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佳人的憂慮】
初春的陽光普照著大地,也普照著初發的新芽所環繞著的近江小谷城本城。
小谷城本城設於山頂,其下有中城,在距離不遠處還有京極曲輪、山王曲輪、赤尾
曲輪,整個建築都是依山而造,翠綠的山峰圍繞著城堡,景色優美,令人驚歎。
從大門正面望去,可以看到橫山、金糞、伊吹三座山的景致,左邊有虎姬山,右邊
可以看到一片連接著湖水的平原。
一直站在本城宮殿內的人,是當家主人淺井備前守長政的妻子阿市,她從剛才就一
直望著西方的藍天。
從信長那邊嫁過來之後,她已經生下長女茶茶公主,夫妻兩人十分恩愛,此刻她肚
子裡正懷著第二個孩子呢!
「夫人,到底是什麼東西讓你看得那麼出神呢?」
由於阿市站在那邊已經好一會兒了,因此抱著茶茶公主的老侍女真喜走近她的身旁
問道。
真喜是跟著她從織田家過來的唯一侍女。當初的陪嫁侍女,當然不只是真喜一人而
已;然而由於久政非常討厭織田家的人,屢次挑剔,終於把她們逼得受不了而回到織田
家去了,到現在阿市所帶過來的侍女當中,就只剩下真喜一個人。
「真喜,從越前來的使者還在嗎?」
「是的,還在隱居的久政先生所住的山王曲輪裡。從今天早上開始,他們就似乎一
直在練鶴若大夫的幸若舞,而且不斷有小鼓聲傳來呢!」
「這真是件奇怪的事。」
「照你這麼說,難道你認為這個使者……令人懷疑嗎?」
自從阿市生過孩子之後,姿色比以往更加艷麗了。她一直望著那條可以通到越前去
的環山山路,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在真喜看來,真有說不出的哀憐。
「這麼一來,朝倉豈不是非得要叫阿市公主與他離別不可?」
「真喜……」
「是!」
「聽說這次來的使者是越前的家老山崎長門守吉家,對吧?但是我發覺他們似乎正
計劃著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你說有很重要的事情?」
「是啊!昨夜殿下的臉色不太尋常。你也知道……假如……沒什麼很特別的事,他
是不會這樣的。他不時地歎著氣,一副深感困擾的模樣。」
「那麼剛毅的主公,居然歎息……」
「是啊!我想一定有大事要發生了。」
「有大事要發生?但是岐阜的主公現在還在京師啊!」
「既然他在京師,為什麼不叫我們殿下去呢?而且聽說阿濃夫人也去了京師啊!」
「是啊!這次阿濃夫人上京去,在那些男人中還傳著許多流言呢!」
「什麼樣的流言?」
「隱居的殿下說,阿濃夫人帶到京師去的衣箱中,事實上並沒有裝衣服,而是藏著
洋槍。」
就在這時——「噓!」阿市向真喜遙指著那條白色的道路。
「啊,那不是一匹快馬嗎?」
「又來了、又來了!我的不安果真應驗了。這是第二個使者,從越前來的……」
當她說到這裡,真喜急忙將抱在手裡的茶茶公主交給阿市公主。
她總算明白為什麼阿市公主剛才一直站在這邊動都不動的原因了。
「我去打聽一下消息。」
「可不能太貿然。」
「你放心吧!我和主公的侍衛們都還不錯,我就告訴他們想知道外面的情況怎樣,
好帶公主出去散散步。」
於是真喜便離去了。這時的阿市心裡快要崩潰了,她兩眼望著滿面純真無邪熟睡著
的茶茶公主。身為戰國時代的女人,還有什麼幸福可言呢?尤其對阿市的處境而言,實
在夠諷刺、夠殘忍的了。
她的哥哥信長曾說:「備州(長政)絕不是一個愚蠢的男人,他也一定能夠瞭解信
長的心願,到時就是我們兄弟攜手共享榮華之時。」
當她準備嫁過來時,信長有好幾次對她說過這件事情,而她的丈夫長政看來也的確
打從心底愛著自己。
然而,雖然他們兩人的感情有增無減,但是她卻必須時時壓抑對丈夫的愛,不敢輕
易說出口來。
淺井家所有人都非常反對她的兄長,如同冬天大地所結的嚴霜,使她覺得寒透心肺
。
(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無論怎麼想,這都不是長在深宮中的阿市所能瞭解的。
對於越前的朝倉家,她有很深的顧慮。要她不顧慮他們,是不可能的事。但無論如
何,在阿市公主和長政之間,總是盡量不將彼此的和睦及感情表露出來,這也是為了討
好重臣們,避免引起隱居的久政的厭惡之心。
不!由於他們的討好,反而促使越前的朝倉家愈加緊派使者來,而且一次比一次人
多,這使得阿市愈來愈注意通往越前的西北道路。
方纔的那匹快馬,就如一縷細煙被吸入城內,然後山頂上的城內突然響起一陣嘈雜
聲。
阿市望著熟睡的茶茶公主,輕撫著她的臉頰。
(如果不是壞消息,那該多好啊!公主!)
她在心裡小聲說道,並且閉起雙眸。
幼兒身上傳來一陣乳香,這使得她的悲哀更加深了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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