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僧真 劉系宗 茹法亮 呂文顯 呂文度
有天象,必有人事焉。幸臣一星,列於帝座。經禮立教,亦著近臣之服。親幸
之義,其來已久。爰自衰周,侯伯專命,桓、文霸主,至於戰國,寵用近習,不乏
於時矣。漢文幸鄧通,雖錢遍天下,位止郎中。孝武韓嫣、霍去病,遂至侍中大司
馬。迄於魏、晉,世任權重,才位稍爽,而信幸唯均。
中書之職,舊掌機務。漢元以令僕用事,魏明以監令專權,及在中朝,猶為重
寄。陳准歸任上司,荀勖恨於失職。《晉令》捨人位居九品,江左置通事郎,管司
詔誥。其後郎還為侍郎,而捨人亦稱通事。元帝用琅邪劉超,以謹慎居職。宋文世,
秋當、周糾並出寒門。孝武以來,士庶雜選,如東海鮑照,以才學知名。又用魯郡
巢尚之,江夏王義恭以為非選。帝遣尚書二十余牒,宣敕論辯,義恭乃歎曰:「人
主誠知人。」及明帝世,胡母顥、阮佃夫之徒,專為佞倖矣。
齊初亦用久勞,及以親信。關讞表啟,發署詔敕。頗涉辭翰者,亦為詔文,侍
郎之局,復見侵矣。建武世,詔命殆不關中書,專出捨人。省內捨人四人,所直四
省,其下有主書令史,舊用武官,宋改文吏,人數無員。莫非左右要密,天下文簿
板籍,入副其省,萬機嚴秘,有如尚書外司,領武官,有制局監,領器仗兵役,亦
用寒人被恩幸者。今立《幸臣篇》,以繼前史之末雲。
紀僧真,丹陽建康人也。僧真少隨逐征西將軍蕭思話及子惠開,皆被賞遇。惠
開性苛,僧真以微過見罰,既而委任如舊。及罷益州還都,不得志,僧真事之愈謹。
惠開臨終歎曰:「紀僧真方當富貴,我不見也。」乃以僧真托劉秉、周顒。初,惠
開在益州,土反,被圍危急,有道人謂之曰:「城圍尋解。檀越貴門後方大興,無
憂外賊也。」惠開密謂僧真曰:「我子弟見在者,並無異才。政是道成耳。」僧真
憶其言,乃請事太祖。隨從在淮陰,以閒書題,令答遠近書疏。自寒官歷至太祖冠
軍府參軍、主簿。僧真夢蒿艾生滿江,驚而白之。太祖曰:「詩人采蕭,蕭即艾也。
蕭生斷流,卿勿廣言。」其見親如此。
元徽初,從太祖頓新亭,拒桂陽賊。蕭惠朗突入東門,僧真與左右共拒戰。賊
退,太祖命僧真領親兵,游邏城中。事寧,除南台御史、太祖領軍功曹。上將廢立,
謀之袁粲、褚淵。僧真啟上曰:「今朝廷猖狂,人不自保,天下之望,不在袁、褚。
明公豈得默己,坐受夷滅。存亡之機,仰希熟慮。」太祖納之。
太祖欲度廣陵起兵,僧真又啟曰:「主上雖復狂釁,虐加萬民,而累世皇基,
猶固盤石。今百口北度,何必得俱。縱得廣陵城,天子居深宮施號令,目明公為逆,
何以避此?如其不勝,則應北走胡中,竊謂此非萬全策也。」上曰:「卿顧家,豈
能逐我行耶。」僧真頓首稱無貳。升明元年,除員外郎,帶東武城令。尋除給事中、
邵陵王參軍。
太祖坐東府高樓,望石頭城,僧真在側。上曰:「諸將勸我誅袁、劉,我意不
欲便爾。」及沈攸之事起,從太祖入朝堂。石頭反夜,太祖遣眾軍掩討。宮城中望
石頭火光及叫聲甚盛,人懷不測。僧真謂眾曰:「叫聲不絕,是必官軍所攻。火光
起者,賊不容自燒其城,此必官軍勝也。」尋而啟石頭平。
上出頓新亭,使僧真領千人在帳內。初,上在領軍府,令僧真學上手跡下名,
至是報答書疏,皆付僧真,上觀之,笑曰:「我亦不復能別也。」初,上在淮陰治
城,得古錫趺,大數尺,下有篆文,莫能識者。僧真曰:「何須辨此文字,此自久
遠之物,九錫之征也。」太祖曰:「卿勿妄言。」及上將拜齊公,已克日,有楊祖
之謀於臨軒作難。僧真更請上選吉辰,尋而祖之事覺。上曰:「無卿言,亦當致小
狼狽,此亦何異呼拖之冰。」轉齊國中書捨人。
建元初,帶東燕令,封新陽縣男,三百戶。轉羽林監,加建威將軍,遷尚書主
客郎,太尉中兵參軍,令如故。復以本官兼中書捨人。太祖疾甚,令僧真典遺詔,
永明元年,丁父喪,起為建威將軍,尋除南泰山太守,又為捨人,本官如故。領諸
王第事。
僧真容貌言吐,雅有士風。世祖嘗目送之,笑曰:「人何必計門戶,紀僧真常
貴人所不及。」諸權要中,最被盼遇。除越騎校尉,余官如故。出為建武將軍,建
康令。還除左右郎將,泰山太守。加先驅使。尋除前軍將軍,遭母喪,開塚得五色
兩頭蛇。世祖崩,僧真號泣思慕。明帝以僧真歷朝驅使,建武元年,除游擊將軍,
兼司農,待之如舊。欲令僧真治郡,僧真啟進其弟僧猛為鎮蠻護軍、晉熙太守。永
泰元年,除司農卿。明帝崩,掌山陵事。出為廬陵長內史,年五十五,卒。
宋世道人楊法持,與太祖有舊。元徽末,宣傳密謀。升明中,以為僧正。建元
初,罷道,為寧朔將軍,封州陵縣男,三百戶。二年,虜圍朐山,遣法持為軍主,
領支軍救援。永明四年,坐役使將客,奪其鮭稟,削封。卒。
劉系宗,丹陽人也。少便書畫,為宋竟陵王誕子景粹侍書。誕舉兵廣陵,城內
皆死,敕沈慶之赦系宗,以為東宮侍書。泰始中為主書,以寒官累遷至勳品。元徽
初為奉朝請,兼中書通事捨人,員外郎。封始興南亭侯,食邑三百七十戶。帶秣陵
令。
太祖廢蒼梧明旦,呼正直捨人虞整,醉不能起,系宗歡喜奉命。太祖曰:「今
天地重開,是卿盡力之日。」使寫諸處分敕令及四方書疏。使主書十人書吏二十人
配之,事皆稱旨。除羽林監,轉步兵校尉。仍除龍驤將軍,出為海鹽令。太祖即位,
除龍驤將軍、建康令。永明元年,除寧朔將軍,令如故。尋轉右軍將軍、淮陵太守,
兼中書通事捨人。母喪自解,起為寧朔將軍,復本職。
四年,白賊唐宇之起,宿衛兵東討,遣系宗隨軍慰勞,遍至遭賊郡縣。百姓被
驅逼者,悉無所問,還復民伍。系宗還,上曰:「此段有征無戰,以時平蕩,百姓
安□怗,甚快也。」賜系宗錢帛。上欲修治白下城,難於動役。系宗啟謫役在東民
丁隨宇之為逆者,上從之。後車駕講武,上履行白下城,曰:「劉系宗為國家得此
一城。」
永明中,虜使書常令系宗題答,秘書書局皆隸之。再為少府,遷游擊將軍、魯
郡太守。郁林即位,除驍騎將軍,仍除寧朔將軍、宣城太守。系宗久在朝省,閒於
職事。明帝曰:「學士不堪治國,唯大讀書耳。一劉系宗足持如此輩五百人。」其
重吏事如此。建武二年,卒官,年七十七。
茹法亮,吳興武康人也。宋大明中出身為小史,歷齋干扶侍。孝武末年作酒法,
鞭罰過度,校獵江右,選白衣左右百八十人,皆面首富室,從至南州,得鞭者過半。
法亮憂懼,因緣啟出家得為道人。明帝初罷道,結事阮佃夫,用為兗州刺史孟次陽
典簽。累至太祖冠軍府行參軍。元徽初,除殿中將軍,為晉熙王郢州典簽,除長兼
殿中御史。
世祖鎮盆城,須舊驅使人,法亮求留為上江州典簽,除南台御史,帶松滋令。
法亮便辟解事,善於承奉,稍見委信。從還石頭。建元初,度東宮主書。除奉朝請,
補東宮通事捨人。世祖即位,仍為中書通事捨人。除員外郎,帶南濟陰太守。永明
元年,除龍驤將軍。明年,詔曰:「茹法亮近在盆城,頻使銜命,內宣朝旨,外慰
三軍。義勇齊奮,人百其氣。險阻艱難,心力俱盡。宜沾茅土,以甄忠績。」封望
蔡縣男,食邑三百戶。轉給事中,羽林監。七年,除臨淮太守,轉竟陵王司徒中兵
參軍。
巴東王子響於荊州殺僚佐,上遣軍西上,使法亮宣旨慰勞,安撫子響。法亮至
江津,子響呼法亮,法亮疑畏不肯往。又求見傳詔,法亮又不遣。故子響怒,遣兵
破尹略軍。事平,法亮至江陵,刑賞處分,皆稱敕斷決。軍還,上悔誅子響,法亮
被責。少時,親任如舊。
郁林即位,除步兵校尉。延興元年,為前軍將軍。延昌殿為世祖陰室,藏諸御
服。二少帝並居西殿,高宗即位住東齋,開陰室出世祖白紗帽防身刀,法亮歔欷流
涕。除游擊將軍。高武舊人鮮有存者,法亮以主署文事,故不見疑,位任如故。永
泰元年,王敬則事平,法亮復受敕宣慰。出法亮為大司農。中書勢利之職,法亮不
樂去,固辭不受,既而代人已至,法亮垂涕而出。年六十四,卒官。
呂文顯,臨海人也。初為宋孝武齋干直長。升明初為太祖錄尚書省事,累位至
殿中侍御史,羽林監,帶蘭陵丞、令,龍驤將軍,秣陵令。封劉陽縣男。永明元年,
除寧朔將軍,中書通事捨人,本官如故。文顯治事以刻核被知。三年,帶南清河太
守。與茹法亮等迭出入為捨人。並見親幸。四方餉遺,歲各數百萬,並造大宅,聚
山開池。五年,為建康令,轉長水校尉,歷帶南泰山、南譙太守,尋為司徒中兵參
軍,淮南太守,直捨人省。累遷左中郎將,南東莞太守,右軍將軍。高宗輔政,以
文顯守少府,見任使。歷建武、永元之世,尚書右丞,少府卿。卒。
呂文度,會稽人,宋世為細作金銀庫吏,竹局匠。元徽中為射雉典事,隨監莫
修宗上郢。世祖鎮盆城拒沈攸之,文度仍留伏事,知軍隊雜役,以此見親。從還都,
為石頭城監,仍度東宮。世祖即位,為制局監,位至員外郎,帶南濮陽太守。殿內
軍隊及發遣外鎮人,悉關之,甚有要勢。故世傳越州嘗缺,上覓一直事人往越州,
文度啟其所知費延宗合旨,上即以為刺史。永明中,敕親近不得輒有申薦,人士免
官,寒人鞭一百。
上性尊嚴,呂文顯嘗在殿側咳聲高,上使茹法亮訓詰之,以為不敬,故左右畏
威承意,非所隸莫敢有言也。時茹法亮掌雜驅使簿,及宣通密敕;呂文顯掌谷帛事;
其余捨人無別任。虎賁中郎將潘敞掌監功作。上使造禪靈寺新成,車駕臨視,甚悅。
敞喜,要呂文顯私登寺南門樓,上知之,系敞上方,而出文顯為南譙郡,久之乃復。
濟陽江瞿曇、吳興沈徽孚等,以士流捨人通事而已,無權利。徽孚粗有筆札。
建武中文詔多其辭也。官至黃門郎。
史臣曰:中世已來宰御天下,萬機碎密,不關外司,尚書八座五曹各有恆任,
系以九卿六府,事存副職。鹹皆冠冕搢紳,任疏人貴,伏奏之務既寢,趨走之勞亦
息。關宣所寄,屬當有歸,通驛內外,切自音旨。若夫環纓斂笏,俯仰晨昏,瞻幄
座而竦躬,陪蘭檻而高眄,探求恩色,習睹威顏,遷蘭變鮑,久而彌信,因城社之
固,執開壅之機。長主君世,振裘持領,賞罰事殷,能不逾漏,宮省咳唾,義必先
知。故能窺盈縮於望景,獲驪珠於龍睡。坐歸聲勢,臥震都鄙。賄賂日積,苞苴歲
通。富擬公侯,威行州郡。制局小司,專典兵力,雲陛天居,互設蘭錡,羽林精卒,
重屯廣衛。至於元戎啟轍,式候還麾,遮迾清道,神行案轡,督察來往,馳騖輦轂,
驅役分部,親承幾案,領護所攝,示總成規。若徵兵動眾,大興民役,行留之儀,
請托在手;斷割牢稟,賣弄文符,捕叛追亡,長戍遠謫;軍有千齡之壽,室無百年
之鬼。害政傷民,於此為蠹。況乎主幼時昏,其為讒慝,亦何可勝紀也!
贊曰:恩澤而侯,親幸為舊。便煩左右,既貴且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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