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儘管他表面上是一個典型的蘇聯孩子但是在內心深處,他卻不明白,為什麼他從父親那
兒和從學校裡學到的東西總是同他少年時代學到的東西相牴觸。為什麼有些家長不讓自己的
孩子同他一起玩?為什麼每當他從同學身邊走過時,他們就會低聲地、凶狠挖苦地稱他是「
告密者」?父親和黨都教導他提供情況是愛國主義行為,但是他僅僅幹過一次就變成了人人
迴避的對象?童年夥伴們對他的奚落使他感到不滿,但是在父親面前他從不抱怨,知道這樣
做是要犯罪的。
這裡面肯定有非常錯誤的東西——但是,到底是什麼呢?馬科決定自己丟尋找答案。他
越來越變得愛獨立思考了,他就這樣無意中在共產黨的神殿裡犯下了滔天大罪。表面上他是
一個黨員兒子的模範形象,謹言慎行,循規蹈矩,凡是黨組織交辦的事他都盡力去辦,只要
是派給要求入黨的孩子們的苦活,他都第一個報名。他知道,在蘇聯這是通向成功和舒適生
活的唯一途徑。他很喜愛體育,但不喜歡團體項目,而喜歡田徑項目,因為田徑項目可以是
個人之間的較量,還可以衡量別人的表現。久而久之,他養成了事事都要與人進行較量和衡
量他人的習慣,他冷靜而客觀地觀察和判斷自己同胞和同事的所作所為,得出自己的結論,
表面上卻不露聲色。
八歲那年的夏天,他的生活道路發生了決定性的變化。那時由於沒有人同他這個「小告
密者」玩耍,他只好到祖母生活的小村子的漁碼頭上閒逛。每天早晨都有一群破舊的木船亂
哄哄地從這裡出航,總是跟在一排國家安全部(即現在的克格勃)邊防軍的巡邏艇後面,到
芬蘭灣去捕少量的魚,為當地居民的食物提供必需的蛋白質,也給漁民們帶來一點微薄的收
入。有個名叫薩夏的船長,是前沙皇海軍的一名軍官,曾參加過「阿芙樂爾」號巡洋艦的起
義,並為接踵而來的一連串改變世界面貌的事件做出過貢獻。薩夏由於參加了一次輕率的集
體活動而在勞改營裡待了20年,直到「偉大的衛國戰爭」開始後才被釋放。當時盟軍正把一
支現代化軍隊作戰所必需的武器、糧食和其他各種雜品運往蘇聯摩爾曼斯克和阿爾罕格爾斯
克的港口,祖國急需一批有經驗的海員為這些船隻領航。薩夏在古拉格群島勞改營裡汲取了
這樣的經驗:切實地做好工作,出色地完成任務,而不要求得到任何回報。為此,戰後他得
到了某種自由——有權在永遠被人懷疑的情況下參加繁重的工作。
馬科認識他的時候,他已年過花甲,頭髮幾乎要掉光了。暗褐色的肌肉仍然很強健,並
保持著他那海員的好眼力。他特別擅長講故事,講起來能叫年輕人聽得目瞪口呆。1906年,
他在著名海軍上將馬卡羅夫手下在阿瑟港當過海軍見習生。馬卡羅夫大概要算俄國歷史上最
優秀的水兵,他的愛國主義精神和富於創造性的戰鬥品質遐邇聞名。他的名聲清白無暇,就
連共產黨政府最終也認為應該用他的名字為一艘導彈巡洋艦命名,以示紀念。開始時,薩夏
因馬科的名聲不好而十分謹慎,但他發現他身上有著某種其他孩子所缺乏的氣質。這個小伙
子找不到夥伴,而這個水手沒有家庭。於是他們漸漸地成了同志。薩夏花了好幾個小時反覆
給他講自己的故事,他如何登上上將的旗艦「彼特羅帕夫洛夫斯克」號巡洋艦,如何參加俄
國打敗可惡的日本人的那場海戰,以及在返港途中旗艦如何觸雷被炸沉以致上將身亡,等等
。後來,他帶領著自己的水兵參加了海軍步兵團,由於作戰勇敢,獲得了三枚獎章。他還嚴
肅地搖著手指對他說,這一經歷使他看清了沙皇政權的愚蠢和腐敗,促使他加入了海軍的一
個早期蘇維埃組織。當時凡有這種行動的人,一旦落人沙皇秘密警察之手就必死無疑。他作
為十月革命的見證人,從自己的角度激動地向他解釋了這場革命,但對後來發生的事情,他
卻非常謹慎,隻字不提。
他同意帶馬科一起出海,教他航海的基本知識,從而決定了這個不滿九歲的孩子注定要
在海上開創自己的事業。他在海上獲得了陸地上得不到的自由;孩子心中漸漸產生了對航海
的愛戀,這深深地打動了薩夏。雖然海上也會遇到危險,但是經過一個夏天的簡單而實際的
訓練,薩夏教孩子懂得了一個道理:危險本身並不是最可怕的敵人,只要有充分的準備、豐
富的知識和嚴格的紀律,就能應付任何險情。馬科在以後的歲月裡常常想起這個夏天對於他
的價值,也多次想過,如果不被其他事件打斷,薩夏在事業上會取得多大的成就。
在那個漫長的波羅的海夏季快要結束時,馬科把薩夏的事告訴了父親,並且帶他去認識
了這個閱歷豐富的水手。薩夏以及他對馬科的幫助給老拉米烏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把他
安排到一艘較新較大的船上當了船長,並在分配新房的表上把他提到前面。這件事使馬科幾
乎相信,黨是能夠為人做好事的;這也是他辦的第一件好事,像個男子漢。但是年邁的薩夏
當年冬天就去世了,這樁好事也就成了泡影。多年以後,馬科才意識到他連這位朋友的姓都
不知道。這位老人忠誠地為祖國服務了多年,但到頭來還是一個被打入另冊的人。
十三歲時,馬科前往列寧格勒的納希莫夫學校讀書。就是在那裡,他立志要當一名職業
海軍軍官。馬科決心象前人那樣去追求冒險生涯,幾百年來,它把多少年輕人引向了大海!
納希莫夫學校是一所專門為渴望從事海上職業的年輕人開辦的三年制預備學校。當時的蘇聯
海軍還僅僅是一支海防力量,但是馬科卻非常希望能參加進去。父親極力勸他從事晉陞快、
生活舒適並且享有特權的黨務工作,但是馬科希望憑自己的本事去謀求生活,而不願意被人
們看作立陶宛「解放者」的附庸。他甚至認為,只要能過上充滿浪漫色彩和激情的海上生活
,為他的祖國服務也是可以忍受的了。當時,年輕的蘇聯海軍還談不上建立了自己的傳統。
馬科感到,那是一個很有發展前途的地方。他還發現了許多像他那樣躊躇滿志的海軍軍校學
員,這些人在這個嚴格控制的社會裡,即使算不上社會異已分子,至少也相去不遠了。於是
,這個少年第一次獲得了友情,他奮發向上了。
畢業前,全班同學都面臨著奔赴蘇聯艦隊各個部門的機會,拉米烏斯立刻愛上了潛艇。
那時的潛艇又小又髒,水兵們貪圖方便就在毫無蔽蓋的艙底便溺,弄得臭氣熏天。但是同時
,潛艇又是蘇聯海軍中唯一的攻擊武器,拉米烏斯一開始就希望發揮尖刀的作用。他對海軍
的歷史非常瞭解,知道英國的海上霸業幾乎兩次斷送在潛艇的手裡,也知道潛艇還成功地打
擊過日本的經濟。這一點尤其使他滿意。美國人終於摧毀了險些要了他啟蒙老師性命的日本
海軍,他感到非常高興。
他以全班第一名的優秀成績從納希莫夫學校畢業,並由於在航海學理論上取得突出成績
,獲得了鍍金六分儀獎。馬科作為班上的尖子,還獲准自己選擇學校。他選擇了以列寧共產
主義青年團命名的高級海軍水下航行學校,這所學校至今仍然是蘇聯最重要的潛艇學校。
在高級海軍水下航行學校學習的五年,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段時間。他決心在那裡學
習不是爭取及格,而是要出人頭地。因此這五年對他就更為重要。在班上他每年獲得各科成
績的第一名,他寫的關於蘇聯海軍力量的政治意義一文被送到了當時的波羅的海艦隊總司令
謝爾蓋?格奧爾基耶維奇。戈爾什科夫那裡,他顯然是蘇聯海軍中未來的重要人物。戈爾什
科夫把文章送給蘇聯海軍最重要的刊物《海軍文集》發表了。文章中有六處引用了列寧的語
錄,成為宣傳黨的進步思想的典範。
馬科的父親這時已成為當時的主席團(即現在的政治局)候補委員,他為自己的兒子感
到非常驕傲。老拉米烏斯並不是一個頭腦簡單的人,他終於意識到,「紅色艦隊」是一個正
在成長的驕子,有朝一日他的兒子將會在那裡佔據一個要職。他於是利用自己的影響把兒子
的事業迅速地向前推進。
馬科三十歲時當上了艦長,並結了婚。妻子娜塔莉婭。波格達諾娃的父親也是一位主席
團成員,他的外交職業使他和全家遊遍了全世界。娜塔莉婭一直身體不好,三次懷孕都流產
了,最後一次還差點要了她的命。因此,多年來夫娶倆一直膝下無子女。娜塔莉婭是一個身
材纖細的漂亮姑娘,在俄國算是一位很有見識的女性,她找來許多美國和英國的書籍,把丈
夫勉強過關的英文水平提高了一大步。這些書籍當然政治上都沒有問題,大部分是西方左派
人士的思想,但也有少量海明威、馬克吐溫和厄普頓。辛克萊等人的純文學作品。娜塔莉婭
和海軍職業成了他生活的中心。他們婚後的生活包含著多次長期分離的痛苦和久別重逢的歡
樂,使他們之間的愛情變得更為珍貴。
蘇聯開始建造第一流核動力潛艇時,馬科也在造船廠學習設計和建造這種鋼鐵巨鯊。工
人們很快發現這位年輕的質量監查員很難對付。他心裡明白,這些總是酗酒的焊工和裝配工
的工作質量與自己的前途休戚相關。他成了一名核工程方面的專家,當了兩年副艦長,後來
首次出任核潛艇的艦長。那是一艘N級攻擊潛艇,是蘇聯第一次赤裸裸地企圖為威脅西方海
軍和運輸線而建造的遠程作戰攻擊潛艇。此後不到一個月,一艘姊妹潛艇的反應堆在挪威海
岸外受到嚴重損壞,馬科第一個趕到了出事地點。他按照命令成功地救出了全部水兵,並將
潛艇沉到了海底,使西方海軍無法得到船上的任何秘密。這兩項任務都完成得非常乾淨利落
。從此,這個年輕艦長引起了人們的注意。馬科始終認為,給表現突出的部下以獎勵是非常
重要的,而當時的艦隊司令也持這種看法。不久,馬科被調到了一艘新式的CI級潛艇上任職
。同美國人和英國人抗衡就得要拉米烏斯這樣的人。但是,馬科對自己並不抱幻想。他知道
,美國人在海戰方面積累了長期的經驗,美國最傑出的勇士瓊斯曾在女皇葉卡特琳娜的俄國
海軍中服過役。他們的潛艇兵有著傳奇般的高超技術,而拉米烏斯的這些對手又是最後一批
經過戰爭考驗的美國人,他們在驚心動魄的海底戰鬥中流過汗水,徹底地打敗過一支現代化
的海軍。同這些人玩危險的捉迷藏絕不是兒戲,更何況他們擁有比蘇聯先進好多年的潛艇。
當然,事情還沒有發展到蘇聯人滿盤皆輸的地步。
拉米烏斯漸漸學會了美國人的辦法,以關懷愛護之心來訓練官兵。他的部下很少能達到
他的要求,這也是蘇聯海軍中一直存在的最大問題。但是別的艦長只知一味地責罵士兵的過
失,馬科卻教他們如何改正。他指揮的第一艘C級核潛艇被稱做「維爾紐斯學院」。這個名
字對他的半立陶宛血緣多少具有一點污辱的意味。(由於拉米烏斯出生在大俄羅斯的列寧格
勒,因此他的內部證件上就把他寫成是大俄羅斯族。)但人們還是承認,經過初步訓練的軍
官到他手下干一陣子,出來後,都會有資格晉陞上去,並最終當上艦長,剛入伍的新兵也是
這樣。拉米烏斯不允許蘇聯軍界普遍存在的那種捉弄人的低級恐怖作法在自己的軍艦上出現
。他認為自己的任務是造就傑出的水兵,所以願意再到他手下服役的水兵人數比到其他艦長
那裡的要多。北方艦隊的潛艇部隊中90%的准尉都是拉米烏斯訓練出來的專業水兵,兄弟潛
艇的艦長都願意接受他訓練過的軍士,一些人還被選送到軍官學院進一步深造。
科和他的「維爾紐斯學院」經過了18個月的艱苦訓練以後,已能夠出海進行獵狗追狐狸
的行動。他在挪威海域碰上了一艘美國「海神」號核潛艇,於是便毫不留情地追逐了12個小
時。不久以後,他會同樣滿意地看到,這種潛艇就會跟著退役,因為據說由於它體形過於龐
大,證明難以對付蘇聯的新型潛艇。他有時在使用通氣管潛航時同英國或挪威的柴油動力潛
艇不期而遇,他也死死地咬住不放,甚至還常常用聲納猛擊對方。有一次他甚至咬上了一艘
美國的導彈潛艇,悄悄地跟蹤了近兩個小時。直到這艘潛艇幽靈似地消失在深黑的海底。
在拉米烏斯的潛艇生涯初期,由於蘇聯海軍迅速發展,需要大批有能力的指揮官,因此
他失去了到伏龍芝軍事學院深造的機會。如果要在蘇聯各種武裝部隊中青雲直上,這通常是
必備的資歷。這所學院是以一位革命英雄伏龍芝的名字命名的,位於莫斯科的新聖母修道院
附近,是專門培養高級指揮官的地方。雖然拉米烏斯未能在這裡學習,但因他具有傑出的軍
事指揮才能,故而獲聘在該院任教官。這一殊榮完全是靠他自己的本事得來的,同他身居高
位的父親毫不相干。這點對拉米烏斯說來是十分重要的。
伏龍芝軍事學院海軍系主任向學生介紹馬科時,總稱他是「我們的潛艇試航員」。他關
於海軍史和海戰戰略的講課,不僅對該院的海軍軍官具有莫大的吸引力,而且對其他許多來
聽課的軍官也具有莫大的吸引力。國家為他父親在「茹科娃-1」村裡提供了一幢別墅,他常
常在那裡過週末,撰寫潛艇操作指南、潛艇兵訓練手冊以及理想的攻擊潛艇應具有的各種技
術條件計劃書。他的某些觀點引起了很大的爭議,使他原來的推薦人、現任蘇聯海軍總司令
戈爾什科夫感到不安,但是這位老將軍倒並沒有真正因此而感到不悅。
拉米烏斯建議潛艇軍官應該連續多年在同級潛艇上、最好是在同一艘潛艇上任職,這有
利於他們熟悉本職工作、掌握所在潛艇的性能。他還提出不應該把精通技術的艦長強行調離
,提升他們去幹蹲辦公室的高級職務。他讚揚紅軍時代的傳統,只要野戰指揮官願意,就讓
他們留在自己的崗位上,他還有意拿帝國主義海軍的作法來同他就此問題所持的觀點作對比
。他還強調有必要延長水兵在軍艦上的訓練期和服役期、改善潛艇上的生活條件。他的某些
觀點在高級司令部中贏得好感,但其他一些觀點則不然,因而他認為,他注定永遠不可能有
自己的海軍將官旗。現在,他對此毫不介意。他太熱愛自己的潛艇了,要他離開她們去當中
隊司令甚至艦隊司令他也不會願意的。
離開伏龍芝軍事學院以後,他真的成了一名潛艇試航員。現在,馬科?拉米烏斯是一級
艦長,他指揮著每種級別的第一艘潛艇出海試航,寫優劣鑒定報告,總結操作規程和訓練指
南。蘇聯的第一艘A級、D級和「颱風」級潛艇都是由他試航的。除了一艘A級潛艇上出了一
點意外事故意外,他一直成績斐然。
與此同時,他成了許多青年軍官的良師。當他向幾十個求知若渴的年輕人教授精密的潛
艇操作技藝時,常常會揣度薩夏的想法。許多年輕人當上了指揮官,更多的人未能如願。拉
米烏斯對他喜歡的和不喜歡的人都一視同仁,他之所以永遠當不了海軍將官,還因為他不願
提撥那些父親很有權力(像他的父親一樣)而本人並無真才實學的軍官。在工作問題上他從
來不任人唯親,有五六個黨的高級官員的兒子,雖然在每週黨的討論會上表現積極,但他仍
然在報告中寫上了「不合格」的字樣。後來這些人大多當上了政治委員。他的正直贏得了艦
隊司令部的信任。每當要完成一項真正艱苦的工作時,拉米烏斯通常總是他們考慮的第一人
選。
此外,在這同一時期,他把一批青年軍官聚集到了自己身邊。這些人實際上成了他和娜
塔莉婭的養子;馬科夫婦的家庭裡沒有孩子,這些年輕人填補了這個缺陷。拉米烏斯發現他
培養的這些人都像他自己,長期以來,對國家的領導心裡都隱藏著懷疑。他平易近人,樂於
同任何人交談。找他談話的人,無論是政治上有疑慮,還是僅僅心中不快,他都建議他們「
加入黨吧」。當然,這些人幾乎全都是共青團員,馬科鼓勵他們再往前邁一步。這是從事海
上事業的代價,大多數渴望冒險生涯的軍官都付出了這個代價。拉米烏斯得益於父親具有的
影響,在剛剛達到入黨的員小年齡——十八歲時就成了黨員。在每週的黨員會議上,他的發
言總能頭頭是道地闡述黨的路線。他耐心地開導下級軍官說,這並非難事,不過是重複一下
黨的話,略微換一種說法而已。同航海相比這要容易得多,你只要聽聽政治委員的話就明白
了!拉米烏斯手下的軍官,既是精通技術的尖子又是堅持政治的模範,他很快因此就成了有
名的艦長。他還是海軍中最優秀的入黨介紹人之一。
後來,他的妻子去世了。當時他正在港口,這對一個導彈潛艇艦長來說並不稀奇。那時
,他在波利亞爾內以西的森林裡有自己的別墅,有自己的「日古利」牌轎車,指揮所裡還有
一輛公車和專門的司機;有隨著他的職位和門第而來的其他許多生活奢侈品。他是黨的要員
之一,所以當娜塔莉婭開始腹痛時,她去只對特權人物開放的四局醫院是自然的,但卻是個
錯誤,因為在蘇聯有種說法:「鑲木的地板,平庸的醫生。」她躺在手推車上微笑著,被推
進手術室,拉米烏斯見到了,這是他見到妻子生前的最後一面。
值班的外科醫生姍姍來遲,還喝醉了酒,趕到醫院後又花了很長時間吸純氧解酒,清醒
過來後才開始進行簡單的闌尾切除手術。當他切開組織、準備切除時,腫脹的闌尾破裂了。
隨即又出現了腹膜炎,這位外科醫生手忙腳亂地修補傷口,又造成了腸穿孔,情況越來越嚴
重。
娜塔莉婭需要接受抗菌治療,但是又沒有藥品。四局醫院使用的都是外國藥品,特別是
法國藥品,這些抗菌藥品已經用完了,只能代之以蘇聯計劃生產的抗菌素。蘇聯工業中普遍
實行定額生產制度,超額才能得到獎金,產品逃避質量檢查的情況在蘇聯工業中也普遍存在
。這一批藥品根本沒有經過檢驗,藥瓶裡很可能裝的是蒸餾水而不是抗菌素。馬科第二天才
知道這一情況。然而娜塔莉婭已經完全陷人休克,醫生還沒有來得及糾正他的一連串錯誤,
她就死了。
拉米烏斯痛苦地記得那個肅穆的追悼會。他手下的軍官和其他多年來結下友誼的一百多
個海軍士兵、娜塔莉婭的親屬,以及當地黨委會的代表參加了葬禮。馬科的父親去世時,他
正在海上,但是他深知亞歷山大所犯下的罪惡。他的死對他沒有影響。然而,妻子的死卻是
他的一場災難。他們結婚後不入娜塔莉婭就笑著對他說過,海員需要回到妻子身邊,女人需
要等待丈夫回來。說起來就這麼簡單。而實際上卻要比這複雜千百倍!這是兩個有才華的人
的結合,十五餘年相濡以沫的恩愛生活,使他們彼此更加瞭解,使兩顆心貼得更緊了。
在沉重的哀樂聲中,馬科。拉米烏斯看著靈樞推進了火化室。他多麼希望自己能為娜塔
莉婭的靈魂祈禱,希望希爾達祖母沒有說錯,希望除了烈焰和鋼門之外還存在著某種別的東
西。此時此刻,他才意識到這一件事對他的巨大打擊:國家不僅奪走了他的妻子,而且剝奪
了他為減輕悲痛而祈禱的權利,剝奪了他同妻子重逢的機會——那怕這只是幻想。自從很久
以前他在波羅的海度過的那個夏天以來,溫柔、善良的娜塔莉婭就是他唯一的幸福。現在,
幸福已經一去不復返了。雖然周復一周、月復一月,但是對娜塔莉婭的懷念始終忻磨著他:
每當他在街頭漫步或在摩爾曼斯克的商店裡買東西時,常常觸景生情,人們的髮型、步態或
笑聲,都會勾起他對娜塔莉婭的清晰回憶。一想到自己失去的妻子,他就完全變了樣,不像
個職業海軍軍官。
娜塔莉婭。波格達諾娃。拉米烏斯的生命,葬送在一個值班時喝酒的外科醫生手裡,這
樣的瀆職罪在蘇聯海軍中是要受軍事法庭審判的,但是馬科卻無法對這個醫生繩之以法。外
科醫生的父親是一位黨的高級官員,他的地位自然會得到他的保護人的庇護。如果有適用的
藥品,她也許可以得救,但是外國藥品缺乏,蘇聯藥品又不可靠。醫生不能承擔這個責任,
藥廠工人也不能承擔這個責任,拉米烏斯前思後想,怒火中燒。最後他認定,國家應當承擔
責任。
幾個星期之後,一個周密的計劃形成了:他一直擔任訓練和制訂應急計劃的工作,這促
成了這項計劃的產生。當建造「紅十月」號的工作在中斷了兩年之後重新開始時,拉米烏斯
就知道這艘潛艇將由他來指揮。他幫助設計了艇上經過大改革的拖動系統,並對在裡海進行
了數年絕密航行的模型艇進行了審查。他請求調離原來的艦長崗位,以便集中精力投入「紅
十月」號的建造和裝配工作,預先挑選和訓練該艇的軍官,這樣就可以使這艘導彈潛艇及早
進入全面作戰狀態。紅旗北方艦隊的司令宮是一個易動感情的人,在娜塔莉婭的追悼會上還
掉過淚。他同意了拉米烏斯的請求。
拉米烏斯對軍官的人選早就有了安排,他們都是「維爾紐斯學院」的畢業生。許多人還
是馬科和娜塔莉婭的「義子」,他們的地位和軍銜都是拉米烏斯提拔的,他們自己的國家生
產不出能讓他們有用武之地的潛艇,他們都接受了馬科的勸告加入了共產黨,而當他們意識
到晉陞的代價就是出賣自己的思想和靈魂時,他們對祖國的不滿就更加強烈了:他們要變成
一隻身著水兵服的領高工資的鸚鵡,控制自己,忍著痛苦,重複黨的教導,這樣才能得到提
撥。這些人雖然邁出了這卑賤的第一步,卻基本上沒有撈到什麼好處。在蘇聯海軍中有三種
渠道可以平步青云:一是當政治委員,成為孤家寡人;二是當海軍軍官,最後掙一個艦長的
職位;三是成為某一方面的專家,高級別高薪金,但是永遠當不了領導。例如,在蘇聯艦艇
上總工程師的級別可能高於艦長,但是他仍然是下級。
拉米烏斯環視著坐在桌旁的全部軍官,他們大多數精通業務,又都是黨員,但是在事業
上都未能如願以償。其中兩人因青少年時代犯過小錯誤,其中一個僅僅是因為八歲時有過越
軌行為,從此便得不到信任。導彈軍官是個猶太人,雖然他的父母都是忘我而堅定的共產主
義者,但是他們和他們的兒子仍然得不到信任。另一位軍官的哥哥曾表示反對1968年人侵捷
克斯洛伐克的行動,因而全家蒙受了恥辱。而級別同拉米烏斯完全相同的米烈克辛總工程師
,他之所以當不上艦長,只是因為他的上級要他當一名工程師。鮑羅丁已經具備了艦長的所
有條件,但他曾揭發一個政治委員搞同性戀,而被告人卻是北方艦隊政治部主任的兒子。謀
反可以有多種辦法。
「要是被他們找到怎麼辦?」卡馬羅夫若有所思地問道。
「用『毛蟲』航行,我懷疑美國人能不能發現我們。同志們,這艘潛艇是我幫助設計的
,我敢肯定我們自己的潛艇絕不會找到她。」拉米烏斯說。
「我們怎麼辦?」導彈軍官低聲問道。
「首先完成現在的任務。一個軍官如果看的太遠,眼下就會摔跤。」
「他們會搜尋我們的。」鮑羅丁說。
「那毫無疑問,」拉米烏斯含笑說道,「當他們知道在哪兒才能找到我們時,已經來不
及了。同志們,我們的任務是避免被人發現。我們一定會成功的。」
第四天12月6日星期一中央情報局總部在弗吉尼亞州的美國中央情報局總部,瑞安沿著
蘭利大樓最高一層的走廊向前走去。他已經通過了三道安全檢查,誰也沒有要求他打開掛在
淺黃色皇家海軍大衣夾層下的那個上了鎖的公文包。這件大衣是一位皇家海軍軍官送給他的
禮物。
他穿著一套在薩維爾街上買的昂貴西裝,英國款式,既不保守也不時髦。這種打扮主要
得怨他的妻子。他的衣櫥裡還按顏色深淺整整齊齊地掛著好多套這類西裝,穿時喜歡配以白
襯衣和條紋領帶。他身上僅有的飾物包括一枚結婚戒指和一枚大學紀念戒指,再加上一隻價
廉的但是相當準確的數字表,金錶帶比較值錢。瑞安是一個不重外表裝飾的人,而他的工作
性質正是要透過這一層外表探求內在的實際。
他的體形一般,身高六英尺一英吋,屬平均身高,但是,平時缺乏鍛煉,再加上英國糟
糕的天氣,腰部略粗了一點。他那雙藍眼睛總是顯得無神,但深不可測,他很容易陷入沉思
。他目前正在寫書,當他思考如何利用資料和研究材料時,他的臉就像自動駕駛儀。他只重
視自己認識的人,對別的人一概不感興趣。他不想出風頭,揚名四海。他覺得他的生活已經
夠複雜的了,遠比一般人想像的要複雜得多。他有一個可愛的妻子和兩個寵慣了的孩子,一
份頗費心計的工作,經濟上也很富裕,自己完全可以決定自己的道路。傑克?瑞安選擇的道
路是到中央情報局工作。情報局的官方格言是:「真理使你自由。」他每天至少要警告自己
一次:難就難在找到真理。他雖然懷疑自己是否能夠達到這一崇高的完美境界,但同時又為
自己挖掘真理的能力感到十分自豪,一點一滴,積少成多。
主管情報的副局長辦公室佔據了最高一層樓的整整一角。從那裡可以俯瞰綠樹成蔭的波
托馬克河谷。瑞安還要通過一道安全檢查。
「早上好,瑞安博士。」
「你好,南希,」瑞安衝著她微微一笑。南希。卡明斯擔任秘書工作已經有20個年頭了
,先後在八個情報局副局長手下幹過。如果說有人知道真理,那麼在情報這個行當裡,她的
感覺恐怕同隔壁辦公室那些被任命的政治官員同樣敏銳。這種情況在各種龐大機構中屢見不
鮮:頭頭換了一茬又一茬,能幹的行政秘書卻永遠不變。
「家裡好嗎,博士?想過聖誕節了吧,」
「讓你猜著了。只是我的薩利還有點不放心,怕聖誕老人不知道我們搬了家,怕他不到
英國去看她。他會去的。」瑞安洩露了秘密。
「孩子們小的時候最可愛。」她撳了一下裝在暗處的按鈕,說:「你可以直接進去了,
瑞安博士。」
「謝謝,南希。」瑞安擰動電子保險門把,走進了副局長的辦公室。
詹姆斯?格裡爾中將正斜躺在高背法官椅上,在翻閱文件。巨大的紅木書桌上堆放著整
整齊齊的紅邊文件夾。封面上印著各不相同的代號。
「哎呀,傑克,你好!」他在桌子後面大聲叫起來。「來點咖啡?」
「好的,謝謝,先生。」
詹姆斯?格裡爾是一個已過退休年齡的海軍軍官,66歲,但是他還憑著匹夫之餘熱在繼
續工作,像海曼。裡科弗,不同的是在格裡爾手下工作要順當得多。他是一個海員出身的海
軍軍官,加入海軍時還只是一個普通的士兵,憑本事進了海軍軍官學院,經過四十年的艱苦
奮鬥,終於當上了中將。最初他指揮潛艇,後來成為職業情報專家。格裡爾是個很精明的上
司,但誰能討他喜歡,他就另眼相看。端安就是其中之一。
格裡爾有個使南希多少感到懊惱的習慣,他喜歡在書桌後面的餐具櫃上用一隻「西曲」
滲漏咖啡壺自己煮咖啡,他一轉身就能夠得著。瑞安用海軍式的無柄杯子給自己倒上一杯咖
啡。這是傳統的海軍咖啡,熬得很濃,還加了一點鹽。
「餓了吧,傑克。」格裡爾從書桌抽屜裡取出一個糕點盒子。「這兒有一些不太好的小
麵包。」
「喲,多謝,先生。在飛機上我吃得不多。」瑞安取出一個麵包和一張紙餐巾。
「還是討厭乘飛機嗎?」格裡爾心頭樂了。
瑞安在上司對面坐下來,「說起來也該適應了。我喜歡『協和』式飛機,不喜歡寬體飛
機。乘『協和』式擔驚受怕的時間要少一半。」
「家裡怎麼樣?」
「很好,謝謝,先生。薩利上一年級了——很喜歡。小傑克也開始搖搖晃晃地滿屋亂跑
了。這麵包相當不錯。」
「是從剛開張的麵包店裡買來的,離這兒幾個街區。我每天早晨上班都經過那裡。」中
將在椅子上挺直了身子。「好吧,今天是什麼風把你吹來的?」
「蘇聯的新型導彈潛艇『紅十月』號的照片。」瑞安一邊喝咖啡,一邊漫不經心地說。
「哦,英國兄弟要什麼作為交換?」格裡爾警惕地問道。
「他們想看看巴裡?薩默斯的新型增強裝置。先不看機器本身,只看看它的產品,我看
這筆交易合適,先生。」瑞安知道中央情報局手裡還沒有這艘新潛艇的照片,因為作戰處在
北德文斯克的造船廠裡沒有內線,在波利亞爾內潛艇基地也沒有可靠的人,更糟糕的是,蘇
聯模仿第二次世界大戰時德國潛艇棚的樣子修起了一排排遮蓋導彈潛艇的」船庫」,使衛星
無法拍照。「我們可以得到十張小傾斜度拍攝的照片,艦頭艦尾各五張,而且每個角度還有
一個鏡頭尚未沖洗出來,薩默斯可以自己沖洗,得到最清楚的影像。我們並沒有成交,先生
,不過,我對巴茲爾爵士說你會考慮的。」
中將哼了一聲。巴茲爾?查爾斯頓爵士是英國秘密情報部的頭子,一個擅長搞交換的老
手。他不時會向較富有的美國兄弟提供一些情報,一個月以後再提出回報要求。情報這一行
常常像是原始市場。「為了能使用這個新裝置,傑克,我們需要拍下這些照片的相機。」
「我知道。」瑞安從外衣口袋裡取出一部相機,「這是經過改裝的柯達機盤照相機。巴
茲爾爵士說這是間諜相機中的後起之秀,性能好,體積扁平。他說這玩藝兒本來是藏在煙袋
裡的。」
「你怎麼知道我、我們需要這個相機?」
「你是說薩默斯用激光……」
「瑞安!」格裡爾猛地厲聲打斷了他的話。「你到底知道多少?」
「別著急,先生。還記得今年2月我來這兒和你討論蘇聯在中國邊境附近修建新的
SS-20導彈發射場的問題嗎?當時薩默斯也在場,後來你讓我開車送他到機場,一出門,他
就開始嘮嘮叨叨地說他要到西部去研究一個偉大的新計劃,一直講到我們到達杜勒斯機場為
止。我根據自己的那點理解估計,他是用激光束穿過像機的鏡頭來作出鏡頭的數學模型,從
這個模型上他就能得到已經曝光的底片,再將圖像分解後送入原來射入的光束之中。按我的
猜測,再用計算機把它輸入一個由計算機產生的理論鏡頭之中,就能製作出一張完美的圖片
。也許我理解錯了。」但是,從格裡爾的臉上不難看出他沒有錯。
「薩默斯說得也他媽的太多了。」
「我說過他,先生。可是這傢伙一旦說起來,誰還能擋得住呢?」
「那麼英國佬知道多少?」格裡爾問道。
「你我都猜得不錯,先生。巴茲爾爵士問過我,我告訴他問錯人了——我是說我拿的是
經濟學和歷史學的學位,而不是物理學。我說我們需要這部相機,但是他已經知道了,而且
馬上就從書桌裡拿出來扔給了我。關於這件事,我一個字也沒有洩露出去,先生。」
「天知道他還向多少人吐露過!這些天才,總是在自己稀奇古怪的小天地裡活動。薩默
斯有時就像一個小孩子。你知道『安全條例』第一條是,洩密的可能性相當於從事該項秘密
的人數的平方。」這是格裡爾慣用的一句格言。
他的電話響了。「我是格裡爾……好的。」他掛上電話,說,「查利?達文波特上樓來
了。就照你的建議辦,傑克。他遲到了半個小時,肯定是因為下雪。」中將隨手指了指窗外
,地上的雪已經積了兩英吋,預計今晚還會增加一英吋。「在這個城市,一片雪花落地,人
間萬物遭殃。」
瑞安被他的話逗樂了。這就是格裡爾,一個從緬因州來的東部沿海人,一個似乎永遠無
法理解的人。
「傑克,這麼說你認為值得咯?」
「先生,我們早就想弄到這些照片了,那是因為我們手裡關於這艘潛艇的資料彼此矛盾
。這件事得由你和法官定奪,不過,我確實認為這筆生意值得。這些照片很有意思。」
「我們應該在那個他媽的造船廠裡有自己的人,」格裡爾怨氣未消。瑞安並不知道作戰
部把這件事搞糟的原因。他對實地活動沒有興趣,他是一個分析專家,桌上的資料怎麼來的
,他並不關心,而且他還盡量不去涉及資料的來源問題,「我想巴茲爾不會向你透露過他們
那個人的情況?」
瑞安笑著搖搖頭。「沒有,先生,我也沒有問。」格裡爾點點頭表示讚賞。
「早上好,詹姆斯!」
瑞安一轉身看到了海軍情報部部長查理?達文波特少將,他的身後跟著一位艦長。
「你好,查利。認識傑克。瑞安嗎,嗯?」
「你好,瑞安,」
「我們見過面,」瑞安說。
「這位是卡西米爾艦長。」
瑞安同兩人握手致意。幾年前,他到羅得島新港海軍學院宣讀論文時曾見過達文波特,
答辯時達文波特還刁難過他。一般人認為在這個傢伙手下工作很難。他原來是一名飛行員,
後來在一次降落時撞擊了跑道終端的阻攔網,因此失去了飛行資格。據說,至今他對此還耿
耿於懷。對誰不滿呢?誰也說不清楚。
「英國的天氣大概同這兒一樣糟糕,瑞安。」達文波特脫下外套扔到瑞安的大衣上。「
看來你偷了一件皇家海軍的大衣。」
瑞安很喜歡這件大衣。「是禮物,先生,很暖和。」
「天啊,你說話都像個英國佬了。詹姆斯,我們得把這小子弄回國了。」
「對他要客氣些,查利。他給你送禮物來了。自己倒點咖啡喝吧。」
卡西米爾迅速上前為上司倒了一杯咖啡,然後在他右邊坐下來。瑞安等了一會才把公文
包打開,拿出四個文件夾,自己留下一個,將另外三個遞給他們。
「都說你一直幹得很出色,瑞安,」達文波特說道。傑克知道他是個反覆無常的傢伙,
一會兒和藹可親,一會兒又聲色俱厲。大概是想讓部下永遠處於不安的狀態。達文波特一打
開文件夾就驚叫起來:「啊,我的天哪!」
「先生們,經英國秘密情報部同意,我把『紅十月』號給你們送來了。」瑞安鄭重其事
他說道。
這些照片分組放在文件夾裡,每一組有四張4X4規格的照片,後面還附有每張照片
10x10的放大片。這些照片都是從小傾斜角度拍攝的,可能是在該潛艇試航後重新裝配時從
干船塢的邊沿偷拍的。照片都按艇首——艇尾分組排列。
「先生們,你們都看到了,拍攝時的光線並不太好,沒有什麼奇特的地方。這是用一架
袖珍照相機柏攝的,用的是感光速度為400的彩色膠片。第一組是用普通方法製作的,以獲
得鮮明的影像;第二組也是用普通方法製作的,但是加大了亮度;第三組用計數法進行了顏
色分析放大處理;第四組用計數法進行了象線分析放大處理。另外,我這兒還有每張照片尚
未沖洗出來的膠片供巴裡?薩默斯去擺弄。」
「喔?」達文波特略微抬了一下頭。「英國佬真夠朋友。開什麼價?」格裡爾告訴了他
。
「那就成交吧,值得。」
「傑克也這樣說。」
「當然嘍,」達文波特笑著說。「你知道他實際上在為他們效勞。」
瑞安對此十分惱火。他喜歡英國人,也喜歡同他們的情報界共事,但是,他明白自己屬
於哪個國家。傑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達文波特喜歡刺激人,如果他反擊,達文波特就得勝
了。
「我想約翰?瑞安爵士在大洋波岸仍然聯繫很多,是不是?」達文波特繼續挑逗著。
瑞安的爵士是個榮譽爵位,那是為了獎勵他在倫敦聖詹姆斯公園附近平息了一次恐怖行
動事件。當時他只是一個旅遊者,一個在國外的普通美國人。很久以後,他才應邀加入了中
央情報局。他在無意之中防止了兩位非常有名望的人物免遭暗殺,一夜之間便出了名,而且
超過了他所希望的程度。這件事還使他接觸到許多英國人,其中大多數是當時的顯赫人物。
這些關係使他身價百倍,情報局請他參加了美英共同聯絡小組。就這樣,他同巴茲爾?查爾
斯頓爵士建立了良好的工作關係。
「在那兒我們有很多朋友,先生。有些朋友還樂意把這些東西送給你。」瑞安冷冷地回
答說。
達文波特口氣緩和了,他說:「很好,傑克。你幫了我的忙。你明白,誰給了我們這些
情報,誰就該得到好處。這完全值得。那好吧,我們手裡的這些照片到底有什麼價值?」
在外行人看來,這些照片上的東西不過是一艘核動力導彈潛艇,鋼質的艇身一頭扁平,
另一頭呈錐形。以站在船塢地面的工人作比例,可以看出這艘潛艇相當龐大。在俄國人叫做
海狸尾巴的艇尾平行附體的兩側各有一個同樣大小的銅質螺旋槳,情報報告中就是這樣說的
。這個帶雙螺旋槳的尾部,除了一個細小的部分以外,井沒有任何特別之處。
「這些門是幹什麼的?」卡西米爾問道。
「嗯,真是個大傢伙。」顯然,達文波特沒有聽見卡西米爾的問話。「看上去比我們預
料的要長40英尺。」
「大約長44英尺。」瑞安不很喜歡達文波特,不過這個人對他的部下倒是很瞭解的。「
薩默斯會幫助我們測量的。艇幅也要寬些,比其他的『颱風』級潛艇寬兩米。很明顯,這是
改進的『颱風』級潛艇,但是——」
「你說得對,上尉。」達文波特打斷了瑞安的話。「這些門是幹什麼的?」
「我就是為此而來的。」瑞安曾捉摸過,這個問題要花多長時間才能被發現。他可是在
看到照片後的最初五秒鐘內就發現了。「我不知道這是幹什麼的,英國人也不知道。」
「紅十月」號艏艉各有一個直徑約兩米的門,但形狀並不十分圓。拍照時這些門是關上
的,而且只存在第四組照片上才看得到完整的樣子。
「是魚雷發射管?不對——艇身兩側已經有了四個。」格裡爾把手伸進抽屜,取出一個
放大鏡。在這個普遍使用計算機放大影像的時代,瑞安覺得格裡爾的舉動既有趣又不符合時
代的潮流。
「詹姆斯,你可是潛艇駕駛員呵!」達文波特說道。
「那是20年前的事了,查利。」60年代初他就由潛艇指揮官改行當了職業暗探。瑞安注
意到,卡西米爾佩戴著海軍航空兵的徽章,而且很知趣地一言不發。此人不是「潛艇兵」。
「嗯,對,那不可能是魚雷發射管。同一般潛艇一樣,她的首部已有四個發射管,位置
在這些門的兩側,相距有六七英尺。會不會是他們正在研製的新型巡航導彈的發射管?」
「我同皇家海軍的情報官員討論過,他們也是這樣認為,但是我不同意。為什麼要把反
水面艦隻的武器安裝在戰略平台上呢?我們決不會這樣做,而且同他們相比,我們的潛艇總
是部署在靠前得多的位置。這些門同潛艇的軸心線相對稱。總不可能從潛艇尾部發射導彈吧
?先生。而且,這些門緊靠螺旋槳。」
「拖曳式聲納基陣,」達文波特說。
「就算是,那是在他們用一個螺旋槳航行時。可又為什麼要兩個門呢?」瑞安問道。
達文波特不高興地瞪了他一眼說,「他們喜歡有後備,以防萬一。」
「艏艉各兩個門。我可以同意巡航導彈發射管的看法,也可以同意拖曳式聲納基陣的觀
點,但是怎麼可能前後四個門完全一樣大小呢?」瑞安搖搖頭。「那也未免太巧了。我認為
這是一種新的東西,正因為這個,這艘潛艇的建造工作才中斷了很長一段時間。他們想為這
艘潛艇搞點新玩藝兒,因此在過去的兩年裡對『颱風』級潛艇的結構進行了改造,以便裝備
這些玩藝兒。另外請注意,她還適當地增加了六枚導彈。」
「高見!」達文波特說。「我拿薪水就是幹這行得。」
「好了,傑克,你認為這是什麼東西?」格裡爾問道。
「你可把我問倒了,先生,我不是工程師。」
格裡爾中將看著在座的客人,過了幾秒鐘才微微一笑,把身體靠到椅背上。「先生們,
這是怎麼啦?我們幾個人的海軍經歷加起來有整整90年,再加上這位年輕的愛好者。」他用
手指指瑞安。「好吧,傑克,你讓我們感到很高興。為什麼你要親自送來?」
「我想讓一個人看看這些照片。」
「誰?」格裡爾懷疑地歪著頭問道。
「斯基普?泰勒。有誰認識他嗎?」
「我認識,」卡西米爾點點頭。「在安納波利斯讀書時他比我低一年級。他好像後來受
了傷,還是出了別的什麼事情?」
「對,」瑞安說。「四年前在一次車禍中丟掉了一條腿,是被一個喝醉了酒的司機軋掉
的。他當時正準備去『洛杉磯』號走馬上任。目前在海軍學院教工程,經常與海洋系統控制
研究所一起搞咨詢工作,諸如技術分析和審察船舶設計等。他獲得過麻省理工學院工程學博
士學位,而且善於衝破常規的約束思考問題。」
「他經過哪一級的忠誠調查?」格裡爾問道。
「絕密級,或許更高,先生,因為他參加過『水晶城』工程。」
「有意見嗎,查利?」
達文波特皺起了眉頭。因為泰勒不屬於情報界。「蘇聯新型『基洛夫』級巡洋艦的評價
報告就是他寫的嗎?」
「沒錯。先生現在我想起來了,」卡西米爾說道。「是他和海洋系統的桑德爾斯合寫的
。」
「那是一篇佳作。我沒意見。」
「你想什麼時候去見他?」格裡爾問瑞安。
「你如果同意,今天就去,先生,我還得回安納波利斯的家裡取些東西,然後——怎麼
說呢,擠時間買一些聖誕節用品。」
「哦?買幾個玩具娃娃嗎?」達文波特問道。
瑞安轉身盯著少將說,「不錯,先生,對極了,我的小女兒要一個『滑雪巴比』娃娃,
還想要『僑達什』牌的娃娃服裝。你裝扮過聖誕老人嗎,少將?」
達文波特明白瑞安再不會委曲求全了。他畢竟不是可以任他吹鬍子瞪眼睛的部下,瑞安
可以隨時走開。達文波特改變話題問道:「那邊的人是否告訴過你,『紅十月』號上星期五
已經啟航了?」
「啊?」他們沒有告訴過他。這個問題使瑞安猝不及防。「我一直以為她這個星期五才
會啟航。」
「我們也一直這樣以為。這艘潛艇的艦長叫馬科?拉米烏斯。聽說過他嗎?」
「只見過二手材料。英國人說他相當能幹。」
「不僅能幹,」格裡爾評論道。「而且幾乎算得上是他們最優秀的潛艇駕駛員,是一個
真正的幹將。我在國防情報局工作時,他的檔案材料已經相當多了。查利,你派誰去跟蹤她
了?」
「『佈雷默頓』號。拉米烏斯啟航時,它正在外執行一項電子情報收集任務,但已接到
命令回到原位了。艦長叫巴德。威爾遜。還記得他的父親嗎?」
格裡爾放聲大笑起來。「雷德。威爾遜?不錯,有過這樣一個勇敢的潛艇駕駛員!他兒
子能幹嗎?」
「都說不錯,拉米烏斯算得上是蘇聯的佼佼者,但是,威爾遜駕駛的是一艘688級潛艇
。過了這個星期,我們可以給『紅十月』號寫一本新書了。」達文波特站起身。「我們得回
去了,詹姆斯。」卡西米爾立刻取來了外套。「照片我可以拿走嗎?」
「拿去吧,查利。不過千萬不要掛到牆上去,更不要拿東西往上戳。哦,傑克,你也要
走了吧?」
「是的,先生。」
格裡爾拿起電話。「南希,十五分鐘後給瑞安博士派一輛車和一個司機。對。」他放下
電話,等達文波特離開。「不能讓你在雪地裡送命,而且,你在英國住了一年,很可能會把
車開錯了道。傑克,幹嗎要什麼『滑雪巴比』?」
「你家裡都是男孩吧,是不是,先生?大姑娘可不一樣。」瑞安笑嘻嘻地說。「你還沒
見過我的小薩利呢。」
「爸爸的寶貝女兒,是不是?」
「是啊,願上帝保佑將來娶她的人。我可以把這些照片留給泰勤嗎?」
「但願你沒看錯人,年輕人。給他吧,如果他沒有安全的地方存放這些照片,就由你保
管。」
「明自了,先生。」
「路不好走,你可能回來得很晚。還住在馬裡奧特那裡嗎?」
「還住那兒,先生。」
格裡爾想了想。「我可能要工作到很晚。回來的時候先上我這兒來一趟,有幾件事要和
你商量。」
「好的,先生。謝謝你給我派車。」瑞安站起身。
「買你的玩具娃娃去吧,年輕人。」
格裡爾目送他離開了辦公室。這個敢於直言的小伙子很討他的喜歡。這同他自己有錢而
又娶了個更有錢的妻子有一些關係。這是一種具有獨特優勢的獨立性。誰也別想收買他,賄
賂他,更別想欺侮他。他隨時可以一走了之,一心一意寫他的歷史著作。瑞安當過四年的證
券經紀人,他把錢押在一些相當冒險的股票上,結果大獲成功,發了財,然後就洗手不幹了
。照他自己的說法,這是因為他不想再去碰運氣。格裡爾不相信他的話,他認為傑克感到厭
煩,不願意去幹賺錢的買賣了。他搖了搖頭。現在瑞安把判斷上漲股票的才能用到了中央情
報局的工作上,他立刻就成了格裡爾的主要分析家之一;而他同英國方面的聯繫又使他身價
倍增。瑞安善於在一大堆資料中找出三、四個有真正價值的事實,這在中央情報局裡可謂是
人才難得了。格裡爾認為,情報局在情報收集方面花錢太多,而在情報的分析、整理方面卻
過於吝嗇。分析家並沒有人們想像中的那種海外秘密諜報人員具有的魅力,那只是好萊塢塑
造的一種假象。但是,傑克知道怎樣去分析那些人送回的報告和技術資料。他懂得如何作出
決定,而且不管上司喜好如何,都能直言不諱。就連格裡爾這位老將本人有時也感到不快。
但總的來說,他還是喜歡值得自己尊敬的部下。在中央情報局,吮癰添痔之徒實在太多了。
美國海軍學院奧利弗?溫德爾?泰勒雖然失去了大半截左腿,但還是儀表堂堂,略帶淘
氣的神情,對生活的熱情依然不減當年,他妻子可以作證。自從四年前他退役以後,夫婦倆
添了三個孩子,加上原來的兩個,一共五個,還在為第六個忙哪。瑞安在美國海軍學院的科
學工程大樓——裡科弗教學大樓的一間無人的教室裡找到了他,他正坐在桌前批改作業。
「作業改完了嗎,斯基普?」瑞安倚著門框問道,情報局的司機站在走廊裡。
「嗨,傑克!我還以為你在英國呢。」泰勒一躍站了起來(泰勒自己這麼形容的),跛
著腿上前握住了瑞安的手。他沒有裝假肢,而是在修補後的腿部斷面上安了一根結實的包著
像皮的箍條,膝部略能彎曲。16年前泰勒曾是全美橄欖球二隊的一名攻擊堵截手,他身體的
其餘部分同他左腿上的鋁和玻璃纖維一樣結實。他握手的勁兒大猩猩都不敢領教。「到此有
何貴幹?」
「有點事必須回來辦,還要買點東西。吉恩好嗎?還有你的……五個孩子?」
「五又三分之二。」
「又懷上了?吉恩應該讓你去敲掉。」
「她也這麼說,但是從我身上切掉的東西已經夠多的了。」泰勒笑了一聲。「我大概是
要把那些年當潛艇兵的禁慾生活全都補回來。快來,搬椅子坐下。」
瑞安坐到書桌的一角,打開公文包。拿出一個文件夾遞給泰勒。
「想讓你看幾張照片。」
「好哇。」泰勒翻開文件夾。「這是……俄國人的!好大的傢伙。『颱風』級的基本結
構,經過了大量改裝,不是二十枚而是二十六枚導彈。看上去要長一些,艇身也要平一些,
還要寬一些吧?」
「二至三米。」
「聽說你在給中央情報局幹事。這種事情可不能隨便談,是嗎?」
「大概是,不過,你以前是絕對看不到這些照片的,懂嗎?」
「明白。」泰勒眨眨眼睛。「不讓我看,那你要我幹什麼?」
瑞安從文件夾後面取出放大的照片。「艏艉部分的這些門是於什麼的?」
「呵!」泰勒把照片一張挨一張地放到桌上。「真不小啊!直徑兩米左右,前後各一對
,看上去同整個軸線相對稱。該不是巡航導彈發射管吧,嗯?」
「裝在潛艇上?你會把這種東西裝在戰略導彈潛艇上嗎?」
「俄國佬真是一群怪物,傑克,他們設計東西有他們自己的一套。這幫傢伙就是造『基
洛夫』級艦艇的那些人,有一個核反應堆和一個燃油蒸汽機。嗯……雙螺旋槳,那麼艇尾的
門就不可能用作聲納基陣,那樣會把螺旋槳弄壞的。」
「如果只用一個螺旋槳呢?」
「他們的水面艦隻為了省油經常只用一個螺旋槳,攻擊艦有時也這樣。用一個舵輪操縱
一艘雙螺旋槳導彈潛艇可能技術比較複雜,難以辦到。『颱風』級潛艇一般都存在操縱不靈
的毛病,而凡是操縱不靈的艦艇對動力裝置往往都很敏感,鬧不好就會在原地打轉。連航向
也很難把握。你發現沒有,兩個門都正挨著艇尾?」
「沒有。」
泰勒猛地抬起頭。「媽的,我該一眼就看出它是什麼。這是推進系統。傑克,你不該在
我批改作業的時候來,這玩藝兒攪得人滿腦子漿糊。」
「推進系統?」
「在我快要來這裡上學的時候我們就見過這種東西,啊,那至少是20多年以前的事了。
因為它的工作效率太低,我們沒有繼續研究它。」
「好極了,說下去。」
「他們把它叫做軸隧式傳動器。你知道西部地區那些水力發電廠嗎,大多數建在水壩上
,用水推動軸輪帶動發電機,現在又有一些稍有不同的新發電廠,辦法是開發地下水,用地
下水推動葉輪,再用葉輪轉動發電機,而不再用改裝的水車。葉輪很像螺旋槳,不同的是葉
輪由水推動。當然還有一些小小的技術上的差別,沒有什麼大的差別。這些明自嗎?
「而這種設計正好相反,是從艦首把水吸進去,再經葉輪噴出艦尾,從而推動艦艇前進
。」泰勒停頓了一下,皺起了眉頭。「我記得每個軸隧上至少得安裝兩個葉輪。60年代初期
,人們曾研究過,還試製出了模型,可是後來又放棄了。原因之一是他們發現一個葉輪不如
幾個葉輪效果好,大概是後壓的問題,這是個當時沒料到會出現的新原理。記得後來他們裝
上了四個葉輪,看起就同噴氣發動機上的壓縮裝置差不多。」
「為什麼又拋棄了呢?」瑞安一邊聽一邊迅速地作著筆記。
「主要是功率問題。不管你使用多大功能的發動機,進入軸隧的水總是有限的。而且,
這種傳動裝置佔據的空間太大。後來雖然換上了一種新型的電感發動機,略為縮小了體積,
但是,在艇殼裡還得增加許多輔助機器。潛艇裡沒有那麼多的空間,就是這艘龐然大物也是
如此。這種推進裝置的最高速限應是10節左右,雖然它已消除了空泡噪音,還是不夠理想。
」
「什麼叫空泡?」
「當螺旋槳在水中高速旋轉時,槳葉後緣外會產生一個低壓水域,造成水分蒸發,產生
一串串小氣泡。在水的壓力下這些氣泡迅速破裂,水就會向前湧進,撞擊到槳葉上。這就會
產生三個後果,第一,產生噪音,而我們這些潛艇駕駛員最討厭噪音;第二,引起震動,這
又是我們討厭的,這就像老式客輪一樣,由於震動和滑動,艦尾顛動的輻度可以達到好幾英
吋。要使一艘五萬噸的艦隻震動起來,需要有相當大的力量,這麼大的力量就會具有破壞力
。第三,螺旋槳損耗大。像那樣巨大的葉輪一般只能用幾年。所以,過去都是用螺栓把槳葉
固定在槳轂上,而不是澆鑄成一個整體。現在,震動問題主要存在於水面艦隻,而螺旋槳的
損耗問題後來也由於改進了冶金技術得到了解決。
「現在,這個軸隧傳動系統防止了空泡的問題,但並不是不產生空泡了,而是它產生的
噪音在軸隧裡基本上消失掉了。問題不在這兒,而在於,如果軸隧太大,又不實際。所以,
一部分人正忙於解決這個矛盾,而另一部分人便開始埋頭改進螺旋槳的設計。現在,潛艇一
般使用的螺旋槳都相當龐大,因為這樣就可以在一個給定速度內降低螺旋槳的速度。轉速降
低,空泡就減少。此外,空泡還受到水深的影響。在幾百英尺以下,水壓較高,可以阻止空
泡的形成。」
「那俄國人為什麼不照抄我們的螺旋槳設計?」
「估計有幾個原因,螺旋槳的設計要根據艇殼和發動機組合裝置而定,所以照抄我們的
不可能對他們自動適用。何況,這種工作很多方面還要依靠經驗,要經過反覆試驗和失敗。
這比設計一個機翼還要困難得多,因為獎葉橫截面在轉動時變化很大。我以為還有一個原因
是他們的冶金技術不如我們先進,他們製造的噴氣機和火箭發動器功率也因此不如我們。所
有這些新設計都離不開高強度合金,這是一門非常狹小的專業,我只知道一般的概念。」
「慢著,你是說,這是一個無聲推進系統。最高時速為10節,對不對?」瑞安希望能明
確這一點。
「這是個大概的速度,我還要用計算機進行模擬計算,然後才能搞準確。泰勒實驗室裡
可能還保存著這方面的數據。」泰勤指的是位於塞文河北岸的海洋系統控制研究所的設計實
驗室。「說不定還屬於機密,不過我對這份資料還得持很大的保留態度。」
「為什麼?」
「那都是20年前的事情了。當時他們只製造了15英尺的模型,對潛艇這玩藝兒來說太小
了。請記住剛才提到的那個他們碰到的新原理,那個後壓問題。諸如此類的問題可能還有。
我估計他們也做了一些計算機模擬計算,但是即使做過,當時的數學模擬技術也太簡易。現
在要重新計算這個速度,首先得要拿到泰勒實驗室原來的數據和程序,重新核實,然後根據
這艘潛艇的結構擬出一個新的程序。」他輕輕地敲打著桌上的照片。「擬出程序之後.還需
要用一部大型計算機進行運算。」
「你有把握嗎?」
「沒問題。我還需要得到這艘潛艇的準確規模,不過這種差事我以前幫『水晶城』那裡
的人幹過。難辦的是預約計算機的使用時間。我需要一部大型計算機。」
「也許我可以安排讓你使用我們的計算機。」
泰勒笑了起來。「恐伯不能用吧,傑克。這是專業性很強的材料。我要的是克雷——
2型計算機,是一種大玩藝兒。這種運算得用數學理論模擬出整個艇殼上——這回是從艇殼
內——流過的幾百萬小水滴的狀態,同國家航空和航天局對航天飛機進行的計算一樣。實際
操作並不難,難的是找到合適的計算機。計算本身也很簡單,但是每秒鐘要完成幾百萬次,
沒有一部大型克雷計算機是不可能的,可是這種計算機我們只有幾台。我估計,國家航空和
航天局在休斯敦有一台,海軍在諾福克有幾台,供反潛戰任務用的——這些你聽聽就算了。
我估計空軍在五角大樓也有一台,其餘的都在加利福尼亞。」
「你肯定能行嗎?」
「你放心。」
「太好了,那就幹吧,斯基普。至於計算機的使用時間,看看我們能不能幫些忙。要多
長時間?」
「這要看泰勒實驗室那些資料的質量如何,也許一周,也許用不了。」
「要多少報酬?」
「嗨,你這是幹什麼,傑克!」泰勒揮著手不讓他問下去。
「斯基普,今天是星期一,星期五把資料交給我們,給兩萬美元。這是你應得的,我們
需要這些資料,同意嗎?」
「好,一言為定。」兩人握了握手。「照片可以由我保存嗎?」
「如果你有安全的地方存放,可以留給你。不能讓任何人看到,斯基普,我說的是任何
人。」
「院長辦公室有一個高級保險櫃。」
「那好,但是不能讓他看到照片。」院長曾經當過潛艇兵。
「他不會感興趣的,」泰勒說。「好吧,就按你說的。」
「如果他反對,請他給格裡爾中將打電話,這是電話號碼,」瑞安遞給泰勒一張名片。
「如果有事,到這兒找我。如果我不在,可以向中將打聽。」
「這玩藝兒到底有多重要?」
「非常重要。你是第一個對這些門作出合理解釋的人。我就是為此而來的。如果你能幫
我們把它模擬出來,那簡直是太有用了。斯基普,我再說一遍,這是高度敏感的問題,如果
你讓別人看到這些照片,我就完蛋了。」
「放心,放心,傑克。好吧,既然你定了期限,我還是馬上就幹起來吧。再見。」泰勒
同傑克握過手,拿出一本拍紙簿,把需要辦的事情一一列出。瑞安和司機離開了大樓。他突
然想起從安納波利斯出來一上2號公路邊上就有一家「我們就是玩具」商店,他決定去那兒
給薩利買那個玩具娃娃。
中央情報局總部當晚8點,瑞安回到了中央情報局。他很快就通過了安全檢查崗,走進
格裡爾的辦公室。
「怎麼樣,你的『衝浪巴比』買著了嗎?」格裡爾抬頭問道。
「是『滑雪巴比』」瑞安糾正道。「買到了,先生。怎麼啦,你從來沒有扮演過聖誕老
人嗎?」
「他們長得太快了,傑克。現在,就連我的孫兒女都已經過了那個年齡了。」他轉身倒
上一點咖啡。瑞安心想這個人睡不睡覺啊。「關於『紅十月』號還有更多的情況。俄國人看
來準備在巴倫支海東北部進行大規模反潛戰演習。在這個海域內,有五六架反潛搜索飛機,
一群護衛艦和一艘A級攻擊潛艇在活動。」
「可能是一次搜索演習,斯基普。泰勒認為那些門是一種新的傳動裝置。」
「是嗎?」格裡爾靠到椅肯上。「說來聽聽。」
瑞安拿出筆記本,把剛學到的潛艇工藝知識複述了一遍。「斯基普說他能夠用計算機模
擬出它的功率。」他說道。
格裡爾揚揚眉毛問,「要多長時間?」
「大概到本週末。我答應如果他星期五拿出結果來,我們就給報酬。兩萬美元合情合理
吧?」
「能搞出點有價值的東西嗎?」
「只要他搞到那些背景資料,應該是能的,先生。斯基普是個相當精明的人,我是說麻
省理工學院的博士學位不是隨便亂給的,他在海軍學院讀書時是班上的前五名。」
「為他花兩萬美元值得嗎?」格裡爾花錢之吝嗇是遠近有名的,每個銅板都摳得很緊。
瑞安早已想好了如何應付這個問題。「先生,這件事如果按常規辦,就得把它交給『環
區匪幫』的某個公司——」瑞安指的是分佈在華盛頓特區周圍眾多的咨詢機構。「——他們
會敲我們這個數的五至十倍的價錢,而且我們如能在復活節得到數據就謝天謝地了。現在這
樣辦,不等這艘潛艇返航我們就拿到數據了。先生,如果這件事給辦糟了,由我付錢。因為
我認為你急需這份資料,而對斯基普來說,這正是他的拿手本領。」
「你做得對。」瑞安已經不是第一次打破常規了。前幾次結果都很圓滿。格裡爾是一個
注重實效的人。「看來是,俄國人搞出了一艘使用無聲拖動裝置的新型導彈潛艇。這意味著
什麼呢?」
「絕無善意。我們依靠自己的攻擊潛艇,能夠跟蹤他們的潛艇。正因如此,幾年前他們
才會同意我們的建議,把各自的潛艇保持在距對方海岸500海里以外的海域;也因如此,在
通常情況下他們總是把導彈潛艇停泊在港口裡。這可能會使情況稍有變化。哦,對了,我還
不知道『紅十月』號的艇殼是什麼材料的呢?」
「鋼板。她的軀體太龐大,不能使用鈦合金,那樣至少造價太昂貴了。他們造一艘A級
潛艇花多少錢你是知道的。」
「得不償失,現在,又花這樣大的本錢造這麼一個超強度的殼體,而後再裝上一個隆隆
響的發動化那不是太蠢了!」
「也許你說得對,不過,她的航速我倒不在乎。說到底如果這種無聲拖動裝置確買有效
,他們就可能摸到我們的大陸架上來。」
「來一個低彈道發射,」瑞安接著說。在距目標僅數百英里的地方發射海基導彈,是核
戰爭中較為可怕的一幕。從大西洋到華盛頓的空中距離還不足100英里。儘管低彈道發射的
導彈命中率不高,但不到五分鐘,就能把好幾枚導彈投到華盛頓上空,使總統措手不及。一
旦蘇聯人能如此迅速地幹掉總統,整個指揮系統頃刻就會崩潰,然後他們就可以從容不迫地
摧毀我們所有的陸基導彈,因為那時握有導彈發射大權的人已經完蛋了。瑞安認為,這就是
對一次簡單的攻擊進行的宏觀戰略描述。殺人犯不會攻擊受害者的雙手,而是直搗致命的頭
部。「你認為這就是建造『紅十月』號的意圖嗎?」
「可以肯定他們這樣想過,」格裡爾分析說,「如果是我們,也會這樣想的。好吧。我
們已經派『佈雷默頓』號去監視她了,如果這次資料能夠提供有用的數據,我們再研究對付
的辦法。你累了嗎?」
「從倫敦時間5點30分開始到現在,我一直是馬不停蹄。真夠累的,先生。」
「瞧,我知道。那好,阿富汗的事我們明天再談吧。去睡一會兒吧,年輕人。」
「是,是,先生,」瑞安拿起大衣說道。」晚安。」
一刻鐘車就到了馬裡奧特。瑞安不該打開電視機,「星期二晚場橄欖球賽」剛剛開始,
「辛辛那提」隊對「舊金山」隊。這是橄欖球協會中兩支最優秀的球隊,正打得難解難分。
由於住在英國,橄欖球賽對他說來已是久違了。他堅持看了將近三個小時,最後開著電視機
昏然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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