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戰術行為
這場艦長交接儀式,跟美國海軍草創之初約翰·保羅·瓊斯時代沒
有什麼不同,於十一點二十四分宣告結束。它比原定時間提早了兩個禮拜,所以卸任的
艦長得提早向他最討厭的國防部職位報到。美國海渾的這艘緬因號,自從在康乃狄克州
格羅頓的奇異公司造船部門裡起,這位詹姆·羅塞裡上校便與這艘潛艇—同度過最後十
八個月的建造,陪她度過了下水和最後全套儀器的裝備,還有廠方的測試及海軍的測試
,她的成軍典禮,最後的性能試航及試航後的檢驗,以及一天在卡納爾港外海的彈道導
彈試射,然後他帶著她通過了巴拿馬運河,前往華盛頓州的班哥港彈道導彈基地。他最
後一次的工作是帶著這艘潛艇——在美國海軍的術語裡,像緬因號這種龐然大物仍然稱
之為「艇」,到阿拉斯加灣進行第一次海上嚇阻任務。現今任務結束了,返港後四天,
他和這艘潛艇的關係終於告一段落,他將她交到接替的艦長,哈里·瑞克斯上校的手中
。當然.這並不是如此單純。自從第—艘彈道導彈潛艇美國海軍喬治華盛頓號——現早
巳解體,鋼板已變為刮鬍刀片及其他消費物資——就役以來,便有兩組人員輪班出海操
作,兩組分別被稱為「藍組」及「金組」。因為如此—來,彈道導彈潛艇就不受人員體
力的限制,可以在海上巡弋更長的時間。雖然這得在人事費用上花更多的錢,不過卻很
有效率。「俄亥俄」級彈道導彈潛艇的壽命平均有三分之二在海上,通常以七十天為—
週期在海上巡邏,每次巡邏回來,在港裡花二十五天整修。因此羅塞裡實際上只能給瑞
克斯此巨艦一半時間的指揮權,也就是說他僅交出了「金組」人員的全部指揮權,此隊
人雖正搬出這艘潛艇,讓負責下趟巡弋的「藍組」人員住人艦內。
在這個交接儀式結束之後,便是羅塞裡告別最後一次住艙生涯。身為這艘開始服役
起的「首任艦長」,他有權要求某些紀念品。傳統上,大多數的艦長都得到一副甲板紙
牌,這是一種紙牌遊戲,利用有孔的甲板木和木釘記分。但這位艦長在第一次嘗試慘敗
後,就不再玩這種紙牌,不過這是後話。雖然這些傳統不像交接儀式,不能遠溯到獨立
戰爭約翰,保羅,瓊斯艦長的時代,卻一樣牢不可破。他的大盤帽後緣,印有燙金字的
c.O(譯註:指揮官)及首任艦長的字樣,還有船的飾盾、全體官兵共同簽名的團體照以
及奇異公司員工的一些禮物,都將成為他永久的收藏品之一。
「天啊。我一直想指揮像這樣的一艘船!」瑞克斯歡道。
「她的確是相當好,上校。」羅塞裡面帶渴望的微笑答道。這實在很不公平,他完
成的工作,只有最好的軍官才能做得到。他曾指揮過檀香山號快速攻擊潛艇達兩年半,
這艘核動力潛艇在海軍中素以好運著稱.然後當上塔庫夏號潛艇金組的艦長,再度表現
突出。第三個指揮職位——相當不尋常——的壽命卻被縮短,他負責監督緬因號的建造
,然後為接任的真正艦長將這艘潛艇「調整」到最佳的狀況。他才剛剛掌握這艘搭艦的
——什麼?僅僅在海上一百天,短短的時間,只夠讓他認識這位新姑娘。
「羅塞裡,你老是這麼想」心裡不會好過的。」戰隊長曼庫索上校(現為少將候選
人)安慰道。
羅塞裡試著加一點幽默在語調裡,說道:「嗨,老曼,你也曾是個艦長啊,請表現
一點同情心,好嗎?」
「我聽到了,老兄。這本來就不容易。」
羅塞裡轉向瑞克斯,說道:「艦上的官兵是我帶過最好的一批。副長在將來一定可
以當個極佳的艦長。這艘船情況完全美透頂,進港整修根本是浪費時間。艦上官兵對裝
備的唯一怨言是造船廠的電氣技師搞錯軍官餐廳內的配線,使斷電器的標示有誤。手冊
上說,我們必須重新配線,而不可更改斷電器的標示。出毛病的地方只有這兒,僅此而
已。」
「主機呢?」
「評分達四點零,包括人員表現及裝備。你已經看過服役反應爐安全防護檢查的報
告,對不對?」
「是的。」瑞克斯點頭回道。這艘核能動力潛艇在這項檢查裡幾乎得到了滿分,此
種成績在核能動力界的圈子裡,就像是遙不可及的聖盃。
「聲納呢?」
「她的裝備是全艦隊最棒的一艘——新聲納系統尚未制度化前,我們就已經將它裝
在我們的潛艇上了。我在此艦服役之前,跟第二潛艇大隊的傢伙取得協議。有一位瓊斯
博士,過去在你艦上當過聲納月。他現在聲納系統部門裡,在我們試航時,他還上船觀
察了一個禮拜。她的波束路徑分析儀性能真是神奇。魚雷人員需要再工作一下,但不需
太多。我想將魚雷的平均裝填時間再縮短個三十分鐘即可。這名年輕的魚雷士——實際
上,魚雷室的官兵在全艦裡算是相當年輕,還沒有完全就緒,不過他們也不比塔庫夏號
的人員慢上多少,只要我有多一點時間的話,我可以將他們的狀況提升至最佳。」
「這很容易。」瑙克斯安心地說道。「天啊,老羅,你總得留點事情讓我做一做吧
。這次出去你遇到多少接觸?」
「一艘鯊魚級(譯註:國內亦譯阿庫拉級)潛艇,應該是盧林上將號。逮到它三次,
都在六千碼距離外,它原本應該會發現我們——結果卻一點也沒警覺的跡象,從未發現
我們。有一回,我們連續監視它達十六個鐘頭,那時的水文環境真好.而且——」羅塞
裡笑道——「我決定追蹤它一會兒,當然是一路追下去羅。」
「幹過攻擊潛艇,一輩子都是干攻擊潛艇的樣子。」瑞克斯開口笑道。他自己一直
都待在彈道導彈潛艇上,便絕不想幹這種事情,管他的,眼前不是批評的時候。
「你對付這艘蘇聯潛艇的方法很高明。」曼庫索插話進來,以表示他對蘿塞裡的行
為不會不以為然。「它是一般不賴的潛艇吧?」
「你指鯊魚級啊?很棒,但還不夠好。」羅塞裡說道。「只有在碰到俄亥俄級時,
我才會擔心找不找得到她的行蹤。從前我在指揮檀香山號時,曾與另一艘俄亥俄級阿拉
巴馬號模擬對抗,她的艦長塞茲一直躲在我的後方,我卻不知道他在那兒。以前從未發
生過這種事情。我想只有上帝可以追蹤到這種潛艇,不過他也得靠一點好運才行。」
羅塞裡並未誇大其詞。俄亥俄級彈道導彈潛艇用安靜二字形容尚嫌太含蓄。她們的
噪音輻射量比誨洋的背景雜音還低,諸如海底岩石磨擦的聲音等都比她的噪音高,在水
中想聽到她們,得靠得相當近才行,海軍為防止這類情形發生,在俄亥俄級上裝配了當
前最佳的聲納系統。海軍將這一級潛艇設計得相當完善。原先海軍在合約上要求這一級
潛艇的極速應達26至27節之間,首艘俄亥俄級卻能達28.5節。而緬固號在廠方測試時,
達到29.1節,因為她的外殼漆有一層新式的超聚合體物質,有潤滑的特性。其七葉螺旋
漿在20節時尚無嘈雜的渦空現象產生,而且她的反應爐在大部分時候,都能靠著自然對
流的方式冷卻,不須啟動最容易產生噪音的加壓泵。在此級潛艇中,海軍對於噪音管制
的狂熱已到達另一個高峰。甚至連艦內廚房的打蛋器表面,都上了一層聚乙烯,以減少
金屬間碰撞的聲音。就像勞斯萊斯轎車在汽車界中的地位,此級潛艇亦是潛艇中的極品
。
羅塞裡轉向瑞克斯,說道:「我想她現在是你的了,小瑞。」
「你已經為這艘潛艇盡了最大的力量丁,老羅。來吧,軍官俱樂部還開著,我請你
喝一杯碑酒。。」
「好吧。」這位卸任艦長哽咽地應道。在下船時,全艦的官兵列隊與他握手告別,
當羅塞裡爬上梯子時。已淚水盈眶,步上跳板時,更是汨流滿面。曼庫索十分瞭解他的
感覺。一名好艦長會真心地愛他的船及部屬,而羅塞裡的情況更是無可救藥。他比別人
多了一次指揮的職務,多了—次當艦長的機會,這使得這最後一次的交接更不容易。以
後羅塞裡只能像曼庫索一樣坐辦公桌,指揮一張辦公桌,再也不會有擔任作戰艦長的機
會。當然他還是有上船的機會,不過是去評估該艦艦長的能力,審核其構想及戰術,但
如此一來,在船上他便成為訪客,一名雖被容忍但絕不受歡迎的客人。最令人受不了的
是,他必須避免再到以前指揮過的船上。免得老部屬拿他和接任的艦長比較,這很可能
會削弱新艦長的命令在部屬心目中的權威。曼庫索回想,這一定很像移民到國外,如他
自己的祖先在離開意大利前,最後一次回頭看看故土時,心知這一輩子將不可能回到那
兒,他們的一生已完全改觀了。
這三人進人曼庫索的座車,一同前往軍官俱樂部。羅塞裡把手上的紀念品放下,拿
出手帕擦眼淚。這不公平,就是不公平。離開像這樣一艘潛艇的指揮崗位,去做海軍的
一名電話接線生。什麼狗屎職位嘛!羅塞裡擤了一下鼻子,心中默默想著他的海軍生涯
只剩下這種待在辦公桌前的爛工作。
曼庫索在旁靜默,眼睛看著別處心裡卻很同情羅塞裡的心情。
瑞克斯只是搖搖頭。心想,幹嘛一把鼻涕一把淚,感情太豐富了吧。他已經將羅塞
裡剛才說的話牢牢地記在心裡。魚雷室的動作太慢是吧,看我怎麼操這些傢伙。還有他
覺得副長已經很行了,笑話,有哪位艦長不說副長的好話?倘若一名副長覺得自己已夠
資格當艦長,表示這名副長也太夠格了一點,可能就無法充分配合艦長,也可能會志躊
意滿。瑞克斯以前也碰到過這類副長,他們經常需要一點旁敲側擊,才能明白到底誰是
老闆。瑞克斯知道如何去做。反應爐的狀況是個好消息,當然這也是最重要的。瑞克斯
是迷信強大核武力裝備的大核海軍主義下的信徒,他心想,曼庫索一定不大重視這點。
羅塞裡可能也是如此。他們通過了服役反應爐安全防護檢查一一那又算得了什麼?在他
的艦上,輪機隊天天得準備接受這項檢查,各種系統作得太順了,容易使得船上的官兵
掉以輕心,這就是這些俄亥俄級潛艇人員的最大毛病。特別是他們在這項檢查中拿到了
最高分後,更容易因志躊意滿而疏忽了一些小地方,這正是災難的起源。還有這些攻擊
潛艇出身人,真是些瘋子!想追蹤一艘鯊魚級,老天!就算在六千碼外,這瘋子以為自
己在於些什麼?
瑞克斯的格言跟彈道導彈潛艇圈的格言相同:我們帶著榮耀躲了起來(更難聽一點
的說法為海中的膽小鬼)。倘若他們找不到你,就不能傷害到你。彈道導彈潛艇不該主
動到處找麻煩。他們的工作是避開危險。事實上,彈道導彈潛艇並不能算是真正的作戰
艦種。曼庫索沒有責備羅塞裡,真是讓瑞克斯訝異。
然而他得好好想—想,曼庫索為何沒有這麼做。畢竟他現在是自己的頂頭上司。
曼庫索是他的戰隊隊長,又曾獲頒兩枚傑出的服務勳章。瑞克斯老是跟攻擊潛艇圈
的人共事,對他並不公平,但現木已成舟。他自己本身就是侵略型的艦長,曼庫索也喜
歡這類型艦長,而他的考績報告卻是由曼庫索擬寫的,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瑞克
斯的野心極大。國防部的工作順利結束之後,他希望當上戰隊隊長,接著升到少將,然
後指揮一支潛艇大隊——在珍珠港基地的那一隊還不錯;他喜歡夏威夷——卸任後,他
將到國防部再待一陣子,這樣比較適宜。在少尉時代,瑞克斯就已經規劃好他的事業歷
程,他就是這種人。許久以來,他一切都照規定辦事,比任何人都嚴守規定,以達到他
既定的目標。
在像這樣的戰隊長手下工作,倒是出乎他的計劃之外,他必須調適自己。他也知道
該怎麼做。倘若他這次巡弋時,遇到一艘鯊魚級,他也得跟羅塞裡一樣陪它玩一陣子—
—當然還得表現更好才行。他必須如此,曼庫索會希望他這麼做,而瑞克斯得和隊上其
他十三名配備彈道導彈的核動力潛艇的艦長競爭。為了當上戰隊長,他得在十四人中脫
穎而出。想脫穎而出,他就得在戰隊長的心目中留下良好的印象。為使往後他的事業發
展跟過去二十年來一樣順利,現在他必需做點跟過去不一樣的事情。瑞克斯不喜歡這種
作戰方式,但那又怎樣?事業總得放第一位,不是嗎?他知道自己終究會在將來他自己
的國防部辦公室內掛上將旗——這日子應該不遠了。帶著將旗,將有一名副官及一名司
機,在國防部五角大廈的停車場裡還有自己的停車位,在此幹些容易陞官的缺,加上點
運氣的話,他可能升到海軍總部——最好能當上海軍核動力局局長,等於海軍作戰部長
在核動力方面的技術顧問,但想升到這個位置起碼要整整八年。他知道自己比較適合這
個工作,可以為海軍全部的核動力部門制定方針。身為海軍核動力局局長,必須制定這
方面的技術規定。而他只要把想做的事情放人這些技術規定裡就可以了。就如同聖經在
基督教和猶太人的心目中等於通往救贖之道,技術規定也相當於促使瑞克斯向上攀升通
往將旗之門的道路。瑞克斯對這些技術規定早就能倒背如流,他是一名很聰明的工程師
。
雷恩告訴自己,福勒畢竟還有點人性。今天原定在白宮西廂辦公室舉行的會議,因
為此處的空調設施拆下來修理,而熾熱陽光又會從總統辦公室的落地窗射人室內,也不
適合開會,因此福勒大發慈悲,把會議地點改在樓上,跟第一家庭的臥室同一層樓。會
議是在樓上的客廳裡舉行的,這間房間通常當作白宮裡「非正式」餐會,的場所,總統
喜歡在此宴請五十名左右的『摯友」。房間裡有一張大型的餐桌,四周環境著古色古香
的椅子,牆上還掛著美國歷史上重大事件的油畫。最好的是,此處是個可以不拘小節的
地方。福勒是個不喜歡辦公室環境的人。他在踏入玫壇前,曾當過聯邦檢查官,從未替
歹徒辯護過,也從不回顧從前,只知道往上爬,他在這種不需要正式服裝的工作環境下
成長,工作時似乎喜歡鬆開領帶,卷高袖子。但雷恩也覺得很奇怪,這位總統跟部屬的
獎系卻一本正經且一板一眼。更奇怪的是,總統今天進門時,手上竟然拿著巴爾的摩太
陽報的體育版,他比較喜愛地方報紙的體育報導。福勒總統是個狂熱的足球迷。職業美
式足球聯盟首度的會前賽才告一段落,他便著急地等待著即將來臨的會內賽。雷恩聳聳
肩,西裝依然留在身上。雷恩知道,這個人跟其他任何人一樣複雜,而複雜的人是不可
預測的。
福勒特別為下午的會議挪出時間。現在他坐在桌子的首席,正當空調出風口的下方
,他眼看著部屬在找位子坐下時。甚至還真正笑了一下。他左邊坐著國防部長邦克。邦
克曾為航太公司的總裁,更曾在越南戰爭早期開過戰鬥機發射一百枚導彈,然後退役創
了這家公司,終於演變成營業額達數百萬美元的橫跨南加州的企業帝國。為了當上國防
部長,他賣掉手中所有的事業,僅僅留下其中一項——聖地雅哥衝鋒者足球隊。這一點
在國防部長的任命聽證會上,引起不少的流言飛語,有些人說他之所以被任命為國防部
長,主要是總統喜歡足球之故。邦克在福勒政府內算是個異數,因為他是個大鷹派,而
且他還是美國國防領域內的重量級人物,其演講還深受軍人的讚賞。雖然退役時,他只
是個上尉,但他曾因在越戰時駕駛F-105戰鬥轟炸機多次「進出」越南首部河內邊境,
獲頒三枚傑出飛行十字章。邦克有豐富的實戰經驗,他能跟小尉官們談戰術,此外還能
與大將軍們談戰略。無論是軍人或政客都相當尊敬這位國防部長,這點更是罕見。
坐在國防部長隔壁的國務卿塔伯,原為西北大學的政治學教授,是福勒長久以來的
私人朋友及政治上的盟友。他年約七十,白髮下是一張蒼白但聰明的臉孔,外表不像個
學究,倒像個保守的紳土,但在這平凡的外表下,卻有著殺手的本能。他曾經擔任總統
國外情報諮商委員會的委員以及其他無數的職位,終於坐到這個能夠發揮影響力的位子
。他在政圈內打滾多年,終於押對了寶,選了福勒這位百里駒。他也是個有遠見的人,
看到東西方關係近來的改變,便極力想把握這個在歷史上留名的大好機會。
在總統的右手邊,第一位是他的幕僚長范達姆。這次畢竟是個政治會議,而為總統
提供政治方面的意見正是他最重要的工作之一。坐在范達姆右手邊的是艾略特,新任的
國家安全顧問。雷恩覺得她今天看起來特別樸素,雖然身上還是一套昂貴的套裝,優雅
修長的脖子圍著一條領巾。再下來是中情局局長凱伯特,雷恩的頂頭上司。
次級與會人員的座位便遠離這個權力核心,當然艾德勒和雷恩都在這一列中,全在
桌子的末端,跟總統之間隔了這張大餐桌,讓他們只能看到發言的高級官員的身影。
「老邦,今年你球隊好像不錯?」福勒問他的國防部長。
「這還用你說!」邦克說道。『我已經等了很久,不過今年我有那兩名新的線衛,
肯定可以到丹佛參加超級杯。」
「到時你們會遇上維京隊,老丹,你今年有新秀的優先挑選權,為何不挑威爾斯,
而將他讓給了誨盜隊呢?」塔伯問道。
「我已經有三名優秀的跑鋒,我缺的是線衛,而那個阿拉巴馬來的小子是我看過最
佳的線衛。」
「你會後悔的。」國務卿說道。威爾斯原就讀於西北大學,現剛加入職業隊。他曾
獲頒美國典範獎,並獲選為羅德島學者,贏得海斯曼大獎,這小於幾乎將西北大學轉變
為足球名校,曾經拿過塔伯創立的獎學金.大家已經在討論這位各方面都相當突出的小
伙子,將來在政壇上一定無可限量,雷恩認為,即使在當前美國轉變中的政情上談這個
仍嫌太早。塔伯又說:「他在本季第三場比賽,一定會痛宰你那一隊。然後在超級杯再
痛宰你們一次,除非你們有那種狗屎運,不過我很懷疑,老邦。」
「我們等著瞧吧。」邦克哼著鼻子回道.
福勒一邊大笑,一邊整理桌上文件。在旁的艾略特試圖掩飾自己的不耐,卻沒成功
。雷恩自二十尺外看到她早己放好文件,筆都拿了出來準備做筆記,從遠遠這一端都可
以看到她對這些男性話題相當不耐煩。她已經爬到她爭取的位子,即使是踏在人家的屍
體上——雷恩已經聽說亞登死亡的經過——也在所不惜。
「我想我們應該進入正題了。」福勒說道。吵雜的房間內頓然靜下來。「艾德勒先
生。請你告訴我們你們到各國拜會的結果為何?」
「謝謝您,總統先生。我可以說,各相關國家大都贊成我們的提議。梵蒂岡同意我
們的方案,而且已為協商會議的場地作準備。」
「以色列的反應如何?」艾略特問道,以展示她也是權力核心圈裡的—分子。
艾德勒不偏不倚地說道:「不太情願。他們會參加,不過我想一定會有激烈的反抗
。」
「多大的反抗?」
「他們會用盡一切能夠避免自己被釘死的方法。他們對這項提議十分感冒。」
「這是意料中事,總統先生。」塔伯加了這一句話。
「沙特阿拉伯有何反應?」福勒問雷恩。
「長官,我的判斷是他們會參與。亞里親王相當支持,我們一同晉見了沙國國王,
在一起討論了一個鐘頭之久,國王的反應雖然相當謹慎,不過也是贊成的。他們主要的
顧慮是無論我們加予多大的壓力,以色列都不肯同意,所以他們擔心會被懸在那兒。總
統先生,除了這一點外,沙國樂於見到這個方案成功,而且也願意接受他們在計劃中的
角色.他們還提出了一些修改建議,我已經寫在我的簡報文件裡,你應該也可以看出來
,他們的修改建議並不會引起太大的爭議,事實上,其中有兩則看起來像是真心誠意地
想幫忙。」
「蘇聯呢?」
塔伯回答道:「是艾德勒應付這件事.他們同意這次的提案,但他們的判斷是以色
列不會合作。奈莫諾夫總統前天通知我們,這項方案跟他們政府的政策完全符合,他們
將願意限制自己對此地區的軍售,只提供該地區其他國家自衛所需,為我們的提案背書
。」
「真的?」雷恩不加思索的出口問道.
「這可是跟你的一項預估相違,不是嗎?」凱伯特笑道。
「怎麼說呢?」總統問道。
「總統先生,他們對此地區的軍售是蘇聯外匯的主要來源。限制他們對此地的軍售
,等於是從他們急迫需要的強勢貨幣裡,取走了數兆美元之多。」
雷恩向後靠去,吹了一聲口哨,說道:『那倒是令人驚訝.」
「他們也要振一些人員參與協商。這似乎滿公平的。在此草案的軍售議題——如果
我們可以談到這個地步的話——將是此次協商中,我國及蘇聯間的附屬條約。」
艾略特對著雷恩露出勝利的微笑,因為她瞬預料到這種發展。
「而在回報方面,俄國人希望在農產品和貿易方面獲得一點我們的協助,」塔伯補
充道.「此一代價相當便宜。蘇聯在此一事務上的合作,對於我們是極端重要的,而協
約附帶而來的利益對他們也是一樣重要。對於我們雙方而言,這是一椿相當公平的交易
。再者,我們國內堆著那麼多小麥任其腐爛,也是可惜,所以事實上我們還是佔了一點
便宜.」
「所以唯一的絆腳石還是以色列羅?」福勒問了在座人士,他只看到他們點頭。於
是再問遭:「有多麼嚴重?」
「雷恩,班雅科對事情怎麼說?」凱伯特問道。
「在我前往沙特阿拉伯的前一天,我們一起進餐,他看起來悶悶不樂.我不知道,
他到底知道了多少,我也沒給他多少東西,能讓他警告自己的政府,而且——」
「雷恩,你說的『沒多少』是什麼意思?」艾略特浯驚全場地尖聲問道。
「我沒有洩露任何問題,我只叫他拭目以待罷了。不過情報人員不喜歡這種答案。
我想他知道有些事情可能就要發生,但不確知是何事。」雷恩急忙答道。
「我在知會以色列人時,看到他們的表情相當驚訝。他們預期有事情要發生,不過
我提出的方案卻令他們大吃一驚。」艾略特急忙為雷恩解圍。
國務卿身體前傾,說道:「總統先生,以色列兩代以來,都沉溺在光靠著自己就能
維護他們國家安全的神話裡。這幾乎已經成為他們的宗教信仰——而忽略了我們每年提
供了大量金錢及武器的事實。他們政府的政策也是依據這種似是而非的觀念制定的。他
們一直害怕一旦用國家安全換取其他國家的善意回應後,萬一這種善意不再時,他們便
處於極為危險的境地。」
「我們早就聽厭了這套說詞。」艾略特冷酷地說道。
雷恩暗想道,倘若你有六百萬名親戚走入毒氣室裡,也許你就不會這麼說了,我們
怎能忘記恐怖的集中營呢?
「我想我們可以接受一項美國及以色列間的雙邊協防條約,而且應該可以在國會裡
順利通過。」范達姆今天首度開口。
「我們將足夠的軍隊調往以色列要多久?」福勒提出疑問。
「在你下令後,這大概得花五個禮拜的時間。」國防部長回答道,「第十騎兵團現
在正重新成軍中。它的兵力基本上是個加強旅,能夠擊敗——應該說『摧毀』——阿拉
伯人的任何一支裝甲師。再加上一個供展示的陸戰隊單位,而且洽談把海法港當作我國
誨軍駐外基地的可能性,我們在中東地區就幾乎可以一直保持一支航艦戰鬥群。再從西
西里島調一個F-16聯隊到以色列,在此一地區,我們就保有一支戰力可觀的部隊。軍方
也會喜歡這個主意,因為如此一來,他們就多了一個地方可供訓練.我們將可利用在奈
吉夫沙漠的基地,做些現在我們在爾文堡國家訓練中心裡的訓練.命令駐以色列的美軍
單位隨時準備好應戰,最好的方法便是嚴厲的訓練.當然這樣相當花錢,不過——」
福勒溫和地打斷邦克的話,說道:「但我們會付這筆錢。所換得的成果值得花這個
成本,老范,國會裡通過這筆經費應該沒問題吧?」
「有哪個參議員反對的話,等於提早結束自己的政治生涯。」范達姆自信地答道。
「所以終究的問題還是以色列的反對應如何消除羅?」福勒追問。
「沒錯,總統先生.」塔伯回答道。
「有哪種最好的方法可以讓他們屈服呢?」其實總統的問題,早已浮現於在場每個
人的心目中。現任的以色列政府跟過去十年來一樣,皆是由國內利益衝突的各種派系組
成的聯合政府。華盛頓施予的壓力一個不妥,便可讓以國的聯合政府倒閣。「世界其他
國家有何反應?」
「北約國家將不是問題。聯合國其餘的會員國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也會勉強同意。
」艾略特搶在塔伯前回答,又說道:「只要沙特阿拉伯肯參與中東和會,其他回教國家
便很好應付。倘若以色列繼續反對,他們會發現自己在國際上從未如此孤單過。」
「我不喜歡對以色列施加太大的壓力。」雷恩發表他的意見.「雷恩博士,這不在
你的職權範圍之內。」艾略特柔和地回道。在場有幾個人稍稍轉動了一下腦袋,還有其
他人眼睛微傲瞇起來,不過沒有人挺身為雷恩辯解。
「這倒是真的,艾略特博士。」雷恩在一片死寂後開口回答道。「不過太大壓力也
可能使以色列的方向跟總統的希望背道而馳。我們也要考慮到道德層面。」
「雷恩博士,這一切本就是道德層面的問題。」總統說道,「這個問題就是說:那
兒太多戰爭了,該是告一段落的時候。而我們的計劃倒是解決此一問題的方法。」
我們的計劃,雷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見范達姆的眼神閃爍丁一下,然後
又恢復平靜。雷恩此時才瞭解在這房間裡,只有他一個人對總統的以色列政策有意見。
他只有低頭看著自己面前的文件,閉著嘴巴。雷恩忿忿不平地暗想道:去他媽的道德層
面!這些人只想到在歷史上留下芳名,以及他們被視為和平創造者後,所帶來的政治利
益。但此時不是出言譏諷的好時機,即使此時這項計劃已經無雷恩的分,不過這還是個
值得的構想。
「倘若我們必須施壓的話,有哪些做法呢?不要太嚴苛,只讓他們知道我們可是認
真的,而又不會引人注目的方法。」福勒不經意地問道。
「我們有一批主要的飛機零件,將於下周運往以色列,讓他們更換所有F-15戰機的
雷達,當然還有其他的東西,但是這批雷達對他們相當重要。它們是最新式的,我們自
己也不過才開始換裝。這批貨中還有像F-16的新型導彈系統,對他們也一樣重要。空軍
在以色列三軍中,可說是最受重視的,如果我們用技術上的理由暫緩這批貨的交貨時間
,他們一定會瞭解我們的用意。」國防部長邦克說道。
「這一切能在不張揚的情形下完成嗎?」艾略特問道范達姆說道:「我們能讓他們
知道,如果他們大肆渲染的話,將對自己無任何幫助。倘若總統先生在聯合國大會的演
講一切順利,我們應該可以壓住國會裡支持以色列的聲音,而這次演講不可能出現差錯
。」
「也許不終止供應他們已有的武器系統,反而提供更多給他們的話,或許他們會更
容易接受這個和平方案。」這是雷恩的最後嘗試。艾略特馬上給雷恿當頭棒喝。
「我們不能夠冒這個險。」范達姆同意遭:「我們也不可能再從國防經費裡擠出更
多的餞,即使援助對象是以色列。我們就是沒這筆經費。」
「得到所要的結果。沒錯,可能得多花上幾個月的時間,但我們的最後目的還是能
達到。何必用威脅的方法。」
「總統要它如此完成。」凱伯特走開,結束了這次談話。
「是的,長官。」雷恩對著空苗苗的走廊回話。
其他的人逐漸散去,國務卿塔伯跟他點頭示意,其餘的人除艾德勒之外,都避免與
雷恩做目光接觸。艾德勒與塔伯咬了一下耳朵之後,馬上向他走來。
「雷恩,你真是孤注一擲。剛剛你差點讓自己被炒魷魚了。」
這句話讓雷恩感到驚訝,難道他不能說出心裡的話嗎?他說道:「聽著,小艾,如
果我不能說出心裡——」
「你不能違抗總統的意思,至少在這椿事上不行。你這種階級並沒有資格提出不同
的意見。剛剛塔伯本來已經準備提出跟你相同的意見,但是你卻搶先說了出來——而你
又輸了,又沒有留給他轉回的餘地。所以下一次閉上你的嘴。好嗎?」
「真謝謝你的支持噢。」雷恩輕聲說道。
「你搞砸了這椿事情,傑克。你用錯誤的方式說出一件正確的事情。你應該從其中
學到一點教訓吧?」艾德勒頓了一下,接著又說道:「我老闆也說你在利雅德的表現相
當好。他還說,倘若你剛才知道何時該閉嘴,你在總統面前會有更高的影響力。」
「好的,謝謝。」艾德勒的一番話沒錯,雷恩知道。
「你現在要到哪兒?」
「回家,今天我辦公室裡的公事都處理完了。」
「跟我們來吧,塔伯想跟你見個面談談。我們幾個人待會要在我那兒一同吃個晚飯
。」艾德勒帶雷恩走人電梯。
仍然留在房裡的福勒問范達姆:「你覺得如何?」
「我得說前景看來相當好。特別是我們如果能在大選前,完成這檔事的話。」范達
姆說道。
福勒同意道:「在國會多幾席,我們辦事便順當多了。可惜我們必須向以色列施壓
,不過……」福勒政府的頭兩年裡便問題重重。預算的問題,加上美國不知何去何從的
經濟態勢,已經嚴重阻擾了福勒的一些計劃,使得人們對他強硬的管理作風.讚揚的聲
音實不敵懷疑的聲浪。十一月舉行的國會選舉,可說是美國民眾對於這位新任總統施政
方面的首度公開復決,而目前的民意調查結果看來實在不太樂觀。當任總統所屬的政堂
在國會選舉敗陣雖是家常便飯,但這位總統卻已無太多的本錢再失去太多個席位了。
「在政治上而言,這樣做值得——倘若我們能讓條約通過的話。」
「我們可以。」艾略特靠在門柱旁說道:「如果我們制定一個時間表,在十月十六
日前參議院便可以通過這項條約。」
「艾略特,你這個女人野心可真大呀。」范達姆點頭道。「我還有工作得做。我先
告退了,總統先生。」
「明天見,老范。」
福勒走近窗前,面對著賓西凡尼亞大道。八月初煩人的暑氣,籠罩在馬路和人行道
上。越過這條大道,便是拉法葉公園,其中尚留有兩個反核武的標誌。福勒覺得真是啼
笑皆非,心想:難道那些蠢嬉皮不知道核武器已經是過去式嗎?他轉過身來。
「艾略特,願與我共進晚餐嗎?」
艾略特對著她的頂頭上司微笑道:「愛死了,老福。」
他弟弟賣毒品的唯一好處,便是留下了近十萬美元的現金在一個破舊的手提箱裡。
馬文帶著錢,來到明尼亞波利斯市後,買了幾件像樣一點的衣服,又添購了一套傳統的
行李,以及一張機票。他在獄中學到一件事,便是取得假身份文件的適當管道。他現在
手邊就右三套身份文件,全都包含護照,而且警察不可能知道他的新身份。他也從獄中
學到保持低姿態的重要性,如他新購的衣服雖然不便宜,但不會過於奢華而引人注目。
在機場他買了一張候補機票,那是一個肯定不會客滿的班次,並因此替自己省下了數百
元美金。這筆為數九萬一千五佰四十五元整的現金,必須維持一段很長的時間,而他前
往的地區當地的消費是相當昂貴的。他知道,生命有時也相當不值錢,不過這不是以金
錢為標準的看法。他早巳認清,戰士必須能夠面對此點。
在法蘭克福短暫的停留後,他開始向南前進。馬文並不傻,他曾經參加過一次國際
恐怖分子會議——為了四年前的這次旅程耗掉他整整一套偽造的身份文件。在會中他認
識了幾個聯絡人。最重要的是,他學到同志間聯絡的程序。國際恐怖分子都是一些極度
小心的人。他們不得不如此,因為有那麼多警力和特勤單位隨時在獵捕他們。而馬文此
時還不知道自己相當幸運——他記得的三名聯絡人中,有一名早已變節,並曾導致兩名
赤軍旅的成員被捕。他聯絡了另外一名,其電話號碼依然沒變。這名聯絡人約他在雅典
共進晚餐,並對他進行一些核對檢查,以為下一步的行動做準備。馬文匆匆趕回旅館—
—他對當地的食物有點水土不服——等待電話鈐響。說他緊張算是太過保守的說法。馬
文緊張的焦點,是因為知道此時自己的生命最是脆弱。他甚至連把彈簧刀都沒有——旅
行時帶武器太過危險——隨便一個帶槍的條子便可幹掉手無寸鐵的他。萬一他的聯絡管
道不可靠,他要怎麼辦呢?若是如此,他在這兒便會被捕,或者掉人警方周詳計劃中設
下的埋伏,通常犯人若能活著逃過這類埋伏,便算是祖上積德,而且當天的狗運特別好
。歐洲的警察對於人權不像美國同行那麼在意--但這種想法馬上消失無蹤。聯調局對
他弟弟又有多仁慈呢?該死!又一位蘇族的戰士像狗一樣被射殺了。甚至還來不及唱自
己的輓歌。那些兇手一定得付出代價。不過馬文糾正自己,自己還要活得夠久才可能辦
得到。房內的燈光全都被他關掉,他坐在窗戶旁等著電話鈐響,看看有無任何警察接近
。他一直問自己,如何才能叫那些兇手得到報應呢?他不知道,說實在也不在乎。眼前
他還有其他事情得煩心。他健壯的身體使得他的腰際沒有太多的空隙放他的錢袋。但他
不能冒著掉錢的危險——沒有了錢,他還能幹什麼事?籌經費是令人相當難受的事情,
不是嗎?德國的馬克,希臘的單克馬斯或其他他鬼名字的貨幣。所幸,他手邊有著機票
及美金。他搭美國公司的飛機主要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而絕不是因為他愛上了客機尾翼
的星條旗。電話終於響了。馬文拿起起話筒。
「喂?」
「明天早上九點半,到飯店前門,帶著行李準備旅行。瞭解嗎?」
「九點半。瞭解。」在他能多說一句話前,對方已掛斷電話。
「一切就緒。」馬文自言自語。他站起身子,走向床邊。他將房門上了兩道鎖,再
扣上防盜鏈,又把一張椅子架在門把下。他暗想,倘若他被陷害的話,可能在飯店他就
會被逮個正著,到時他就像個甕中之鱉一樣,或者他們可以假意先用車子來接他,然後
在人煙稀少的地方再發動伏擊……他覺得後者的可能性較高。但他們不會費了那麼大的
心思和他訂了約會,然後才來踢開他的房門捉他。可能不會。不過警察的想法是很難預
測的,不是嗎?於是他穿著牛件褲和襯衫睡覺.腰際捆著錢袋。畢竟他還得提防當地的
小偷。
此地的太陽跟在老家的一樣早起,馬文在第一道橘紅的陽光照到大地時醒來。在進
飯店前,他特別選了一間向東的房間。他對太陽神做過祈禱後,便開始準備行李。他叫
服務生把早餐送到房間——這得多花幾塊錢,不過管他的。他並將皮箱裡的一些東西拿
出來重新打理。在九點前,他已徹頭徹尾地整理就緒,不過也徹頭徹尾地緊張。如果有
事情會發生,一定會發生在這三十分鐘內。他很可能活不到吃午飯的時間,就死在遠離
祖宗神靈的異鄉土地上。不知道他們在他死後會不會把他的遺體進回達克達?可能不會
。他只會從地球上消逝。如果他自己是警察,他也會採取像剛才心中設想一樣的行動,
但身為戰士的他,能對警察採取什麼戰術呢?馬文走到房間的另一邊.看看窗外的汽車
與小販,街上任何一名販賣觀光紀念品和販賣可樂的攤販,都可能是一名條子,不,不
只一名條子,十名比較可能。條子不喜歡公平的決鬥,不是嗎?他們只會在伏擊時開槍
,也只會以多欺少。
九點十五分了。時鐘上數字的跳動,一方面讓人覺得很快,但又令人覺得度日如年
,完全看自己多久看一次時鐘。時候到了,他拿起行李袋,頭也不回地離開房間。走過
短短的走廊,到了電梯門口。電梯來得真快,又讓他疑神疑鬼了一陣子。一分鐘後,他
到了飯店的大廳。一名門房想替他提行李;不過被他婉拒了。他走到櫃檯結賬,用幾張
當地的貨幣付清未結清的早餐錢。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幾分鐘,於是他到報攤上找一分英
文報紙,看看世界又發生了什麼事情。馬文對這裡覺得相當不習慣,他的世界已成為威
力、反擊及躲避的綜合體。他問自己,這是怎樣的世界?此時他的視界所及僅有咫尺,
不像在老家,一眼望去便可以看到地平線及無垠的天空。在此地,四周是擁擠的房屋,
地平線也被一幢幢的建築分割得殘缺不全,只留下一些不到一百尺的視界。他再度又為
焦慮所困,困於目前為人魚肉的境地,又急於掙脫目前的困境。他又看一次表:九點二
十八分。時候快到了。
馬文走到計程車招呼站,不知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他放下手中的兩件行李。盡一
切可能地小心警戒,心知眼下很可能有一把槍正瞄準著他的頭,他會像他弟弟約翰那樣
的死法嗎?沒有一點警告,甚至還不如動物可能有的尊嚴,腦門便挨上一顆子彈?這不
是戰士的死法,這種想法著實令他覺得噁心。一輛車子靠過來,馬文緊捏著手,以控制
住自己不停的顫抖。開車的那人看著他。就是這部車子。馬文提起行李向前走去。
「卓瑞克先生嗎?」這是馬文目前所用的匿名。接他的人並沒出現於昨天的晚餐會
面裡。馬文立即知道,他現在是跟一批老手打交道,他們各自司有專職。這是個好現象
。
「我就是。」馬文做出喜笑的鬼臉。
這名司機走出車外,打開行李箱。馬文把行李丟了進去,然後打開車門坐入前座。
如果這是個陷阱的話,他起碼可以在死前掐死這位司機,拉個人作墊背。
距他們五十公尺外,希臘警政署的巴巴尼羅警官待在一輛老式的歐寶計程車裡。他
留著一臉黑色大鬍子,此時還在吃他的早餐,一點也不像個警察。他在前座的手套箱內
有一把小型的自動手槍,但他像大部分的歐洲警察一樣,並不擅長於使用槍械。他真正
的武器是在他座位下的一具包在套子內的尼康照相機,他的習作只是偵搜;事實上他隸
屬於希臘公共秩序部。巴巴尼羅有一項特長,即對人的面孔具有照相式的記憶——他一
向以此向旁人炫耀。他偵辦案子的方式需要極大的耐心,但巴巴尼羅有的是時間,所以
他的上司一旦聽說雅典地區有恐怖分子出現,便振他到機場、港口及旅館四處搜尋。當
然他只不過是這個組織的一分子,但他是其中最優秀的警官,就像他的父親擅長尋找魚
群一樣,他最擅長尋找罪犯,而且他痛恨恐怖分子。事實上,他痛恨一切罪犯但恐怖分
子是最令他探惡痛絕的,而且他也被自己政府對於將這些冷血兇手趕出這個高貴古國的
政策經常左右搖擺所激怒。目前希臘政府又開始熱心追捕恐怖分子。一周前有人報告說
在帕德嫩神殿附近看到巴游分子。他組裡有四名人員前往機場搜查,還有其他數名到港
口,但只有巴巴尼羅喜歡在各旅館偵按,這些歹徒總得找個地方落腳。運氣好的時候—
—目標太過於囂張,出手闊綽,便很容易發現。運氣差的時候——這些王八蛋根本不喜
揮霍絲毫不會引入注目。最難找的一類喜歡待在小街裡的家庭式旅館,混雜在大批來來
往往的大學年齡的小毛頭裡,令人更難找到目標。但巴巴尼羅繼承他父親的利眼。他能
夠在七十公尺外只花半秒鐘便能認出一張臉。
在馬文坐的那部藍色飛雅特車裡,那名司機便是他記憶中的一張「臉」。他不記得
它是否有附上名字,不過他肯定在哪裡看過這張臉的照片。這張「不知名」的臉很可能
是國際刑警組織及各國軍事情報組織傳來的數以百計的檔案目標之一。那些軍警單位渴
望把其中一些恐怖分子尋捕歸案可能已經有一段好長的時間,長期受限於本國政府的政
策。這個國家曾經誕生過李奧尼大及芝諾芬尼,奧德賽及阿奇裡斯等著名的英雄與哲學
家。希臘——對於巴巴尼羅而言——是最高貴的戰士之家,也是民主與自由的誕生地,
絕不是一些殺人不眨眼的外國人渣的藏身處……巴巴尼羅心想,另一名乘客不知是何許
人也?他穿得雖像是美國人……但一些特徵卻不像是美國人。他自然地拿起照相機,把
鏡頭調到最高的放大倍率,迅速拍了三張照片後,立即收好相機。那輛飛雅特開始動了
……他得看著他們想去那兒。這位警官關掉了主車燈,駛出排隊候客的計程車隊。
馬文在座位上坐定,並不想繫上安全帶,以防萬一得逃出車輛時,安全帶才不會礙
手礙腳。接他的司機技術相當好,在此地亂七八糟的交通裡鑽進鑽出。這名司機一句話
也沒說,馬文也無所謂。他把頭轉向正面及側面,看看有無陷阱。他的眼睛在車內四處
游移,看不到藏匿武器的明顯所在,也看不出隱藏的麥克風與無線電。這一切雖並不能
代表真正的安全,不過他還是看一看求個心安。最後他假裝放鬆下來,把頭偏向一邊,
使自己同時可以看著前方,又能靠著右邊的後照鏡監視後方。今早他獵人的本性一直保
持著警戒,沒有放鬆過。此時到處依然可能潛藏危險。
這位司機所選的路線看來似乎在亂繞,令人看不出目的地為何。當然對此地不熟的
馬文根本無法確定。古代的坦克曾在這個古城的街道上耀武揚威過,不過數量上卻遠比
今日的車輛少了許多,自從馬路變成只有車輛可以行駛後,雅典的交通便與洛極機差不
多。雖然這裡的車普遍比美國的小了許多,然而這兒交通仍然塞得亂七八糟。他納悶他
們究竟要開往何處,但問了似乎也沒有用。因為他也無法判明,這位司機是否在說實話
——即使那人說的是實話,對他也無任何實質上的意義。馬文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得
繼續走下去,雖然他對這樣的情形覺得很不舒坦,但他也不想欺騙他自己,他不是這種
人。他只能盡可能保持最高的警戒。而他的確做到了。
他們要去機場,巴巴尼羅心想。如此一來警方就好辦事了。除了他組裡的同僚外,
機場起碼還有其他單位二十名以上的警察,並且都配備了手槍和衝鋒鎗。逮住這兩名歹
徒將是易如反掌。只要派幾位便衣緊盯著目標,再加上兩位重武裝的警察支援,便可制
服他們——他喜歡用美國人常講的一名話來形容——乾淨利落。他身體偏向一邊想著清
楚目標是不是他認定的嫌犯,如果事後發現不是的話——他的組長會故意在這兩人面前
痛罵一下,他會對這兩人道歉,但也會解釋道,他們實在太符合希臘警方從別國獲得的
情報——他組長會隨便拿個國家當替死鬼:譬如拿法國或意大利——又可以說,對於國
際空運的安全,希臘警方一向是最重視的。他的組長還會將他們的機票自動升格為頭等
艙。這一套從未出過任何問題。
另一方面來說,如果這張臉的主人真是巴巴尼羅所想的那一個人,他在今年便可抓
到第三名恐怖分子,甚至連同車內的乘客,那便是第四個了,這個人的臉孔雖不在他的
記憶裡,而且穿得相當美式,不過並不代表他一定是個美國人。八個月就抓到四名恐怖
分子——不,應該只能算七個月,這名希臘警官糾正自己。就一個像他這樣喜歡特立獨
行的警察而言,這算是不錯的成績。巴巴尼羅把車子向目標貼近一點,他不能讓目標在
混亂的交通裡失去蹤跡。
馬文注直到後面的一堆計程車,大部分都是載著觀光客,或者當地一些不想在這棍
亂交通內開車的人……噫,好奇怪。他花了一段時間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覺得那輛計
程車奇怪。啊,他明白了,那輛車沒有乘客只有司機,空車燈卻沒有亮。其他的計程車
只要沒有乘客空車燈一直打開以招攬客人。而那一輛他想一定有空車燈,卻沒有亮。接
應馬文的那個人一直投有注意到,便將車子右轉向一條類似高速公路的道路駛去。大部
分的計程車都投有跟著右轉,雖然馬文不知道,沒有右轉的車子皆是駛往博物館或購物
區,但那輛空車燈沒亮的計程車緊跟他們轉過街角,仍然在後方約五十碼處.「我們被
跟蹤了。」馬文平靜的說道,「是不是你的朋友在後面幫我們斷後?」
「沒有啊。」這位接應的司機眼睛立即看後照鏡,問道:「你想是那一輛?」
「老兄,我從不『想』.在我們右後方五十碼的那輛白色計程車,車身有點髒,而
且空車燈沒亮,我不知道那是什麼牌子的車。它已經連續跟著我們轉了兩個彎。你剛剛
應該小心一點。」馬文說道,內心懷疑這是不是個陷阱。他可以輕易地宰了這名司機。
他只是個瘦小的傢伙,扭斷他的脖子對馬文而言,就如同殺死一隻鴿子,對啊,是不太
難。
「謝謝。是的,我應該小心一點。」馬文身旁的司機看到那輛計程車後說道。你到
底是什麼人物……讓我們拭目以待吧。他故意在一個路口轉了個彎。那輛車依然跟了上
來。
「你說得沒錯,我的朋友,它是在跟蹤我們。」這位接應人若有所思地說道。他又
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對事情一向很小心.」
「嗅,我瞭解……這會使我們的計劃略有改變。」這名接應人迅速地盤算了一下,
想擺脫跟蹤,他不知馬文一直認為自己有可能被陷害,他知道自己沒有這種顧慮。雖然
他還是無法猜出身旁這個人是何許人物,也沒有任何的情報人員或警察可能給他這方面
的資料。也許沒有,他糾正自己。但有個方法可以探探這個人的底。他對希臘警察也有
一肚子火,他的一名同志於四月時,突然在派拉留斯的街頭失蹤,幾天後在英國警方的
押解下出現。那位朋友現今被關在懷特島的派赫斯特監獄裡。他們一度能相當自由自在
地出入於希臘,經常把這個國家當作一處安全轉口站。他知道在此國家殺人是一項錯誤
——只會使得這個國家更加防備他們,徒然喪失一個優良的轉運站——不過這一點也不
足壓仰他對希臘警方的怒氣。
「我們自己恐怕得花點工夫。」
馬文的眼睛轉回,看著他的接應人說道;「我沒有攜帶武器。」
「我有。但我寧原不要動用到武器。你有多強壯呢?」
馬文沒有直接回答,只伸出左手捏住身旁那個人的右膝。
「你已經表達得夠明白了,如果你再用力捏下去,我便不能開車了。」這位接應人
的聲音絲毫不含喜怒的成分。現在我們該怎麼辦……?「你以前殺過人嗎?」
「殺過。」馬文騙道。他從未親手殺過一個人,不過殺過許多其他生物。「我可以
辦得到。」
這位接應人只是點點頭,然後加速油門,把車子往市外開。他必須找個……巴巴尼
羅皺了一下眉頭。看樣子。他們不是開往機場。真是糟糕。幸好他並沒先叫機場的同事
戒備。他把身子壓低,並將車子駛到其他車子後面。因為這兒的交通不像剛剛那麼擁擠
,而且這輛飛雅特的顏色非常好認。他得小心一點,也許目標要到他們的藏匿地點去。
若是如此,他更得格外小心,不過他也可探得更可貴的情報。找出嫌犯的藏匿處是他分
內職務最重要的工作。然後警方或情報單位的特勤隊便可以包圍這個地方,繼續記錄進
出的人物,然後才衝進去逮捕這些王八蛋,也許一舉可以抓到三名或更多的歹徒。在這
次任務這後,他也許會獲頒勳章,還可能陞官。他又想要透過無線電請求支援,不過—
—不過他到底發現了什麼呢?他把陞官的念頭先拋在腦後。他只是認出了『張臉孔罷了
,又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也許他看錯人了。也許這張臉孔的主人根本不是自己所想像的
人物?也許是一名普通的罪犯?
巴巴尼羅暗中咒罵了一下運氣不好,他的一隻雙眼依然緊盯著那輛車子。他們駛往
雅典的舊市區裡,這兒的街頭都很窄,並不是個高尚的地區,只是個工人階層住的社區
,不過大部分的房子都空無一人.因為有工作的人都去工作了,窄小的街上只見在商店
裡購物的家庭主婦,以及在公園裡頭玩耍的小孩子。很少人會選在此處度假,而且街上
的人比一般預期得還少。這輛飛雅特車的速度此時突然放慢下來,右轉進入一條小巷子
裡。
『準備好了嗎?」
「好了。」
他們的飛雅特車頓然停止,馬文早已解下他的外套及領帶他依然暗自懷疑這是否是
一個陷阱的終點,但他也並不真的很在乎,該發生的總是會發生的。他下車後,立即彎
曲著雙臂,準備隨時可能發生的事情。
巴巴尼羅也跟著加速接近這個轉彎處,如果他們真的往這一堆小巷子裡鑽進去,他
也不得不進一步貼近,以免失去目標.而且萬一被他們識破時,他還可以招喚握手。畢
竟,警察的工作並不是可以事先預測的。當他更接近轉角處時,他看到巷於裡站著一名
男子在看報紙。應該不是他追蹤的兩人之一,這名男子並未穿著外套,雖然此處看不到
他的臉,而且這個人的站姿好像在哪都電影裡看過。這位警官對此不禁微笑——但他的
笑容頓然凍結在臉上。
當巴巴尼羅的車子完全進入這個巷道後,他赫然發現那輛飛雅特就離他不到二十公
尺遠,而且快速地向後倒車,向他逼近著。他立即踩煞車,停住了車子,剛想要倒車時
,突然一隻手臂橫過了他的脖子。
他的雙手立刻放開方向盤想推開它,不過那只強而有力的手已經抓住他的下顎,另
一隻手則抓住他的後頸。他本能地想看看是怎麼一回事,卻只見一個美國人的臉孔——
剎那間他只覺得頸椎骨受力欲斷,然後只聽見卡嚓一聲骨折聲,便斷氣了。他終於明白
了,為何他覺得這個人不像美國人,又有美國人的味道,尤其好像在電影裡見過的感覺
,就像是……馬文在辦完事後立即跳開對外揮手,那輛飛雅特車改向前走了一小段距離
,然後加速後退狠狠地撞這輛計程車,只是巴巴尼羅的頭似乎毫無力氣地向前垂下。馬
文知道,即使這個人真的斷氣了,他還是得上前檢查一下,沒錯,他真的死了。馬文摸
到了巴巴尼羅還有脈搏,馬上再用力折斷他的脖子,讓它徹徹底底地折斷——他還把斷
掉的脖子弄了半天,以確定脊髓真的斷了——才回到那輛飛雅特車裡;馬文上車時,還
對著自己微笑。老天,過簡直是易如反掌……「他已經死了,我們快閃吧!」
「你確定嗎?」
『折斷他的脖子就像折斷一支牙籤一樣容易。我肯定他死了,老兄。這相當容易。
那傢伙的脖子就像鉛筆一樣脆弱」
「就你我的一樣,是嗎?」這位接應人轉頭露齒微笑。當然,他還得丟掉這部車子
,這會多費點手腳,不過,逃亡的樂趣及殺戳的快感令他覺得相當值得。而且,他又找
到一位能幹的同志.「你的名字是?」
「馬文。」
「我叫葛森。」
福勒總統的演講十分成功.這個人知道如何發表一場精彩的演講。當演講結束時,
聯合國大會響起熱烈的掌聲,雷恩不禁佩服起福勒演講的功力。福勒面對著一百六十幾
個國家的代表,臉上不禁揚起優雅但微帶冷酷的笑容。此時現場的攝影機對準備著以色
列代表,他的鼓掌顯然比其他阿拉伯國家的代表遲疑了一點——那些阿拉伯國家反而事
先不知情。蘇聯代表超越了自己的本位思想,跟其他代表一同起立鼓掌致意。在美國廣
播公司的主播進行評論之前,雷恩拿起了遙控器關掉電視,因為他桌上早有份這次演講
的草稿,而且他已經記下了重點。不久之前,梵蒂岡曾利用電傳邀請了所有相關國家參
加這次和會。各相關國家的代表將在十天內抵達羅馬開會,此次的草約早已準備就緒。
一名美國國務院的助理國務卿及大使已通知其他國家此次和會的內容,並且獲得這些國
家的一致贊同。以色列政府也知道這一點。透過適當的洩密管道有時反而會把事情導向
更好的方向。不過如果以色列人想阻撓的話——邦克已經暫緩了一批飛機零件的交貨時
間,以色列人因過於驚訝而尚無反應。更精確地說,美國已通知他們,如果他們還想看
到這批新式戰鬥機雷達的話,最好不要對此大肆宣揚。以色列的議會已經有一些蠢動,
他們在美國政府裡有自己的管道,能向美國國會訴苦。但是福勒總統兩天前早已通知國
會領袖,而且福勒的計劃獲得相當的讚賞,議院外交委員會的主席及資深委員已經答應
在一周內通過這兩份草案.雷恩告訴自己,這一切將要發生了,而且可能會行得通。但
這次不會傷害到任何事物,美國政府在出於一片善意的動機下,其在波斯灣地區所獲得
的反應也是好壞參半而已。阿拉伯國家將把這次和會視為美國政策的一大改變——的確
是的——美國打了以色列一巴掌,以色列也會有相同的看法,但這不是真的如此.只有
美國的軍事及政治力量才可能維持此地區的和平。東西方衝突冷戰的結束,使得美國才
可能在別的強權協助下,來主導之一次公正的和平,雷恩糾正自己,美國所認為的一次
公正的和平,老天啊,我希望這一次真的會成功。
當然現在說這一切已經太晚了。這個計劃雖被稱為福勒計劃,但本來是他的構想。
他們必須跳出自己的思想範疇,找出這次草約的陷阱。在此次和會中,美國是唯一受馭
方信任的國家,但是這個信任,一方面是靠著美國人的鮮血,另一方面也是靠著大筆的
金錢才換來的。美國必須保證這地區的和平,而且所達成的和平必須建立在各方都覺得
公正的基礎上。這個問題可以說是既單純又複雜,此一問題的原則可以用一句簡單的話
就打發掉,但真正執行的細節卻可以寫成一本書。所花費的金錢——雖然很高,但換來
的成果,卻足以說服立法機構和國會山莊通過這筆預算。其實沙特阿拉伯負擔了四分之
一的費用,那是國務卿塔伯在四天前所獲得的承諾。沙特阿拉伯人也以此換得美國允諾
出售一批高科技武器,這是由國防部長邦克所籌畫的。雷恩知道,這兩個人真的很擅長
於處理他們分內的事物,不管福勒總統有什麼缺失,他手下兩名最重要的閣員——兩名
摯友——是雷恩在政府公職生涯中所見過最好的搭檔。過去一周內,他們為總統及國家
立下了不少功勞。
「這一切也許會成功,也許,也許。」雷恩在自己的辦公室內自言自語。他看了一
下他的手錶,再過三個小時左右。他得提出一份報告。
誇提看著電視新聞,眉頭皺得緊緊的。他心想,這一切有可能嗎?歷史雖然證明這
不可能,但——沙特阿拉伯人曾經以雄厚的財力,在經濟上援助過巴勒斯坦人,不過在
美國協助沙國對抗伊拉克的入侵威脅後,這一切援助已告中止。而且他的組織在這次波
灣戰爭中,又把睹注押錯了邊。雖然他們早先獲得的經費已經被小心投資在其他地方,
但他的手下卻已經感到經費不足的壓力。他們早把錢存放在瑞士及其他歐洲銀行,以保
證組織經費不會被沒收。而經費不足的壓力都是心理層面多於真實的狀況,但對阿拉伯
人或任何其他敏感的政治人物而言」心理層面便是代表真實。
誇提知道,問題的關鍵在於美國人是否會對這些錫安主義者施加真正的壓力。不,
美國人永遠不會這樣做,他們甚至讓以色列攻擊一艘美國軍艦,並殺害數名美國水手—
—在這些美國水手血流未止之前,並在最後一名美國水手死亡之前,美國人便已寬恕以
色列人了,當美國軍方在自己的國會殿堂內為預算奮鬥時,美國國會這個沒骨氣的政治
妓女卻毫無條件地提供軍備給以色列人。美國絕不會以任何有意義的方式施壓於以色列
人。這不就是誇提生存的關鍵嗎?只要中東地區沒有和平,誇提就有一個任務:摧毀這
個太國家。沒有了這個關鍵——中東問題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經存在。
誇提告訴自己,現在是對自己誠實的時候。他伸一伸疲憊的身軀。目前他摧毀以色
列的希望有多大?一點也沒有,只要美國人繼續支持猶太人,而且只要阿拉伯國家像現
在一樣不團結……而俄國人呢?在福勒演講完後,該死的俄國人居然像只搖尾乞憐的狗
一樣起立致敬。
那還是有希望的。這不比誇提第一次聽醫生診斷自己患有癌症時那麼恐怖。他靠回
椅背合起眼睛。心想,萬一美國人真正施壓於猶太人呢?萬一巴斯坦人接受以色列人的
讓步呢?這個計劃可能真的行得通。以色列這個儡安主義者的國度可能繼續能夠生存。
巴勒斯坦人可能滿足於他們新獲得的土地。這個邪惡的主意可能真的會實現。
這一切如果實現的話,便表示他的生命已毫無目的,也表示他致力的目標,所做的
一切犧牲與自制,都是白費的。他手下的自由戰士已經奮戰並犧牲達一代之久……便只
為了一個可能永遠逝去的目標。
被他的阿拉伯同胞背棄,失去他們金錢與政治的支持。
被俄國人所背棄,失去這個組織誕生以來一直享有的支持及武器。
被美國人所背棄——這是最邪惡的敵人。他們竟然把他的敵人移開。
被以色列人背棄——因為他們擺出一副接受一次公正的和平的姿態。當然這一點也
不公平,只要在阿拉伯土地上住著一名錫安主義者,就不可能有公平。
也許他也被巴勒斯坦同胞背棄呢?萬一他的同胞接受這一次和平方案呢?往後他忠
誠的戰土要從何而來呢?
被所有人背棄嗎?
不,不會的,神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神是慈悲的,賜給他光明,走向信心。
不,不會的,這不可能會真正發生。這一點也不可能。有太多事情得一同發生才可
能造成恐怖的情況。過去在這地區不是有一大堆和平計劃嗎?有那麼多美麗的幻影。結
果這些計劃到那裡去了呢?即使在美國舉行的比金——沙達特——卡特會談,當時美國
人曾經威嚇他們最忠誠的盟邦讓步,而因以色列人不肯在巴勒斯坦問題上讓步而胎死復
中。誇提相當肯定這一點。也許他不能依賴俄國人,也許他不能依賴沙特人,當然他不
可能依靠美國人。不過,他卻能依賴以色列入。猶太人太愚蠢,太過於驕傲;也太過於
短視,他們看不到長久的國家安全,只能建立在一次公正的和平上。這項諷刺的事情讓
他覺得有點難過.難過得想笑都笑不出來。這一切一定是神的計劃,使他的運動能靠著
他最頑強的敵人繼續下去。哦,猶太人的倔強及骨氣絕不會向此屈服。如果這場戰爭需
要一個理由繼續下去,這就是關鍵所在,而這項事實及其諷刺性,只可能是神他自己傳
來的訊息,這也表示誇提及其手下追隨的目標,的確就是他們過去所相信的上蒼旨意。
「絕不,我絕不向這種不名譽的條約屈服!」以色列國防部長咆哮道。對他而言,
這算是相當激烈的表現。他猛力地捶著桌子。杯中的水都濺了出來,沿著桌面幾乎滴到
他的膝蓋上。他的一雙藍色利眼掃過整個內閣會議室,根本不理會流下來的水。
「如果福勒真的把他的威脅當真的話怎麼辦?」
「我們可以毀了他的事業!」國防部長說道。「我們辦得到的。我們以前也把美國
的政客搞下台過啊!」
「我們這一次可能辦不到哦。」以色列外交部長對著他座位旁的鄰居,國防部長曼
道爾說道。
「怎麼會呢?」
「我是說在這個情況下,我們不太可能把福勒拉下馬來,老曼。」外交部長艾肯席
在繼續說下去前喝了一口水。「我們駐華盛頓的大使告訴我說,他在國會山莊裡面的線
民發現,美國國會相當支持福勒計劃。上週末沙特阿拉伯的駐美大使在山莊外,也邀請
美國國會領袖舉行宴會,我們的線民告訴我們,那名大使表現得不錯。對不對,老曼?
」
「對的,部長先生。」班雅科將軍回答道。他的上司此時不在國內,所以他代表莫
薩德情報局出席這次會議。「沙特阿拉伯及其餘『溫和』的波灣國家願意中止他們的宣
戰狀況並與我們建立大使級的關係,並且他從前還願意負擔駐以色列美軍的經費——再
加上,我不可以加上,並且願意完全負擔所有和平維持部隊的開銷以及當地猶太人重新
定居的成本。」
「我們怎麼能對此說不呢?」外交部長冷淡地問道。「你是否對美國國會支持這次
計劃而感到驚訝呢?」
「這一切都是一個陷阱!」國防部部長堅持道。
「若是如此,這可是一個相當聰明的陷阱。」班雅科回答道。
「老班,你相信這個鬼把戲嗎?你相信嗎?」班雅科很久以前在西奈半島上,曾經
是國防部長曼道爾手下最佳的營長。
「我實在不知道,老曼。」這位莫薩德副局長從未對他的副長階級有更明顯的認識
,而且替他上司回答問題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你的評估如何?」首相平和地問道,他認為他得平息在座某人的聲音。
「美國人是真心誠意的,他們願意提供一個實質的保證--雙邊協防條約,以及駐
軍等——是完全認真的。從一個純粹的軍事觀點而言——」
「我才能為以色列的防衛說話廣曼道爾斥道。
班雅科轉頭瞪著他以前的指揮官,說道:「老曼,你的官階總是高過於我,但是我
殺敵也從不落於人後,而且你也知道得相當清楚。」班雅科頓了一下,讓現場的氣氛平
靜下來。當他繼續講下去前,他讓理智克服自己那股勁道不遜於曼道爾的怒氣,他的聲
音平靜有分寸而不帶任何激情在內。「美國如果在以色列駐軍,便代表他們認真地介入
中東地區。我們談的是我們空軍的打擊力量增強了百分之二十五.而美軍那個裝甲部隊
比我們最強的裝甲旅更具威力。再者.我不認為他們的駐軍在將來有可以撤退。如果這
要發生的話——我們在美國的朋友絕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我們以前也被拋棄過!」曼道爾冷酷地指出.「我們唯一的防衛就是我們自己。
」
「老曼,我的朋友,那把我們的國家帶到了什麼地步?你與我也曾並肩作戰過,而
且不只在這個會議室裡.難道沒有和平的一天嗎?」外交部長說道。
「沒有條約總比一次爛條約好!」
「我同意,但這一次的條約會糟到那去呢?」首相開口講道。
「我們全都研究過這份草約.我想提出些微的修正,但是我的朋友們,我認為這是
尋求和平的時候了,我對你們的建議是接受福勒這次的計劃,當然是在某些特定的條件
下。」這名外交部長說出了自己的看法,並提出他構想的條件。
「美國人會同意這些嗎,老班?」
「他們將會抱怨成本提高不過我們在他們國會裡的朋友會讓這些條件過關,不管福
勒總統同意與否,美國人將會認識到我們已經做出歷史性的讓步。所以他們會希望能讓
我們在自己的邊界內感到安全的。」
「如果以色列接受這次方案,我要辭職抗議!」曼道爾叫道。
「你不會的,老曼。」首相開口講道,帶著點撕破臉的口吻。「如果你辭職,你就
永遠不用再涉足政治圈子。我知道你很想要我這個位子,如果你現在離開內閣,你將永
遠得不到。」
曼道爾頓時滿臉通紅。
以色列首相環視整個會議室,說道,「現在我們政府的意見到底是怎樣呢?」
四十分鐘後,雷恩的電話響了.他拿起話筒,通話線上沒有任何聲音,這條電話線
可以直接既過南西打到他的辦公室內。
「雷恩。」他聽了幾分鐘且做了一些筆記,「謝謝」。
接下來這位副局長起身走向南西的辦公室,然後左轉進入凱伯特寬敞的辦公室內,
凱伯特躺在最裡面角落的沙發上。他很像他的前任局長摩爾法官,凱伯特偶爾喜歡抽支
雪茄。此時凱伯特沒有穿鞋子,躺在沙發上看一份撕開封條的卷宗,就像這建築物裡滿
滿的機密卷宗中的一分。凱伯特放下卷宗,看起來像一個圓滾滾的粉紅色火山,瞪著向
他走近的雷恩。
什麼事,老雷?」
「我們的以色列朋友打電話來了。他們會來參加羅馬的和會,而且他們的內閣同意
接受草約中的條款,不過他們加了一些修改。」
『『有什麼修改?」雷恩遞出他的筆記,凱伯特瀏覽了一下。「你跟塔伯是對的。
」
「對呀,而且我該讓他替我講話。」
「幹得好,你除了一項沒有預測到外,全部都被你猜到了。」凱伯特站起身子穿上
他的黑色拖鞋,然後走到他的辦公桌前,他拿起了電話說道:「請告訴總統,我想在他
從紐約回來之後跟他在白宮會面,我希望塔伯和邦克也在場。告訴總統先生以色列同意
了。」然後他放下了電話。咬著雪茄微笑,想令自己看起來像巴頓將軍,但據雷恩所知
,巴頓將軍不曾抽過煙。「看起來像不像巴頓?」
「你想條約還要多久才能夠簽定」
「靠著你和艾德勒的前置作業,加上塔伯和邦克的收尾工作,嗯……可能得花上兩
個禮拜的時間。這次可能不會像卡特在大衛營和談裡那麼急促,因為這次有許多職業的
外交人員參與。不過總統先生在十四天內,應該能搭著他的七四七專機到羅馬簽署這次
的和約。」
「你要我跟你一起去白宮嗎?」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處理這椿事。」
「好吧。」這也是意料中事。雷恩像進來時一樣,悄悄地離開了凱伯特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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