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24、竟賽的規則
令人驚奇的是這件事沒有成新聞。只發射了一小串沒有消聲的槍彈,而在美國
西部,槍聲並不是什麼異乎尋常的事情。一個對新墨西哥州警而發的詢問得到答覆
說對門德斯警官槍擊事件的調查仍在進行,期待著一個隨時可能出現的突破口,但
直升飛機活動僅僅是州警察和空軍人員共同舉行的一次慣例的搜尋及救援演習的一
部分。這倒不是什麼一個很好的幌子,不過好得足夠能使記者們一兩天內不去打擾
任何人。
證據小組篩遍了整個拖車,毫不令人吃驚,並沒有發現多少值得注意的東西。
一個警察攝影師拍攝了必不可少所有犧牲者的照片——他把自己叫成職業盜屍者—
—然後把膠卷交給在場的高級聯邦調查局專員。屍體被裝進袋子然後運到柯特蘭,
從那兒被空運到多維爾空軍基地,在那兒有一個由法醫病理學家組成的特別收容中
心。沖印好的死亡克格勃軍官的照片用電子方式輸送到華盛頓。當地警察同聯邦調
查局開始協商怎麼處理那個活下來的克格勃間諜的案子。己確定他至少違反了十二
條法令,在州和聯邦司法權之間均勻分配,不同的律師必須清理出這雜亂的案子,
縱然他們知道真正的決定要由華盛頓來作。但是,他們的這一估價是錯誤的。這案
子的一部分會在其他地方決定。
當瑞安感覺他肩上有隻手時,已是凌晨四時。他翻轉身來,正看見坎迪拉打開
床頭燈。
「什麼事?」瑞安盡量使頭腦清醒地問道。
「調查局搞成了這事。他們救出了格雷戈裡,他現在很好,」坎迪笑說。他遞
過一些照片。瑞安的眼眨了幾下,忽然瞪得極大。
「一醒來就見這東西真他媽糟透了,」傑克說道,甚至還沒有看到塔妮婭·彼
霞裡娜那一攤,「哎呀!」他把照片扔到床上,走進了洗澡間。坎迪拉聽到水龍頭
流水的聲音,然後瑞安鑽出來,走到冰箱前。他抽出一罐蘇打飲料,「叭」地一聲
打開。
「對不起。你要一罐?」他對冰箱做個手勢。
「對我有點太早了。你昨天給葛洛甫科傳了信?」
「對。會議今天下午開始。我要在八點左右見我們的朋友。我本來計劃大約五
點三十起床。」
「我以為你想馬上看這些東西,」坎迪拉說。這引來哼的一聲。
「當然。比晨報還強……我抓住了他的小辮,」瑞安評論著,兩眼盯著地毯,
「除非……」
「除非他極想去死,」情報局官員同意道。
「他的妻子和女兒怎麼辦?」傑克問,「你若有什麼看法,我真是極想聽到。」
「是在我建議的地方會見?」
「盡你所能地逼他。」坎迪拉從床上拾起照片,把它們放進一個信封,「別忘
了給他看這些。我認為這不會怎麼折磨他的良知,不過這他媽應該向他顯示我們可
不是鬧著玩的。如果你要一點看法,我以前以為你瘋頭瘋腦。現在……」他咧嘴笑
道——「我認為你大概瘋得正好。你完全醒來後我再來。」
瑞安點著頭,看著他離去,然後走進淋浴間。水很熱,傑克不慌不忙,在這過
程中,蒸汽充滿了這間小屋,他不得不擦清鏡面。他刮臉時,努力有意盯著他的胡
子,而不是他的眼睛。不是自我懷疑的時候。
他的窗外還是黑的。莫斯科的照明跟一個美國城市不一樣。也許是在這時刻幾
乎毫無車輛。華盛頓總有人來回移動。總有那種潛意識的確定性,即某個地方,人
們沒有睡覺而在從事他們的事務,不管是什麼樣的事。這個概念在這兒不能翻譯過
來。就像一種語言的文字從來不能精確地翻譯過來,從來不能恰恰與另一語言的文
字一一對應,因此莫斯科對瑞安來說勉勉強強同他去過的其他重要城市差不多,而
它的差別益發顯出異邦陌生的意味。在這兒人們不去從事他們的工作。多數的情況
是他們從事著別人分配的工作。具有諷刺意味的是他很快就會成為一個發佈命令的
人,向一個已經忘記怎樣接受命令的人發命令。
新
早晨緩慢地來到莫斯科。有軌電車的交通聲響和卡車柴油機更深沉的轟隨聲被
積雪減弱些,瑞安的窗子不朝適當的方向,收不住黎明的第一道光。曾是灰色的天
空開始獲取顏色,正像一個小孩在玩彩色電視上的控制鈕。傑克喝完他的第三杯咖
啡,在七點三十分時放下他在讀的那本書。在這樣的場合下,把握時機就是一切,
坎迪拉告訴他。他最後一次使用了洗手間,才穿衣準備他的早晨散步。
街旁人行道上的週日晚降下的暴風雪已經清掃乾淨,雖然在路坎上還有一堆一
堆的雪。瑞安對保衛人員點著頭,澳大利亞人,美國人,以及俄國人,這才上契可
夫街往北走。刺人的北風使他的眼濕潤起來,他稍微調整了一下圍著脖子的圍巾,
向沃斯塔尼亞廣場走去。這是莫斯科的使館區。前一天早晨他在廣場遠端往右拐彎,
看到五六個隨機混合著的使團,但這天早晨他在庫德林斯基胡同上往左轉——俄國
人至少有九種說「街」的辦法,不過這項細微差別傑克體會不到——然後往右,然
後再往左上巴裡卡德納亞。
把一條街和一家電影院都叫「巴裡卡德」〔原文BARRICADE 意即街壘、路障。
——譯者〕似乎很奇怪。用西裡爾字母〔西裡爾字母是現代俄語等語言字母的本源。
——譯者〕拼寫看起來更奇怪。能認出B 來,雖然西裡爾「B 」實際上是個V ,而
這個寧中的R 看起來是羅馬字母的P 〔羅馬字母是英語及其他西方語言所用的字母。
——譯者〕。傑克改變了一點他的路線,隨著他接近目的,他盡可能地靠著建築物
走著。正如所料,一道門打開,他轉了進去。他再一次被人全身拍遍。保安人員在
他大衣口袋裡發現了那個密封的信封,但沒有把它啟開,使瑞安鬆了口氣。
「來。」跟他頭一次說的一模一樣,傑克注意到。也許他詞彙量有限。
格拉西莫夫坐在一個靠走道的座位上,在傑克走下斜坡去見這人時,他自信地
背朝著瑞安。
「早上好,」他衝著那人的後腦勺說。
「你覺得我們的天氣怎樣?」格拉西莫夫問道,招手示意那個保安人員離去。
他站起來,領著傑克向下朝銀幕走去。
「我長大的地方沒這麼冷。」
「你應當戴頂帽子。大多數美國人寧願不戴,不過在這兒它是必需品。」
「新墨西哥州也冷了。」瑞安說道。
「有人告訴我。你認為我將無所事事?」克格勃主席問道。他問得毫無感情色
彩,像一個教師對著一個頑真不化的學生。瑞安決定讓他享受一陣兒這種感覺。
「我應當同你談判格雷戈裡少校的自由嗎?」傑克中立地問道——或者說企圖
那樣。超量的早咖啡使他的感情色彩變得濃郁。
「如你願意。」格拉西莫夫答覆道。
「我想你會對這個很感興趣。」傑克遞過那個信封。
克格勃主席把它啟開,取出照片。他翻看那三幅照片時沒有表現出任何反應,
但當他轉過來看著瑞安時,他的眼使得晨風變得像春天的呼吸一般。
「一個活著,」傑克報道說:「他負傷了,但他會康復。我沒有他的照片。有
人在那頭搞糟了。我們救回了格雷戈裡,安然無羌。」
「我明白了。」
「你也應該明白你的選擇現在就是我們打算的那些。我需要知道你做哪一個選
擇。」
「這很明顯,不是嗎?」
「研究你們的國家時我學到的事情之一就是沒有任何事情是我們所喜歡的那樣
顯然。」那引出了幾乎是笑的一種什麼表情來。
「我會受到什麼樣的待遇?」
「相當好。」比你應受的要他媽好得多。
「我的家庭?」
「他們也一樣。」
「你建議怎樣把我們三人弄出去?」
「我相信你妻子是拉脫維亞人,並且她常常回家探親。讓他們星期五晚在那兒,」
瑞安說道,接著講了一些細節。
「究竟是什麼……」
「你不需要那個信息,格拉西莫夫先生。」
「瑞安,你不能……」
「不,長官,我能,」傑克截斷他的話,不知為什麼他叫了聲「長官」。
「那我呢?」主席問道。瑞安告訴他所必須他的事情。格拉西莫夫表示同意,
「我有一個問題。」
「什麼?」
「你們怎麼騙了普拉托諾夫?他是一個很精明的人。」
「實際上跟證券交易委員全有點小糾紛,不過那不是重要的部分。」瑞安準備
離去,「沒有你我們也不能幹成這事。我們不得不推出一台好戲,一種你不能假裝
的真戲。特倫特眾議員六個月前在這兒,他遇到了一個叫瓦列裡的夥計。他們成了
很好的朋友。他後來發現你以『反社會活動』的罪名判了他五年。不管怎樣,他要
復仇。我們請求他的幫助,而他卻搶著這個機會。所以我想你可以說我們用了你自
己的偏見來反擊你。」
「你要我們拿這些人怎麼辦,瑞安?」主席追問道:「你……」
「我不制定法律,格拉西莫夫先生。」瑞安走了出去。真是妙極了,他在返回
使館大院的路上想到,風向變得吹著他的背。
「早上好,總書記同志。」
「你不必這麼正式,伊裡亞·阿爾卡季也維奇。有比你還高的政治局成員也沒
有表決權,並且我們同事太……長了。有什麼為難的事?」納爾莫諾夫謹慎地問道。
他同事眼中的悲痛是很明顯的。他們的日程是談論冬小麥情況,但是
「安德烈·伊裡奇,我不知道怎麼開頭。」說這些話時他幾乎噎住了,眼淚開
始從他的眼睛淌下,「是我的女兒……」他抽抽泣泣繼續講了十分鐘。
「然後呢?」納爾莫諾夫問道,這時他好像完全停下不講了——不過顯而易見,
一定有更多的話。確實有。
「那麼是阿列克山鎔羅夫和格拉西莫夫。」納爾莫諾夫在椅子裡向後仰,注視
著牆上,「你來跟我講這情況確實需要很大的勇氣,我的朋友。」
「我不能讓他們——即使這意味我的前途,安德烈,我不能讓他們現在阻止你。
你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我們——你有太多的事情要去改變。我必須離去,我知道這
點。但你必須留下,安德烈。如果我們要完成什麼事業,人民需要你在這兒。」
值得注意的是他說的是人民而不是黨,納爾莫諾夫想到。時代真是在變。不。
他搖搖頭。不是這麼回事,現在還不是。所有他完成的是創造出一種氣氛,在這種
氣氛中時代才也許有了變遷的可能性。瓦涅也夫是一個清楚問題更多的是過程而不
是目標的人。每一個政治局成員都知道——知道多年了——事情需要變化。正是變
化的方式沒人能達成一致。這就像把船轉向產個新的航線,他想,但是知道如果你
轉向,舵可能會破碎。在同樣的航程上繼續航行會讓船破浪直闖……什麼?蘇維
埃聯盟正走向何處去?他們連那也不知道。但是改變航向意味著風險,如果舵一旦
破裂——如果黨失去它的支配地位——那麼就只會是混亂。那是一種理智的人絕不
會希望面對的選擇,但也是一種理智的人不能否認其必要性的選擇。
我們甚至不知道我們的國家在做什麼,納爾莫諾夫自己心中想到。在過去至少
八年中,關於經濟工作的所有數字都這樣那樣地摻了假,每個數字本身影響著下一
個數字,直到國家計委官僚機構編制的經濟預測數字跟一份列著斯大林美德的單子
一樣是憑空杜撰的。他指揮的船進入四面籠罩的謊言之霧越來越深,這霧是由那些
會被真理毀滅生涯的機關工作人員製造的。他是這樣在政治局每週一次的會議上談
論這個問題的。四十年玫瑰色的目標和預測僅僅在毫無意義的航海圖上標繪出一條
航線來。就連政治局本身也不瞭解蘇維埃聯盟的國情——這是西方幾乎不能想像的
事傀
另一種選擇?那是一個痛處,不是嗎?在他思緒灰暗時,納爾莫諾夫不知道他
或其他任何人能否真正改變事物。他一生政治生涯的目標曾是獲取他現已擁有的權
力。而只有現在他才完全明白那種權力是多麼地受約束。在他向上攀登的事業階梯
的每一級,他都注意到必須改變的事情,從來沒有完全理會那將是多麼困難。他所
施用的權力跟斯大林的不同。他較近的前輩們保證了這一點。現在蘇聯已不大是一
艘需要導引的船,而是一個巨大的官僚彈簧,吸收並消耗能量,只隨它本身低效率
的頻率振動。除非這點有所改變……西方正急速飛馳,駛進一個新的工業時代,而
蘇聯顯然不能餵飽自己。中國正在吸收日本經濟的經驗,在兩代人之內可能成為世
界第三號經濟強國:十億人,具有強大有力的經濟,緊靠我們的邊境,渴望土地,
並又帶著對所有俄國人的種族憎恨,能使得希特勒的法西斯軍團看起來像一群足球
痞子。那是一種對他的國家的戰略威脅,使美國和北約的核武器相比之下毫無意義
一。而黨的官僚機構還不明白必須改變,不然就要冒險成為自己的掘墓人!
什麼人必須試圖去改造,而這個人就是我。
但是為了去試,他首先必須生存,生存足夠長的時間來傳播他對國家目標的設
想,先對黨,然後對人民——也許應該倒過來?兩者都不易。黨是自行其道,抵抗
變化,而人民,老百姓,再也不對黨和它的領導人對他們所說的東西給予片刻的思
索。那是有趣的部分。西方——他的國家的敵人——比他的同胞們把他看得還高。
那這意味著什麼?他自問道,如果他們是敵人,他們的好感意味著我是在正確
的道路上前進嗎——對誰正確?納爾莫諾夫極想知道美國總統是否跟他一樣孤獨。
但在面對那不可能的任務前,他還有自我生存的日常策略問題。甚至現在,甚至在
一個可信賴的同事旁。納爾莫諾夫歎了口氣。這是很俄國式的聲音。
「那麼,伊裡亞,你怎麼辦?」他問一個不可能犯比他女兒犯下的更嚴重的叛
國罪行的人。
「我將支持你,即使這意味著我的恥辱。我的斯維也特拉娜必須面對她行動的
後果。」瓦涅也夫坐直身來擦著他的眼。他看起來像一個即將面對槍斃隊的人,搜
集著他的男子氣概準備最後的頑抗。
「我也許不得不親自指責你,」納爾莫諾夫說道。
「我會理解的,安德魯什卡,〔安德烈·納爾莫諾夫的愛稱。——譯者〕」瓦
涅也夫答覆道,他的嗓音充滿尊嚴。
「我寧願不這樣做。我需要你,伊裡亞。我需要你的忠告。如果我能保住你的
位子,我會盡力的。」
「我不能比這要求更多了。」
是說好話籠絡他的時候了。納爾莫諾夫站起來,繞過他的辦公桌來握著他朋友
的手,「不管他們告訴你什麼,毫不保留地表示贊同。時機到來時,你將跟他們顯
示你是什麼樣的人。」
「就跟你一樣,安德烈。」
納爾莫諾夫送他走到門口。他還有五分鐘才到他的下一次約見。他的工作日充
滿了經濟事務,因為部級的幹部不作決定而到了他這兒,為了得到他的恩准而找到
他,就像從一個鄉村神父那兒獲得祈福一樣……就像我的麻煩還不夠多似的,蘇維
埃聯盟共產黨總書記心中告訴自己。他用他的五分鐘來數票數。這對他應該比對他
的美國對手容易些——在蘇聯只有政治局正式成員才有權表決,並且只有十三名正
式成員——但是每個人代表著一種利益的總成,而納爾莫諾夫要請求他們之中每個
人去做以前從未仔細推敲的事情。說到底,權力比其他一切都管用,他對自己說,
而且他還能夠信賴國防部長雅住夫。
「我想你會喜歡這兒的,」波克魯什金將軍說,這時他們走過外圍柵欄。他們
通過時,克格勃衛兵舉手敬禮,他們兩人都還了個無心的手勢。狗現在不見了,根
納第想那是一個錯誤,不管是不是狗食的問題。
「我妻子不會喜歡這兒,」邦達連科答覆道:「她跟隨我從一座軍營走到另一
座快二十年了,現在終於到了莫斯科。她喜歡那兒。」他轉身看著柵欄外面,笑了。
一個人真能厭倦這一景色嗎?但我告訴我妻子這事時她會說什麼呢?不過一個蘇聯
軍人並不常有機會作出這樣的選擇,她會理解這點,不是嗎?
「也許將軍的星會改變她的想法——並且我們正努力使這個地方更加受用。你
能設想我是怎樣辛苦地爭取這件事?最後我告訴他們我的工程師就跟舞蹈演員一樣,
他們必須幸福滿意才能工作。我想那個中央委員是個大芭蕾舜團的崇拜者,那種說
法終於使他明白過來。那時劇場才批准下來,那時我們才開始得到用車運來的好食
品。到夏天時學校就會完工,所有的孩子都會在這兒。當然」——他放聲笑道——
「我們還得加建一片公寓大樓,下一個『明星』司令員也必須是一位校長。」
「五年之後我們有可能沒地方建激光了。哦,你把最高點留給激光了,我明白。」
「是的,那場爭論持續了九個月。僅僅為了說服他們我們最終可能想要建立比
我們現在已經擁有的這台更加強大的東西。」
「真正的『明星』。」邦達連科評論道。
「你將來建立它,根納第·約瑟福維奇。」
「是的,將軍同志,我將去建立它。如果你還要我的話,我將接受這項任命。」
他再次轉身環視地形。有一天這都將是我的……
「安拉的旨意,」少校一聳肩說道。
他開始厭煩聽到這句話。神箭手的耐心以至信仰都被這個被迫改變的計劃考驗
著。在過去三十六小時裡,蘇聯人一直間斷不停地沿著山谷道路調動部隊。這事開
始時,他已經把一半力量移過了這條公路,接著度日如年地煎熬著,而他的隊員們
被一分為二,兩邊都觀察著隆隆開進的卡車和運兵車,一邊思量著俄國人是否會停
車跳出來,登上山來尋找他們的來訪者。如果他們企圖那樣做,將發生一場血戰,
很多俄國人會死去——但他不僅僅是到這兒來殺死俄國人的。他在這兒是為了以一
種簡單的兵員損失永遠也辦不到的方式來損傷他們。
但是還要攀登一座山,而他現在嚴重地落後於時間表,任何人所能提供的安慰
僅僅是安拉的旨意。當炸彈落到我妻子女兒時,安拉在哪裡?當他們搶走我的兒子
時,安拉在哪裡?當俄國人轟炸我們的難民營時,安拉在哪裡……?為什麼人生一
定是這麼殘酷?
「很難等待,對吧?」少校說道:「等待是最難的事情。沒有任何事情佔據頭
腦,問題就來了。」
「你的問題是?」
「戰爭什麼時候結束?有談判……不過多年來一直有談判,我厭倦這場戰爭。」
「你大都花在另一……」
少校的頭猛地轉過來,「別說這個。多年來我一直給你的這一隊提供情報?難
道你的首領沒有告訴你這情況?」
「沒有。我們知道他曾獲得過一些東西,但是……」
「是的,他是一個好人,他知道他必須保護我。你知道有多少次我把我的部隊
遣送上無用的巡邏以使他們錯過你們,有多少次我被我自己的人民開槍射擊——知
道他們想要打死我,知道他們是怎樣咒罵我的名字?」這股突發的感情洪流把兩人
都驚呆了,「最後,我終於不能忍受。我的部隊中那些願意為俄國人幹事的——嗯,
不難把他們送進你們的埋伏圍,但我不能只派遣他們,不是嗎?你知道嗎,我的朋
友,有多少我的部下——我的好戰士——我送到你們的手下而死去?那些和我永別
的戰士是忠於我的,是忠於安拉的,是徹底加入自由戰士的行列中的時候了。為了
那些沒能活到這個時刻的人,但願上帝寬恕我。」每人都有自己的傳奇故事,神箭
手沉思道,而唯一貫穿一切的主線只不過是一句話:
「生活是艱難的。」
「對那些在山頂的人來說,生活將會更加艱難。」少校環顧四周,「天氣在變。
風現在是從南面刮來。雲帶來了潮濕空氣,也許安拉畢竟沒有拋棄我們。也許他將
讓我們繼續這次使命。也許我們是他的工具,而且他將通過我們向他們顯示他們應
當離開我們的國家,免得我們來造訪他們。」
神箭手咕噥著往山上看。他不再能夠看到攻擊目標,不過那沒關係,因為,不
象少校,他同樣看不到戰爭的結束。
「我們將於今晚把其餘的都帶過來。」
「對。他們都會休息得很好,我的朋友。」
「克拉克先生?」他在跑步機上幾乎練了一個鐘頭。他關掉開關時。曼寇索能
從他滿身的汗水看出來。
「是的,艇長?」克拉克取下耳機。
「什麼樣的音樂?」
「那個聲納小伙,瓊斯,把他的機器借我了。他有的都是巴赫,不過它確能保
持大腦忙碌。」
「給你的電訊。」曼寇索把它遞過去。這張小紙條只有六個字。它們是密碼字,
必然是這樣,因為實際上一點意思也沒有。
「是行動的信號。」
「什麼時候?」
「它沒指明。那是下一道電訊了。
「我想是你告訴我這件事情怎樣進行的時候了。」艇長評論道。
「不能在這兒。」
「我的臥艙在這面。」曼寇索揮手指道。他們往前走過潛艇汽輪機然後通過反
應堆艙,其艙門極其吵人,最後他們通過攻擊中心,走進曼寇索的艙位。這大概是
在潛艇上能走的最長距離。艇長扔給克拉克一條毛巾,讓他擦臉上的汗水。
「我希望你沒有把自己累垮了,」他說道。
「是無事煩的。你的人都有事可做。我呢,只是坐這兒坐那兒,等著。等待真
他媽不痛快。拉米烏斯艇長在哪兒?」
「在睡覺。他不必這麼早就參與這事,對不對?」
「不必,」克拉克贊同道。
「這活究竟是什麼?你現在能告訴我嗎?」
「我要帶兩個人出來,」克拉克簡略地答覆道。
「兩個俄國人?你不是要搭一件東西?兩個人?」
「對。」
「並且你要說你老幹這樣的事?」曼寇索問道。
「倒不完全是老幹這事,」克拉克承認道:「我三年前幹過一次,在那前一年
干了另一次。另外兩次根本沒執行,我沒發現為什麼不行。『需用者知』,知道吧。」
「我以前聽到過這個說法。」
「很有意思,」克拉克若有所思地說:「我敢打賭那些做決定的人從來沒有讓
他們的屁股蛋露在外頭……」
「你要搭上艇的人——他們知道嗎?」
「不知道。他們知道要在一定的時刻到一定的地點。我擔心的是他們會被特殊
武器及戰術隊的克格勃包圍住。」克拉克拿起一個無線電,「你這頭很容易。我不
按正確時間,不以正確的方式說恰當的話,你就和你的潛艇趕快溜出這兒。」
「留下你不管。」這不是一句問話。
「除非你寧願同我在列福爾托沃監獄會合。當然是同其他船員一起。在報上看
起來可能很糟糕,艇長。」
「我看你也是個很明事理的人。」
克拉克笑了,「那真是說來話長。」
「艾希上校?」
「馮·艾希,」駕駛員糾正傑克,「我的祖先是普魯士人。你是瑞安博士,對
吧?我能幫你做什麼嗎?」傑克坐了下來。他們正坐在武官的辦公室裡,武官,一
位空軍將軍,讓他們使用它。
「你知道我為誰工作嗎?」
「我隱約記得你是搞情報那伙中的一個,但我只是你的駕駛員,記得嗎?我把
重要的東西留給穿著柔軟服裝的人們。」上校說道。
「再不是這樣了。我有一件工作給你。」
「你是什麼意思,一件工作?」
「你會喜歡的。」傑克錯了,他不喜歡。
他很難專心致力於他的正式工作。部分的原因是談判過程的令人頭腦發僵的枯
躁無味,但最大的原因是在他非正式工作中後勁十足的葡萄酒,而在他玩弄著他的
耳機來收聽所有蘇聯談判者第二遍發表的目前這篇演說的同聲翻譯時,他的頭腦還
在那非正式工作上轉來轉去。前一天的暗示,即現場檢查將比先前同意的還要有限
些,現在已刪去。而他們現在請求更廣的權限來檢查美國場所。這會使五角大樓感
到滿意,傑克偷偷地笑著想到。俄國情報官爬遍工廠,鑽下發射井來觀看美國導彈,
隨時都處在美國反間諜報官員和戰略空軍司令部衛兵警惕的眼睛注視下——而這些
衛兵始終都手握他們嶄新的「貝雷塔」牌手槍。潛艇那些小伙子常常把他們自己的
海軍的其他部分當成潛在的敵人,對俄國人上他們的艇會怎麼想?聽起來他們好像
不能比站在甲板上更進一步,而在裡面的技術員在潛艇全體人員及守衛導彈潛艇基
地的海軍陸戰隊員警惕的目光注視下打開發射管口。同樣的事情也會在蘇聯方面發
生。每一個送到核查小組的軍官都會是個間諜,也許摻進幾個指揮軍官來注意只有
一個使用操縱者才會注意到的事情。真是妙不可言。在美國三十年堅決要求之後,
蘇聯人終於接受了雙方都應該允許官方承認的窺探的這個主意。在前一輪關於中程
武器的談判過程中,當蘇方表示同意時,美國的反應曾是驚異而懷疑——為什麼俄
國人在應允我們的條件?他們為什麼不說「是」?他們究竟企圖幹什麼?
但這是進步,一且你變得習慣於這主意。雙方都有了一種知道另一方在干或者
幹過的事情的方法。沒有一方會信任另一方。雙方的情報組織會保證這一點。間諜
仍然會四處游弋,尋找另一方的種種跡象,表明另一方是否在欺瞞,在一個秘密地
點裝配導彈,把它們掩藏在奇怪的地方以便突然襲擊。他們會發現這種跡象,擬出
臨時警告報告書,並且試圖徹底搞清這項情況。制度化的偏執狂將比武器本身更耐
久。條約不會改變這點,儘管報上有形形色色的欣快異常的評論報導。傑克把眼光
轉向那位滔滔不絕的蘇聯人。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這些傢伙改了主意?你們知道我在「國家情報評估報告」
中所講的東西嗎?它還沒有上報刊,擔你們可能巳經見過它了。我說你們終於意識
到:1那些該死的東西要花多少錢,2一萬個彈頭足夠八次燒焦整個美國,而燒焦
三四次大概就夠了,3通過消除你們所有的老式導彈,那些你們再也不能很好地維
護的導彈,你們將省不少錢。這只是生意經,我告訴他們,而不是你們看法的改變。
哦,對了:4這是一項很好的公共關係,而你們仍然愛玩公關遊戲,即使你們每次
都給搞擰了。
當然,我們倒不在乎。
一且協議通過——傑克認為它將通過——雙方將省下他們的國防預算的百分之
三左右;對俄國人來說也許能達百分之五,因為他們有更加多樣化的導彈系統,不
過很難確定。全部國防預算的一小部分,它足夠讓俄國人籌資興建幾家新工廠,或
者修築幾條道路,這才是他們真正需要的。他們將怎樣重新分配他們省下來的錢?
至於這個,美國將怎樣做?傑克也應當作出關於這點的估價,另外一份「特別國家
情報評估報告」。標題聽起來是頗高的,而內容畢竟只不過是一個正式猜測而已,
在這一時刻,瑞安沒有一點線索。
這個俄國演講結束了,是咖啡小休的時間。瑞安關上他的皮革面文件夾,同每
人一起成群結隊,走出談判室。他選了一杯茶,只是為了換個花樣,用小吃點心裝
點他的茶盤。
「那麼,瑞安,你以為怎樣?」是葛洛甫科。
「這是正事還是社交活動?」傑克問道。
「後者,如你願意的話。」
傑克走到最近的那個窗子前向外看。這些日子裡總有一天,他向自己許諾道,
我將看一看莫斯科。他們這兒一定有些東西值得照點相片。也許和平總有一天會到
來,我就能把全家都帶來……他轉過身來。但不合是今天,不會是今年,也不合是
明年。太糟了?
「謝爾蓋·尼古拉也維奇,如果世事通情達理,你我這樣的人會坐下來,兩三
天內就把這些傻事統統幹完了。真見鬼,你我都知道雙方都想削減一半庫存。我們
爭執一周的問題是意外核查小組到達前應提前幾個小時通知對方,但是沒有一方能
統一步調達成一致意見,我們正在談論我們已經達成協議的東西,而不是繼續進行
談判。如果僅在你我之間,我會說一小時,而你會說八小時,我們會最終講下來到
三四個……」
「四五個小時。」葛洛甫科笑道。
「四個小時,定了。」傑克也笑了,「你瞧?我們能解決這狗雜種,不是嗎?」
「但我們不是外交家,」葛洛甫科指出,「我們知道怎樣討價還價,但不是用
已被接受的方式。我們太直接,我和你,我們太實際了。啊,伊萬·埃米也托維奇,
我們還可以將你變成一個俄國人呢。」他剛把傑克的名字俄國化了。伊萬·埃米也
托維奇·約翰〔傑克是約翰·瑞安的暱稱。——譯者〕,埃米特的兒子。
又是談正事的時候了,瑞安想到。他改換了思維方式,決定輪到他來牽另外那
人的鼻子走,「不,我不認為如此。這兒變得有點兒太涼了。告訴你說,你去找你
的談判負責人,我就去找歐尼大叔,我們將告訴他們我們所談定的核查預警時間—
—四個小時。現在就去,怎麼樣?」
這一下把他搞蒙了,傑克看得出來。在短短的一瞬間,葛洛甫科以為他是說真
格的。這位格魯烏-克格勃軍官馬上恢復了鎮靜,甚至連傑克也差點沒有注意這一
失誤。笑容幾乎沒有中斷,但在這表情固定在嘴角周圍時,它從眼中短暫地消退,
然後又返回來了。傑克不明白他剛犯下的這一錯誤的嚴重性。
你應該是十分緊張,伊萬·埃米也托維奇,但你不是。為什麼?你曾是這樣。
那天晚上在招待會上你繃得那麼緊,我以為你會爆炸。並互昨天你遞給我那張條子
時,我能感覺出你手心上的汗。但是今天,你在開玩笑。你試圖用你的戲謔之言來
引我失常。為什麼截然不同,瑞安?你不是一個外勤情報官。你早先神精緊張征明
了這一點,但現在你的行動像一個外勤官。為什麼?他自問道,一邊隨著其它人魚
貫走回會議室。每個人都坐下來準備聽取下一輪長篇獨白,而葛洛甫科用眼觀察著
他的美國對手。
瑞安現在不是煩躁不安,他有些吃驚地注意到。星期一和星期二他都曾坐立不
安。他看起來只是毫不感興趣,不比這更不舒服。你應該是不很舒服,瑞安,葛洛
甫科想到。
你為什麼需要會見格拉西莫夫?為什麼要兩次?為什麼第一次會見前後都很緊
張……而第二次只是會見前緊張而之後卻不是?
這不怎麼對勁。葛洛甫科聽著他耳機裡聲音單調的話——現在是輪到美國人對
已經決定的事情信口開河——但他的頭腦在別處。他的頭腦在瑞安的克格勃檔案中。
瑞安,約翰·帕特裡克。埃米特·威廉·瑞安和凱瑟琳·伯克·瑞安的兒子,雙親
已故。已婚,兩個孩子。經濟學和歷史學學位。富有。美國海軍陸戰隊中短期服役。
前股票經紀人和歷史教師。四年前以兼職的形式加入了中央情報局。在那之後很快
便成為全職情報官——分析專家。從未在中央情報局的弗吉尼亞州皮爾裡營外勤學
校中受訓。瑞安曾牽涉到兩次暴力事件中,兩次都表現得非常好——海軍陸戰隊員
的訓練,葛洛甫科料想到,再加上他作為男子漢的天性,這是俄國人所敬佩的。他
很聰明,不得已時又很勇敢:一個危險的敵人。瑞安直接為分管情報的副局長工作,
並且已知他曾擬定了多種特別情報評估報告……但是一次特別情報任務……?他沒
受過這方面的訓練。他的性格恐怕是錯誤的類型。太開放,葛洛甫科想到;這人幾
乎沒有什麼欺詐之術。當他心藏有事時,你決不會知道是什麼,但你會知道他在隱
藏著某件事……
你以前隱藏著什麼事,但是現在沒有,不對嗎?
而這意味著什麼,伊萬·埃米也托維奇?埃米特究竟是種什麼該死的名字?葛
洛甫科文不對題地想到。
傑克看到那人看著他,並且看到了他眼中的疑問。那人絕不是傻瓜,傑克告訴
自己,而歐尼斯待·艾倫一邊談論著某種技術問題或什麼別的東西。我們以為他是
格魯烏,結果他其實是克格勃——或看起來是這樣,傑克糾正自己。他有別的什麼
東西我們還不知道嗎?
在謝列米季也沃機場第九號停機位,馮·艾希上校正站在他的飛機的後乘客艙
門口。在他前面,一個中士正在撥弄著艙門密封裝置,他面前擺了一排很精緻的工
具。跟大多數客機艙門一樣,它只有向內開了之後才能向外開,允許氣密的密封裝
置自身脫離,然後滑開離位使其不會受到損壞。有缺陷的艙門密封裝置以前毀滅過
飛機,最驚人的一次是十年前巴黎郊外的DC-10型飛機墜毀事件。在他們下面,一
個身著制服的克格勃衛兵荷槍實彈站在飛機外面。他自己的空勤小組必須通過保安
檢查點。所有的俄國人都把安全看得極重,而在這件事上,克格勃是徹頭徹尾的狂
熱者。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看到警報燈,上校,」二十分鐘後那個中士說道:「密
封裝置完好無損,通向警報燈的開關好像也處於良好狀態——不管怎麼說,艙門狀
態良好,長官。我接下來要去前面檢查儀表板。」
你聽到了嗎?保羅·馮·艾希想問一下十五呎下的克格勃衛兵,但是他不能夠。
他的機組已經在為回程準備這架飛機。他們用了兩天的時間來觀光。這次是城
外約四十英里處的一座古修道院——最後的十英里路程是一條夏天時可能是土面的
道路,但現在是泥濘和積雪的混合物。他們作了一次有導遊,有衛士的莫斯科風光
游,現在這些空軍官兵就準備回家了。他還沒有給他們簡介關於瑞安告訴過他的事
情。幹這事的時間是明天傍晚。他不知他們會怎樣做出反應。
會談如期休會,從蘇方的暗示表明他們願意明天商量核查時間的問題。他們將
不得不快速地談,瑞安想到,因為代表團將於明天晚上啟程離去,並且他們必須從
這輪會談帶回點什麼東西。畢竟,最高級會晤已經非正式地訂好日程。這次將在莫
斯科。春天的莫斯科,傑克想到。不知他們是否在簽字儀式時把我也帶來?我不知
道是否會有一份條約來簽署?最好是有一份,瑞安作出結論。
葛洛甫科看著美國人離去,然後揮手招來他自己的車,這車把他載到克格勃總
部。他直接走到主席酌辦公室。
「那麼,我們的外交家今天放棄了什麼?」格拉西莫夫直截了當地問道。
「我認為明天我們將提出我們的關於核查時機的附加建議。」他在繼續之前暫
停一下,「我今天同瑞安談了。他似乎變了一些,我想我應該報告這事。」
「接著講。」主席說道。
「主席同志,我不知道你們兩人所討論的事情,他舉止的變化如此明顯我想你
應該知道這事。」葛洛甫科接著解釋他所看到的事情。
「啊,是的。我不能討論我們的談話,因為你沒有被審批得知那部分秘密,不
過我不會為此擔心,上校。我在親自處理這件事。你的觀察已被記下了。瑞安將不
得不學會更好地控制他的感情。也許他還不夠俄國化。」格拉西莫夫不是個開玩笑
的人,但這是個例外,「關於談判還有別的什麼事嗎?」
「我的記錄將於明天早晨寫好,放到你的辦公桌上。」
「很好,可以走了。」格拉西莫夫看著那人離去。他的臉色直到門卡地一聲關
上時才變了。輸就夠糟了,他想到,輸給一個非職業家……但是他輸了,並且,他
提醒自己,他也不是一個職業情報官,僅僅是個給他們下命令的黨務人員。那項決
定他已一作不能收。對他們真是太遺憾了,那些在——不管是個什麼地方——的軍
官們,但他們已經失敗,並且掙得了他們的命運。他舉起他的電話,命令他的私人
秘書去安排他的妻子和女兒第二天早上飛往塔林,愛沙尼亞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
首都。是的,他們將需要一輛車和一個司機。不,就要一個。司機也將作為他們的
警衛員。沒有多少人認得他的妻子,並且這次旅行沒作計劃,只是去見老朋友。很
好。格拉西莫夫掛上他的電話,四下環顧他的辦公室。他會想它的。倒不是辦公室
本身:權力。但是他知道他會更多地想念他的生活。
「還有這個邦達連科上校?」瓦吐丁問道。
「一個很好的年輕軍官。很聰明。時間成熟時,他會成為一個很好的將軍。」
瓦吐丁不知在他的最終報告中怎麼處理這個問題。對那人沒有任何懷疑,除了
他同費利托夫的聯繫。但是儘管他同奧列格·彭可夫斯基的瓜葛,對費利托夫曾經
也沒有任何懷疑。瓦吐丁驚詫之餘搖搖頭。這個事實將在一代保安課程中加以討論。
他們為什麼沒有洞察?年輕的學生軍官將會追問。人怎麼可能這麼傻?因為只有最
受信任的人才能是間諜——你不能把保密情報給你不能信任的人。教訓就跟以前一
直那樣:不信任任何人。回到邦達連科來,他想知道在他身上會發生什麼事情。如
果他跟表面上看起來那樣是一個忠實、出色的軍官,那麼他不應該讓這一事件所站
污。但是——總是有一個但是,不是嗎?——也還有更多要問的疑點,瓦吐丁查看
到他單子的最底一行。他的初步審訊報告預定第二天交到格拉西莫夫的辦公桌上。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登山用了一整夜。從南方席捲過來的雲層遮住了月
亮和星星,唯一的照明來自於他們的攻擊目標的外圍燈從雲層上反射下來的光。現
在他們已很容易看到它。還有一段相當長的行軍,但他們已經夠近了,單個的小隊
可以進行有關他們任務的簡介了,可以得知他們必須做的事件。神箭手為自己選擇
了一片高地,把他的望遠鏡放到一塊岩石上,在他觀察那工事時,穩住鏡頭。看起
來好像有三個營地。它們中只有兩個是裝有圍欄的。雖然在第三處,他能看出一堆
堆樁子和圍欄材料,擺在一盞安在一種拄子頂上的淺橙色燈附近,那種柱子是在城
裡用來照亮樹木的。建築的程度使他很驚奇。要干所有這些——在一個山頂上!這
樣的地方會有多重要才應得到所有這些氣力,這些本錢?一種輸送激光束到天空的
東西……到那一頭?美國人曾問到他是否見到那光束擊中了什麼東西?那麼,他們
知道它擊中了某種東西?天上的某種東西。不管是什麼,這嚇壞了美國人,嚇壞了
這些製造他用來打死那麼多俄國飛行員的那些導彈的人……什麼東西才能嚇唬那麼
聰明的人?神箭手能看見那地方,但沒有看到任何比裝有機槍的警衛崗樓更嚇人的
東西。那些建築物中有一個藏著配有重武器的武裝士兵。那就是要害怕的什麼東西。
哪一座呢?他必須知道這點,因為必須首先攻擊那座建築。首先,他的迫擊炮要把
它們的炮彈傾瀉到那上面,但哪一座才是呢?
在那之後……?他將把他的游擊隊員部署成兩部分,每部分都有幾乎一百人左
右。少校將率一部往左進發。他將帶另一部向右。一旦他看見山頂。神箭手就選好
了他的攻擊目標。那座建築物,他告訴自己,是人所在的地方。那是俄國人生活的
地方。不是軍人,而是軍人保衛的那些人。有些窗子還點燈亮著。建在山頂的一棟
住宅公寓樓,他想,他們是什麼樣的人,使得俄國人願意建起一棟只能在城市裡才
能看見的那種樓房?需要舒適環境的兒必須保衛起來的人、正在作某種美國人害怕
的東西的人、他將毫不留情地殺掉的人,神箭手告訴自己。
少校到他身旁臥下來。
「所有的隊員都藏好了,」那人說道。他把他自己的望遠鏡對準目的地。天氣
極暗,神箭手剛能看見那人的輪廓,這只是他臉的側影和他那濃密的鬍鬚形成的隱
約的黑影,「我們從另一座山頭錯誤地判斷了地形。要花三個小時才能迫進。」
「更靠近四小時,我想。」
「我不喜歡那些崗樓,」少校說道,兩人都因寒冷而戰慄。風更勁了,並且他
們再也不被群山遮蔽而躲過寒冷。這對所有的隊員都將是艱難的一夜,「每座裡面
有一兩挺機槍。當我們發起最後攻勢時,它們能把我們掃下山腰。」
「沒有探照燈。」神箭手注意到。
「那他們會用夜視裝置。我本人就用過它們。」
「有多好使?」
「因為它們的工作原理,它們的觀察距離有限。它們能看見大東西,像卡車類
的,遠到這個距離。一個處於像這樣的凌亂背景的人……也許三千米。依他們的用
途是夠遠的了,我的朋友。崗樓必須先幹掉。把迫擊炮對準它們。」
「不。」神箭手搖著他的頭,「我們只有不到一百發炮彈;它們必須用到衛隊
兵營上。如果我們能打死所有睡覺的士兵,我們進去時,對我們就容易多了。」
「如果在那些崗樓裡的機槍手看見我們衝來,在衛兵醒過來之前我們一半人將
會死去。」少校指出。
神箭手嘟噥了一聲。他的同志是對的。崗樓中有兩座是如此佈置使它們頂上的
衛兵能掃射那道陡坡,而他們必須登上這道坡才能抵達這座山的平頂。他可以用他
自己的機槍來對抗這點……但是那種決鬥一般是防守者勝。一陣陣勁風向他們刮來,
兩人都知道他們必須趕快找一個蔽風處,不然要冒凍傷的危險。
「真是冷得該死!」少校罵道。
「你認為那些崗樓也很冷嗎?」過了一會兒,神箭手問道。
「更糟。他們比我們更加暴露。」
「俄國軍人會是什麼樣的穿著?」
少校咯咯地笑了,「跟我們一樣——畢竟,我們都穿著他們的服裝,對不對?」
神箭手點點頭,搜尋著那徘徊在他的意識邊緣的想法。這想法通過他冷得發木
的大腦顯現出來,他離開他的臥身處,告訴少校留在那兒。回來時,他拿著一個
「毒刺」導彈發射器。他裝配的時候,金屬管模起來很冷。目標截獲單元都在他的
隊員的衣物中攜帶著,以保護電池不受寒冷。他極熟練裝配並啟動了這件武器,然
後把他的頰骨貼在金屬傳導鍵上,將它對準最近的那座崗樓……
「聽,」他說道,並把武器通過去。那個軍官接過來,按指點操縱著它。
「啊。」在黑夜裡他的牙齒成了一種柴郡貓式的傻笑〔正如《愛麗絲漫遊仙境
》中描寫的那樣。——譯者〕。
克拉克也很忙。他顯然是個小心謹慎的人,曼寇索注意到,一邊看著他擺開他
所有的設備來檢查。那人的衣著看起來平平常常,然而裁製得很蹩腳。
「在基輔買的,」克拉克解釋道:「你不能穿著『哈特』、『沙夫納』及『馬
爾克斯』〔都是指一些名貴的服裝牌子。——譯者〕,而且指望看起來像個當地人。」
他也有一套帶著偽裝條紋的連體服來罩在外面。有一整套身份證明文件——印著俄
語,曼寇索對此一字不識——和一支手槍。這是支小槍,剛比放在它旁邊的消聲器
大一點兒。
「以前從來沒見過這玩意兒。」艇長說道。
「噢,這是一個不帶摩擦裝置的『誇爾-A-特克』牌隔音式消聲器,罐內自帶
一個滑鎖。」克拉克說道。
「什麼……」
克拉克咯咯地笑了,「自從我上艇以來,你們這些傢伙就一個勁給我灌輸潛艇
行話,艇長。現在輪到我啦。」
曼寇索拿起那支手槍,「這只是二十二號〔二十二號指口徑是0.22英吋,約5.6
毫米。——譯者〕。」
「要消掉一顆大槍彈的聲響他媽的簡直近乎不可能,除非你要一個像你的前臂
那樣長的消聲器,就像聯邦調查局的傢伙安在他們的玩意兒上那種。我必須要能裝
進一個衣服兜的東西。這是米基能做得最好的,而他是最棒的。」
「誰?」
「米基·芬恩。那是他的真名。他搞『誇爾-A-特克』的設計工作,我不會用
其他任何人的消聲器。這可不像電視,艇長。消聲器要工作正常,必須是小口徑的,
你必須用亞音速的槍彈,你必須有一個密封的槍膛。如果你在外面開闊地更好。在
這裡面,你會聽見它,因為這是鋼牆。在外面你能在三十呎左右之外聽到某種聲音,
但你不會知道究竟是什麼。消聲器像這樣上到手槍上,然而你轉它一下」——他示
范著——「並且槍現在就成為單發。消聲器鎖住槍機動作。要放出另一槍,你必須
把它轉回來,用手動循環擊發動作。」
「你是說你將進入那兒,只帶一支二十二號單發槍?」
「這事正是這樣幹的,艇長。」
「你真的曾……」
「說真格的,你不想知道這些。再說,我不能談論此事。」克拉克咧嘴笑道:
「我本人都沒有被甄別知道這事。如果能使你感覺好些,是的,我也很害怕,但這
是他們花錢雇我作的事情。」
「但如果……」
「你們象見了鬼一樣趕緊離開這兒。我有權給你這項命令,艇長,記得嗎?這
還沒有發生。別為它擔心。我的擔心足夠我們兩人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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