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虜,匈奴種也,姓托跋氏。晉永嘉六年,并州刺史劉琨為屠各胡劉聰所攻,
索頭猗盧遣子曰利孫將兵救琨於太原,猗盧入居代郡,亦謂鮮卑。被發左衽,故呼
為索頭。猗盧孫什翼犍,字郁律旃,後還陰山為單于,領匈奴諸部。太元元年,苻
堅遣偽并州刺史苻洛伐犍,破龍庭,禽犍還長安,為立宅,教犍書學。分其部黨居
雲中等四郡,諸部主帥歲終入朝,並得見犍,差稅諸部以給之。
堅敗,子圭,字涉圭,隨舅慕容垂據中山,還領其部,後稍強盛。隆安元年,
圭破慕容寶於中山,遂有并州,僭稱魏,年號天賜。追謚犍烈祖文平皇帝。圭死,
謚道武皇帝。子木末立,年號太常,死,謚明元皇帝。子壽,字佛狸,代立,年號
太平真君。宋元嘉中,偽太子晃與大臣崔氏、寇氏不睦,崔、寇譖之。玄高道人有
道術,晃使祈福七日七夜,佛狸夢其祖父並怒,手刃向之曰:「汝何故信讒欲害太
子!」佛狸驚覺,下偽詔曰:「王者大業,纂承為重,儲宮嗣紹,百王舊例。自今
已往,事無鉅細,必經太子,然後上聞。」晃後謀殺佛狸見殺。壽死,謚太武皇帝。
立晃子浚,字烏雷直勤,年號和平。追謚晃景穆皇帝。浚死,謚文成皇帝。子弘,
字萬民,立,年號天安。景和九年,偽太子宏生,改年為皇興。
什翼圭始都平城,猶逐水草,無城郭,木末始土著居處。佛狸破梁州、黃龍,
徙其居民,大築郭邑。截平城西為宮城,四角起樓,女牆,門不施屋,城又無塹。
南門外立二土門,內立廟,開四門,各隨方色,凡五廟,一世一間,瓦屋。其西立
太社。佛狸所居雲母等三殿,又立重屋,居其上。飲食廚名「阿真廚」,在西,皇
後可孫恆出此廚求食。初,姚興以塞外虜赫連勃勃為安北將軍,領五部胡,屯大城,
姚泓敗後,入長安。佛狸攻破勃勃子昌,娶勃勃女為皇後。義熙中,仇池公楊盛表
云「索虜勃勃,匈奴正胤」是也。可孫昔妾媵之。殿西鎧仗庫屋四十余間,殿北絲
綿布絹庫土屋一十余間。偽太子宮在城東,亦開四門,瓦屋,四角起樓。妃妾住皆
土屋。婢使千餘人,織綾錦販賣,酤酒,養豬羊,牧牛馬,種菜逐利。太官八十余
窖,窖四千斛,半谷半米。又有懸食瓦屋數十間,置尚方作鐵及木。其袍衣,使宮
內婢為之。偽太子別有倉庫。其郭城繞宮城南,悉築為坊,坊開巷。坊大者容四五
百家,小者六七十家。每南坊搜檢,以備奸巧。城西南去白登山七里,於山邊別立
父祖廟。城西有祠天壇,立四十九木人,長丈許,白幘、練裙、馬尾被,立壇上,
常以四月四日殺牛馬祭祀,盛陳鹵簿,邊壇奔馳奏伎為樂。城西三裡,刻石寫《五
經》及其國記,於鄴取石虎文石屋基六十枚,皆長丈餘,以充用。
國中呼內左右為「直真」,外左右為「烏矮真」,曹局文書吏為「比德真」,
簷衣人為「樸大真」,帶仗人為「胡洛真」,通事人為「乞萬真」,守門人為「可
薄真」,偽台乘驛賤人為「拂竹真」,諸州乘驛人為「鹹真」,殺人者為「契害真」,
為主出受辭人為「折潰真」,貴人作食人為「附真」。三公貴人,通謂之「羊真」。
佛狸置三公、太宰、尚書令、僕射、侍中,與太子共決國事。殿中尚書知殿內兵馬
倉庫,樂部尚書知伎樂及角史伍柏,駕部尚書知牛馬驢騾,南部尚書知南邊州郡,
北部尚書知北邊州郡。又有俟勤地何,比尚書;莫堤,比刺史;郁若,比二千石;
受別官比諸侯。諸曹府有倉庫,悉置比官,皆使通虜、漢語,以為傳驛。蘭台置中
丞御史,知城內事。又置九豆和官,宮城三裡內民戶籍不屬諸軍戍者,悉屬之。
其車服,有大小輦,皆五層,下施四輪,三二百人牽之,四施□索,備傾倒。
軺車建龍旗,尚黑。妃後則施雜彩□憲,無幢絡。太后出,則婦女著鎧騎馬近輦左
右。虜主及後妃常行,乘銀鏤羊車,不施帷幔,皆偏坐垂腳轅中,在殿上亦跂據。
正殿施流蘇帳,金博山,龍鳳朱漆畫屏風,織成幌。坐施氍毹褥。前施金香爐,琉
璃缽,金碗,盛雜食器。設客長盤一尺,御饌圓盤廣一丈。為四輪車,元會日六七
十人牽上殿。蠟日逐除,歲盡,城門磔雄雞,葦索桃梗,如漢儀。
自佛狸至萬民,世增雕飾。正殿西築土台,謂之白樓。萬民禪位後,常游觀其
上。台南又有伺星樓。正殿西又有祠屋,琉璃為瓦。宮門稍覆以屋,猶不知為重樓。
並設削泥采,畫金剛力士。胡俗尚水,又規畫黑龍相盤繞,以為厭勝。
泰始五年,萬民禪位子宏,自稱太上皇。宏立,號延興元年。至六年,萬民死,
謚獻文皇帝。改號為承明元年,是歲元徽四年也。祖母馮氏,黃龍人,助治國事。
初,佛狸母是漢人,為木末所殺,佛狸以乳母為太后。自此以來,太子立,輒誅其
母。一雲馮氏本江都人,佛狸元嘉二十七年南侵,略得馮氏,浚以為妾,獨得全焉。
明年丁巳歲,改號太和。
宋明帝末年,始與虜和好。元徽升明之世,虜使歲通。建元元年,偽太和三年
也。宏聞太祖受禪,其冬,發眾遣丹陽王劉昶為太師,寇司、豫二州。明年,詔遣
眾軍北討。宏遣大將郁豆眷、騕長命攻壽陽及鐘離,為豫州刺史垣崇祖、右將軍周
盤龍、徐州刺史崔文仲等所破。宏又遣偽南部尚書托跋等向司州,分兵出兗、青界,
十萬眾圍朐山,戍主玄元度嬰城固守。青冀二州刺史盧紹之遣子奐領兵助之。城中
無食,紹之出頓州南石頭亭,隔海運糧柴供給城內。虜圍斷海道,緣岸攻城,會潮
水大至,虜褭溺,元度出兵奮擊,大破之。台遣軍主崔靈建、楊法持、房靈民萬余
人從淮入海,船艦至夜各舉兩火,虜眾望見,謂是南軍大至,一時奔退。
初,元度自雲臂上有封侯志,宋世以示世祖,時世祖在東宮,書與元度曰:
「努力成臂上之相也。」虜退,上議加封爵,元度歸功於紹之,紹之又讓,故並見
寢。上乃擢紹之為黃門郎。郁州呼石頭亭為平虜亭。紹之字子緒,范陽人,自雲盧
諶玄孫。宋大明中,預攻廣陵,勳上,紹之拔跡自投,上以為州治中,受心腹之任。
官至光祿大夫。永明八年卒。
三年,領軍將軍李安民、左軍將軍孫文顯與虜軍戰於淮陽,大敗之。初,虜寇
至,緣淮驅略,江北居民猶懲佛狸時事,皆驚走,不可禁止。乃於梁山置一軍,南
置三軍,慈姥置一軍,洌州置二軍,三山置二軍,白沙洲置一軍,蔡州置五軍,長
蘆置三軍,菰浦置二軍,徐浦置一軍,內外悉班階賞,以示威刑。
偽昌黎王馮莎向司州,荒人桓天生說莎雲:「諸蠻皆響應。」莎至,蠻竟不動。
莎大怒,於淮邊獵而去。及壽春摧敗,朐山不拔,虜主出定州,大治道路。聲欲南
行,不敢進。乃與偽梁郡王計曰:「兵出彭、泗間,無復鬥志,要當一兩戰得還歸。」
既於淮陽被破,一時奔走。青、徐間赴義民,先是或抄虜運車,更相殺掠,往往得
南歸者數千家。
上未遑外略,以虜既摧破,且欲示以威懷,遣後軍參軍車僧朗北使。虜問僧朗
曰:「齊輔宋日淺,何故便登天位?」僧朗曰:「虞、夏登庸,親當革禪;魏、晉
匡輔,貽厥子孫。豈二聖促促於天位,兩賢謙虛以獨善?時宜各異,豈得一揆?苟
曰事宜,故屈己應物。」虜又問:「齊主悉有何功業?」僧朗曰:「主上聖性寬仁,
天識弘遠。少為宋文皇所器遇,入參禁旅。泰始之初,四方寇叛,東平劉子房、張
淹,北討薛索兒,兼掌軍國,豫司顧命。宋桂陽、建平二王阻兵內侮,一麾殄滅。
蒼梧王反道敗德,有過桀、紂,遠遵伊、霍,行廢立之事。袁粲、劉秉、沈攸之同
惡相濟,又秉旄杖鉞,大定兇黨。戮力佐時,四十余載,經綸夷險,十五六年,此
功此德,可謂物無異議。」虜又問:「南國無復齊土,何故封齊?」僧朗曰:「營
丘表海,實為大國。宋朝光啟土宇,謂是呂尚先封。今淮海之間,自有青、齊,非
無地也。」又問:「蒼梧何故遂加斬戮?」僧朗曰:「蒼梧暴虐,書契未聞,武王
斬紂,懸之黃鉞,共是所聞,何傷於義?」升明中,北使殷靈誕、苟昭先在虜,聞
太祖登極,靈誕謂虜典客曰:「宋魏通好,憂患是同。宋今滅亡,魏不相救,何用
和親?」及虜寇豫州,靈誕因請為劉昶司馬,不獲。僧朗至北,虜置之靈誕下,僧
朗立席言曰:「靈誕昔是宋使,今成齊民。實希魏主以禮見處。」靈誕交言,遂相
忿詈,調虜曰:「使臣不能立節本朝,誠自慚恨。」劉昶賂客解奉君於會刺殺僧朗,
虜即收奉君誅之,殯斂僧朗,送喪隨靈誕等南歸,厚加贈賻。世祖踐阼,昭先具以
啟聞,靈誕下獄死,贈僧朗散騎侍郎。
永明元年冬,遣驍騎將軍劉纘、前軍將軍張謨使虜。明年冬,虜使李道固報聘,
世祖於玄武湖水步軍講武,登龍舟引見之。自此歲使往來,疆場無事。
三年,初令鄰里黨各置一長,五家為鄰,五鄰為裡,五裡為黨。四年,造戶籍。
分置州郡,雍州、涼州、秦州、沙州、涇州、華州、岐州、河州、西華州、寧州、
陝州、洛州、荊州、郢州、北豫州、東荊州、南豫州、西兗州、東兗州、南徐州、
東徐州、青州、齊州、濟州二十五州在河南;相州、懷州、汾州、東雍州、肆州、
定州、瀛州、朔州、并州、冀州、幽州、平州、司州十三州在河北。凡分魏、晉舊
司、豫、青、兗、冀、並、幽、秦、雍、涼十州地,及宋所失淮北為三十八州矣。
明年,邊人桓天生作亂,虜遣步騎萬余人助之,至比陽,為征虜將軍戴僧靜等
所破。荒人胡丘生起義懸瓠,為虜所擊,戰敗南奔。偽安南將軍遼東公、平南將軍
上谷公又攻舞陰,舞陰戍主輔國將軍殷公愍拒破之。六年,虜又遣眾助桓天生,與
輔國將軍曹虎戰,大敗於隔城。至七年,遣使邢產、侯靈紹復通好。先是劉纘再使
虜,太后馮氏悅而親之。馮氏有計略,作《皇誥》十八篇,偽左僕射李思沖稱史臣
注解。是歲,馮氏死。八年,世祖還隔城所俘獲二千餘人。
佛狸已來,稍僭華典,胡風國俗,雜相揉亂。宏知談義,解屬文,輕果有遠略。
游河北至比干墓,作《吊比干文》雲:「脫非武發,封墓誰因?鳴呼介士,胡不我
臣!」宏以己巳歲立圓丘、方澤,置三夫人、九嬪。平城南有干水,出定襄界,流
入海,去城五十裡,世號為索干都。土氣寒凝,風砂恆起,六月雨雪。議遷都洛京。
九年,遣使李道固、蔣少游報使。少游有機巧,密令觀京師宮殿楷式。清河崔
元祖啟世祖曰「少游,臣之外甥,特有公輸之思。宋世陷虜,處以大匠之官。今為
副使,必欲模範宮闕。豈可令氈鄉之鄙,取象天宮?臣謂且留少游,令使主反命。」
世祖以非和通意,不許。少游,安樂人。虜宮室制度,皆從其出。
初,佛狸討羯胡於長安,殺道人且盡。及元嘉南寇,獲道人,以鐵籠盛之。後
佛狸感惡疾,自是敬畏佛教,立塔寺浮圖。宏父弘禪位後,黃冠素服,持戒誦經,
居石窟寺。宏太和三年,道人法秀與苟兒王阿辱佩玉等謀反,事覺,囚法秀,加以
籠頭鐵鎖,無故自解脫,虜穿其頸骨,使咒之曰:「若復有神,當令穿肉不入。」
遂穿而殉之,三日乃死。偽鹹陽王復欲盡殺道人,太后馮氏不許。宏尤精信,粗涉
義理,宮殿內立浮圖。
宏既經古洛,是歲下偽詔尚書思慎曰:「夫覆載垂化,必由四氣運其功,曦曜
望舒,亦須五星助其暉。仰惟聖母,睿識自天,業高曠古,將稽詳典範,日新皇度。
不圖罪逆招禍,奄丁窮罰,追惟罔極,永無逮及。思遵先旨,敕造明堂之樣。卿所
制體含六合,事越中古,理圓義備,可軌之千載。信是應世之材,先固之器也。群
臣瞻見模樣,莫不歛然欲速造,朕以寡昧,亦思造盛禮。卿可即於今歲停宮城之作,
營建此構。興皇代之奇制,遠成先志,近副朕懷。」又詔公卿參定刑律。又詔罷□
前儺,唯年一儺。又詔:「季冬朝賀,典無成文,以胯褶事非禮敬之謂,若置寒朝
服,徒成煩濁,自今罷小歲賀,歲初一賀。」又詔:「王爵非庶姓所僭,伯號是五
等常秩。烈祖之冑,仍本王爵,其余王皆為公,公轉為侯,侯即為伯,子男如舊。
雖名易於本,而品不異昔。公第一品,侯第二品,伯第三品,子第四品,男第五品。
十年,上遣司徒參軍蕭琛、范雲北使。宏西郊,即前祠天壇處也。宏與偽公卿
從二十余騎戎服繞壇,宏一周,公卿七匝,謂之蹋壇。明日,復戎服登壇祠天,宏
又繞三匝,公卿七匝,謂之繞天。以繩相交絡,紐木枝棖,覆以青繒,形制平圓,
下容百人坐,謂之為傘,一云「百子帳」也。於此下宴息。次祠廟及布政明堂,皆
引朝廷使人觀視。每使至,宏親相應接,申以言義。甚重齊人,常謂其臣下曰:
「江南多好臣。」偽侍臣李元凱對曰:「江南多好臣,歲一易主;江北無好臣,而
百年一主。」宏大慚,出元凱為雍州長史,俄召復職。
世祖初,治白下,謂人曰:「我欲以此城為上頓處。」後於石頭造露車三千乘,
欲步道取彭城,形跡頗著。先是八年北使顏幼明、劉思學反命,偽南部尚書李思沖
曰:「二國之和,義在庇民。如聞南朝大造舟車,欲侵淮、泗,推心相期,何應如
此?」幼明曰:「主上方弘大信於天下,不失臣妾。既與輯和,何容二三其德?疆
場之言,差不足信。且朝廷若必赫怒,使守在外,亦不近相淮濆。」思沖曰:「我
國之強,經略淮東,何患不蕩海東嶽,政存於信誓耳。且和好既結,豈可復有不信?
昔華元、子反,戰伐之際,尚能以誠相告,此意良慕也。」幼明曰:「卿未有子反
之急,詎求登床之請?」
是後宏亦欲南侵徐、豫,於淮、泗間大積馬芻。十一年,遣露布並上書,稱當
南寇。世祖發揚、徐州民丁,廣設召募。北地人支酉聚數千人,於長安城北西山起
義。遣使告梁州刺史陰智伯。秦州人王度人起義應酉,攻獲偽刺史劉藻,秦、雍間
七州民皆響震,眾至十萬,各自保壁,望朝廷救其兵。宏遣弟偽河南王干、尚書盧
陽烏擊秦、雍義軍,干大敗。酉迎戰,進至鹹陽北濁谷,圍偽司空長洛王繆老生,
合戰,又大破之,老生走還長安。梁州刺史陰智伯遣軍主席德仁、張弘林等數千人
應接酉等,進向長安,所至皆靡。
會世祖崩,宏聞關中危急,乃稱聞喪退師。太和十七年八月,使持節、安南大
將軍、都督徐青齊三州諸軍事、南中郎將、徐州刺史、廣陵侯府長史、帶淮陽太守
鹿樹生移齊兗州府長史府:「奉被行所尚書符騰詔:皇師電舉,搖旆南指,誓清江
祲,志廓衡靄。以去月下旬,濟次河洛。前使人邢巒等至,審知彼有大艾。以《春
秋》之義,聞喪寢伐。爰敕有司,輟鑾止軔,休馬華陽,戢戈嵩北。便肇經周制,
光宅中區,永皇基於無窮,恢盛業乎萬祀。宸居重正,鴻化增新,四海承休,莫不
銘慶。故以往示如律令。」並遣使吊國諱。遣偽大將楊大眼、張聰明等數萬人攻酉,
酉、廣等並見殺。
隆昌元年,遣司徒參軍劉學、車騎參軍沈宏報使至北。宏稱字玄覽。其夏,虜
平北將軍魯直清率眾降,以為督洛州軍事,領平戎校尉、征虜將軍、洛州刺史。是
歲,宏徙都洛陽,改姓元氏。初,匈奴女名托跋,妻李陵,胡俗以母名為姓,故虜
為李陵之後,虜甚諱之,有言其是陵後者,輒見殺,至是乃改姓焉。
宏聞高宗踐阼非正,既新移都,兼欲大示威力,是冬,自率大眾分寇豫、徐、
司、梁四州。遣偽荊州刺史薛真度、尚書郗祁阿婆出南陽,向沙堨,築壘開溝,為
南陽太守房伯玉、新野太守劉思忌所破。
建武二年春,高宗遣鎮南將軍王廣之出司州,右僕射沈文季出豫州,左衛將軍
崔慧景出徐州。宏自率眾至壽陽,軍中有黑氈行殿,容二十人坐,輦邊皆三郎曷刺
真,槊多白真毦,鐵騎為群,前後相接。步軍皆烏□盾槊,綴接以黑蝦蟆幡。牛車
及驢、駱駝載軍資妓女,三十許萬人。不攻城,登八公山,賦詩而去。別圍鐘離城,
徐州刺史蕭惠休、輔國將軍申希祖拒守,出兵奮擊,宏眾敗,多赴淮死。乃分軍據
邵陽州,柵斷水路,夾築二城。右衛將軍蕭坦之遣軍主裴叔業攻二城,拔之。惠休
又募人出燒虜攻城車,虜力竭不能克。
王奐之誅,子肅奔虜,宏以為鎮南將軍、南豫州刺史。遣肅與劉昶號二十萬眾,
圍義陽。司州刺史蕭誕拒戰,虜築圍塹柵三重,燒居民淨盡,並力攻城,城中負□
盾而立。王廣之都督救援,虜遣三萬余人逆攻太子右率蕭季敞於下梁,季敞戰不利。
司州城內告急,王廣之遣軍主黃門侍郎梁王間道先進,與太子右率蕭誄、輔國將軍
徐玄慶、荊州軍主魯休烈據賢首山,出虜不備。城內見援軍至,蕭誕遣長史王伯瑜
及軍主崔恭祖出攻虜柵,因風放火,梁王等眾軍自外擊之,昶、肅棄圍引退,追擊
破之。
輔國將軍桓和出西陰平,偽魯郡公郯城戍主帶莫樓、偽東海太守江道僧設伏路
側,和與合戰,大敗之。青、徐民降者百余家。青、冀二州刺史王洪範遣軍主崔延
攻虜紀城,並拔之。宏先又遣偽尚書盧陽烏、華州刺史韋靈智攻赭陽城,北襄城太
守成公期拒守。虜攻城百余日,設以鉤沖,不捨晝夜,期所殺傷數千人。台又遣軍
主垣歷生、蔡道貴救援,陽烏等退,官軍追擊破之。夏,虜又攻司州櫟城二戍,戍
主魏僧岷、朱僧起拒敗之。
偽安南將軍、梁州刺史魏郡王元英十萬余人通斜谷,寇南鄭。梁州刺史蕭懿遣
軍主姜山安、趙超宗等數軍萬余人,分據角弩、白馬、沮水拒戰,大敗。英進圍南
鄭,土山沖車,晝夜不息。懿率東從兵二千餘人固守拒戰,隨手摧卻。英攻城自春
至夏六十余日不下,死傷甚眾,軍牛糧盡,搗曲為食,畜菜葉直千錢。懿先遣軍主
韓嵩等征獠,回軍援州城,至黃牛川,為虜所破。懿遣氐人楊元秀還仇池,說氐起
兵斷虜運道,氐即舉眾攻破虜歷城、崿蘭、駱谷、仇池、平洛、蘇勒六戍。偽尚書
北梁州刺史辛黑末戰死。英遣軍副仇池公楊靈珍據泥公山,武興城主楊集始遣弟集
朗與歸國氐楊馥之及義軍主徐曜甫迎戰於黃亙,大敗奔歸。時梁州土豪范凝、梁季
群於家請英設會,伏兵欲殺英,事覺,英執季群殺之,凝竄走。英退保濁水,聞氐
眾盛,與楊靈珍復俱退入斜谷,會天大雨,軍馬含漬,截竹煮米,於馬上持炬炊而
食,英至下辨,靈珍弟婆羅阿卜珍反,襲擊,英眾散,射中英頰。偽陵江將軍悅楊
生領鐵騎死戰救之,得免。梁、漢平。武都太守杜靈瑗、奮武將軍望法喜、寧朔將
軍望法泰、州治中皇甫耽並拒虜戰死。追贈靈瑗、法喜羽林監,法泰積射將軍。
時偽洛州刺史賈異寇甲口,為上洛太守李靜所破。三年,虜又攻司州櫟城,為
戍主魏僧岷所拒破。秋,虜遣軍襲漣口,東海太守鄭延祉棄西城走,東城猶固守,
台遣冠軍將軍兗州刺史徐玄慶救援,虜引退,延祉伏罪。
初,偽太后馮氏兄昌黎王馮莎二女,大馮美而有疾,為尼;小馮為宏皇後,生
偽太子詢。後大馮疾差,宏納為昭儀。宏初徙都,詢意不樂,思歸桑乾。宏制衣冠
與之,詢竊毀裂,解發為編服左衽。大馮有寵,日夜讒詢。宏出鄴城馬射,詢因是
欲叛北歸,密選宮中御馬三千匹置河陰渚。皇後聞之,召執詢,馳使告宏,宏徙詢
無鼻城,在河橋北二里,尋殺之,以庶人禮葬。立大馮為皇後,便立偽太子恪,是
歲,偽太和二十年也。
偽征北將軍恆州刺史鉅鹿公伏鹿孤賀鹿渾守桑乾,宏從叔平陽王安壽戍懷柵,
在桑乾西北。渾非宏任用中國人,與偽定州刺史馮翊公目鄰、安樂公托跋阿乾兒謀
立安壽,分據河北。期久不遂,安壽懼,告宏。殺渾等數百人,任安壽如故。
先是偽荊州刺史薛真度、尚書卻祁阿婆為房伯玉所破,宏怒,以南陽小郡,誓
取滅之。四年,自率軍向雍州。宏先至南陽,房伯玉嬰城拒守。宏從數萬騎,罩黃
傘,去城一裡。遣偽中書捨人公孫雲謂伯玉曰:「我今蕩一六合,與先行異。先行
冬去春還,不為停久;今誓不有所克,終不還北,停此或三五年。卿此城是我六龍
之首,無容不先攻取。遠一年,中不過百日,近不過一月,非為難殄。若不改迷,
當斬卿首,梟之軍門。闔城無貳,幸可改禍為福。但卿有三罪,今令卿知。卿先事
武帝,蒙在左右,不能盡節前主,而盡節今主,此是一罪。前歲遣偏師薛真度暫來
此,卿遂破傷,此是二罪。武帝之胤悉被誅戮,初無報效,而反為今主盡節,違天
害理,此是三罪。不可容恕,聽卿三思,勿令闔城受苦。」伯玉遣軍副樂稚柔答曰:
「承欲見攻圍,期於必克,卑微常人,得抗大威,真可謂獲其死所。先蒙武帝采拔,
賜預左右,犬馬知恩,寧容無感。但隆昌、延興,昏悖違常,聖明纂業,家國不殊。
此則進不負心,退不愧幽。前歲薛真度導誘邊氓,遂見陵突,既荷國恩,聊爾撲掃。
回已而言,應略此責。」宏引軍向城南寺前頓止,從東南角溝橋上過,伯玉先遣勇
士數人著斑衣虎頭帽,從伏竇下忽出,宏人馬驚退,殺數人,宏呼善射將原靈度射
之,應弦而倒。宏乃過。宏時大舉南寇,偽鹹陽王元□喜、彭城王元勰、常侍王元
嵩、寶掌王元麗、廣陵侯元燮、都督大將軍劉昶、王肅、楊大眼、奚康生、長孫稚
等三十六軍,前後相繼,眾號百萬。其諸王軍朱色鼓,公侯綠色鼓,伯子男黑色鼓,
並有鼙角,吹唇沸地。
宏留偽鹹陽王□喜圍南陽,進向新野,新野太守劉思忌亦拒守。台先遣軍主直
閣將軍胡松助北襄城太守成公期守赭陽城,軍主鮑舉助西汝南、北義陽二郡太守黃
瑤起戍舞陰城。宏攻圍新野城,戰鬥不息。遣人謂城中曰:「房伯玉已降,汝南為
何獨自取糜碎?」思忌令人對曰:「城中兵食猶多,未暇從汝小虜語也。」雍州刺
史曹虎遣軍至均口,不進。永泰元年,城陷,縛思忌,問之曰:「今欲降未?」思
忌曰:「寧為南鬼,不為北臣。」乃死。贈冠軍將軍、梁州刺史。於是沔北大震,
湖陽戍主蔡道福、赭陽城主成公期及軍主胡松、舞陰城主黃瑤起及軍主鮑舉、順陽
太守席謙並棄城走。虜追軍獲瑤起,王肅募人臠食其肉。追贈冠軍將軍、兗州刺史。
數日,房伯玉以城降。伯玉,清河人。既降,虜以為龍驤將軍,伯玉不肯受。高宗
知其志,月給其子希哲錢五千,米二十斛。後伯玉就虜求南邊一郡,為馮翊太守。
生子幼,便教其騎馬,常欲南歸。永元末,希哲入虜,伯玉大怒曰:「我力屈至此,
不能死節,猶望汝在本朝以報國恩。我若從心,亦欲間關求反。汝何為失計?」遂
卒虜中。
虜得沔北五郡。宏自將二十萬騎破太子率崔慧景等於鄧城,進至樊城,臨沔水
而去。還洛陽,聞太尉陳顯達經略五郡,圍馬圈,宏復率大眾南攻,破顯達而死。
喪還,未至洛四百余裡,稱宏詔,征偽太子恪會魯陽。恪至,勰以宏偽法服衣之,
始發喪。至洛,乃宣佈州郡,舉哀制服,謚孝文皇帝。
是年,王肅為虜制官品百司,皆如中國。凡九品,品各有二。肅初奔虜,自說
其家被誅事狀,宏為之垂涕。以第六妹偽彭城公主妻之。封肅平原郡公。為宅捨,
以香塗壁。遂見信用。恪立,號景明元年,永元二年也。
豫州刺史裴叔業以壽春降虜。先是偽東徐州刺史沈陵率部曲降。陵,吳興人,
初以失志奔虜,大見任用,宏既死,故南歸,頻授徐、越二州刺史。時王肅為征南
將軍、豫州都督。朝延既新失大鎮,荒人往來,詐雲肅欲歸國。少帝詔以肅為使持
節、侍中、都督豫徐司三州、右將軍、豫州刺史,西豐公,邑二千戶。
虜既得淮南,其夏,遣偽冠軍將軍南豫州刺史席法友攻北新蔡、安豐二郡太守
胡景略於建安城,死者萬余人,百余日,朝廷無救,城陷,虜執景略以歸。其冬,
虜又遣將桓道福攻隨郡太守崔士招,破之。
後偽鹹陽王□喜以恪年少,與氐楊集始、楊靈祐、乞佛馬居及虜大將支虎、李
伯尚等十余人,請會鴻池陂,因恪出北芒獵,襲殺之。喜猶豫不能發,欲更克日。
馬居說喜曰:「殿下若不至北芒,便可回師據洛城,閉四門。天子聞之,必走向河
北桑乾,仍斷河橋,為河南天子。隔河而治,此時不可失也。」喜又不從。靈祐疑
喜反己,即馳告恪。□喜聞事敗,欲走渡河,而天雨暗迷道,至孝義驛,恪已得洛
城。遣弟廣平王領數百騎先入宮,知無變,乃還。遣直衛三郎兵討喜,執殺之。虜
法,謀反者不得葬,棄屍北芒。王肅以疾卒。
史臣曰:齊、虜分,江南為國歷三代矣。華夏分崩,舊京幅裂,觀釁阻兵,事
興東晉。二庾藉元舅之盛,自許專征,元規臨邾城以覆師,稚恭至襄陽而反旆。褚
裒以徐、兗勁卒,壹沒於鄒、魯。殷浩驅楊、豫之眾,大敗於山桑。桓溫弱冠雄姿,
因平蜀之聲勢,步入鹹關,野戰洛、鄴。既而鮮卑固於負海,羌、虜割有秦、代,
自為敵國,情險勢分,宋武乘機,故能以次而行誅滅。及魏虜兼併,河南失境,兵
馬土地,非復曩時。宋文雖得之知己,未能料敵,故師帥無功,每戰必殆。泰始以
邊臣外叛,遂亡淮北,經略不振,乃議和親。太祖創命,未及圖遠。戎塵先起,侵
暴方牧,淮、豫克捷,青、海摧奔,以逸待勞,坐微百勝。自四州淪沒,民戀本朝,
國祚惟新,歌奉威德,提戈荷甲,人自為鬥,深壘結防,想望南旗。天子習知邊事,
取亂而授兵律,若前師指日,遠掃臨、彭,而督將逗留,援接稽晚,向義之徒,傾
巢盡室。既失事機,朝議北寢,偃武修文,更思後會。永明之世,據已成之策,職
問往來,關禁寧靜。疆埸之民,並安堵而息窺覦,百姓附農桑而不失業者,亦由此
而已也。夫荊棘所生,用武之弊,寇戎一犯,傷痍難復,豈非此之驗乎?建武初運,
獯雄南逼,豫、徐強鎮,嬰高城,蓄士卒,不敢與之校武。胡馬蹈藉淮、肥,而常
自戰其地。梯沖之害,鼓掠所亡,建元以來,未之前有。兼以穹廬華徙,即禮舊都,
雍、司北部,親近許、洛,平塗數百,通驛車軌,漢世馳道,直抵章陵,鑣案所鶩,
晨往暮返。虜懷兼弱之威,挾廣地之計,強兵大眾,親自凌殄,旍鼓彌年,矢石不
息。朝規懦屈,莫能救御,故南陽覆壘,新野頹隍,民戶墾田,皆為狄保。雖分遣
將卒,俱出淮南,未解沔北之危,已深渦陽之敗。征賦內盡,民命外殫,比屋騷然,
不聊生矣。夫休頹之數,誠有天機,得失之跡,各歸人事,豈不由將率相臨,貪功
昧賞,勝敗之急,不相救護?號令不明,固中國之所短也。
贊曰:天立勍胡,竊有帝圖。即安諸夏,建號稱孤。齊民急病,並邑焚刳。
------------------
國學網站獨家推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