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天子賜胙
這年冬天,周惠王駕崩。世子鄭與太宰周公孔商議,暫不發喪,星夜派王室下士王
子虎告知齊桓公。齊桓公立即下令,各路諸侯立即到洮地緊急會盟,以定周室。
鄭文公第一個趕到洮地,向齊桓公謝罪。原來,鄭文公接到周惠王的密旨後,不聽
孫叔之言,採納了申侯的意見,連夜逃盟。楚成王聞聽此信,串通申侯,鄭文公便派申
侯去了楚國。事後,齊桓公因鄭文公逃盟,率領各路諸侯討伐鄭國,鄭文公派人向楚國
求救兵。楚成王采納令尹子父的計謀,舉兵侵犯許國。齊桓公一聽許國有難,立即率兵
來救。楚軍不敢迎敵,立即撤退。第二年春,齊桓公又統帥各路諸侯討伐鄭國,鄭文公
又向楚國求救,楚國不予理睬。鄭文公怒而斬申侯,派孫叔向齊桓公求和。齊桓公答應
了,並在寧母之地與各路諸侯會盟。鄭文公不敢親自赴會,便派世子華為代表參加會盟。
這世子華是個不孝之徒,唯恐鄭文公廢黜了他的世子地位,到寧母之後密見齊桓公,請
求齊桓公幫他除去孫叔、叔詹等大臣,他寧願讓鄭國做齊國的附屬國。管仲識破了世子
華的陰謀,派人將世子華的言行告知鄭文公。鄭文公就把世子華殺了。鄭文公感謝齊桓
公不計較他逃盟之罪,更感謝齊桓公揭露世子華的陰謀,除了隱患,從此,更對齊桓公
有令則行。洮地會盟共有齊、宋、魯、衛、陳、鄭、曹、許八國諸侯。齊桓公重新宣讀
了首止之盟的盟詞,統一了大家的意見,然後八國諸侯分別修表,遣人到周王室呈上。
這八人是:齊國大夫隰朋、宋國大夫華志秀、魯國大夫公孫敖、衛國大夫寧速、陳國大
夫轅選、鄭國大夫子人師、曹國大夫公子戊、許國大夫百陀。八國大夫連同盛大的羽儀
隊伍,打著問安的旌旗,浩浩蕩蕩集結於王城之外。
世子鄭十分感激,派王室上卿召伯勞出城慰勞八國大夫,立即發喪,世子鄭主喪。
喪事剛剛結束,八國大夫一致要求為周惠王吊喪,謁見新王。在大軍兵臨城下的情況下,
世子鄭繼承王位,是為襄王,接受了百官朝賀,並親自接見了八國大夫。面對這種情況,
惠後和她的親生兒子公子帶只能暗暗叫苦,再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世子鄭穩穩噹噹繼承了王位,他知道他的王位是怎麼得來的。如果沒有齊桓公為他
保駕,別說是王位,恐怕連性命都難保全。為此,他繼承王位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命太
宰周公孔賜胙於齊桓公。胙,是古代祭祀祖宗用過的肉,是最高最重的獎賞,誰能得到
周天子祭祀先祖用過的肉,那就是至高無上的榮譽了。
2.風水寶地
寧戚堅定地貫徹執行管仲制定的相地衰征大計,使齊國的農業連年大豐收。今年又
是一個空前的豐收年景,齊國上下,一片歡欣鼓舞,特別是春節後,整個齊國便進入了
狂歡節。四面八方的百姓湧入臨淄看熱鬧。
齊桓公與管仲完成了安定周王室的任務,又把公子昭托付給了以賢德知名的宋襄公,
一塊石頭落了地,身上象卸下了重負。國內形勢穩定,國家糧庫充盈,百姓糧囤冒尖。
他心裡高興,帶著朝廷百官,到宗廟祭祀。春節祭祖,是齊國的盛典。宗廟裡,一排九
只大銅香爐裡冒著縷縷香煙,九九八十一支粗大的蠟燭把廟堂映照得通明輝煌。九只牛
頭擺放在祭案上,每尊先祖牌位前的香案上,都擺置著精緻的描龍繡雲的小谷囤,囤裡
盛滿了五谷。
齊桓公點燃了三炷香,插進中間一只香爐,朝著始太公望的塑像三叩頭,管仲及群
臣也一齊跪倒,叩頭。
齊桓公朗聲道:「小白憑仗列祖列宗的英靈,三十幾年來,八合諸侯,天下太平。
昨日周天子又頒旨,欲派太宰賜胙於大齊,願祖宗神明保佑大齊經久強盛不衰。」
隰朋道:「周王室自文、武、成、康以來,天子賜胙於諸侯,臣未聽說過。今天子
賜胙主公,既是大齊盛事,又是天下盛事,臣以為,賜胙之禮,應該隆重。」
管仲點頭道:「隰朋大夫此言極是。主公數十年來,南北征戰,仁播天下,能獲今
日之殊榮,乃天意所致,列祖列宗保佑所致。天子賜胙,實乃千載難逢之良機。主公可
借此良機,大合諸侯,昭示大齊赫然之功。臣以為此次大會非同以往,乃天下盛事,千
古絕唱,主公霸業,可由此流芳百世,以至永遠。」
齊桓公喜形於色,道:「仲父,隰朋之言讓寡人心曠神怡。寡人之功,在於仲父,
在於群臣戮力合作。一旦天子賜胙於寡人,寡人定當封賞各位愛卿,以酬謝各位勞苦功
高。既然,仲父認為天子賜胙是千載難逢之良機,寡人定當大張旗鼓。只是,這次大會
諸侯,不知選擇何方水土為宜?」
隰朋道:「臣曾鍾愛一方水土,確是風水寶地。距臨淄西南八百裡,有一個名叫葵
丘的地方,地域廣闊,山水澄澈,阡陌交通,橫貫四方。此地處於諸侯各國的中心位置,
距周室洛陽僅百裡有余。如借此地大會諸侯,受天子之胙,必定會錦上添花。」
齊桓公笑道:「如此葵丘之地,寡人十分鍾愛。寡人令寧戚愛卿督工,於葵丘之地
修築高台,以備與諸侯會盟。」說罷環顧眾臣,不見寧戚,問道:「寧戚愛卿呢?」
管仲道:「主公不知,寧戚大夫身患疾病,今日未能到朝。」
齊桓公一驚,說:「哦?寧戚愛卿為國效力,不分晝夜,染恙在身,寡人當去探望。」
隰朋道:「主公,寧戚大夫有病,臣願往葵丘督工修築會盟高台。」
齊桓公道:「好,眾位愛卿,葵丘大會在即,到時候,眾愛卿可攜嬌妻愛子,趕赴
葵丘,一睹我大齊盛況。」
3.高風亮節
齊桓公與管仲從宗廟出來,就直奔寧戚住處。一路上,到處是載歌載舞的人群。桓
公和管仲乾脆棄車步行,混進歡樂擁擠的人群中。侍衛左擋右遮,累得滿頭大汗。
桓公笑道:「哈哈,與民同樂,樂在其中呀!」
管仲也笑道:「與民同擠,其樂無比。」
一隊鑼鼓開過來,驚天動地,氣勢恢宏磅礡。鑼鼓隊後面是編鐘、磐及多種絲竹樂
器組成的大型樂隊,聲音悠揚、高亢,緊接著是頭戴各種圖騰面具和手持五谷飾件的舞
蹈隊列,跳著歡騰的圖騰舞。再後面是一隊身著節日盛裝的姑娘,手持五色彩綢,且歌
且舞。
桓公與管仲在侍衛的保護下,且走且看,嘴裡不住地說道:「壯哉,齊國之樂,美
哉,齊國之舞!」
從人群裡擠出來,齊桓公出了一身汗。管仲也累得氣喘吁吁,他彈彈身上的塵土,
朝桓公苦笑道:「主公,歲月不饒人,臣老了,連看熱鬧都經受不住了。」
桓公拍拍管仲的肩膀,指指他的胸膛,笑道:「仲父怎能言老,寡人看,仲父正年
輕哪!」
管仲也笑道:「主公是說心不老,可是,身與心是一體,心雖不老,可力不從心呀!」
桓公道:「仲父,無論如何你不能老,仲父老了,寡人也老了!」
來到寧戚門外,只見一處簡陋的茅屋,和周圍百姓的茅舍一模一樣。
齊桓公環視左右,不見豪華館舍,問管仲:「寧戚大夫居於何處?」
管仲指指面前的茅屋:「就是這裡。」
齊桓公從左到右,從上到下看著這所簡陋樸實的院落,似乎不相信管仲的話是真的。
他看著管仲,問道:「大司農居所如此寒傖,仲父以前可知道?」
管仲感慨地說:「臣幾次勸寧戚大夫遷居,還在相府右邊為寧戚大夫修建了一處府
第,可寧戚大夫執意不從。」
齊桓公與管仲走進院內,只聽見屋裡有說話聲,示意管仲不要說話,悄悄站到窗下
聽起來。
「寧大夫,你怎麼病成這樣兒?」
「好多啦,不要緊,不要緊,別站著,請坐吧。」
「寧大夫,你是俺莊稼人的主心骨兒啊,可千萬保重身體啊!相地衰征太好了,俺
莊稼人真鼓起了勁頭,沒有寧戚大夫,就沒有俺莊稼人的好日子。」
「言重了,言重了,這相地衰征大計,是主公和仲父制定的,要謝就謝主公吧。沒
有主公,沒有仲父,也就沒有我寧戚。」
「說真的,沒有寧戚大夫,今年這莊稼無論如何也不會長得這麼好。俺從來沒見過
你這麼好的官,身為大司農,卻整日泡到莊稼地裡,和俺這些泥腿子在一起,別說沒見
過,聽都沒聽說過。」
「我有什麼?不當大司農時,還不是同你們一樣,給人家放牛,哈哈……」
「寧戚大夫,聽說,你在峱山放牛,是唱歌吸引了管相國,主公收你當了大夫,你
唱的什麼歌,唱給俺聽行不?」這是一個青年人的聲音。
「晚輩休得無禮!」這是老年人的聲音。
「寧大夫到莊稼地裡和俺一起吃飯,還在俺家裡住過呢,唱個歌又怎麼了?」
「好,我願意唱給你們聽!不過,今日嗓子不太好,這麼著吧,小兄弟,改日病好
了,我一定唱給你聽,好不好?」
「好吧,寧大夫,你可千萬保重。俺爹對俺說,管相國真了不起,一聽寧大夫唱歌,
就知道是棟樑之才。主公也特開明,寧大夫唱歌罵了他,他還能拜你為大夫,天下少有!」
正聽到這裡,寧戚的一名家人從外面回來,一見是齊桓公和管仲,連忙跪下叩頭:
「小人不知主公、仲父駕到,恕罪,恕罪!」叩過了頭,急忙跑進屋裡向寧戚大聲道:
「老爺,主公和仲父來了!」
寧戚一聽,急忙從病榻上起來,剛剛穿上鞋,齊桓公和管仲就進來了,他急忙就地
叩頭:「不知主公、仲父駕到,有失遠迎,望乞恕罪!」
眾農夫也一齊叩頭。
桓公急忙上前攙扶起寧戚,道:「愛卿病成這般模樣,寡人探視來遲,深表歉意。」
寧戚感動地說:「寧戚身患小恙,有勞主公惦念,實在不敢。」
桓公對眾百姓道:「諸位平身。」
一老農對齊桓公道:「主公,俺提一個請求,就是趕緊給寧大夫治好病,寧大夫是
俺莊稼人的脊樑骨,莊稼人不能沒有寧戚大夫。」
桓公十分感動地說:「謝謝諸位對寧大夫的關心愛戴,大家放心,寡人一定早日把
寧大夫的病治好。」
管仲激動地說:「諸位放心回去吧,你們關心寧大夫,主公更關心。」
老農向齊桓公施禮道:「草民告辭主公。」說罷,引眾人走出房門。
齊桓公對寧戚道:「愛卿深得百姓愛戴,今日此情此景,寡人可見一斑。」
管仲歎道:「寧戚,真丈夫也!如果齊國的大夫都能象寧大夫這樣,那大齊將不是
今日之大齊!」
寧戚忙道:「主公過獎了,仲父過獎了,沒有主公和仲父,哪有我寧戚。」
桓公看看居室,可謂四壁徒然,無豪華裝飾,更無貴重陳設,輕輕歎了一聲,道:
「寧愛卿為國為民日夜操勞,立下了豐功偉績,卻住著這樣的房舍,寡人實在過意不去。」
寧戚感激地說:「區區小事,何勞主公掛齒。」
齊桓公對管仲鄭重地說:「齊國五谷豐登,倉廩充裕,乃大司農執政有方所致。昔
日寡人曾許下諾言,欲犒賞寧戚大夫,今日兌現。特賞寧戚大夫白璧百雙,黃金百斤,
華絹百丈,以營造館舍,賞美女佳人十名,填充後室。自即日起,寡人拜寧戚愛卿為上
大夫,以彰其功,樹其楷模。」
管仲見寧戚木然不動,推了他一下,說:「主公如此厚愛,還不謝主公。」
寧戚道:「謝謝主公恩賜。主公如此垂恩,寧戚殊感榮幸之至。寧戚身為大司農,
只不過恪盡職守,盡份內之力而已,卻得到主公如此厚愛,寧戚委實不敢接受,請容臣
細細表述。」
齊桓公道:「愛卿有話請講。」
寧戚侃侃而談道:「昔日寧戚衣不蔽體,食不果腹,跟著牛販子從衛國來到齊國,
幸遇主公、仲父。仲父慧眼,主公抬舉,才使寧戚貴臨大夫行列。寧戚身為大司農,就
該盡職盡責,為主公分憂,為仲父解難。這是天經地義的。齊國五谷豐登,托主公洪福,
憑仲父相地衰征之策,再加上天地諸神助我大齊,功勞不能記在寧戚帳上。如果齊國田
園荒蕪,倉廩空虛,百姓啼嘰號寒,那我寧戚豈不成為齊國罪人,辜負主公舉火授爵之
恩,也辜負仲父一片信任之情?寧戚由販牛之徒,一躍而主掌司田權柄,何敢再有他求?
主公信任寧戚,乃寧戚最大奢侈;主公厚愛寧戚,乃寧戚終生富足!為此,主公所加封
微臣的功名利祿,寧戚不敢接受,請主公鑒諒。」
齊桓公聽寧戚一席話,十分感動,卻不知如何答覆,便看著管仲。
管仲道:「寧戚大夫肺腑之言,管仲感動不已。」
齊桓公想了想,說:「寧戚愛卿一片忠誠,寡人十分感動,愛卿所言,令寡人深思。
周天子欲賜胙於寡人,寡人欲於葵丘之地受賜。葵丘大會之後,寡人欲行大禮賜寧戚大
夫龍紋授帶,以志愛卿之氣節。」
寧戚跪拜:「謝主公恩德。」
齊桓公急忙攙扶起寧戚道:「愛卿有恙在身,不必行禮!」
管仲看著寧戚的面容,道:「葵丘大會很快就要舉行,寧戚大夫可在家安心養病,
不要參加了。」
寧戚不肯,說:「仲父,葵丘大會,大合諸侯,受天子賜胙,乃我大齊霸業之巔峰,
千秋之絕唱,寧戚哪有不參加之理。」又向齊桓公道:「請主公開恩,讓寧戚陪同主公
前往,一睹我大齊盛況,這是三生有幸的機緣,能參加葵丘大會,寧戚死亦無憾!」
齊桓公看看管仲,笑道:「寧戚大夫心情迫切,寡人允准!
不過,要注意保重身體。」
寧戚拱手向齊桓公道:「謝主公恩准!」又向管仲拱手道:
「謝仲父悉心關照!」
4.「封泰山,禪梁父,可行乎?」
兩個月後,齊桓公帶領滿朝文武,開赴葵丘。
浩浩蕩蕩的各色旗旌遮天蔽日,醒目的黃色「方伯」大旗下,是齊桓公的華輦,管
仲在右,鮑叔牙在左,三人同乘一車。
齊桓公躊躇滿志,一路上談笑風生,對管仲道:「寡人曾八次會盟諸侯,感覺卻與
今日不同,今日寡人倍感神清氣爽,心情振奮,仲父可知何故?」
管仲笑答:「此次前往葵丘,乃天子賜胙,周室嘉獎;各國諸侯拱手相賀,五體投
地。再沒有兵車之患,也沒有逃盟之惱。此次大會,標志著主公霸業之鼎盛,當然,心
情不一樣嘍。」
齊桓公轉而笑問鮑叔牙:「太傅可曾夢想有今日之盛事乎?」
鮑叔牙也笑道:「臣無日不想,無時不想。事主公,薦相國,選賢能,游列國,鞠
躬盡瘁,嘔心瀝血,還不都是為了今天。老臣能看到齊國今日之輝煌,就是死也可以瞑
目九泉啦!」
人馬來到泰山腳下。巍峨雄偉的泰山,氣勢恢宏,巋然而立。放眼望去,滿目青翠,
山巔雲霧繚繞,蔚為壯觀。
齊桓公下令停車。他站在華輦上,仰望泰山,慨歎道:「巍巍乎泰山!威武兮泰山!」
管仲贊歎道:「泰山,東方雄踞,磅礡巍峻,騷領天下,五岳獨尊,郁郁蔥蔥,生
生猛猛,真奇山神山也。泰山如此雄偉,立於我大齊境內,大齊豈能無泰山磅礡之勢!」
齊桓公道:「寡人聽說,夏、商、周三代初立,都到泰山來封禪,可有此事?」
管仲答道:「泰山封禪大典,應從無懷氏起,伏羲氏、神農氏、炎帝、黃帝、顓頊、
帝嚳、唐堯、虞舜到夏禹、商湯、周成王,他們即位後,在泰山上築土為壇以祭天,表
示報答上天之功,叫做封;在泰山腳下的小山或雲雲山,或亭亭山,或會稽山,或社首
山,後來大都在梁父山劃定地區以祭地,表示報地之功,叫做禪。」
齊桓公躍躍欲試道:「寡人自文、武、成康以來脫穎而出,開創一代霸業,成為中
原霸主,八合諸侯,一匡天下,即使三代先賢也概莫如此。請問仲父,寡人想封泰山,
禪梁父,可行乎?」
管仲看看桓公一臉驕色,與鮑叔牙交換了個眼色,道:「封禪要有天地之吉相。如
今吉相未出現,尚須等待。再者,如今天子在位,欲封泰山,禪梁父,必須有天子旨意。
這二者缺一不可。」
齊桓公搖搖頭,不以為然地說,「天之吉相已經出現,齊國連年風調雨順,五谷豐
登,這就是天之吉相。至於天子旨意,等見了太宰周公孔,請他轉告周天子,給寡人下
道旨,不就行了嘛!」
鮑叔牙道:「天之吉相,要有鳳凰來儀。」
桓公笑道:「鳳凰來儀?寡人派人去捉一只鳳凰來就是了!」
管仲向鮑叔牙使個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鮑叔牙知道管仲在提醒他不要太頂
撞齊桓公,無可奈何地閉上了嘴。
5.葵丘盛會
葵丘面目一新,會盟高壇已營造完畢。宋、魯、衛、陳、鄭、許、燕等諸侯已提前
趕到。
齊桓公、管仲、鮑叔牙衣冠楚楚,威風凜凜立於華輦之上,從蔽日的旗旌林立的劍
戟組成的儀仗隊中穿過,逕直來到盟壇下。各路諸侯分別按自己的次序立於壇下。
華輦停下,齊桓公、管仲、鮑叔牙走下車來。齊桓公向各路諸侯道安:「今日天子
賜胙於寡人,有勞各位諸侯不遠千里而來,寡人深表謝忱。」
宋襄公道:「齊侯受天子賜胙,乃我中原諸侯之幸事。如此盛況,敢不一睹為快!」
鄭文公道:「齊侯擁戴天子,信達諸侯,天子賜胙,當受之無愧。」
燕莊公道:「燕國倍受齊國恩澤,今日前來葵丘,乃為大齊助興,甘心為盟,再無
旁顧。」
齊桓公聽了這些贊譽之辭,像吃了一罐蜜一樣甜,滿面笑容,對眾諸侯道:「一俟
天使駕到,寡人當與諸位同享盛典,同沐天子之恩。」
齊桓公話音剛落,隰朋高喊:「天子使者太宰周公孔駕到!」
周公孔乘坐一輛華輦駛於會盟高壇之下。齊桓公率眾諸侯前往迎接。
周公孔從車上下來,他身後一侍者高擎天子賜胙。
齊桓公俯身行禮道:「齊侯小白拜見太宰。」
眾諸侯一齊行禮道:「拜見太宰!」
周公孔高興地說:「各位諸侯免禮。孔受天子之命,特趕來葵丘,先向齊侯祝賀。」
齊桓公道:「豈敢!豈敢!寡人感於天子之恩,特選定葵丘風水寶地,築土修壇,
舉行盛典,以沐天光。」
齊桓公話音剛落,鼓樂大作。
太宰周公孔仰望高壇,只見壇上儀仗隆重,華貴。再看一眼眼前的齊桓公,氣宇軒
昂,志得意滿。
隰朋對周公孔道:「請太宰登壇!」
周公孔舉步登上高壇,侍者高擎天子賜胙緊跟其後。
隰朋再喊:「請主公登壇!仲父登壇!」
齊桓公以糾糾之氣,昂首闊步登壇,管仲跟隨其後登壇。
隰朋又喊:「請諸侯登壇!」
眾諸侯依次登上高壇。
高壇上,立有周天子虛位。太宰周公孔持天子賜胙在天子位東站立。
齊桓公與諸侯登壇後,先向天子位前的香爐焚香行跪拜禮,然後依各自位次站好。
隰朋手向台下一壓,鼓樂驟停,高聲喊道:「請太宰周公孔轉達天子之命!」
太宰持胙,朗聲道:「天子新立,志在修文、武、成康之功業,各諸侯擁戴周室立
了大功,天子特命孔賜齊侯胙。」
齊桓公出列,欲行大禮。
周公孔道:「天子有命,齊侯年事已高,可不行跪拜之禮。
齊侯受天子賜胙!」
齊桓公正欲上前受胙,管仲悄聲說:「天子雖謙,為臣不可不敬!」
齊桓公點點頭,至太宰前,行跪拜大禮道:「天子之威如日高懸,小白敢不跪拜。」
太宰面呈喜色,高聲道:「請齊侯受胙!」
齊桓公三叩首後道:「謝天子之恩!」言畢起身,從周公孔手中接過天子賜胙,高
擎過頭,呈現給諸侯過目。
諸侯對齊桓公所為,無不歎服,齊聲道:「恭賀齊侯!恭賀盟主!」
諸侯看過,齊桓公將賜胙遞與管仲,對周公孔道:「稟天使,今日天子賜胙,雖是
小白殊榮,也是諸侯盛事。值此千載良機,諸侯共沐天光,小白欲與諸侯歃盟,可乎?」
太宰道:「諸侯歃盟擁戴天子,此乃周室盛事,有何不可?」
宋襄公出列道:「今日天子賜齊侯胙,天使親臨盟壇,乃對我中原盟主最高獎賞。
諸侯信任齊侯,欽佩盟主,何必歃血!今日盟事,可不歃而盟。」
眾諸侯一致表示同意:「太宰在此,可不歃而盟!」
齊桓公十分激動,向眾諸侯拱手施禮道:「謝諸位對寡人的信任。有天使在,可不
歃而盟,請司儀隰朋宣讀盟書。」
隰朋展開盟書,高聲讀道:「周襄王元年春,天子賜齊侯胙。諸侯於葵丘之地盟會,
誓詞曰:『凡我同盟,永世修好。
輔佐周室,匡正王道。有背盟者,神明殛之!』」
眾諸侯齊聲復誦:「凡我同盟,永世修好。輔佐周室,匡正王道。有背盟者,神明
殛之!」
諸侯盟誓完畢,太宰周公孔笑道:「今日奉天子之命賜胙齊侯,見中原諸侯如此同
心同德,終生難忘。孔定當稟報天子,予以嘉許。」
眾諸侯道:「謝太宰!」
齊桓公對太宰道:「今日盛會,寡人特備歌舞儀仗助興,請太宰與各位諸侯觀賞。」
隰朋請太宰及各位諸侯至台前。
壇下,禮樂驟起。三百名樂師一齊動作,鼓、編鐘、石罄、笙、竽、笛、琴等樂器
一齊奏出悠揚、雄壯的齊樂曲;三百名身著盛裝的女子隨著樂聲翩翩起舞,令人眼花繚
亂,目不暇接;更有三百名武士,身披犀甲,手執刀、戟、戈、劍,不斷變換隊形,舞
姿粗獷、健美,動作整齊熟練。
太宰周公孔與眾諸侯看得津津有味。
太宰對比肩而立的齊桓公道:「齊侯舉行如此盛典,可是開創了天子賜胙的先河呀!」
齊桓公面有驕色,捋鬚道:「寡人有一事欲告太宰。昔日夏、商、周三代初立,都
行封泰山、禪梁父之盛典。寡人為輔佐周室,北伐山戎,至於孤竹;南討蠻楚,至於召
陵;西涉流沙,至於太行;威鎮東夷,至於北海;九合諸侯,一匡天下。今泰山在我大
齊境內,寡人也欲封泰山、禪梁父,行曠世之盛典,太宰以為可乎?」
太宰聞言一驚,怔怔地看著齊桓公,道:「齊侯果有此想?」
齊桓公洋洋自得道:「寡人企盼久矣!」
太宰冷笑道:「當今天下之事,齊侯以為可,誰敢說不可!」
齊桓公哈哈大笑……
太宰不滿地看了齊桓公一眼,將目光移向壇下。
壇下,歌舞表演漸至高潮。
侍者呈上美酒。太宰、齊桓公、眾諸侯各端酒爵,一邊飲,一邊看表演。
齊桓公手端酒爵向各諸侯致意,敬完了諸侯,來到各國眾大夫隊列前。
鮑叔牙、寧戚等眾大夫一齊舉爵道:「恭賀主公!」
齊桓公拱手道:「同賀同喜!」
齊桓公向鮑叔牙舉爵道:「寡人能有今日,得謝太傅教誨。」
鮑叔牙忙道:「大齊能有今日,全靠主公英明!」
齊桓公對寧戚道:「寧戚愛卿抱病而來,此情此景,不虛此行吧?」
寧戚道:「寧戚親眼目睹如此盛事,三生有幸。朝見此景,夕死可矣!」
太宰周公孔過來對齊桓公道:「齊侯,賜胙儀式已圓滿完成,孔先行告退了!」
齊桓公挽留道:「太宰何必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在葵丘多住幾天嘛!」
周公孔道:「王室公事繁忙,孔不敢久留,齊侯不必相送,告辭!」說著,舉步下
壇。
齊桓公對周公孔也不再強留。剛才他提出要在泰山舉行封禪大典,周公孔的表情和
語言都明顯地表示不贊成,他心裡就有點不自在。他只隨周公孔走下盟壇,便不再相送
了。
周公孔對齊桓公也十分不滿。太自不量力了,周天子還未封泰山、禪梁父,一個諸
侯竟敢有如此念頭!車剛離開葵丘,只見前面一支人馬迎面馳來,中間一面大旗,繡著
一個「晉」字。
來的是晉獻公的人馬,他也是來參加葵丘盟會的。晉獻公一見是太宰周公孔,急忙
下車。太宰也走下華輦。
晉獻公迎上前,行禮道:「叩見太宰。」
周公孔扶起晉獻公,問:「晉侯欲住何處?」
晉獻公道:「天子命太宰賜胙於齊侯,齊侯於葵丘有衣裳之會,寡人特意前往一睹
盛況。」
周公孔淡淡地說:「葵丘大會已散,孔正欲回歸洛陽。」
晉獻公遺憾地說:「寡人來遲一步,錯失良機!」
太宰微微一笑,道:「晉侯不必抱憾。葵丘會上,齊侯自恃功高,居然要效三代而
行泰山封禪大典。月盈則虧,水滿則溢,齊侯如此驕奢,齊國定要走下坡路了,這個會
晉侯不參加也好。」
晉獻公點點頭,說:「寡人謹聽太宰之言。」
晉獻公下令,掉轉馬頭,與周公孔一同返回。
6.英年早逝
完成了葵丘盛會,齊侯與各諸侯道別,分頭而去。
大隊人馬剛剛離開葵丘,天上突然紛紛揚揚下起雪來。齊桓公與管仲同乘一輛華輦,
他饒有興致地望著漫天飛雪,問管仲道:「仲父,你不是說,封泰山、禪梁父要等天呈
吉相嗎?
這春夏之交,銀蝶飛舞,可是天降吉相於寡人?」
管仲似乎有什麼沉重的心事,望著迷矇混濁的雪空,兀自想著什麼。
齊桓公又問:「仲父為何不說話?」
管仲收回目光,問道:「葵丘大會上,主公可與太宰周公孔說過泰山封禪之事?」
齊桓公不以為然地說:「說過,說了又怎麼樣?」
管仲歎了一聲,說:「古者封禪,自無懷氏至周成王,皆以受命,然後得封。古之
受命者,先有吉祥之物顯示,吉祥之物是鳳凰來儀,麒麟顯示。今鳳凰麒麟不來,嘉禾
不生,無天意昭示,而主公欲行封禪,恐天下有識之士,引為笑柄!」
齊桓公見管仲那麼嚴肅,那封禪的熱情被迎頭澆了一瓢涼水,咕噥道:「仲父既然
這麼說,寡人不再提封禪之事就是了。」
管仲轉而望著外面的大雪,自語道:「按常規,這春末夏初,不該下這場雪,這雪
下得太令人不解了。」
齊桓公道:「寡人也這麼想。依仲父看,這雪是吉還是兇?」
管仲道:「天行有常,凡是反常之事,總有兆頭,臣正在琢磨,恐怕不是吉祥之兆。
主公可下令人馬就地扎營,待為臣占卜一課。」
齊桓公則發出命令,隰朋從前面急促奔來稟報:「稟主公、仲公,寧戚大夫中途發
病,不醒人事,已奄奄一息。」
管仲大吃一驚,急忙下車,急步走向寧戚的輦車。齊桓公也急急跟來。
寧戚車前,已聚集多人,大家齊呼喚:「寧戚大夫!寧戚大夫!」
齊桓公與管仲來到車前。管仲看看寧戚的臉色,又號了寧戚的脈搏,臉上頓時蒙上
了一層鉛色,目光也一下子變得呆滯。
齊桓公搖搖寧戚,喊道:「寧戚愛卿,你醒醒,寡人來看你了!」
寧戚費了很大的勁,慢慢睜開眼睛看著桓公和管仲,吃力地對侍從說:「扶我……
起來……」
侍從扶寧戚坐起身。寧戚吃力地、斷斷續續地說:「主公……仲父……寧戚要離開……
主公,仲父了……再看不上……今年……齊國的五谷……登場……了。」
管仲道:「寧戚大夫,你一定要挺住,你的病一定能治好的!」
齊桓公道:「愛卿身體原本有恙,這千里迢迢,氣候又驟變,愛卿不必悲觀,大齊
有頂好的御醫。」
寧戚艱難地又說:「主公……寧戚……能見葵丘大會……死亦……足……矣!」
齊桓公道:「愛卿,寡人欲專為愛卿舉行大典,賜愛卿龍紋綬帶。」
寧戚上氣不接下氣,呼吸變得急促起來:「謝……主……公。」
管仲一見寧戚臉色發生了變化,絕望地喊道:「寧戚大夫,齊國不能沒有你啊!寧
戚,管仲更不能失去你呀!」
寧戚艱難地喘息著,最後吐出了四個字:「寧戚……慚愧……」頭一歪,永遠闔上
了雙眼,離開了人間。
「寧戚大夫!」管仲撕心裂肺地喊道。
「寧戚大夫!寧戚大夫!」眾人齊聲呼喚。
可寧戚再也聽不到人們的呼喚聲了。他靜靜地依偎在侍從懷裡,面容平靜,露出微
笑。
管仲背過身,面對漫天飛雪,眼淚滾滾而出:「天啊,你是在折管仲臂膀,在毀我
齊國的霸業啊!」
齊桓公眼含熱淚,聲音顫抖地說:「寧戚愛卿,你先別走,先別走!這漫天銀蝶作
為儀仗,潔白世界作為盛典,寡人要賜你龍紋綬帶,以表彰愛卿對齊國的貢獻!」說著,
顫顫巍巍登上華輦,將一條龍紋綬帶披在寧戚肩上。
「寧戚大夫!」人們齊聲大慟,哭聲驚天動地。
寧戚一死,整個齊國人馬,上至齊桓公,下至兵卒,沉浸在一片悲哀之中。寧戚華
輦裝飾上黑色的挽幛,三軍上下扎起白色挽帶,以祭悼寧戚英魂,那葵丘大會的熱烈激
昂一下子變成了冷清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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