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08、文件傳遞
神箭手發現飛機殘骸時,已經快天亮了。加上阿卜杜爾,有十個人同他在一起。
他們得趕快行動。等太陽一爬上山頂,俄國人就會來了。他從一個山丘上看那被打
壞的飛機。兩翼在最初撞擊時就被撕掉了,機身飛速向前,在一個斜坡上打幾個滾,
裂成碎片,只有機尾還可辨認。他無法知道,只有一個優秀駕駛員才能做到這一步
;要想讓飛機能有控制地降落那就近乎奇蹟了。他打手勢讓他的人趕快走向殘骸的
主體部分。他告訴他們尋找武器以及所有文件。神箭手和阿卜杜爾走向殘餘的機尾。
跟通常一樣,墜機現場出現一種矛盾現象。有的屍體被撕裂,有的表面上非常
完好,是因內傷而死的。這些屍體看起來異常安詳,低溫使他們僵硬了,但尚未凍
冰。他數了數,機身後部有六具屍體,全是俄國人,都穿著軍裝。有一個穿著克格
勃大尉服裝,還用安全帶繫在坐椅上。他嘴上有粉色痕跡,墜機後一定還活過一會
兒,咯過血,神箭手心想。他把這個人一腳踢翻過來,看見他的左手上銬著一個公
事皮包。真是大有希望。神箭手彎腰看那手銬是不是容易取下來,但是不那麼走運。
他聳聳肩,取出他的小刀。他不得不把那屍體的手腕割斷。他把那隻手扭過來,正
要下手——那手臂突然一縮,同時尖聲大叫,把神箭手嚇得跳了起來。這人還活著?
他彎下身去看他的臉,得到的報答是一聲咳嗽,噴出一口血沫來。現在那雙藍眼睛
睜開了,由於恐懼和痛苦,張得很大,嘴也動了,但沒有發出什麼清楚的聲音。
「檢查一下還有沒有活的。」神箭手向他的助手發出命令。他轉臉向那克格勃
軍官,用普什圖語說:「嗨,俄國人。」他把小刀在這人眼前幾公分處搖晃著。
那大尉又開始咳嗽。這人現在完全甦醒過來了,身上相當痛苦。神箭手搜他身
上的武器,剛一動手,那身體痛苦得直扭動。至少是肋骨斷了,然而四肢看來還完
好。他說出了幾個含糊不清的字。神箭手懂一點兒俄語,但難以聽明白。它不應該
那麼難,那軍官想表達的意思是明白的:不過神箭手花了幾乎半分鐘才聽懂了。
「不要殺我……」
神箭手聽明白之後,繼續搜索。他取下大尉的錢包,馬上翻看。一些照片使他
停住了手。這人有妻子。她身材矮小,照頭髮,圓圓的臉。她除了笑,並不好看。
這是女人對愛人特有的那種笑,笑容使她臉上容光煥發,那樣子神箭手曾經是熟識
的。但引起他注意的是另外兩張。這人有一個兒子。頭一張可能是兩歲時照的,一
個小男孩兒;蓬鬆的亂髮,頑皮的微笑。你不能恨一個孩子,即使是俄國克格勃軍
官的孩子。第二張也是他的,太不相同了,很難把二者聯起來,他的頭髮沒有了,
臉上皮包骨……而且透明,像一本古老的可蘭經的書頁。這孩子在垂死中。三歲了,
也許四歲?他真想知道。一個垂死的孩子,臉上的笑容既有勇氣,又有痛苦,還有
愛。為什麼安拉一定要遷怒於小孩子?他把照片轉向軍官的臉。
「你的兒子?」他用俄語問道。
「死了。癌症。」那人解釋,見這土匪沒聽明白,「病了。長期患病。」在一
瞬間,他的臉上沒有痛苦,只有悲傷。這救了他的命。他驚訝地看見這土匪將刀入
鞘,只是太痛苦了,作不出明顯的反應來。
不,我不能讓噩耗再次降臨在這婦人身上。這個決定使神箭手自己也吃了一驚。
這好像是安拉本人的聲音,提醒他在人的美德中,仁慈除信仰之外是最高尚的。這
句話本身還不夠——他的游擊隊兄弟們不會被經典上的一句話說服的——接著神箭
手在那人的褲袋裡找到一串鑰匙。他用一把鑰匙打開手銬,另一把鑰匙打開了公文
包。裡面裝滿了文件夾,每個都用各色綵帶鑲邊並差有各種式樣的「機密」印章。
這個俄文詞兒他正好認識。
「朋友,」神箭手用普什圖語說:「你要去見我的一個朋友。要是你能活下來
的話。」他加上了一句。
「這有多麼嚴重?」總統問道。
「潛在地,非常嚴重。」穆爾法官答道:「我想帶人來向你介紹一下情況。」
「你不是讓瑞安做這項工作嗎?」
「他是其中之一。另一個人是你聽說過的格雷戈裡少校。」
新
總統翻閱檯曆,「我能給你四十五分鐘。十一點到這裡來。」
「我們準時到達,閣下。」穆爾掛上電話。然後打電話給秘書,「讓瑞安博士
進來。」
一分鐘後,傑克走進門來。他甚至來不及坐下。
「十一點我們要去見『那個人』。你的材料準備好了嗎?」
「要我去談物理學是找錯了人,但我想格雷戈裡少校能做好那個工作。他現在
正在向海軍上將和裡塔先生作解說呢。帕克斯將軍也來嗎?」傑克問道。
「是的。」
「好。你要我彙集多少圖像?」
穆爾法官想了一會兒:「我們不要把他搞得頭昏眼花。兩張背景照片和一張好
的圖表。你真的認為那很重要嗎?」
「不管怎樣誇大想像,它對我們都不是眼前的直接威協,但沒有這項發展我們
會過得更好。對限制武器談判的影響很難估計。我認為沒有直接的聯……」
「沒有,我們確信它們沒有聯繫。」局長停了一會兒,做一個鬼臉,「這個,
我們認為是確定無疑了。」
「法官先生,你這兒好像還有關於這個問題的資料沒有給我看過。」
穆爾和善地微笑了,「那你是怎樣得知的呢,孩子?」
「上星期五,我花了差不多一整天的功夫把蘇聯導彈防禦計劃的老檔案又重溫
了一遺。早在一九八一年他們就從薩雷沙甘發射場搞過一次重大的試驗。我們對此
瞭解得非常多——例如,試驗的任務參數在國防部內部作了變動,我們也知道了。
這些命令是在莫斯科密封並親手交給發射導彈的潛艇艇長馬爾科·拉米烏斯的。他
向我談了這事的另一面。這事,加上別的一些事情,使我想到那裡邊有我們的一個
人,而且是地位很高的。」
「別的一些事情是什麼?」法官想知道。
傑克遲疑一會兒,決定把他的猜想都說出來,「當『紅十月』叛逃時,你給我
看過—個報告,那一定從很深層的內部來的,也是從國防部來的。據我記憶,檔案
上的代號是柳樹。我只在另外一個檔案上看見過這個名字,那是完全不同的內容,
但也和防禦有關。這就讓我想到有一個情報來源在用不斷改變、輪換使用的代號。
你只有對高度機密的情報來源才會這樣做,如果這是不讓我知道的事慨那麼,我只
能』得出結論:這是需要絕對保密的事情。就在兩星期前你告訴過我,格雷戈裡對
杜尚別發射場的評價已通過『其它手段』得到證實了,閣下。」傑克笑了,「你花
錢是請我來發現事情的關聯的,法官先生。我不需要知道的事,把我撇開,這我並
不介意,可是我開始覺得,有些事情正是我要去幹的。你如果想要我去向總統匯報,
閣下,我就應該帶著正確的情報去。」
「請坐下,瑞安博士。」穆爾沒有查問傑克是否跟誰討論過這個問題。在Δ閱
讀範圍裡增加一個新成員是時候嗎?過了一會兒,他露出頑皮的笑容。
「你跟他見過面了。」法官繼續說著,達兩分鐘之久。
傑克向後靠在椅子背上,閉著眼睛。想了一會兒之後,又記起那張臉來,「上
帝,是他給我們情報……可是我們能用上它嗎?」
「他從前向我們提供過技術數據,大部分我們都用上了。」
「要把這些告訴總統嗎?」
「不用。那是他的主意,不是我們的。他告訴過我們,他不想知道隱秘活動的
詳情,只需知道結果。他跟大多數的政治家一樣,說得太多。至少他是夠精明的,
懂得其中和害。過去我們損失一些特工人員,就是因為總統說得太多。那個古怪的
議員就甭提了。」
「那麼我們希望這報告什麼時候到手?」
「很快。可能在本周,也許要三周……」
「如果情況允許的話,我們可以把他們知道的東西加到我們所知道的裡面去…
…」瑞安看著窗外那光禿禿的樹枝,「自從我來到這裡,法官,我至少每天耍問自
己一次——這地方最引人注意的是什麼,我們知道的,還是我們不知道的?」
穆爾點頭稱是:「幹這玩意兒就是那樣,瑞安博士,整理好你的匯報提綱。但
不要提到我們的朋友。必要時我知道怎麼辦。」
傑克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他搖搖頭。他有幾次曾經猜想,他被允許知道的東西,
連總統也沒有見過。現在他確定無疑了。他問自己,這是不是個好主意,他承認自
己想不明白。充滿他腦子的是這個間諜和他的情報的重要性。曾有過一些先例。一
九四一年,在日本的優秀間諜理安德·索爾基〔RichardSorge活動範圍很廣,有傳
奇色彩的大間諜。——譯者〕,他對斯大林的警告末得信任。奧列格·彭可夫斯基
送給西方的關於蘇聯軍隊的情報,在古巴危機中也許阻止了核戰爭。現在又是另外
一個。他不曾想過,中央情報局裡只有他見過那個間諜的臉,卻不知道他們的姓名
或代號。他根本沒有想到穆爾法官不認識紅衣主教的面容,這麼多年來他都避免看
他的照片,究竟是什麼原因,連對他的副局長們也不能解釋。
電話鈴響了,一隻手從毛毯下伸出來抓住它,「喂。」
「早上好,坎蒂。」阿爾·格雷戈裡從蘭利打來電話。
兩千公里外,坎黛絲·朗博士在床上扭動著身體,注視著時鐘,「你在機場嗎?」
「還在華盛頓,寶貝兒。如果運氣好,我今晚晚些時候就能飛回來。」他聽起
來很疲乏。
「究竟出了什麼事?」她問。
「哦,有人搞了一個試驗,我得向一些人說明這事的意義。」
「好的。告訴我你什麼時間回來,阿爾。我開車去接你。」坎蒂·朗太糊塗了,
沒意識到她的未婚夫違背了一條保密規定來回答她的問題。
「一定。我愛你。」
「我也愛你,寶貝。」她放回電話,又看了看鐘。還可以睡上一個小時。她心
裡記得,要搭車跟一個朋友去上班。阿爾飛到東部去以前把車留在實驗室了,她要
開著那輛車去機場接他。
端安又開車帶著格雷戈裡少校,穆爾帶帕克斯坐局裡他的豪華轎車。
「我問過你:我們要搞清楚俄國佬在杜尚別幹的事情,機會如何?」
瑞安遲疑片刻才作出回答,他想到格雷戈裡會在橢圓形辦公室聽到一切的,
「我們有些力量正在想方設法,想弄清楚他們幹了些什麼來增加功率輸出。」
「我想知道你們是怎樣幹的。」年輕的少校說道。
「不,你不想知道這事。相信我。」瑞安將視線移開來往的車流,「如果你知
道這種事,稍有失誤,你就可能害人的命。這種事過去發生過。俄國人懲罰間諜是
很厲害的。現在還流傳著一個故事:他們把一個人火化了——我是說把那人活活地
推進了焚屍爐。」
「啊,得啦!沒有人會……」
「少校,你真應該抽出一天從你的實驗室走出來,看看這世界是多麼險惡。五
年前,有人想要殺死我的妻子和孩子。他們幹這事得飛行三千英里,可是他們還是
來了。」
「噢,對了!你就是那個人……」
「老皇歷了,少校。」傑克厭煩提起那件事。
「究竟怎麼樣,先生?我是說,你真的打過仗,真刀真槍的,我的意思是……」
「這可不是好玩的。」瑞安如此形容此事自己都覺得好笑,「你只需去覆行職
責,就那麼回事。你變麼做對了,要麼就完了。你如果走遠,還沒有來得及驚慌失
措之前,一切就都過去了。」
「你在實驗室說過,你曾在海軍陸戰隊服役……」
「那有些幫助。至少有些入費心教過我一些東西,很久以前了。」那時你大概
還在上中學呢,傑克沒有說出來。那已經夠了,「見過總統嗎?」
「沒有,先生。」
「我的名字叫傑克,好吧?總統是一個很好的人,能留心並提出很妙的問題。
不要讓他那瞌睡的樣子騙了你。我覺得他做出那樣子是騙那些政客的。」
「他們容易受騙嗎?」格雷戈裡茫然。
這引起一陣笑聲,「有些人是的。武器控制的頭頭兒也會在那裡。歐尼大叔—
—歐內斯特·艾倫,老資格的職業外交家,達特茅司和耶魯的畢業生,他很精明。」
「他認為我們應該把我的成就拿去交易掉。總統還留下他幹嗎?」
「歐尼懂得怎樣同俄國人打交道,是個內行。他不讓個人意見影響他的工作。
說老實話,我真不知道他對問題的看法。就好像是跟一個醫生打交道。一個外科醫
生就他本人來說沒有必要喜歡你。他要幹的就是把出毛病的地方修理好。艾倫先生
懂得怎樣坐在那裡自始至終聽完談判中的一切廢話。你沒有學會這樣的本領,對不
對?」傑克對著來往車輛搖頭微笑,「大家都以為這很有意思,其實不然。我從來
沒有見過比這更令人心須的事。在若干小時之內,雙方說的都是同樣的內容——他
們每隔十五分鐘到二十分鐘又重複一次,整天如此,天天如此。一個星期左右之後,
此方或彼方作一點小小的變化,然後又接下去繼續重複。就這樣幾星期,幾個月,
有時幾年地讀下去。但歐尼大叔精通此道。他感到興奮。就我個人來說,大約一個
星期之後,我就願意發動一次戰爭來結束這個談判過程」——又是一陣大笑——
「不要說這是我講的。它跟看著油漆變干差不多,乏味得要命,但這是很重要的,
要有特殊頭腦的人才幹得了。歐尼是一個冷冰冰的、頑固的老傢伙,但是他懂得怎
樣把這個工作做好。」
「帕克斯將軍說他想叫我們停工。」
「見鬼,少校,你可以問問『那個人』。我自己去問也沒關係。」傑克跟在情
報局豪華轎車後面,拐彎開向賓夕法尼亞大街。五分鐘後,他和格雷戈裡少校都在
西側廳的接待室裡坐在名畫《華盛頓渡特拉華河》的複製品下面,法官正在同總統
的國家安全助理傑弗裡·佩爾特談話。總統剛剛同商業部長開了一個會。終於,一
個特工處的侍衛來叫他們,並領著他們穿過走廊。
橢圓形辦公室跟電視攝影棚佈景一樣,比許多人想像的要小些。瑞安和格雷戈
裡被領到靠北牆的小沙發前。誰也沒有坐下,總統站在他的辦公桌旁。瑞安注意到
格雷戈裡的臉色有點發白,想起了他第一次來這裡的情景。這間房子和它所具有的
權力,甚至使白宮內部的人有時也承認感到發怵。
「你好,傑克,又見面了。」總統大步走過來握住他的手,「那你一定是有名
的格雷戈裡少校嘍。」
「是的,閣下。」格雷戈裡差點窒息得說不下去了,不得不清一清嗓子,「我
是說,是的,總統先生。」
「隨便點,請坐。來點咖啡?」他向辦公桌角上的一個托盤侍者揮手示意。當
總統遞給他一個杯子時,格雷戈裡的眼珠子都快突出來了。瑞安竭力忍住不笑。這
個使總統制又成為「帝王一般」(不管其含義如何)的人,是一個使人輕鬆隨便的
天才。或者說看起來是這樣,瑞安糾正自己觀點。喝咖啡的慣例有時使他們更不自
在,然而那可能不是偶然的,「少校,我聽說過關於你和你的工作的一些很了不起
的事。將軍說你是他的最明亮的星。」帕克斯聽了,在椅子裡挪了挪他的身體。總
統在傑夫·佩爾特〔佩爾特的暱稱。——譯者〕旁邊坐下來,「好啦,咱們開始吧。」
瑞安打開公文包,拿出一張照片放在一個矮桌子上,接著又拿出一張示意圖,
「總統先生,這是我們稱之為『巴赫』和『莫扎特』發射場的一張衛星照片。它們
是在塔吉克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的城市杜尚別東南的山上,離阿富汗邊境約七十
英里。這山約七千六百呎高。過去兩年裡我們一直在監視它。這一張」——又放下
另一張照片——「是薩雷沙甘。俄國人的彈道導彈防禦工程在這裡已經進行了三十
年。這兒的發射場,相信是個激光試驗靶場。我們相信兩年前俄國人在激光功率方
面有較大的突破。於是他們改變了在『巴赫』的活動來實現這一突破。上星期他們
舉行了一次大概是全功率試驗。」
「在『巴赫』這兒的陳列是一個激光發射裝置。」
「他們是用這個燒掉一個衛星的嗎?」傑夫·佩爾特問道。
「是的,閣下,」格雷戈裡少校回答,「按我們實驗室的說法,他們把它『化
成渣』了。他們把足夠的能量發送到衛星上,熔化了一些金屬,完全摧毀了太陽能
電池。」
「我們還做不到嗎?」總統問格雷戈裡。
「做不到,閣下。我們不能輸出那麼大的功率。」
「他們跑到我們前面去了,這是怎麼回事?我們在激光上正在大量地花錢,是
不是,將軍?」
帕克斯為談話的趨勢不安,但他的聲音還是平靜的,「俄國人也在大量花錢,
總統先生。他們由於在聚變方面的努力,實現了一些躍進。他們多年來投資於高能
物理學的研究,作為建成核聚變反應堆的努力的一部分。大約十五年前,這種努力
同他們的導彈防禦計劃配合進行。你如果在基礎研究方面投下大量時間和精力,就
可望得到報答;他們就已經得到很多了。他們發明了 RFQ(射電頻率四極柱),也
就是我們用於中微子束實驗的那種東西。他們發明了『托卡馬克』磁容裝置,我們
在普林斯頓仿製了。他們還發明了振動陀螺儀。這些是我們所知的在高能物理學的
三項比較重大的突破。其中有的我們已經在戰略防禦計劃研究中使用上了,可以肯
定,他們也會想到這個用途的。」
「好,關於他們舉行的這次試驗我們知道些什麼呢?」
又該格雷戈裡說話了:「閣下,我們知道激光來自杜尚別,是因為僅有的另外
兩個發射場(在薩雷沙甘和塞米巴拉金斯克)都在可見地平線以下。我的意思是說,
他們從那裡看不見衛星。我們知道它不會是紅外線激光,因為要是這種光束,它早
就被『眼鏡蛇美女』飛機上的探測裝置發現了。如果一定要我猜測,閣下,我就說
這種系統用的是自由電子激光……」
「不錯。」穆爾法官特別提出,「我們剛剛證實了。」
「就是我們在『茶葉快船』上使用的那種。看來,作為武器使用,它的潛力最
大。」
「我能問為什麼嗎,少校?」總統問道。
「功率係數,閣下。實際激光發生於真空中的自由電子流裡——就是說,它們
不像通常那樣附屬在原子上,閣下。你用線性加速器產生一束電子流,並把它們射
入空腔振諧器,沿其中軸線就會有低能量的激光在發亮。想法是這樣的:你能用電
磁極在電子流橫切方向振蕩電子。你得到的光束與扭動隘子的振蕩頻率是一致的,
就是說,閣下,你可以像使用無線電一樣隨意調它。靠改變光束能量,你就能夠準
確地選擇你要產生的光領。然後你能將電子回收到線性加速器並把它們再次射入激
光空腔振諧器。由於電子已經進入高能狀態,你能在那裡增加大量的功率係數。歸
根到底,閣下,是說在理論上你能將發射進去的能量發射出去百分之四十。如果你
能確實可靠地做到這一點,你就能將任何看見的東西毀滅掉——當我們談到高能級
的時候,閣下,用的是相對的措詞。跟這個國家燒飯用電量比起來,一個激光防禦
系統所需的電力是微不足道的。竅門全在於使它真正運轉起來。目前我們還做不到。」
「為什麼不行呢?」總統的興趣來了,人坐在椅子上稍稍往前傾。
「我們還在學習如何使激光工作,閣下。根本問題在於激光空腔振諧器——在
那裡,能量從電子中釋放出來變為光束。我們還不能造出一個很寬大的光束來。空
腔振諧器如果太窄小,那麼,這樣大的高功率密度會把空腔振諧器本身和用於光束
瞄準的反射鏡上的光學鍍層統統燒壞。」
「可是人家已經解決了這個問題。你認為他們是怎樣做的呢?」
「我知道我們在努力做什麼。你汲取能量變為激光束,電子的勁頭就不那麼大
了,對不對?那就是說,你不能不讓包容它們的磁場逐漸減弱——同時要記住,你
也不能不使磁場繼續擺動。我們還沒有想出解決辦法來。可能他們已經解決了,那
可能是他們從核聚變動力的研究中得來的。要從受控制的核聚變中得到能量,其全
部計劃都與如何用一個磁場去包容大量的高能等離子體——這同我們要對付自由電
子原則上是一回事。在這個領域裡的多數基礎研究都來自俄國,閣下。他們走在我
們前面,是因為他們在這最重要的地方花了更多的時間和金錢。」
「好的,謝謝你,少校。」總統轉過身對穆爾法官說:「阿瑟,中央情報局有
什麼想法?」
「昭,我們對格雷戈裡少校沒有不同意見——他剛剛花了一整天給我們的科技
人員作了簡單介紹。我們己證實,蘇聯人在那個地方有六台自由電子激光發射器。
他們在功率輸出量方面有了突破,我們正在努力搞清楚這個突破究竟是什麼。」
「你們能做到嗎?」帕克斯將軍問道。
「我說我們正在努力,將軍。如果我們走運,在月底就能有個答案。」
「妖我們知道了他們能建立一個十分強大的激光發射站。」總統說:「下一個
問題是:它是一種武器嗎?」
「可能不是,總統先生。」帕克斯將軍說:「至少目前還不是。他們還有一個
高熱光暈的問題,因為他們還不知道怎樣仿製我們的自調光學裝置。他們從西方得
到許多技術,但迄今為止還沒有那個東西。在他們得到之前,他們不能像我們那樣
使用以陸地為基地的激光,也就是說,通過沿軌道飛行的反光能把光束傳送到遠處
的目標上去。但他們現有的東西或許能對近地軌道的衛星造成很大損害。當然也有保
護衛星的方法,不過那是重型裝甲和重型彈頭之間作戰的老方式,而最後往往是彈
頭獲勝。」
「這就是為什麼我們應當談判消滅武器。」歐尼·艾倫首次發言。帕克斯將軍
毫不掩飾,惱怒地看著他,「總統先生,我們現在嘗到了一點滋味——僅僅是嘗到
了一點——那些武器是多麼危險和不穩定。假如我們僅僅認為杜尚別這個地方是一
個反衛星武器基地,那麼看看它對武器條約核實條款的遵守,以至一般的情報收集
方面的潛在意義吧。如果我們現夜不設法停止搞這些東西,我們能得到的只有混亂。」
「你不能阻止進步。」帕克斯說。
艾倫哼著鼻子說:「進步?見鬼去吧,現在我們在桌子上有了一份條約草案,
把武器減少一半。那才叫進步呢,將軍。你們剛剛在南大西洋上舉行的試驗中,發
射半數脫靶——我能達到你的水平,搞掉同樣多的導彈。」
瑞安以為將軍聽了這番活會從椅子上跳起來,但他卻採取了理智的態度,「艾
倫先生,那是一個實驗性系統的初次試驗,而且確有一半中靶了。事實上,所有的
目標在一秒鐘之內都被消滅了。這兒的格雷戈裡少校將在夏天之前解決目標瞄準問
題——行嗎,孩子?」
「行,閣下。」格雷戈裡尖聲地說:「我們只需要把編碼稍微返工一下就成了。」
「好的。要是穆爾法官大人能告訴我們俄國人在提高激光功率方面做過些什麼
事情,我們早就試驗過其餘大部分系統構造並已經確定了。兩三年內我們就能全部
掌握——那時候我們就能認真考慮部署的問題了。」
「要是蘇聯人開始打掉你在太空裡的反射鏡又怎麼辦呢?」艾倫冷冰冰地說:
「你可能造出前所未有的陸上激光系統,但它也不過能保護新墨西哥州罷了。」
「首先他們得找到它們,那比你想像的要困難得多。我們能把他們擺得很高,
在三百到一千英里的地方。我們能使用『潛隱』技術,使它們難以在雷達上定位。
你不能把大部分衛星都作成這樣,我們卻能把這種衛星做成隱形式。反射鏡相對地
小而輕。這意味著我們可以大量部署它們。你知道空間是多麼大,有多少個數以千
計的廢棄物在繞地球飛行嗎?他們決不能把它們全部搞掉。」帕克斯充滿信心地結
束了他的發言。
「傑克,你一直在觀察俄國人,你是什麼看法呢?」總統問瑞安。
「總統先生,我們在這裡對抗的主要力量,是蘇聯人保衛自己國家的心理固結
——我說的是保衛它以抵抗攻擊。他們在這方面已投入了三十年的工作和大量金錢,
因為他們認為值得這樣做。還是在約翰遜政府的時候,柯西金就說過:『防禦是道
德的,進攻是不道德的。』這是一個俄國人的論點,而不僅僅是一個共產黨人的說
法。說老實話,我認為這個論點是無庸置疑、不可反駁的。如果我們真是要進入一
個竟爭的新階段,至少會是防禦性的而不是進攻性的。使用激光似乎是難以殺死千
百萬平民百姓的。」傑克指出。
「但它會改變整個世界的力量平衡。」歐內斯特·艾倫反對道。
「目前的力量平衡也許相當穩定,但從根本上說它還是瘋狂的。」瑞安說。
「它起作用。它保持了和平。」
「艾倫先生,我們現有的和平總是處在一個連續不斷的危機之中。你說我們可
以減少一半核武器庫——那又怎麼樣呢?即使你能砍掉蘇聯庫存的三分之二,留下
來的核彈頭仍然足夠可以把美國變成一個火葬場。對我們的武器庫來說,也是這個
道理。正如我們從莫斯科回來時說的,現在擺在桌上的這個裁減軍備協議不過是裝
點門面罷了。它並不能額外提供任何程度的安全。這是一個象徵——可能是重要的
一個,但只不過是個象徵而已,沒有多少實際內容。」
「啊,不能苟同,」帕克斯將軍說:「如果你把我的目標載荷減少一半,我對
這個數目一點意見也沒有。」這話得到來自艾倫的惡狠狠的一瞥。
「要是我們能夠查明俄國人在幹些什麼不尋常的事;那麼我們該怎麼辦呢?」
總統問道。
「要是中央情報局提供給我們能用的數據又怎樣呢?少校?」帕克斯轉過頭來。
「那麼,我們將在三年內展示一個武器系統,之後五至十年就能部署這種武器。」
格雷戈裡說。
「你有把握?」總統說。
「不能比這更有把握了,閣下。就像『阿波羅』計劃一樣,與其說它是發明一
種新科學的問題,不如說是學會怎樣合理利用我們已有的技術。只是一種擠拼湊湊
的事。」
「你是一個很自信的年輕人,少校。」艾倫用教授的口吻說。
「不錯,閣下,我是那樣。我認為我們能做到。艾倫先生,我們的目的跟你的
並不是完全不同。你要消除核武器,我們也一樣。也許我們還能幫助你呢,閣下。」
真棒!瑞安想著不覺一笑,但很快就掩蓋起來。門上傳來小心的敲門聲。總統
看了看他的手錶。
「我們不得不就此結束談話。我得過去同司法部長吃午飯討論反毒品計劃。謝
謝你們花時間來談。」他對杜尚別照片看了最後一眼,站了起來,其他人也跟著站
起來。他們排成單行走出那隱藏在白粉牆上的側門。
「幹得不錯,小伙子。」瑞安輕聲地對格雷戈裡說。
坎蒂·朗在她的屋外等到了車。開車的是她在哥倫比亞大學時的朋友,碧翠絲·
陶塞格博士也是一個光學物理學家。她們的友誼從大學生時期就開始了。她比坎蒂
要浮華一些。陶塞格開的是一輛「尼桑」300Z型雙座賽車,並有超速違章傳票作證。
這車同她的衣服很相稱,然而她那「克萊羅爾」定型的髮式及急躁的個性,使得男
士們象關電門〔英語中「關電門」與躲開同音。——譯者〕一樣就躲開了。
「你早,碧。」坎蒂·朗鑽進車裡,先繫上安全帶,才關上車門。他坐碧的車
總得結上它才覺安全些,雖然她自己開車時從來不用。
「這一夜夠嗆吧,坎蒂?」今天早晨她穿得一本正經,不十分男人氣的毛料衣
服,脖子上系一條紗巾。朗從來不注意這些細節。你整天在實驗室披著廉價的白布
大褂,誰還注意你下面穿的什麼——當然,阿爾是例外,不過他感興趣的是下邊的
下邊,她想到這裡,笑了。
「他在這裡時我唾得更好些。」
「他上哪兒去了?」陶塞格問。
「華盛頓。」她打了一個呵欠。旭日在路前面投下陰影。
「什麼事?」碧放棄低檔,車子爬上高速公路的斜坡。坎蒂感到半邊身子在安
全帶裡被勒得很緊。為什麼她的朋友要這樣開車?這又不是摩納哥大獎賽。
「他說有人搞了一個試驗,他得去向什麼人解說情況。」
「唔。」正是高峰期間,碧翠絲看著反光鏡,讓車開上第三車道,找空隙加入
車流。她熟練地跟上了速度,溜進一個比她的 Z型車只長十呎的空檔。這招來了後
面汽車的一陣憤怒的喇叭聲。她只是微笑了一下。她腦子裡沒有管開車的那部分注
意到:阿爾去解說的不管是什麼試驗,不會是美國的。同時也沒有太多的人在做試
驗,非得讓這個特別的小醜八怪去解說不可。碧不理解坎蒂究竟看中了格雷戈裡的
哪一點。愛情,她告訴自己說,是盲目的,還不用提聾和啞——特別是啞〔在美國
俚語中,啞和傻是同一個字。——譯者〕。可憐的、相貌平凡的坎蒂·朗啊,她本
來是可以找一個更好一些的。要是她在學校時能和她同寢室就好了……要是有一個
什麼辦法讓她明白過來就好了……「阿爾什麼時候回來?」
「可能是今天夜裡。」
「先在座椅上墊塊毛巾再坐。」她輕聲地笑了。格雷戈裡用的是一輛「雪菲嘉
獎」牌汽車。這車正配一個醜八怪,碧·陶塞格暗想。車裡塞滿了霍土提斯鴛鴦蛋
糕的玻璃包裝袋紙。不管是否需要,他每年總要洗一次車。她不知道他在床上會是
什麼樣子,但瞬間便壓下了這個念頭。不是在清晨,不是在剛剛睡醒之後。對朋友
的關心……又牽扯上這些念頭,使她渾身起雞皮疙瘩。坎蒂是這麼天真,這麼清白
——對某些事情又這麼傻!唉,也許她會清醒過來的。還有希望,「你的鑽石反光
能搞得怎麼樣了?」
「硬石〔 即ADAMANT (加速發展先進材科及新技術)計劃見本書第142 頁。
——譯者〕?再給我們一年時間就見分曉了。希望你還和我們組一起工作。」朗博
士說。
「我在行政方面能力比較強一些,」她答得非常誠懇,「再說,我知道我沒有
你聰明。」
「就是比我漂亮。」坎蒂愁悶地說。
碧轉身看著她的朋友。是的,還有希望。
米沙拿到報告的定稿已是四點左右。邦達連科解釋說,因為準許接觸絕密的秘
書們都忙於別的文件,所以弄遲了、報告連同所附圖樣共有四十一頁。費利托夫看
出來,這年輕上校是說到做到的。他把所有囉唆費解的技術詞句都譯成了明白易懂
的話。上星期,米沙花了一周的時間閱讀了他能在檔案裡找到的有關激光的一切資
料。雖然不能清楚地真正瞭解它們的操作原理,但他把操作細節都記在他那訓練有
素的腸子裡。他覺得自己像一只鸚鵡,能重複那些詞句而不用理解意義。行啦,那
就夠了。
他慢慢地閱讀,使勁地記憶。儘管他聲音土氣,語言粗魯,他的腦子卻比邦達
連科上校認為的還要機警。後來事實證明,用不著那樣子。技術突破的重要部分看
起來非常簡單,問題不在於激光空腔振諧器的大小,而在於它的形狀要與磁場相適
應。形狀弄對了,大小幾乎是可以任意增加的……這新的限制因素成了超導磁脈衝
控制總成的一個部分。米沙歎了一口氣。西方又犯了老毛病了。蘇聯沒有合適的材
料。所以,和往常一樣,克格勃從西方弄到手,這次是通過捷克途經瑞典運來的。
他們總也學不乖嗎?
報告的結論是:另一個留下的問題是在光學和計算機系統方面。必須注意我們
的情報機關在這個問題上做些什麼,費利托夫告訴自己。最後,他用了二十分鐘仔
細把新激光裝置的圖樣看了一遍。到了他閉上眼能默記每一個細節的程度的時候,
他把報告放回文件夾裡。他看看表,按鈴把秘書叫來。幾秒鐘後,避尉就出現在門
前。
「什麼事,上校同志?」
「把這送到中央檔案室——第五處,最高保密。噢,今天的文件銷毀袋在哪裡?」
「在我這裡,同志。」
「給我拿來。」那人回到前室去,一會兒帶回來一個帆布袋子,那是每天送到
文件銷毀室去的。米沙拿過來,裝進一些文件,「你可以走了,我出門的時候順便
送去。」
「謝謝您,上校同志。」
「你工作很努力,茄裡·伊裡奇,晚安。」秘書剛剛關上房門,米沙就拿出另
外一些不是由部裡發出的紙張和文件來。大約每隔一星期,他都要親自處理一次文
件銷毀袋。擔任費利托夫辦公室工作的準尉軍官以為這是出於上校的好意,也可能
是由於有特別機密的文件需要銷毀。總之,在他自己為上校服務之前很長的時間裡
就已成為習慣了,保衛部門也把這看做是例行公事。三分鐘後,米沙在出門上車的
途中來到文件銷毀室。一個年輕的中士象歡迎他的祖父一樣歡迎上校,打開了焚化
爐的滑道。他看見這個斯大林格勒的英雄放下公文包,用他那殘廢的手打開袋子,
用那只無傷的手把文件舉起來,把大約一公斤重的保密文件倒進了國防部地下室的
煤氣爐裡。
中士想不到他是在幫助一個人銷毀最大的判國罪證。上校在記錄簿上記下了他
那個部門銷毀的文件。友好地點一點頭,米沙把文件銷毀袋掛在鉤子上,走出房門,
走向正在等候他的汽車。
今晚鬼魂還會再來,米沙知道,明天他又該去洗澡,另一份情報又會走向西方。
在回宿舍的路上,司機在一家專門為高貴人物開設的店前停下車。這裡排隊人少。
米沙買了些香腸、黑麵包和一瓶半公升的「首都」牌伏特加。為了表示同志情誼,
他給司機也買了一瓶。對一個年輕士兵來說,伏特加比錢還好。
十五分鐘後,在他的宿舍裡,米沙從抽屜裡拿出日記本,首先描繪出邦達連科
上校報告的附圖。每隔幾分鐘他就要抬頭對他妻子的照片框看上一兩秒鐘。從大體
上說,那個正式報告書在這裡留下了一個手抄本,不過他只能寫十頁的樣子,還不
得不隨時插進一些評論性的套語。紅衣主教的報告永遠是簡潔的典範,是寫了一輩
子作戰命令的結果。寫完之後,他戴上一雙手套走進廚房。在西德製造的電冰箱底
部鋼板上,用磁鐵吸在上面的是一架小照相機。儘管戴著手套不方便,米沙使起照
相機來還是那麼得心應手。他只用了一分鐘就把那新寫的一段日記拍攝完了,並且
倒好膠卷,取出暗盒。他把它揣好,將照相機放回原來暗藏的地方,這才脫下手套。
然後調好窗戶的百葉簾。米沙極其小心謹慎。他仔細檢查房門,看看鎖上是否有被
刻劃的痕跡,有的話,那就是說被行家橇開過了。事實上任何人都會留下達種痕跡。
當他確認他的報告已經到達華盛頓的時候——在人行道上指定部位的輪胎擦傷痕跡
——他就從日記本撕下這幾頁來,把它們揣在衣服兜兒裡帶到部裡去,放進文件銷
毀袋,親手將它們扔進焚化爐滑道。這個文件銷毀制度就是二十年前由他監督建立
起來的。
這事情做完之後,米哈伊爾·謝米揚諾維奇·費利托夫上校再次看著葉蓮娜的
照片,問她是否認為他已做得十分妥當。但葉蓮娜跟往常一樣只是微笑著。這麼多
年了,他想,她還在苦惱著我的良心。他搖搖頭。接下去是儀式的最後一部分。他
吃著香腸和麵包,早在偉大衛國戰爭中死去的同志的身影又出現在他面前,但他不
能問這些為國捐軀的人:他背叛祖國是不是有道理的。他認為他們甚至比他的葉蓮
娜更能瞭解這個問題,但他害怕得到這個答案。那半公升酒也沒有提供出答案來。
酒至少使他的腦筋昏昏沉沉,十點後就步履蹣跚地上床睡覺,留下身後的燈一夜未
關。
剛過十一點,一輛小轎車沿著這個公寓前面的林蔭大道開過來,一雙藍眼睛在
查看上校的窗戶。這回是艾德〔愛德華·弗利的暱稱。——譯者〕·弗利。他注意
到那些遮光簾。在去他自己公寓的路上,又傳遞了另一個秘密信息。一個莫斯科清
潔工設下了許多信號。信號看來是不顯眼的東西,例如,在燈柱上用粉筆作個記號,
每個記號就是告訴情報傳遞小組的一部分人要各就各位。中央情報局莫斯科站的另
一個人黎明時去檢查這些暗號,發現任何異常,弗利就得中止一切活動。
儘管工作緊張,艾德·弗利也發現了許多有趣的方面。舉一個例子,俄國人把
紅衣主教的宿舍安排在交通繁忙的大街上,就是他們自己給情報工作帶來了方便。
又如,他們把大使館新樓弄得一團糟,使他和他的家屬不能住在新院子裡,弗利和
他的妻子不得不每天晚上開車走過這條林蔭大道。夫妻倆非常高興的是讓兒子參加
了他們的冰球隊。離開這個地方他定會懷念這裡的,弗利下車時這樣自言自語。他
現在喜歡青少年冰球超過了棒球。唔,還有英國式足球。他不希望兒子打(美式)
足球,孩子們受傷的太多了,他還長得不夠大。那是將來的事情,眼前還有要擔心
的呢。
他在寓所高聲說話時不得不小心。美國人住的每一套房子的每一間屋子都安有
大量的竊聽器,比蟻巢還密。可是這些年來,艾德和瑪麗·帕特也對它開過玩笑。
他進屋來掛好上衣,就吻他的妻子,同時在她的耳朵上搔癢癢。她咯咯笑著表示認
可,雖然兩個人由於工作的重擔都已筋疲力竭了,不過還有幾個月了。
「招待會怎麼樣?」她問給牆上的麥克風聽。
「老一套廢話。」錄上的是這句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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