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無論龍韜與豹韜,徐良真不愧英豪。
眾聲況是稱多臂,百戰何曾損一毛。
斬鐵豈須三尺劍,削金直借大環刀。
若非暗地來相助,怎得同盟脫虎牢?
且說艾虎帶著張豹,到了屋中,尋找蹤跡不見,急得艾虎跺腳,暗暗的叫苦。張豹
問道:「大哥倒是上那裡去了?」艾虎想:「大哥不是粗魯人,我緊囑咐千萬可別離開
此處,到底還是出去了,豈不讓小弟著急?」張豹說:「你瞧我是個渾人,我都行不出
那個事來,不怕拉屎撒尿也不離這個地方。」艾虎說:「我去找他去。找了他,你可別
走了哇。」張豹說:「我死都不出這屋子。」
艾虎出去,一直的往南,過了那五間東房,知道那裡頭捆著五個人,馬大哥不能上
那屋裡。又順著南夾道一直的往西,到了西面,又是死囚牢的後身,蓋著五間木板房兒,
靠裡屋內有燈火半明不暗。艾虎把窗欞紙戳了一個窟窿,往裡一瞧,見了一宗差事:就
見四個人在炕上,四馬倒攢蹄捆著,嘴裡鼓鼓,必然是塞著口哪,都翻著眼睛,彼此看
著,就是說不出話來。艾虎納悶:「這是誰幹的事情?莫不成是馬大哥?看見這有人,
他怕嚷嚷。」艾虎看畢,只可又奔了北邊夾道,從新再奔貔豻門,繞了一個四方的彎兒,
馬龍的一點影色皆無。只可到屋中來告訴張豹,焉知曉張豹也不知去向了。艾虎一著急,
叫道:「二哥那裡去了?」一晃千里火筒,屋中何嘗有人?無奈收了火筒,轉身出來,
心想著到那屋中間問那人,是什麼人捆的,便知分曉。剛到西頭死囚牢的後頭,將要進
屋子去,就聽外面已交五鼓,打更的到來。自己想著回來接鑼,剛走在半路,就聽見裡
面鑼「鏜鏜」響了五聲。艾虎吃了一大驚:「這是什麼人打鑼哪?」恨不得一時到了跟
前,看看才好。來到門前,遠遠的就看見了「鏜啷」把鑼一扔,一個黑影一晃。艾虎就
跟下來了。真快,艾虎追著追著,就不知追在那裡去了。自己站在那裡發怔:「兩個哥
哥好容易救將出來,俱都丟了。」一想天已不早了,自己怎麼辦法,也就是一死,決不
能自己一人出去,就哼了一聲。
忽聽身後哈了一聲,艾虎回頭一看,身後立定一人。艾虎將要拉刀,那人「噗嗤」
一笑,原來是三哥到了。艾虎羞的面紅過耳,趕緊過來叩頭說:「你可嚇著我了。不用
說,種種事都是三哥辦得。」徐良說:「我在店中同你說什麼來著?你執意不肯告訴我
實話。我勸你未思進先思退,你偏是一沖的性兒。我打算你有多大本事,原來就是求獄
神爺的能耐。你們在店外說話,我就全部聽明白了。你前腳出來,我後腳就跟出來了。
你走的東邊,我走的西邊,還是我先到破廟。你打前頭進賊家裡去,我在後窗戶那裡瞧
著。你到廟裡頭捆人,我在牆外頭等著你救張二哥去。我這裡殺的人,我特意一晃悠,
你追了我兩個彎。我把兩個死屍扔在土井,我就到了賊的家裡,站在他們房上一笑。賊
人出來,他望房上一瞅,在哽嗓上我給了他一袖箭。我拿絨繩拴上,我把他系上房去。
你打屋中出來,我把他扔下房去,讓你納悶。你們走在那裡,我跟在那裡。可惜你還踩
了一回道,扮作個買賣樣兒,你連鎖頭都沒瞧見。要不是我跟來,老兄弟,你這條命還
在不在?你這一走,人所共知,都知道你救他們來了。你要救不出去,頭一件你先對不
住我——我再三要跟你來,你們不肯告訴我。要沒有我這口刀,也是不行。我要不來,
兩個哥哥也救不出去,你也死了。從此往後行事,總要思尋思尋,膽要大,心要小,行
要方,智要圓。」數說的艾虎臉似大紅布一般,言道:「哥哥,小弟比你差,天淵相隔,
不必說了。那賊頭家裡火,也是你放的?這後頭四個人,也是你捆的?」徐良點頭說:
「賊家裡放火,省得讓地面官存案。後頭四個人不但是我捆的,我還幫著在外面接鑼
哪。」艾虎說:「哥哥,你真乃奇人也!」徐良說:「算了罷,我是白菜畦的畦。」艾
虎說:「你把兩個哥哥藏在那裡去了?」徐良說:「那個我可不知道。」艾虎說:「你
別讓我著急,夠我受的了。」徐良說:「隨我來罷。」帶著艾虎,直奔門的南邊那五間
東房來了。
徐良在外邊一叫,雙刀將同著勇金剛在裡出來。艾虎一看,兩個人脖子上的鐵練俱
都不在了,就知道是徐三哥用刀砍斷。艾虎一問:「我的哥哥,你們真把我急著了。」
張、馬二位一口同音說:「這位徐三哥說,是你們兩個一塊來的,他在外頭巡風,你在
裡救我們。我說有查監的頭兒過來了,暗查不點燈的屋子,必是看差偷閒多懶,吹燈睡
了覺了。他要進來翻著,這還了得。他帶著我們找了個有燈的屋子,外頭若有查監的問,
叫我們只管答應,說我們這四個人全醒著哪,他倒不進來。」張豹說:「見了我也是這
個話。我說我怕老兄弟著急,他說他給老兄弟送信去。把我們兩個人項上鐵練俱都挑
去。」復又給他們引見了一番。徐良說:「天氣不早了,咱們早些出去罷。」
到了外頭,找著被窩地方。艾虎把飛抓百練索解開,徐良躥上牆去,拿著絨繩,這
邊把馬爺的腰拴好。徐良往外一看,並無行走之人,騎馬式蹲在牆頭,往上導絨繩。艾
爺在底下一托,便上牆頭,由外邊系將下來。馬爺解開繩子。徐爺又扔在裡邊,把張爺
拴上系上去,也是打外面系下來。張豹也把絨繩解開。徐良說:「老兄弟,你不用絨繩
可上得來?」艾虎說:「別取笑了。」徐良說:「我把被窩帶著走了。」艾虎說:「三
哥不可,那我怎麼上去?」徐良先下去,艾虎隨後上去,就著躥下來,腳站實地,接過
絨繩來。四個人魚貫而行,直奔城牆的馬道。來到馬道,是個柵欄門,用鎖鎖住。徐良
把大環刀拉出來,把鎖頭砍落,開了柵欄門,大家上去,奔了外皮的城牆。艾虎又把飛
抓百練索扣在城牆磚縫之內,拿手按結實了,先讓徐良下去。揪著絨繩,打了千斤墜,
慢慢的松絨繩,松來松去,腳站實地。馬龍、張豹連艾虎,一個跟著一個下去。艾虎把
絨繩一繃,繃足了往上一抖,自來的抓頭兒就離了磚縫,拉將下來裹好,收在囊中。徐
良說:「我去取衣服去了。咱們家中相見。」原來是他白晝的衣服,在樹林裡樹丫枝上
夾著哪。艾虎說他們單走。
到了張家莊,張家的家人遠遠的望著哪,見了主人都過來道驚。艾虎說:「有話家
裡說去罷。」連張英也迎接出來,給艾虎道勞。艾虎問:「給我預備的怎麼樣了?」家
人把酒菜端上來。艾虎已把衣服換好。馬龍、張豹也就更換衣巾,落坐吃酒。艾虎問:
「你們往那裡投奔?」張豹說:「上古城我們姑姑那裡去。」家下人把東西分散,粗中
物件俱都不要,把家中細軟、金珠,包了幾個包袱。所有文契帳目,都給了張英。馬爺
告訴張英說:「你明早告訴管事的,好好照應買賣、地畝,我不定幾年回來。」原來馬
龍家中無人,並且孤門獨戶,無所掛礙。少刻,就見徐良打房上躥下來,進得屋中說:
「老兄弟,你還飲哪!你看天到什麼時了?天光一亮,官人一來,誰也不用走了。」張
英、張豹、馬龍全過來給徐良道勞。徐良把他們攙將起來,說:「你們還不快拾奪!」
張豹答言:「我們細軟東西已經包好,下餘讓家人分散。文書交與我兄弟收訖。我同著
我馬大哥,上古城縣找我姑母去躲避。我們當族人,等明天俱都躲避躲避。」徐良說:
「好。馬大哥的家務哪?」回答:「俱已料理好了。」艾虎說:「咱們大眾起身,放火
燒房。」徐爺方說:「且慢,這是誰的主意?」艾虎說:「我的主意。咱們走,房子不
是還便宜他們麼?偏不能落在他們手裡頭。」家人跑進來說:「官人來了!」大家一驚。
不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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