慣於對肉體的危險,作
為一個軍官,你常常太忙,意識不到你應當害怕,為你所指揮的下屬而感到害怕。
你怕完不成作戰任務,因為其他人在依靠你。你總會怕痛,不怕死,但伯痛。」
費利托夫說得這麼多,自己很吃驚,不過他受夠這個克格勃懶蟲那一套。坐在
這兒同這人對抗,幾乎像是戰場上那種極度激動的感覺。
「我曾讀到所有人都怕打仗,不過是自我形象才支撐著他們。他們知道不能讓
戰友們把他們看成任何低於所期望的形象。所以,人怕膽怯更甚於危險。他們害怕
辜負男子的氣概,以及他們的同壕戰友。」米沙略一點頭。瓦吐丁按了桌下一個按
鈕,「費利托夫,你背叛了你的戰士。難道你還不領會嗎?難道你不明白,你把國
防機密供給敵人,你就背叛了所有同你一起服役的戰士嗎?」
「需要比你說的更多的證據才能……」
門輕輕地開了,進來的年輕人穿著骯髒油污的連體工作脹,頭戴坦克兵的帶肋
頭盔。所有的細節都是恰到好處:有一條坦克內部對講機的聯線拖掛著,一股很強
的火藥味隨著年輕人漫進審訊室。工作服有掛破和燒焦的痕跡。他的臉和手都被繃
帶包裹著。血透過繃帶從眼中流下,在煙塵上清出一道印來。他是紅軍下士,阿列
克塞·伊裡奇·羅曼諾夫的活身像,或者說是克格勃在一夜的瘋狂努力下所能造成
的近似體。
費利托夫沒有聽見他進來,但聞到味就轉過身來。他的嘴因驚奇而張開來。
「跟我講,費利托夫,」瓦吐丁說:「你想你的戰士如果知道了你做的事情會
有什麼反應?」
那年輕人——實際上他是在第三管理局為一個次等工作人員工作的下士——一
言未發。右眼中的化學刺激物使之流淚,年輕人奮力克服由此引起的疼痛,不做出
怪相來,但眼淚順著臉頰流下。費利托夫不知道他的食物被放了毒——在列福爾托
沃這段時間使他暈頭轉向不能記住在他身上發生的事情。咖啡因引出了一種同醉態
相反的狀態。他的頭腦極清醒,像在打仗時一樣,他所有的感官都在尋求輸入,注
意著周圍發生的一切——但是整整一夜毫無情況。沒有數據來傳送,他的感官開始
填補空白,看守來帶他的時候,他已產生幻覺。他把瓦吐丁作為聚精會神的目標。
但是米沙也很累了,被他所受的一成不變那一套拆磨得筋疲力盡,不眠狀態同
滲骨的疲勞感相結合使他處於一種夢幻狀態,在其中他不再能夠辨別現實和勾象。
「轉過身來,費利托夫!」瓦吐丁喝道:「我對你講話時看著我!我問一個問
題:在你手下服役的那些戰士出什麼事了?」
「誰……」
「誰?你帶領的那些,你這老蠢貨?」
「但是……」他又一轉身,那人已經走了。
「我看過你的檔案,你寫的那些嘉獎狀——比大多數指揮官都多。這兒是伊凡
年科,還有普霍夫,及這個羅曼諾夫。所有為你犧牲的戰士,他們會怎麼想呢?」
「他們會理解的!」米沙堅持道,憤怒席捲全身。
「他們會理解什麼?告訴我,究竟什麼事情他們能理解?」
「是你們這樣的人殺害了他們——不是我,不是德國人,而是你們那樣的人?」
「你的兒子也是,啊?」
「是的!我那兩個英俊的兒子,我的強健勇敢的孩子,他們去緊跟我的足跡,
並且……」
「你的妻子也是?」
「那更是這樣!」費利托夫咆哮如雷。他在桌上弓身向前,「你們奪走了我所
有的東西。狗娘養的契卡分子——你們還懷疑我需要報復你們?沒有人比我對國家
服務得更好,看看我得到的報答,看看黨的感激之情。我所有的一切你們都奪走了,
你們說我背叛祖國,對不對?是你們背叛了她,你們也背叛了我!」
「正為此事,彭可夫斯基找上了你,正因此事你一直在向西方提供情報——你
把我們欺騙了這麼多年!」
「騙你們這種人不是什麼大事!」他以拳猛擊在桌上,「三十年了,瓦吐丁,
三十年來我一直——我一直……」他停下來,臉上一股奇妙的神色,對他剛剛說出
的話感到驚異。
瓦吐丁過了一會才開始說話,開口時,他的語音柔和,「謝謝你,上校同志。
現在足夠了。以後我們再談你究竟給提供了什麼情報。因你幹的這些事,米沙,
我很看不起你。我不能原諒或理解叛國大罪,但你是我所見到的人中最勇敢的。我
希望你能以同樣的勇氣正視你的後半生,現在重要的是你要象面對法西斯那樣勇敢
地正視你自己及罪行,讓你的生命能伴隨你一生獲得的榮譽而結束。」瓦吐丁按動
電鈕,門開了。衛士將費利托夫帶走,他邊走邊回頭看著審訊人,倒不是為別的,
只是驚異萬分,對他上當而感到驚異。他永遠也不會明白這是怎麼做的,不過他們
很少有人能察覺出來,這位第二管理局的上校自言道。幾分鐘後,他也起身,一面
有條不紊地收拾他的檔案材料;然後走出審訊室,上樓去了。
「你可以作一個很好的精神病學者,」醫生首先說道。
「我希望錄音機把所有的都錄下來了,」瓦吐丁對他的技術員們說。
「所有三台,加上電視記錄。」
「那真是我所見過的最難的案子,」一個少校說道。
「對,他是很難。一個勇敢的人。不是冒險家,不是持不同政見者。那是位愛
國者——或者說那老雜種認為他是愛國的。他要從黨的手中拯救這個國家。」瓦吐
了搖搖頭,心中充滿驚奇感,「他們從哪兒得來這樣的想法?」
你的主席,他提醒自己,也想妄他同樣的事——或者準確地說,為黨而拯救這
個國家。瓦吐丁在牆上靠了一會兒,一邊想著動機究竟是相似或相左。他很快得出
結論,這不是一個一般反諜軍官應有的想法。至少現在還不是。費利托夫因為黨對
他的家庭不公才得出他的想法。唉,雖然黨說它從未犯錯誤,我們知道其實是另一
回事。米沙不能容忍這點,真太可惜了。黨畢竟是我們所有的一切。
「大夫,一定讓他休息一下,」他出去時說道。有一輛車在等他。
出去一見是早晨,使他吃了一驚。過去這兩天以來,他使自己過分全神貫注,
他覺得應該是晚上。不過這更好。他馬上就可見主席。真讓人驚奇的是實際上他的
工作日程還挺正常。他今晚可以回家,睡上一覺,同家人團聚,看看電視。瓦吐丁
自己笑了笑。他也可望被提升之日。他畢竟在許諾之前攻破了這人。這應使主席感
到滿意。
瓦吐丁在兩次會議間找到了他。他見格拉西莫夫心緒沉重,盯著窗外捷爾任斯
基廣場上來往的行人車輛。
「主席同志,我已獲得供詞,」瓦吐丁宣佈道。格拉西莫夫轉過身來。
「費利托夫?」
「怎麼了?是費利托夫呀,主席同志。」瓦吐丁讓他的驚奇流露出來。
稍過片刻格拉西莫夫笑了起來,「請原諒,上校。我心裡正想著一項行動的事
情。你真有他的供詞?」
「當然還沒有任何細節,不過他確實承認他在向西方提供秘密情況,並且已經
干了三十年了。」
「三十年了——那麼長時間我們都沒有察覺……」格拉西莫夫輕聲地說道。
「完全正確,」瓦吐丁承認道:「不過我們把他逮住了,我們將用幾周的時間
來弄清他洩密的所有情報。我想我們將發現他的地位及活動方法使他不易被發覺。
但我們可以從中吸取經驗教訓,像從所有這樣的案子一樣。不管怎樣,你要求
自白,而我們現已得到。」上校指出。
「太好了,」主席答道:「你的書面報告什麼時候能準備好?」
「明天怎樣?」瓦吐丁不加思考便問道。等著答覆時膝蓋都撐不住了。他等待
著他的頭被一把擰下來,但是格拉西莫夫考慮了似乎有無限多秒後,點了點頭。
「那就足夠了。謝謝你,上校同志。那就到這兒吧。」
瓦吐丁挺身立正敬禮,然後才離去。
明天?在走廊裡他自問道。在所有這些事發生之後,他還情願等到明天?
他媽的怎麼回事?一點也沒道理。但瓦吐丁也不能立即解釋其因,而他的確要
打—份報告。上校走進他的辦公室,抽出一疊橫線草稿紙,開始起草他的審訊報告。
「就是那兒?」瑞安問道。
「對的。曾經是正在那對面他們有一家玩具店,在那兒。叫『兒童世界』,您
信不信?我想最後一定有人注意到那是多麼古怪,他們剛把它搬走。在中間那坐塑
像是菲力克斯·捷爾任斯基。那真是一樁血腥冷酷的造作——僅次於他,海因瑞克·
希姆萊〔蓋世大保頭子——譯者〕只不過是個童子軍。」
「希姆萊沒他狡猾,」傑克評說道。
「你說得對。菲力克斯至少粉碎了三次推翻列寧的圖謀,其中之一相當嚴重。
完整的描述從來沒有公開,但你可打保票記錄就在那裡,」司機說道。他是澳
大利亞人,大使館承包的外圍保安工作的公司一員,曾經是澳大利亞SAS (特種空
軍部隊)特動隊員。實際他從未從事間諜活動——至少沒為美國人——但他常常扮
演角色,做些離奇的事。他學會了怎樣發現並甩掉盯梢的,使得俄國人認定他是中
央情報局的人或某種古怪人物。他也是很棒的導遊。
他查看了一下後視鏡,「我們的朋友還在那兒。你不能指望別的,對吧?」
「等著瞧吧。」傑克轉身說道。他們並沒保持行動詭密,不過他並不指望他們
會那樣,「伏龍芝在哪兒?」
「使館南面,夥計。你該告訴我你要去那兒,我們可以先去。」他合法地調轉
車頭,瑞安向後盯著。可不是嗎,那輛日古利——看起來像輛老式菲亞特——也調
轉車頭,像一隻聽話的狗一樣跟著他們。他們再次驅車駛過美國使館大院,又駛過
一座另作他用的希臘東正教教堂,使館的繞舌者們稱之為微電路板聖母堂,因為裡
邊肯定沒有各種各樣的監視裝置。
「我們究竟在幹什麼?」司機問道。
「我們就是開車轉一轉。上次我來,我只見過來去外交部的路線以及一座宮殿
的內部。」
「如果我的朋友靠近些怎麼辦?」
「喂,如果他們要找我談談,我想我可以奉陪,」瑞安答道。
「你是當真?」他知道瑞安屬中情局。
「那當然。」瑞安笑道。
「你知道那樣的事我必須作一份書面報告?」
「你有你的事,我有我的事。」他們開車轉了一個鐘頭,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這位瑞安感到失望,卻使司機舒了一口氣。
他們平平常常地到達邊境。雖然檢查點隨機地移來移去,他們的車——一輛普
利茅斯「可靠」牌汽車,大概用了四年,車上是俄克拉何馬州的執照牌——在邊防
巡警控制亭邊停了下來。有三個人在裡邊,有一個好像睡著了,要人叫起來。
「晚上好,」邊防巡警說道:「我能看看你們的身份證件嗎?」三人都遞上了
駕駛執照,照片吻合,「有東西申報嗎?」
「有點酒。有兩夸脫——我是說兩升——我們每人都有。」他滿有興致地看著
一條警犬滿車聞來聞去,「你要我們停到路邊,把車箱門打開?」
「你們為什麼到墨西哥去?」
「我們代表康明斯-俄克拉何馬工具及模具公司。管道及煉油設備,」司機解
釋道:「主要是大直徑控制閥之類的東西。我們正設法賣一些給佩墨斯公司。銷售
品也在後車箱裡。」
「有什麼運氣嗎?」邊防巡警問道。
「才試了第一次。還要好幾次才行。一般都要幾次。」
警犬訓練員否認地搖搖頭。獵犬對那車不感興趣。沒有毒品氣味。沒有硝酸鹽
氣息。車裡的人不符特徵。他們看起來儀表堂堂,但也不很過分也並沒有選擇很忙
的時刻越過關卡。
「歡迎您回來,」邊防巡警說道:「祝你一路平安。」
「謝謝你,先生,」司機點了一下頭,把車掛到前進檔,「回見。」
「簡直不敢相信,」車離開指揮亭幾百米後,後座那人說道。他說的是英語,
「他們對保安工作簡直毫無所知。」
「我兄弟是邊防衛隊裡的一名少校。他要是看見這事這麼容易準會發心臟病,」
司機評論道。他並沒有笑。難題在於怎樣逃出,從現在開始他們已進入敵境。
他以標示的速限開行,當地的司機都像風一樣超越而過。他喜歡這輛美國車。
雖然功率不足,但他從未開過一輛四缸以上的小車,並不知道有任何差別。他以前
去過美國四次,但從來沒有這樣的任務,也從來沒有像這次一樣幾乎毫無準備。
他們三人都說一口完美的美音英語,還帶點原野口音,正好與他們的身份證件
吻合——他們把駕駛執照及社會保險卡想成是身份證件,雖然很難被稱為正經的
「證件」。奇怪的是他很喜歡美國,特別是價廉物美的食品比比皆是。在去聖菲的
路上他在一家快餐店門前停下來,最好有「漢堡王」,大享一番他所愛吃的木炭烤
好的牛肉餅,用麵包把生菜葉、西紅柿及黃醬夾在一起享用。這是蘇聯人發覺美國
最驚人的事情之一,每人都不排上長龍就能購得食物。通常是很好的食物。美國人
怎麼能把象食品生產及銷售這樣的難事幹得那樣好,他很納悶,而在恰當的保安工
作這樣簡單的事情上卻是那麼愚蠢?他們簡直有些不明事理,但輕視他們是錯誤的,
而且很危險。他深明此理。美國人辦事按另一種規則,太不相同以至使人難以理解
……而且這兒處處是隨機的事,這點從根本上使這位克格勃軍官驚恐。你不能預測
他們行動的方向,正如你不能預測公路上司機的行為。正是這不可預測性勝過其它
因素,提醒他是在敵人的地盤。他及其部下必須小心謹慎,按訓練大綱行事。在異
國環境中,放鬆必然走向災難——在學院時這一課銘記在心。但事情太多,訓練大
綱不能包羅萬象。克格勃難以預測美國政府的所作所為。完全不可能訓練他們對付
每時每刻都在產生形形色色決定的兩億多人的單獨行動。
就是這麼回事,他想到。他們每天都必須作出很多決定。買什麼吃的,走哪條
路,開哪輛車。他想知道他的同胞怎樣處理這大量的決定,而且每天強加於你。混
亂一片,他知道。這會導致無政府主義,而這正是俄國人歷史上最害怕的。
「我真想我們在家也有這樣的公路,」鄰座那人說道。後座那位這次真的睡著
了。他們兩人都是第一次到美國。這次行動部署得太快了。奧列格在南美洲幹過幾
次,總是偽裝成一個美國商人。作為一個莫斯科人,他記得在那兒,你一旦離開外
環線之外二十公里,所有的道路都是石子路,或僅僅是土路。蘇聯沒有—條從邊境
到邊境鋪築的公路。
司機——他名叫列奧尼德——想著這事,「錢都是從哪兒來的?」
「嗯,」奧列格疲倦地同意道。他們已連續開了十個鐘頭,「不過你會以為我
們能有跟墨西哥一樣的道路。」
「吧。」但是人們必須選擇他們的去向,而沒人顧上訓練他們怎樣選擇。他看
了一眼儀表板上的鐘。還有六個小時,也許七個。
塔妮婭·彼霞裡娜大尉查看了一下她那輛沃爾沃車上的儀表板,得出了幾乎同
樣的結論。這—次用的安全房其實完全不是幢房子,而是一輛老式的房式拖車,看
起來更像那種被承包工和工程師用來作為活動辦公室的拖車。它先被承包工所用,
後來轉到工程師手中,幾年前,在他們幹完一半聖菲南面小山上的工程項目後,這
拖車也被扔下了。他們曾打算為一處新住宅開發區附設下水道,但一直沒有建成。
開發者失掉財源,這片地產還在法院裡糾纏不清。這地點很不錯,靠近州際公
路,靠近城市,隱藏在山脊另一面,只有一條土面的道路相通。而當地十幾歲的小
青年都沒發現此地以用作舞會後停車的地方。可見性問題亦好亦壞,松林灌木隱藏
了拖車,也可使進路隱秘。他們必須派一個人到外面站崗。唉,你總不能樣樣懼全。
『她不開車燈準確地算著到達時間,應在近處的道路上沒有來往車輛的時候到
達。
她從那輛沃爾沃車後箱裡取出兩袋食品雜物。那輛拖車裡沒電,所有的食物必
須是不怕壞的。這意味著肉類都是塑料包好的香腸,她還有十幾罐沙丁魚。俄國人
特喜歡這些東西。食物放好後,她從車裡取出一隻小箱子,把它放到已不用的臥室
裡的兩罐水旁邊。
她寧願窗戶上掛有窗簾,不過過多改變拖車的外觀不是好主意。把車停在旁邊
也不行。分隊到齊後,他們要找一處沿土路一百米遠的密林環繞的地點去停車。這
也是一小小的煩惱,但他們必須有備無患。設立一安全房從來不像人們想像的那麼
容易,起碼這種暗藏的很難設立,即使在美國這樣開放的地方。如果她得到適當的
預告,就會稍微容易些,但這次行動實際上是一夜之間策劃的,唯一的地方是她到
達不久便挑出的這還算湊合的地點。此處不作他用,只為她提供棲身之處,也許用
來保護她的特務,一旦此舉不可避免。從來沒有計算此處被用來執行這次任務,不
過沒有時間另作安排。另外唯一的選擇是她自己的家,但那完全不可能。彼霞裡娜
不知她是否會因沒有偵察出一處更好的地點而受到處罰,不過她知道她在所有的活
動範圍內都是完全按章辦事的。
傢俱雖然很髒但還實用。因無事可做,她擦起傢俱來。要來的分隊長是位高級
軍官。她不知他的姓名或面貌,但作這類工作,他一定位高於她。當拖車內唯一的
長沙發擦得差不多時,她先把小鬧鐘對到幾個鐘頭後以叫醒她,然後舒展身體準備
睡一小覺。似乎她剛剛躺下,鈴聲就突然把她驚醒,翻身離開了乙烯面的墊子。
他們拂曉前一小時到達。路標使其很容易,並且列奧尼德已把路線記清。下了
州際公路五英里後——他現在必須以英制來思維,他向右拐彎,上了一條支路。剛
過一塊宣傳某種香煙的路牌,他就看到了那似乎不通向任何地方的土路。他關掉車
燈滑行而去,小心翼翼不踩剎車,以免尾燈在樹林裡暴露。越過第一道山脊,道路
向下往右轉去。那輛沃爾沃在那兒,旁邊有一個人影。
這總是緊張部分。他正同一克格勃同僚接頭,他知道事情發生得不很順利的例
子。他掛上停車閘,走出車來。
「迷路了?」一女聲問道。
「我在找『山景』。」他答道。
「那在城的另一邊。」她說道。
「哦,我一定是開上了錯誤的出口。」完成這套程序後,他看出她鬆了一口氣。
「塔妮婭·彼霞裡娜,叫我安。」
「我是鮑勃,」列奧尼德說道:「車裡是比爾和倫尼。」
「累了吧?」
「從昨天拂曉起我們一直在開車,」列奧尼德·鮑勃答道。
「你們可以在裡邊睡覺。裡邊有吃的,喝的。沒電,沒有自來水。有兩隻手電
筒和一隻汽燈——你可用它燒水沖咖啡。」
「什麼時候?」
「今晚。把你的人叫進來,我讓你看把車移到何處。」
「怎麼出境?」
「我還不知道。我今天晚些時候要幹的就夠複雜的了。」這使她開始描述此次
行動。使她吃驚的是他們三人的職業作風,雖然她不應感到驚奇。當莫斯科中心下
達行動命令時,他們每人一定都在料想它「頭腦」裡想的什麼。他們所作所為就夠
瘋狂了,時機就更甭說。但四人中沒有一個人讓個人感情影響工作。行動命令是由
莫斯科中心下達的,莫斯科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手冊都這麼說,外勤情報官們也
相信這點,甚至當他們知道不應該相信時。
碧翠絲·陶塞格一小時後醒過來。天變得越來越長,她現在開車上班時,太陽
已不直射她的臉。然而陽光透過臥室的窗戶像一只譴責的眼睛那樣瞪著她。今天,
她告訴自己,黎明標誌著所預期的真正新的一天,她準備自己去迎接它。她起身沖
澡,吹乾頭髮。她的咖啡器已通電,在她決定今天穿什麼時,喝上了第一杯咖啡。
她告訴自己這是一個重大決定;並發覺需要比一杯咖啡及一塊鬆餅更多的早餐。
這樣的事情需要能量,她嚴肅地告訴自己,並作了些雞蛋準備同其它東西一起
吃下去。
她不得不提醒自己中飯必須少吃。陶塞格這四年來一直保持體重,很注意自己
的體形。
褶邊的衣服,她決定了;她沒有太多這類衣裝,不過那套藍色的也許……她吃
早點時打開電視,正看見CNN (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絡)「新聞摘要」節目正大講
一通在莫斯科舉行的軍備會談。也許世界會成為較安全的地方。她正在為有意義的
事而工作,這樣想是有益的。她有些過分講究,回臥室前把盤子都放到洗碟機架子
上了。那藍色帶溜邊的套裝已過時一年了,但在工程計劃的人中幾乎沒人能注意到
——秘書們會注意到,但誰管她們怎麼樣?她再加上一條旋紋花呢圍巾,以示碧還
是碧。
陶塞格準時把車開進她的專用停車處。她從手提包裡取出保密通行卡,用金項
鏈掛到她脖子上,她像輕風一樣走進門,通過了安全檢查點。
「您早,博士,」其中一個警衛說道。肯定是這身服裝,碧想到。儘管如此,
她還是對他笑笑,使得兩人的早晨都有點異乎尋常,不過她什麼也沒說,她從不跟
中學退學的學生說話。
跟平時一樣,她第一個到辦公室。這意味著她按自己的口味調定咖啡器,很濃。
在它煮咖啡時,她打開自己的保密文件櫃,取出了她前一天準備好的袋子。
出入意外地,上午比她料想的過得快得多。她的工作助。長了這種感覺。在月
底之前她必須交付一份成本預測分析報告,為此她必須瀏覽大量文件,大部分都被
她拍攝,傳遞給安。有一間帶門的私人辦公室太方便了,而秘書進門之前總要敲門。
她的秘書不喜歡她,不過陶塞格對她也不怎樣,她真是白癡,快活事對她來說
就是練習唱讚美詩。好啦,好多事都會變,她告訴自己。這就是那天了。開車來的
路上,她看到了那輛沃爾沃車,停在恰當的地點。
「同性戀表上得八點一,」佩吉·詹寧斯說道:「你應當看看她買的衣裳。」
「就算她有些古怪,」威爾·珀金斯寬容地評論道:「你能看見我看不到的,
佩。再說我見她今天進來,除了那圍巾,她看起來還是不錯的。」
「有什麼不尋常的嗎?」詹寧斯問道。她把個人感情置之度外。
「沒有。她起得特早,不過也許她早晨要一陣子才能清醒過來。我不見任何延
長監視的理由。」名單很長,人員缺乏,「我知道你不喜歡同性戀,佩,但你連這
也還沒有確定。可能你根本就不喜歡這姑娘。」他暗示道。
「監視對像風度浮艷但衣著保守。對多數事情信口開河,但對工作閉口不談。
她是矛盾的彙集點。」這點符合特徵,她沒必要加上這點。
「也許因為她知道不應該才不談工作,正如保安人員告誡他們一樣。她開起車
來象東部人,總是心急火燎,但她穿著保守的款式——也許她喜歡那種衣裳的樣子?
佩,你不能懷疑一切。」
「我以為那是我們的本分,」詹寧斯鼻子一哼,「解釋一下那天晚上我們看到
的吧。」
「我不能解釋,你不過在添油加醋。沒有證據,佩,連加強監視的憑據都不足。
嘿,我們通查一遍名單上的人以後,再來查看她。」
「這蠢透了,威爾。我們在絕密項目中有一個被懷疑的漏子,而我們還不得不
踮著腳爪,怕冒犯了什麼人。」聯邦專員詹寧斯站起來走到她的辦公桌前呆了一會
兒,並沒有什麼距離。當地聯邦調查局分支被新來的反諜處人員擠得滿滿的,總部
的人侵佔了午餐室。他們的「辦公桌」實際上成了午餐桌。
「告訴你吧——我們可以召齊所有能看到洩密材料的人,給他們放上盒子。」
放上盒子意思是將所有的人進行測謊試驗。上次作此試驗時,在「茶葉快船」
幾乎引起了一場革命。科學家和工程師們不是搞情報鄧類人,不知此類事是必
要的,學者們把這整個過程當成對他們的愛國熱情的侮辱,或者被當成一種遊戲。
一位軟件工程師甚至試圖用生物反饋法來整亂測試結果。十八個月前那次努力的主
要結果是顯示出科技人員對保安人員們懷有極大的敵意,這倒毫無驚人之處。最終
停止測謊試驗的是一位高級科學家的一篇怒氣沖沖的文章,表明他故意撒謊,有那
麼少數幾次,都沒有被察覺。那件事以及在各部門引起的混亂,使這一測驗計劃半
途而廢,完全終止。
「陶塞格上次沒上盒子,」詹寧斯注意到。她剛剛查了,「行政人員都沒有。
還沒輪到他們,反叛就終止了這事。她是其中之一,他們……」
「因為搞軟件那幫人把抗議提交給她了。她搞行政,記得吧,她應該使所有科
技人員感到滿意。」詹寧斯也查了,「如你真的反應強烈,晚些時候我們再回來幫
助你。我自己看不出什麼東西,但我相信你的直覺—一不過大事當前,我們還有其
他人需要檢查。」
瑪格麗特·詹寧斯屈從地點點頭。珀金斯畢竟是對的。他們毫無實據。只是她
——究竟是什麼呢?詹寧斯冥思苦想。她以為陶塞格是同性戀,不過那不再是什麼
大事了——法院在夠多的案子裡作過這決定了——無論如何,也沒有證據來支持她
的懷疑。那就是這事,她認定了。三年前,她正要加入反諜處之前,她處理過一起
劫持案,牽涉了一對……
她也知道在這事上珀金斯更加職業化些。雖然他是摩門教徒,比箭還直,但他
不讓個人感情影響工作。她不能擺脫她那發自肺腑的感覺,即不管邏輯和經驗怎麼
說,她還是對的。不管對錯,在重返實地之前,她和威爾有六份報告要填寫。你再
也不能花一半以上的時間在實地工作。其餘的時間總是困守在辦公桌——或是在改
用的飯桌旁向人們解釋你不在桌邊時你究竟幹了些什麼事。
「阿爾,我是碧。能到我辦公室來一趟嗎?」
「當然,五分鐘就到。」
「太好了,謝謝。」陶塞格掛上電話,連碧也欽佩格雷戈裡從不誤點。他走進
門來,完全準時。
「我沒打斷你什麼事吧?」
「沒有。他們正在進行另一次目標幾何模擬試驗,不過他們不需要我在場。什
麼事?」格雷戈裡少校問道,然後說:「我喜歡這套衣服,碧。」
「謝謝,阿爾。我需要你幫我點忙。」
「什麼事?」
「給坎蒂的生日禮物。我今天下午去取,我需有人幫忙。」
「哎呀,對了。還有三周,對不對?」
陶塞格對阿爾笑著。他甚至能發出小醜八怪的聲音,「你必須記住這些事情。」
「那你要給她什麼?」他像小孩一樣咧嘴笑道。
「那是意外的,阿爾。」她停了一下,「是坎蒂所需要的,你會知道的。坎蒂
今天自己開車來的,對吧?」
「是的,她下班後要去看牙醫。」
「請不要告訴她任何事?這是個大意外,」碧解釋道。
他熊看出那是她能保持表情不變的所有本事。一定是件很棒的意外禮物,他哭
道:「好吧,碧。五點鐘見。」
中午時他們才醒來,「鮑勃」睏倦地走進洗澡間,忽然想起沒有自來水。他透
過窗子查看外面是否有人活動的徵兆,然後定出門去。他進去時,其餘的人已把水
燒開。他們只有速溶咖啡,不過彼霞裡娜買了一種牌子很不錯的咖啡,早餐食物是
典型的美國式,加足了糖。他們知道他們需要據。每人都完成了「早晨」那套以後,
他們取出地圖和工具,過了一通行動細節。在以後三小時裡,他們在腦子裡執行了
各項任務,直到每人都準確瞭解可能發生的事情。
就在那兒,神箭手對自己說道。望山跑死馬。具體地說,儘管他們現已能看到
攻擊目標,其實還需兩晚的行軍才能趕到。在他的下屬把戰士們帶進隱藏地時,他
把望遠鏡放在岩石上勘察地形,還有……二十五公里遠?他盤算著,然後查看地圖。
對,他必須把他的人馬帶下山,越過一條小溪,然後翻上那能累死人的山梁,
他們要作最後一次宿營……在那兒。他集中精力注視著那地總離目的地還有五公里,
被山體擋住看不見……最後的攀登將很艱難。但有什麼選擇呢?實際進攻前,他也
許能讓他的部隊休息一小時。那會有幫助的。他也能對他們每人的單獨任務發出簡
令,然後給足夠的時間去祈禱。他的目光轉回到目標上。
很顯然,建設還在進行,但在這樣的地方,他們永遠也不會停建。他們現在這
兒倒好。再過幾年它將不可攻破。它現在……
他想看清細節,眼睛都看酸了。即使用望遠鏡,他也不能辨認比崗樓更小的東
西。在黎明之初的微光中,他能看見標誌著建築物的一個個隆起物。他要再靠近才
能搞清他計劃中的最後細節所依據的各項情況,不過此時此刻,他注意的是地形情
況。怎樣最佳地接近目標?怎麼利用山巒?如這地方像他查看的情報局文件所說的
那樣,是由克格勃部隊守衛著,他知道他們雖然很殘酷但也很懶惰。
崗摟,有三座,在北面,必然有一道柵欄。地雷有嗎?他算計著。不管有沒有
地雷,那些崗樓必須先幹掉。那裡裝有重機槍,觀察點對地形一覽無眾怎麼幹呢?
「就是那地方?」前阿軍少校下來走到他身旁。
「人呢?」
「都藏好了,」少校答道。他花了一分鐘查看那地方,一言未發,「記得敘利
亞『謀殺者大本營』的故事嗎?」
「哦。」神箭手猛然轉過身來。這使他想起了那種地方!「那堡壘是怎樣攻破
的?」
少校笑了,仍然目不轉睛地觀測目標,「用比我們更多的兵力及武器,我的朋
友……而且他們在整個山頭上修築工事,那就需要有直升機支援的一整團兵力才能
打進外圍防守陣地。那麼你是怎樣計劃的呢?」
「分兩組。」
「同意。」其實他完全不同意這一切。他的訓練——所有都來自俄國人——告
訴他,以這小股力量來執行這任務簡直是瘋狂,但在反駁象神箭手這樣的人之前,
他必須顯示他的作戰本領。這意味著瘋狂冒險。在此期間,少校只能將他的戰術方
法向正確的方向靠攏。
「機器都在北面山坡上,人在南面的小山上。」他們注視時,值勤汽車的大燈
在各處之間移來移去。是換班的時間。神箭手考慮了這點,不過他們必須趁黑暗進
攻,趁黑暗離開,不然他們永遠也逃不出去。
「如果我們能不知不覺地接近目標……我能提一個建議嗎?」少校輕聲問道。
「說吧。」
「把所有的人都帶進中間這片高地上,然後下坡攻擊兩地。」
「很危險,」神箭手馬上指出,「兩邊所需覆蓋的開闊地很大。」
「這樣做,不知不覺地到達進攻起始點也容易些。一組人接近目標被察覺的可
能性比兩組人的要小。把我們的重武器佈置在這兒,他們就能觀察支援兩支衝鋒隊
……」
這就是天性的武士與受訓的軍人之間的差別,神箭手在心裡承認到。少校比他
更懂得怎樣權衡利弊,「不過我對崗樓不太知情。你認為怎樣?」
「不能肯定。我……」少校一下把他指揮官的頭壓下或片刻之後一架飛機按下
山谷。
「那是架米格-21偵察機種。我們不是對付一幫傻瓜。」他察看他的士兵們是
否都隱蔽著,「我們可能剛讓人照了相。」
「他們照……」
「我不知道。這我們必須托給上帝了,我的朋友。他不會讓我們遠道而來,失
敗而歸,」少校說道,不知是不是那麼回事。
「我們到哪兒去?」格雷戈裡在停車處問道。
「購物中心見,車場南面,行嗎?我只希望能放得下車。」
「到那兒再見。」格雷戈裡走進車裡,開走了。
碧等了幾分鐘才跟上。讓人注意到他們同時離開不很明智,她現在激動起來。
為了克服這點,她試著開慢車,但太違背天性只是增加她的激動感,她那輛達
特桑(尼桑車前名)像是積極主動地一氣掛上高檔,改行車道。二十分鐘後即達購
物中心停車場。
阿爾在等著。他把車停到離一輛客貨兩用小車兩個間隔遠的空位裡,遠離最近
的商店。他甚至自找了一處多少還算合適的地點,碧·陶塞格注意到,她隨即把車
停到他的車旁邊,走出車來。
「是什麼耽擱了你?」他問道。
「我沒急著開車。」
「現在幹嗎?」
碧也不清楚。她知道什麼事會發生,但不知道他們的計劃如何——實際上,她
甚至不敢肯定是他們來幹這事。也許只有安本人來處理這一切。她笑起來,以掩飾
她的緊張。
「走吧,」她說道,招手示意他跟上。
「這一定是一件特棒的生日禮物,」格雷戈裡說道。他搜意到在他右面有輛車
正倒出停車場。
碧注意到停主場擠滿了車,但沒什麼人。下午來的購物者已回家吃晚接,新來
的剛剛開始忙碌起來,電影觀眾再過一兩鐘頭才會來。雖然如此,她左顧右盼,緊
張萬分。她應該在離電影院進口處一車道遠的地方。時機正好。如果事不順利,她
幾乎咯咯地笑起來,她不得不買一樣龐大的扎物。但她不用了。安向她走來。她除
了一大手提包外別無他物。
「你好,安!」陶塞格喊道。
「你好,碧——哦,是格雷戈裡少校。」
「你好,」阿爾說道,試圖記起他是否認識這女子。阿爾滿腦子都是數字,對
人的面貌沒有什麼記性。
「我們去年夏天見過面,」安說道,把他搞得更糊塗了。
「你在這兒幹什麼?」陶塞格對她的監控官問道。
「來買點東西。我今晚有個約會,我需要——這樣吧,我給你看。」
她摸進包裡取出了一個對格雷戈裡說來象香水發放器那樣的東西——或者她們
對那些小小的噴霧玩意另有叫法,他邊等邊想著。坎蒂不是這樣,他很滿意。安似
乎往她手腕上噴了點那東西,把它舉到碧的鼻子前,這時一輛車從道線裡開了過來。
「坎蒂會喜歡這味的——你看呢,阿爾?」碧問道,發放器舉上來直衝他的臉。
「嘿。」在這瞬間,他被噴了滿臉的化學毒氣。
安的時機掌握得恰到好處,在格雷戈裡吸氣時噴到他臉上,從眼鏡下瞄準使毒
氣進入他的雙眼。就像他的臉被點著一樣,一陣干灼的疼痛直下心肺。他即刻跪下
身來,手捂著臉。他無法出聲,也沒看見一輛車剛好停在他身夯。車門開了,司機
只需小跑一步便用手向他脖子一側砍去。
碧看著他癱倒——沒任何差錯,她想到。車的後門開了,幾隻手伸出來抓住他
的肩膀。碧和安幫著搬腿時,司機走回車內。後車門關閉時,格雷戈裡的車鑰匙串
從車窗裡飛向她們,那輛普利茅斯開走了,幾乎沒有完全停下來。
安馬上四下張望。沒人看見他們。她肯定沒人看見,隨即她同碧一道離開商店,
向停車的地方走去。
「你們要拿他幹什麼?」碧問道。
「你擔心什麼?」被彼霞裡娜匆匆答道,
「你們不會……」
「不會,我們不會殺死他的。」安不知是否如此。她不知道,不過覺得謀殺不
在這牌局中。他們已經違反了一條神聖不可違的規則。一天之內足夠了。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