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06、單線
他到達時天已經黑了。格雷戈裡的司機從喬治·華盛頓公園路開出來,直奔五
角大樓的人行道入口。警衛升起大門,讓這輛沒有特徵難以分類的政府用福特汽車
(五角大樓今年買福特車)開上斜坡道,在一些停在那兒的汽車中間繞來繞去行駛,
然後停在一輛交通車後面不遠的地方讓他下車。格雷戈裡非常熟悉手續:向警衛出
示通行證,通過金屬探測器,然後向掛滿各州旗幟的迴廊走下去,經過自助餐廳,
從台階拐彎下去到沒有商店的拱頂走廊,那兒的燈光和裝飾都採用十二世紀時的地
牢樣式;事實上格雷戈裡在中學時候就玩過「地牢和龍」的遊戲,當他第一次來到
這陰暗的多邊形建築的時候,他就確信作者的靈感正是從這個地方得到的。
戰略防禦計劃局就在五角大樓購物區下面(它的入口處正好在糕點鋪下面),
那地方有一千呎長,從前曾經是公共汽車和出租汽車的停車場,後來發生了汽車炸
彈事件,國家防務部門才被事實說服,即在第五環形樓下停放汽車不那麼好。因而,
大樓的這部分成了最新和最保密辦公地點——為國家制定最新和最不保密的軍事計
劃。在這裡,格雷戈裡掏出另一張通行證。他給坐在安全檢查台後面的四個人看這
之後,又拿著它貼近路上的儀表板,對它的電磁密碼進行細緻審查,最後儀表板顯
示少校可以進去。他通過接待室走向雙扇玻璃門。他邊走邊向接待員微笑,然後又
向帕克斯將軍的秘書微笑。她點頭還禮,但像是呆得太晚有點生氣的樣子,毫無笑
容。
比爾·帕克斯中將也是毫無笑容。他那寬敞的辦公室裡有一張寫字檯,一張供
喝咖啡和秘密談話用的矮桌子及一個大會議桌。牆上掛著許多鏡框,都是各種太空
活動的照片,還有許多真實的和幻想的太空運載工具……以及武器的模型。帕克斯
平素和藹可親。他當過試飛員,事業突飛猛進,如此有造詣,人們都以為幹這項工
作的一定得是性格豪放的人。然而,帕克斯幾乎是一個僧侶般的人,他的微笑既有
吸引人的靦腆,又是那麼文靜、熱情而認真。他的短袖襯衫上沒有佩戴很多勳表,
只有一個他獲得的資深飛行員的翼形徽章。他無需向人們炫示自己的成就,他的實
質即可打動他們。帕克斯是政府顯赫要人之一,肯定是前十人之一,也許還是其中
的頭一名。格雷戈裡看到今晚將軍還有客人。
「我們又見面了,少校,」瑞安說道,一邊轉過身。他手裡有一個內含二百來
頁的環狀釘活頁夾,他已經讀了一半。
格雷戈裡馬上立正,衝著帕克斯說:「奉命報到,長官。」
「飛行怎麼樣?」
「好極了。閣下,蘇打水機器還在老地方嗎?我有點要變成人干了。」
帕克斯咧嘴笑了半秒鐘,「去喝吧,我們還不至於那麼著急。」
「你不得不愛這孩子。」他出去關上房門後,將軍這樣說。
「我懷疑,他媽的是否知道他出學校後在幹什麼事。」瑞安輕聲笑著,然後又
嚴肅地說:「他還沒有見過這個,對吧?」
「還沒有,我們沒有時間。『眼鏡蛇美女』的上校要再過、過五小時才能到這
裡來。」
傑克點點頭。那就是為什麼情報局的人只有他自己和衛星部門的阿爾特·格雷
厄姆——別人都在夜裡正經睡大覺,而他們卻要準備明天早上的提綱。帕克斯本來
可以不參加這個會,而把工作交給他的高級科學家們,但他不是那種人。瑞安越是
常見帕克斯,就越是喜歡他。帕克斯履行了領導這個名詞的第一條定義。他是一個
有遠見的人,瑞安也同意他的構想。這是一位痛恨原子武器的高級軍官。這並不是
什麼太不尋常的事——穿軍服的人都愛整潔。而原子武器會把世界弄得很不整潔。
有不少的陸軍、海軍和空軍人員強忍他們的觀點,把自己的事業建立於他們希望永
不使用的武器上。過去十年間,帕克斯一直在尋找消滅這種武器的途徑。傑克喜歡
這種逆潮流而上的人。道義上的勇氣是比肉體上的匹夫之勇更為稀罕珍貴的東西,
這個事實對軍界來說,跟其他各界一樣,那是千真萬確的。
格雷戈裡回到房間來時,在門外售貨機裡拿了一罐可口可樂。他不喜歡咖啡。
是該工作的時候了。
「有什麼吩咐,閣下?」
新
「『眼鏡蛇美女』搞來一個錄像帶。他們上去是為了監視蘇聯的一次洲際彈道
導彈試驗。他們的導彈——一枚SS-25——爆炸了,但是任務執行指揮官決定呆在
上面再玩玩他的玩具。這便是他們看見的東西。」將軍舉起錄像機的遙控器,按下
放映鈕。
「那是『宇宙』-1810。」阿爾特·格雷厄姆遞過去一張照片,說道:「它是
一顆壞了的偵察衛星。」
「電視上是紅外線照片,對吧?」格雷戈裡說道,一面啜著他的可口可樂,
「上帝!」
這原來只是一個小亮點的東西,卻發出象科學幻想電影裡一顆爆炸的星星一樣
的閃光。但這不是科學幻想。當計算機控制的顯像系統努力跟蹤能量爆炸時,畫面
改變了。屏幕下方出現一個數字顯示,說明這個熾熱的衛星的表面溫度。幾秒鐘後
圖像衰減,計算機不得不再調整以繼續跟蹤這「宇宙」衛星。
屏幕上經過一兩秒鐘的靜電干擾之後,一個新的圖像又開始形成。
「這個已經拍好九十分鐘了。衛星繞軌道幾圈後,飛過夏威夷上空。」格雷厄
姆說:「在那裡我們有些攝像設備在注視這些俄國衛星。請看看我給你的這張照片。」
「是爆炸的一前一後,對嗎?」格雷戈裡的眼睛在兩個圖像之間瞟來瞟去,
「太陽電池板沒有了……喔,這衛星的外體是什麼做的?」
「大部分是鋁。」格雷厄姆說:「俄國人在使機器堅固耐用方面比我們強。內
部結構可能是鋼,更可能是鈦或者鎂。」
「它給我們關於能量傳遞的最高估值。」格雷戈裡說:「他們摧毀了這顆衛星。
他們結它的熱量足以把太陽能電池片化為烏有,還可能把內部的電路系統也搞垮了。
當時它有多高?」
「一百八十公里。」
「薩雷沙甘,還是瑞安先生指給我的那個新地方?
「杜尚別,」傑克說:「是個新基地。」
「而且他們的新輸電線還沒有裝完哩。」
「是呀,」格雷厄姆指出:「他們至少可以把我們剛才目睹所顯示的功效增加
一倍。或者說,至少他們是這樣以為的。」他的聲音就好像一個人剛剛發現一種致
命的疾病在家裡人身上發作一樣。
「我能否再看那第一系列圖像?」梢雷戈裡說。這幾乎是一個命令。傑克注意
到,帕克斯立即就照辦了。
這又用了十五分鐘,格雷戈裡站在那兒,離電視監視器只有三呎,一邊注視屏
幕,一邊喝他的可口可樂。最後三次,錄像一張一張地放映,同時這年輕的少校每
一張都作下筆記。終於,他覺得看夠了。
「半小時內我可以給你算出功率的數字,可是他們暫時還有些問題。」
「熱暈。」帕克斯將軍說。
「還有瞄準上的難題,閣下。至少看起來是那樣。我需要時間工作,還需要一
架好計算器。我的那個忘在工作的地點了。」他承認得有點不好意思。在他的腰帶
上,呼叫器旁邊,果然是個空口袋。格雷厄姆扔了一個給他,一個價格昂貴的、可
編程序的「赫勒特-帕卡德」。
「功率怎麼樣?」瑞安問。
「我需要一些時間才能給你一個好數字。」格雷戈裡像對一個遲鈍的兒童一樣
說話,「目前,至少是我們能力的八倍。我需要有一個安靜的工作環境。我能用那
吃點心的屋子嗎?」他問帕克斯。將軍點點頭,他就去了。
「八倍……」阿爾特·格雷厄姆議論開了,「我主耶穌,他們也許能燒壞防禦保
障衛星。他媽的肯定能把任何他們想幹掉的通訊衛星弄壞。唔,也有辦法保護他們
……」瑞安覺得有點被冷在一邊了。他學的是歷史和經濟,還不太懂理科的語言。
「三年。」帕克斯將軍倒咖啡的時候低聲地說:「至少領先我們三年。」
「光是通過量就是三年。」格雷厄姆說。
傑克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知道他們煩惱的是什麼,但是知道得不具體。才二
十分鐘,格雷戈裡就回來了。
「我估計他們的功率輸出峰值為二萬五到三萬千瓦。」他宣告,「如果我們假
定六個激光傳輸系統組合為一體,那就——噢,那就足夠了,是不是?它們結合起
來而且對準一個目標,那是夠難受的。」
「這是壞消息。好消息是,他們肯定有熱暈的問題。他們把最大功率傳送到目
標上才千分之幾秒,就發生熱暈了。他們功率傳送的平均值是七至九兆瓦之間。看
來他們在熱暈之外還有一個瞄準的問題。要不是底座的防震裝置沒有安裝好,就是
他們不能補償地球的自轉震動。或者兩個原因都有。不管是那種原因,他們總是遇
到了麻煩,不能比瞄得三弧秒更準確。那意味著他們對地球同步衛星只能精確到正
負二百四十米——當然,這種目標是很穩定的,這種運動因素也是要一分為二的。」
「怎麼會是那樣呢?」瑞安問。
「這個,一方面,如果你打一個移動的目標(低環地軌道飛行物飛過天空相當
快,大約每秒八千米),每度有一千四百米,那麼我們追蹤的目標是每秒五度。還
聽得懂?熱暈總意味著激光把大量的熱能放散到大氣裡去了。如果你高速地劃過天
空,你將不得不總是在空氣中打出新的洞以便前進。不過好在熱暈要經過一段時間
才會變成嚴重問題。另一方面,如果你有振動的問題,你每次改變你的瞄準點,就
在你的瞄準幾何參數里增加了新的變量,那樣一來結果更壞。如果你射擊一個相當
穩定的目標,例如通信衛星,瞄準的問題倒是簡單多了,可是你發射出去還是打到
同樣的熱暈上,就會把絕大部分能量喪失在空中。懂我說的意思了嗎?」
瑞安哼哼唧唧表示懂了,實際上又一次超過了他腦子的限度,他只是勉強懂得
這小伙子說的那些字句,至於格雷戈裡要想傳達的信息,在這領域裡他還是一竅不
通。格雷厄姆插進來說:「你是說我們不必為此擔憂了?」
「不是的,先生!你要是獲得了這種功率,總會能找到把它放出去的辦法。他
媽的我們就已經找到了。那是容易的部分。」
「正如我告訴過你的,」工程師對莫羅佐夫說:「問題不在於使激光機輸出功
率——那是容易的部分。困難的部分是把這種能量送到目標上去。」
「您的計算機不能校正——什麼來著?」
「這得幾個方面合起來才行。我們今天要仔細核對那些數據,主要之點?恐怕
是大氣補償的程序編製。我們本來以為可以調整瞄準過程,消除強烈光暈——唉,
我們沒做到。三年的理論工作結果就是昨天試驗的那個樣子。我的設計,它沒有成
功。」他抬頭注視天邊,皺起眉頭。他的病孩子手術不很成功,但大夫說,還有希
望。
「那麼說,」激光輸出功率的增長是從這裡得到的?」邦達連科問。
「是的。我們的兩個年輕人(他才三十二歲,她二十八)提供了一個加大激光
空腔振諧器直徑的辦法。然而現在我們還需要的是探索出更好的極動磁子控制方法。」
波克魯什金說。
上校點頭稱是。雙方都在為之努力工作的自由電子激光,其全部要害是:人們
要能像無線電一樣去「調諧」它,隨意選擇希望傳導的光頻——或者說,理論上如
此。而在他們的實踐中,光能的最高輸出功率老是處於同一頻率範圍;並且也不對
勁。如果前一天他們能夠用上一種稍微不同的頻率(一種更有效地穿透大氣的頻率)
熱暈可能減少百分之五十左右。但那就意味著要能更好地調節超導磁鐵。它們被稱
為扭動子,是因為它們通過激光諧振空腔中的帶電電子形成一個振蕩磁場。不幸的
是,使激光空腔諧振器加大的技術成就,同時也對它調節磁場通量的能力產生了一
種意想不到的影響。這還沒有理論的闡明。高級科學家們的想法是:有一種次要的、
未被發現的、在磁子設計中存在的技術問題。當然,那些高級工程師們說:對正在
發生的情況,理論家們的解釋有點不對頭,因為他們知道磁子工作正常。爭論震動
了會議室,十分猛烈,但也是熱誠的。許多聰明的人在一起努力尋找真理——不以
人們的意志為轉移的科學的真理。
邦達連科在潦草記下筆記的時候,思緒也被細節纏繞。他原以為自己還是懂激
光的——他畢竟曾經幫助他們設計過一個全新的裝置——但是看到這兒進行的工作,
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在大學實驗室裡蹣跚學步的小孩子,對那些可愛的亮晶晶的東
西感到驚奇。他寫道:主要的突破是激光空腔諧振器的設計,它使功率輸出量大量
增加,這是在飯廳的餐桌上搞出來的,一個工程師和一個物理學家偶然發現了一個
真理。上校對自己笑了。他們實際用的詞是Pravda,「真理」是它最確切的翻譯,
這兩個年輕學者說得那麼樸實。的確,這個詞在「明星」很流行,邦達連科懷疑這
裡邊有多少戲謔或其他成分,「可是,這是Pravilno嗎?」他們碰見事情就會這樣
問,「這是真的嗎?」
噢,他對自己說,有件事倒是千真萬確的。那兩個在餐廳桌上討論:他們的愛
情生活(邦達連科已經聽到了許多關於他們的故事詳情)共同使激光功率有了巨大
飛躍。其餘的事在方便的時候自然會發生的。邦達連科對自己說:事情總是這樣發
展的。
「這樣看來,您們的主要問題是對磁通量場和反射鏡天線陣的計算機控制了。」
「對,上校。」波克魯什金點頭同意,「解決這些難題,我們需要追加經費和
格外支持。你應該在莫斯科告訴他們,最重要的工作已經完成,並已經證明可行。」
「將軍同志,您把我爭取過來了。」
「不,上校同志。你只是有看出真理的識別能力。」兩人都一面大笑,一面握
手。邦達連科急不可待要飛回莫斯科。一個蘇聯軍官害怕傳送壞消息的時代老早就
過去了,可是帶好消息總是對自己的事業有好處的。
「喔,他們不可能在用自調反射鏡組。」帕克斯將軍說:「我想知道他們的光
學鍍層是從哪裡來的。」
「我是第二次聽到這個問題了。」瑞安站起來圍著桌子繞圈,好讓他的血液暢
通,「鏡子有什麼關係?它不就是一面玻璃鏡子嗎?」
「不是玻璃的——傳輸不了光能。目前我們用的是銅或者鉑。」格雷戈裡說:
「玻璃鏡的反射面在背面。這種反射鏡,反射面是在前面。背面是冷卻系統。」
「啊!」傑克,你在波士頓學院的時候真該多學點自然科學課程啊。
「光是金屬也不能把光反射出去,」格雷厄姆說。瑞安覺得在這房間裡只有他
是傻瓜。而他還是被指定來寫「特別國家情報估評」的人,「要有光學塗料才能反
射。在真正精確的應用——例如天文望遠鏡——中,鏡面上的東西看起來就像水坑
上浮著一層極薄的汽油。」
「那為什麼還要用金屬呢?」傑克反問。少校回答:「使用金屬是為了讓反射
面盡可能保持冷卻。事實上我們在設法不用那種材料。我們有個 ADAMANT計劃:『
加速發展先進材料及新技術小組』,我們希望下一個反射鏡用鑽石來做。」
「什麼?」
「用純碳-12製成的人造鑽石——那是通常的碳的同位素形式,它對我們來說
是完美的。問題在於能量吸收。」格雷戈裡接著說:「如果表面保留的光太多,熱
能就會把鏡面的鍍層燒掉,鏡子就爆裂了。有一次我眼看著一面半米鏡就這樣完蛋
了。那響聲聽起來就像上帝在用手指打猴子一樣。用碳-12鑽石,你就有了一種幾
乎是對熱能超導的材料。它允許增加功率密度,鏡面還可以小一些。『通用電氣』
剛學會怎樣用碳-12做出寶石般的鑽石。坎蒂已經開始研究我們怎麼用它來做反射
鏡。」
瑞安瀏覽了一遍他的二十頁筆記,然後揉揉眼睛。
「少校,如蒙將軍許可,想讓你跟我上蘭利去一趟。我要你跟我們那裡的科技
人員作一個簡要的介紹,還要你看看我們搞到的關於蘇聯項目的每一件東西。你同
意嗎,閣下?」傑克問帕克斯,將軍點點頭。
瑞安和格雷戈裡一起離去。原來出門也要通行證。衛兵已經換崗,對每一個看
到的人都嚴肅認真。到了停車處,少校心想傑克的 XJS車可真是「老闆」〔美國俚
語,意即」頂呱呱」、「第一流的」。——譯者〕。他們還那樣說嗎?傑克問自己。
「一個海軍陸戰隊員怎麼幹起情報局的工作來了?」格雷戈裡問。他羨慕車內
部的皮革裝飾。他在那兒搞到錢來買這樣的東西。
「他們請我來的。在這之前,我在安納波利斯〔美國海軍軍官學校在此,包括
陸戰隊教育。——譯者〕教歷史。」沒有比他有名的約翰·瑞安爵士更好的了。唉,
我看他們不見得會把我列入任何激光教科書的……
「你在哪裡上的學?」
「學士是在波士頓學院,得博士學位是在河那邊,喬治敦大學。」
「你沒有說你是個博士。」少校說。
瑞安聽後笑了,「隔行如隔山啦,夥計。你的那一套業務我理解起來有很大困
難,可是他們還拉住我不放,要我給武器談判的那些人講解——喂,講解它的全部
意義。我從情報方面和他們一起工作已經有六個月了。」這引來一聲咕噥。
「那幫傢伙想讓我失業。他們想把它全部交換掉。」
「他們也有他們的任務。」傑克承認,「我需要你的幫助去說服他們,讓他們
相信你們做的事情是重要的。」
「俄國人認為這是重要的。」
「是呀,咱們剛才不是已經看到了嗎?」
邦達連科一下飛機,又驚訝又高興地發現一輛公務車在等候他。那是一輛國土
防空軍的。波克魯什金將軍先給這裡打過電話了。已是下班時間,上校命令司機把
他送回家。他得在明天寫完報告送給費利托夫上校,然後可能由他本人向部長匯報。
他端著一杯伏特加自思自問:是不是波克魯什金把他擺佈——他不知道西方的說法
是「撫弄」—一夠了,使他產生了錯誤的印象。不是的,他對自己說。那位將軍做
了許多工作來讓他贊成他的計劃和他本人,這不會僅僅是裝點門面。他們在試驗中
沒有做假,還誠實地詳細講說了他們的問題。他們提出的要求是真正的需要。不,
波克魯什金是一個肩負使命的人,願將他的事業陞遷——喔,如不是全部押到那上
面,那麼至少跟它齊頭並進;任何人只能合情合理地要求到這一步。如果說他是在
建立自己的王國,那個王國也是值得建立的。
這次取情報做得既不一般,又很平常。這條商業區街道是十分普通的,是一有
遮擋的散步場所,有九十三家店舖和一連串五家小銀幕電影院。有六家鞋店,三家
珠寶首飾店。為了跟隨該地區的西部風味,還有一家體育用品商店以迎合運動愛好
者,一面牆上掛滿了「溫切斯特-70型」獵槍,這在東部地區是少見的。三家高級
男服店分散在這條街上;還有七家婦女服裝店。其中一家緊靠著槍店。
那對「夏娃之葉」女服店的主人倒挺合適。因為槍店有一種精巧的自動防盜警
鈴,再加上街道自己的保安組織,她就可以保持相當規模的婦女專用時裝的存貨而
無需交付過於昂貴的一攬子保險費。這家店舖開辦得夠玄乎——巴黎、羅馬和紐約
的時裝,除了在太平洋沿岸可能有人穿,還沒有怎麼介紹到密西西比河西岸來,只
有從兩洋沿岸來的學術界的人,大多數還堅持他們的生活方式。用不著在各鄉村俱
樂部裡曝多少光,「安妮·克萊恩第二」〔西方的—種著名時裝。——譯者〕即使
在落基山中也就成了熱門貨。
安蹓躂進商店。女店主知道,這個顧客買衣服最容易合身。不折不扣的六號身
材,她試衣服只是為了看看穿起來怎麼樣。她從不需要改制,這樣彼此方便,還可
以讓店主同意給她打個九五扣。除了好滿足要求,她還在這個店裡花了大量的錢。
每次光顧不少於二百美元。她是一個老顧客,大約每隔六個星期的樣子來一次。店
主不知道她是幹什麼的,然而外貌舉止像一個醫生。對每件事都是那麼準確和小心。
奇怪的是,她總是用現金支付;這是她得到折扣的另一個原因,因為信用卡公司要
從貸款中抽取一定百分比作為保證支付的報酬。這使店主可以收回那百分之五,有
時還要多些。她心想,可惜所有的顧客不能都像她這樣子。安有棕色、色情的眼睛
和頭髮,披髮齊肩,略帶波紋。身材窈窕,個子不高,還有件怪事是,她似乎從來
不用任何類型的香水,所以店主認為她是一個醫生。還有,她從來不在顧客擁擠的
時候來,好像她自己就是可以作主的老闆。一定是那樣,「醫生」的角色正合適。
這引起了店主的興趣。每當她走來走去的時候,你能看見她每路出一步都有意義。
她拿起一套衣裙,走向後面的試衣室。即使店主也不知道,安總是使用同一個
試衣間。她走進去之後,就拉開裙子的拉鏈,解開上衣的扣子,可是在穿上新衣之
前,伸手在普普通通你可以坐的木架下面掏出一個微縮膠卷暗盒來,那是頭天晚上
用帶子粘好在那兒的。這東西進了她的錢包。然後才穿上新衣。炫耀地走出來到鏡
子面前。
美國女人怎能穿這種破爛?塔妮婭·彼霞裡娜向她在鏡中微笑的身影發問。她
是克格勃第一管理局(又稱「對外諜報局」)下屬 S局〔非法活動局。——譯者〕
的一位大尉。她向 T局〔科學校術局。——譯者〕作報告,該局督導科學問諜活動,
並與國家科技委員會協同工作。跟愛德華·弗利一樣,她也只「經管」一個特務。
那特務的代號是「莉維婭」。
這套裝束花了二百七十三元,彼霞裡娜大尉付了現金。她提醒自己:下次回來
一定要記住穿這套衣服,即使它看起來跟垃圾一樣。
「回頭見,安。」店主人大聲向她喊道。在聖菲,大家只知道她叫這個名字。
大尉轉身揮手告別。那店主是個樂天派女人,儘管有點傻。像任何好的情報人員一
樣,大尉的像貌舉上都非常一般。從這個地區來說,那就是意味著:穿著被認為是
中等時髦,用的車還可以但不引人驚訝,生活過得舒服但又不是真正有錢。在這個
意義上說來,美國是很容易的目標。只要你有一個正當的生活方式,沒有人會問你
是從哪裡來的。越過邊境簡直是波一場滑稽戲。總是這樣,她把證件和個人簡歷的
「神話」摘妥貼之後,邊防巡警要做的事就是讓一隻狗聞聞汽車裡有沒有帶毒品
(她是從墨西哥邊境在帕索進來的)然後微笑著揮手讓她通過。今天,八個月之後
她對自己笑著說:為這事我還著實興奮過一陣子。
四十分鐘後她開車到家。照常檢查有沒有人盯她的稍,肯定沒有了,然後在那
裡再一次沖膠卷、印照片,跟弗利的辦法不完全一樣,但是很接近。只是枝節之差。
這—次她得到的是真實的政府文件的照片。她把沖好的膠卷放在一個小型放映機裡,
在她臥室的白牆上給畫面對焦距。彼霞裡娜受過技術訓練,這是她被指定做現在這
個工作的原因之一,她還懂一點兒如何鑒定她剛收到的材料。她肯定這會使她的上
級高興。
第二天早上她就把東西投遞出去。照片由設在奧斯丁的一個長途貨運公司的牽
引拖車經過邊境帶進墨西哥。那是運送石油鑽探機的,照片於當天晚上到達墨西哥
城的蘇聯大使館。第二天,在古巴,由一架蘇聯民航機直接送往莫斯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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