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白尼革命和阿基米德支點發現的真正含義是在過了好多代人和好幾個世紀之後才
被人理解的也只有我們,在不到幾十年的時間,已經生活在一個完全由科學和技術決定
的世界裡。這一科學技術的客觀真理和實際技能來自宇宙和一般的(有別於來自地球的
和「自然」的)規律,在這些規律中,通過選擇地球之外的一個參照點取得的知識被運
用到了現世的自然和人類的技能中。在我們的先人(他們知道地球圍繞太陽轉,這兩者
都不是宇宙的中心)和那些認為人已經喪失了他的家園以及創造中的特權地位的人之間,
存在著一種巨大的差異。我們自己,即仍然是或許永遠是與地球關聯的生物,則取決於
具有地球本質的新陳代謝;我們已經發現了造成宇宙起源甚至宇宙可能的大小的手段。
如果有人打算將摩登時代和我們現在居住的世界作一區分,那麼他可能在科學(它從一
般的觀點來看自然,因而完全掌握了它)和真正的「一般」科學(它甚至冒將自然摧毀
的危險把字宙過程輸入進自然,有了這一自然,人就支配了它)兩者之間的差別中發現
這一區分。
當然,在這一時刻,最重要的是人類毀滅力量的巨大增進,即我們能摧毀地球上所
有的有機體生命,並在某一天或許甚至摧毀地球本身。不過,同樣令人震懾和無法形容
的是相應的新的創造力,即我們能生產自然從未見過的新的元素。我們不僅能猜測質量
和能量與其內在特徵之間的關係,而且實際上還能將質量轉化為能量,或將輻射轉化為
質量。與此同時,我們已經在地球四周佈滿了以衛星形式出現的人造星星——一種新的
天體物質;我們希望在不久的將來能夠操縱在我們之前被認為是自然的最偉大、最深刻
和最神聖的秘密——時間,以創造和再創造生命的奇跡。我故意使用「創造」一詞,以
表明我們事實上正在做我們以前的時代認為完全是上帝的行動特權所做的事。
這一想法給我們的印像是褻瀆神靈的,雖然它在每一西方和東方傳統的哲學和神學
框架中都是褻瀆神靈的,但再也沒什麼能比我們已經在做的和我們打算做的更褻瀆神靈
的了。不過,一旦我們深刻地理解了阿基米德支點這一想法,便喪失了它褻瀆神靈的特
征,盡管阿基米德不知道如何去達到他的地球之外的支點,即不管我們怎樣解釋地球、
自然和人的演變,它們必須經過一些超越世間的、「宇宙」的力量才能成為存在,它們
的運作對於一些能占據相同位置的人的模仿來說必然是能被理解的。除了地球之外,宇
宙中這一假設的場所能使我們產生地球上不能產生的過程,能在穩定的物質中不發揮作
用,但在形成物質中起決定作用,否則一切最終什麼都不是。確實,只有在事物的本質
中,天體物理學而非地球物理學,即「宇宙」科學而非「自然』科學才能洞悉地球和自
然的最終秘密。從宇宙的觀點來看,地球只不過是個特例,並能以此被理解,正如在這
一觀點中,質量和能量不可能有決定性的區別,兩者「只是同一基本物質的不同形式而
已」
由伽裡略開創的(當然自牛頓以來)「宇宙」一詞確實獲得了許多具體的含義,它
意味著「超越太陽系是有根據的」。哲學起源的另一個詞也發生了類似的事,這個詞就
是「絕對」。它被用於「絕對時間」、「絕對空間」、「絕對運動」,或「絕對速度」,
在每個詞的使用中指時間、空間和運動及宇宙中的周轉率。同宇宙相比,與地球相連的
時間、空間或運動和速度只是「相對」的。自地球和宇宙的相關性成為所有衡量的參照
點以來,任何在地球上發生的事情都具有相對性。
從哲學上說,入采納這一宇宙的、一般的觀點而不改變其居所,看來最可能表明他
的宇宙起源(可以這樣說)。看來我們似乎再也不需要神學來告訴我們,人不可能是這
一世界的,雖然他在此世生活。我們有一天或許能把哲學家對宇宙傾注的長久熱情看作
是第一種暗示,好像單單他們就掌握了一種預示,即這樣一種時刻即將到來,這一時刻
就是人必須生活在地球的條件下,與此同時能從地球外的觀點來觀察它,並對它采取行
動(問題僅僅在於——現在看來也如此——雖然人能夠以一種「宇宙」的、絕對的觀點
來做事——哲學家從來不認為這是可能的——但他喪失了用一般的、絕對的詞彙來進行
思考的能力,這樣他同時理解並擊敗了傳統哲學的標準和理想。我們現在用新的人和宇
宙的兩分法,或人的理解力和人不用真實理解就能發現和處理的一般規律這一兩分法采
取代傳統的天地兩分法)。不管這一不確定的未來到底是禍是福,有一點是確定的:即
雖然它會極大地,甚至是根本性地影響現存宗教的用語和隱喻,但它既不可能取消,也
不可能改變甚至轉移信仰的未知領域。
雖然新的科學評《阿基米德支點科學》需要數世紀、數代人來開掘其所有潛力,而
在它開始改變世界、為人類的生活確定新的條件之前大約只經歷了兩百年時間,但是,
人類的頭腦只經歷了數十年時間(差不多一代人的時間)就從伽裡略的發現和一些結論
借此得以完成的方法及假設中得出了某些結論。人類思想在數十年內變化之巨,如同人
類世界在數百年的變化一樣,雖然這一變化僅局限於極少數屬於科學家暨文學家學會的
成員(這是所有現代學會中最奇怪的一個學會,是唯—一個在定罪和衝突的變化中生存
下來、不進行革命、不忘記對那些不再志同道合的人表示敬意的學會人這一學會在許多
方面借助訓練有素的想像力,預示了所有現代人的思想的劇烈變化,這一變化只有在我
們的時代才能成為政治上可展示的現實。國正如伽裡略是現代科學的始祖一樣,笛卡爾
是現代哲學之父,盡管17世紀後主要是由於現代哲學的發展,科學和哲學比以往更明顯
地分道揚鑣——牛頓差不多是最後一個把自己的努力看作是「經驗哲學」的人,並將他
的發現提供給對「天文學家和哲學家」的反思,正如康德是最後一個也屬天文學家和自
然科學家之列的哲學家一樣。但是,現代哲學將其起源和進展更多地歸於一些具體的科
學發現,而不是一些先前的哲學。這一在被拋棄之前一直是科學世界觀的一種復本的哲
學,在今天並未過時,其原因不僅在於哲學不管在哪裡,它都是權威性的,它具有藝術
作品一樣的永恆性和持久性的本質,而且還在於在這一特例中,它緊密地聯繫著世界的
最終演變,在這一世界裡,許多世紀以來,真理只接近少數人,而現在則成了每個人的
現實。
以現代哲學的主觀主義(即從笛卡爾、霍布斯到英國的感覺論、經驗主義和實證主
義,以及德國的理想主義和唯物主義一直到最近的現象學存在主義和邏輯或認識實證主
義)忽略現代人的世界異化的和諧性是愚蠢的。然而,相信使哲學家的思想從舊的形而
上學問題轉向大量的反思(反思其感覺和認識器官,反思其意識,以及心理和邏輯過程)
的東西是一種來自思想自主發展的衝動,或以各種同樣的方式相信只要哲學牢固地堅守
傳統,我們的世界本來會變得不同也是愚蠢的。正如我們在前面說的,不是思想,而是
事件改變了世界。作為一種思想的日心說體系與Pythagorean的猜測一樣古老,像新柏
拉圖傳統一樣在我們的歷史中長存,但它並未改變世界或人的思想。摩登時代具有決定
性意義的事件的始作俑者是伽裡略而非笛卡爾。笛卡爾自己也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當
他談到對伽裡略的審判和他的公開認錯時,他一度想燒毀他所有的著作,因為「如果地
球的運動是虛假的,那麼我的哲學的所有基礎也都是虛假的」。國但笛卡爾和一些哲學
家由於他們將發生的事情提高到了毫不妥協的思想水平,因而對這一驚人事件顯示了不
相同的准確性,他們至少是部分地預測了人的新觀點中固有的困惑,科學家為此困惑而
忙忙碌碌,以致在我們這一時代之前,還是感到迷茫糊塗。他們開始著書立說,與自己
的研究相衝突。自那時以來,從一開始就是悲觀的現代哲學的情緒和直到最近之前還是
洋洋樂觀的現代科學的情緒之間的古怪差異得到了彌合。看來兩者都未留下什麼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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