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痛思寧戚
寧戚的死,對管仲精神上造成的巨大創痛是無法彌補的。
從葵丘回來,管仲就病倒了,連齊桓公為寧戚舉行的隆重的上大夫葬禮都未能參加。
寧戚恍恍惚惚老站在他身旁,即使閉上眼也能看得見。
第一次與寧戚謀面,是他在峱山上拍著牛角唱歌,那歌聲那麼高亢、響亮:
浩浩白水,白水浩浩。
男兒意氣,直衝雲霄。
壯志未酬,難得消遙。
踏破鐵鞋,聖賢難找。
……
管仲在病榻上翻了個身,喊道:「婧啊!」
「相爺,賤妾在這兒哪!」婧急忙俯下身子應道。這些日子,對婧來說,簡直度日
如年。管仲病得一塌糊塗,老說胡話,說得最多的是「寧戚,你等著我啊!」婧親自為
管仲煎藥,親自做飯,精心照料,精心伺候,日夜不敢離開病榻一步。管仲睜開眼,看
著婧憔悴、瘦削的面龐,長歎一聲:「唉,我老啦,不中用啦!」
婧急忙端起湯罐,舀起一勺參湯:「相爺,喝口參湯吧。」
管仲搖搖頭,指指案上的琴,道:「婧啊,給我彈琴。」
婧放下湯罐,淨了手,焚上香,彈起了《高山流水》。
剛彈了兩句,管仲就不耐煩地揮手,道:「彈寧戚的《浩浩白水》!」
婧彈起了《浩浩白水》,悠揚的樂曲立即充滿了整個居室。
管仲微閉雙眼,輕輕地哼唱起來:「浩浩白水,白水浩浩……」他朦朦朧朧地看到:
寧戚從山上跑下來了,一直跑到管仲的車前,管仲親筆給齊桓公寫了薦書……
寧戚換上了大夫衣冠,那麼光彩照人,那麼精神抖擻;
寧戚當上大司農,齊國的莊稼地裡,到處是他的身影;
寧戚嚴懲奴隸主伯氏,堅定不移地推行相地衰征大計,齊國連年大豐收;
伐山戎,討蠻楚,鎮西狄,威東夷,只要管仲外出,便將國政委於寧戚,寧戚總是
治理得那麼井井有條,那麼令管仲滿意……
寧戚身居茅屋,不為升官,不圖發財,卻那麼兢兢業業,鞠躬盡瘁,為了什麼?管
仲與寧戚交談最多,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是要寧戚接他的班啊!如果寧戚不死,這
次從葵丘回來,齊桓公就要拜他為上大夫,地位僅次於管仲和鮑叔牙。唉,寧戚啊寧戚,
你還不到五十歲,壯志未酬啊!
婧彈了一遍《浩浩白水》,又彈了一遍。她從琴案前站起身來,走到病榻前。
管仲睜開眼,看著婧道:「怎麼不彈了?」
婧為管仲掖掖被子,道:「相爺,已彈了三遍了。」
管仲執拗地說:「彈,彈!」
婧無可奈何,重又回到琴案前,繼續彈《浩浩白水》……
2.密室策劃
寧戚去世,管仲臥床不起,可把長衛姬、公子無虧、豎貂、易牙、開方這班人高興
壞了。尤其是得知齊桓公將公子昭托於宋襄公的消息,長衛姬、公子無虧恨透了管仲,
巴不得管仲早死,快死。
這天晚飯後,長衛姬又把豎貂、易牙、開方召到後宮,打聽管仲的消息,密商管仲
死後的計策。
長衛姬問道:「管相國的病情如何?」
易牙道:「病入膏肓,整天說胡話,恐怕不會有幾天活頭了!」
長衛姬微微一笑,道:「主公常去看他嗎?」
豎貂道:「前些日子一天一趟,最近少多了,三天五天去一趟。」
長衛姬道:「豎貂身為後宮總管,要注意主公的起居,盡量少讓主公去,免得染上
穢氣!」
公子無虧咬牙切齒道:「管仲一日不死,咱們一日不得安寧,不如派刺客把他……」
「胡說!」長衛姬喝斷了公子無虧:「要沉住氣!不能輕舉妄動!管仲一死,豎貂、
易牙、開方就會擁戴你為世子,將來就由你繼承君位。」
易牙無比激動地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熬來熬去,總算有出頭之日了。」
豎貂笑著對無虧道:「管仲老了,主公也老了,這齊國天下就是咱們的了。公子當
上國君,那我豎貂就是一國之相,易牙當亞相,開方干大司馬。」
長衛姬道:「這些話現在說為時尚早,無虧要常到高、國兩府去走走,多拉近乎,
爭取他們的支持。同時,要時刻警惕鮑叔牙、隰朋、王子成父、東郭牙等這班老傢伙,
注意他們的動靜。豎貂、易牙,要對公子昭嚴加防範。」
公子無虧磨拳擦掌道:「我恨不得明天就當上國君!」
3.寧戚墓前
一個月過去了,管仲從病榻上站起來了。這天下午,他要婧陪他去祭奠寧戚。
婧關切地說:「相爺大病初愈,不易行動,而且一見寧戚墓,必然要傷心動情。」
管仲道:「不去就不傷心、不動情了嗎?我一定要去!」
婧拗不過管仲,只好扶著管仲登上華輦,來到寧戚墓前。
夕陽西下,寧戚之墓籠罩在一片迷茫之中,左邊一棵老樹上,落著一群烏鴉,哇哇
地叫著。
管仲將祭品和酒爵擺到墓前的祭臺上,用顫顫抖抖的手點燃了四爐香火,然後拜了
三拜。
大約是心有靈犀吧,鮑叔牙不約而同也乘了華輦來祭奠寧戚。
鮑叔牙一見管仲,急忙走上前來道:「夷吾弟,你怎麼來了?」
管仲指指寧戚的墓:「我來看看寧戚。鮑叔兄,你也來看寧戚是嗎?」
鮑叔牙道:「是啊,夷吾弟大病初愈,尚未復原,不該出來。」
管仲笑道:「感謝鮑叔兄對我的關照,一天一次往我家跑。我擔心,再不來看看寧
戚大夫,他會罵我呢!再說,我想和寧戚大夫說說話。」
鮑叔牙也在祭臺上擺上祭品,點上香,拜了三拜,對著墓碑道:「寧戚大夫,今天
仲父和我特來看望你,你如果有在天之靈,就保佑仲父身體康泰。」
管仲也對著墓碑道:「寧戚兄弟,我老聽見你在喊我。我知道你心裡有許多話要對
我說,我也有許多話要對你說。」
婧在寧戚墓碑前的空地上舖下席,擺上四個小菜,一犧尊酒,兩個酒爵。
鮑叔牙驚奇地看著婧問:「弟妹,怎麼,要在這裡吃酒?」
管仲道:「我要和寧戚兄弟一起喝酒,來,鮑叔兄,咱們和寧戚兄弟一起喝!」
婧為難地說:「相爺,只帶了兩隻酒爵。」
管仲道:「這好辦,寧戚一只,我和鮑叔兄兩人用一只,咱們一起說個痛快,喝個
痛快!」
鮑叔兄不解地看著管仲,附合著道:「好好,就說個痛快,喝個痛快!」
婧把兩隻酒爵並排放在一起,輕輕地注滿酒。
管仲雙手端起酒爵,將酒高高擎起,然後顫著手,將酒灑在墓前,道:「寧戚兄弟,
我知道你在喊我,一遍又一遍,白天喊,夜裡也喊。你走得那麼急,那麼早,留下那麼
多話沒來得及跟我說,今日我與鮑叔兄來看你,你有什麼話就說吧。」
一陣晚風吹過,墳上的招魂幡刷拉刷拉作響,似乎感應管仲的心情。
鮑叔牙覺得管仲今天的言行與以往不同,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他簡直不敢相
信,站在他面前的這位行動顫顫抖抖,說話顛三倒四的老人竟是叱吒風雲、謀略過人的
管仲。從葵丘回來,管仲一病不起,似乎他的魂魄被寧戚帶走了一般,他扶住管仲,拉
著他坐在席上,說:「夷吾弟坐下,慢慢說。」
管仲放下酒爵,緩緩坐在席上,眼直直地望著寧戚墓上的招魂幡,自言自語道:
「寧戚兄弟,你看我老了是不是?再不是以前的管仲了,是不是?你在峱山唱《浩浩白
水》,那麼冷的天,那麼白的雪,才幾天啊,你走了,我也老了。年青時,我跟鮑叔兄
經商行賈,十分紅利,我爭個七成,也才幾天,就都那麼過去了。管仲老了,再不能出
征,再不能打仗了,再不能為齊國謀韜略了。原指望管仲老了還有你寧戚兄弟,誰知道
你走得這麼早,這麼快!這以後的齊國可怎麼再走下去?白頭人為黑頭人送行上路,這
個滋味兒令人心碎,寧戚啊寧戚!」說著說著,管仲潸然淚下。婧忍不住淚水濕襟,哭
出聲來。
鮑叔牙擦了把淚,勸管仲道:「寧戚兄弟英年早逝,雖死猶生。來,咱們共同為了
寧戚兄弟,干了這爵酒。」說著,輕輕將酒灑於地上。
起風了,風吹得招魂幡更加刷拉刷拉作響。
管仲淒然一笑,對著白幡道:「寧戚兄弟,你肯定在埋怨我,正嘲笑我,是不是?
你多次規勸我,要清君側,把那些行為不端、野心勃勃的小人從主公身邊清除掉。可我
卻為了討得主公的歡心,沒有聽你的忠言,總以為,你是堤,我是岸,堤岸尚在,禍水
興不起風、掀不起浪。而且你那麼年青,管仲老了有寧戚,可誰知,你這道堤先塌了,
我這道岸也快毀了。沒有堤,又沒有岸,這禍水氾濫出來,主公還不被淹沒?大齊還不
被淹沒?管仲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在這件事上犯了一個大錯誤,成了千古罪人!寧戚
兄弟,你罵我吧,管仲自以為是,卻不知到頭來一生創下的偉業將毀於一旦!」
鮑叔牙聽了管仲這番話,很受震動,他也是不止一次勸管仲注意選拔、培養年青的
接班人,可管仲老以為有寧戚接班就足夠了。他想想也是。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
禍福,寧戚一走,就使管仲身後變成了空白。管仲是主公的主心骨兒,如果管仲百年之
後,那管仲輔佐主公開創的這番轟轟烈烈的霸業將無人繼承。而權柄一旦落入豎貂、易
牙之流手中,那可就前功盡棄了。他長歎一聲道:「這養癰遺患,可謂千古之訓!」
管仲端起酒爵,灑在寧戚墓前。婧急忙又斟滿,管仲與鮑叔牙對飲。
管仲的眼仍不離開白幡,對鮑叔牙說:「鮑叔兄,你聽,寧戚在喊我,你聽見了嗎?」
寂靜中,只有風聲和白幡的搖動聲。
鮑叔牙道:「我聽見了,寧戚是在說,你我要多加保重,趁著你我健在,塌了的堤
要快修補,毀了的岸要快加固,要把大齊的偉業千秋萬代發展下去!」
管仲無限深情地看著鮑叔牙,說:「天下都知道管鮑之交,引為美談。可寧戚知道,
沒有鮑叔,哪有這樁美談?我管仲欠你鮑叔太多太多。管仲從榮辱柱上走下來,當上相
國,以至於周天子欲拜為上卿,天下都知道齊國有個管仲,又有幾個人知道,管仲身後,
還有個鮑叔?寧戚知道!寧戚知道!管仲是站在鮑叔的肩膀上,一輩子都站在這雙肩膀
上。這肩膀也不說,也不喊,從不叫苦,從不叫累,扛了管仲一輩子,一直扛到今天。
我快隨寧戚去了,可留下那麼多擔子還是要落在這雙肩膀上。」
鮑叔牙無比激動地說:「寧戚知道,鮑叔怎能與夷吾弟相比?人這一輩子,不說國
家社稷,也不說天下大事,單就有個知己,有個手足情份,也不枉到這世上走了一遭。
寧戚兄弟先走一步,這些事,他看得最分明。」
管仲端起一爵酒,對鮑叔牙道:「鮑叔兄,等我追寧戚而去,鮑叔兄可得常到我的
墓前,帶著酒,與我舉爵對飲。管仲欠了你一輩子,這債永遠還不清,就是死了,還得
再欠你的。管鮑之交,生生死死,哪有個盡頭哪!」
婧趁機上前對二人說:「鮑叔大哥,天色已晚,咱們該回去了!」
管仲看看西方的一抹晚霞,歎了一聲道:「太陽落山了!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鮑
叔兄,咱們回去吧,改日再來與寧戚兄弟說話。」說著,站起身來,無限眷戀地看著寧
戚墓上的招魂幡。
4.齊桓公斷了弓弦
從葵丘回來,齊桓公的心情一直不好,寧戚死,管仲病,可謂禍不單行。他後悔不
該向太宰周公孔提泰山封禪的事,是不是遭了報應?他一連在宮中反省了好幾天,管仲
不能主持朝政,大小事兒一齊壓到他身上,他簡直受不了。哪來的這麼多事,上要應付
周王室,左右要應付各諸侯國,國內的事更多,更雜,幸虧隰朋、鮑叔牙擋著。好歹管
仲的病情一天天好起來,他便讓隰朋有事到相府問管仲。在宮中一直憋悶了一、兩個月,
搞得他身軟神惚。這天早膳後,豎貂提議外出打獵,他欣然同意,便帶著豎貂,易牙、
開方,駕車趕到南山狩獵場。
開方帶著兵士,從四面轟趕野獸,把它們趕到桓公車前。
齊桓公張弓搭箭,四處搜尋目標,正前方一只野兔倉惶奔來,齊桓公挽起硬弓,一
箭射去,野兔應聲倒地。
桓公哈哈大笑。
豎貂下車撿起野兔,贊美道:「主公真乃神箭,一矢中的,決無虛發。」
齊桓公道:「寡人九合諸侯,一匡天下,如此豐功偉績,卻不見鳳凰來儀,麒麟顯
現,由此看來,雖有天子之命,這封泰山,禪梁父之盛典仍不知何時呈現。」
話音未落,卻見正前方向,突然出現了一個怪物,說野豬不像野豬,說狗熊不像狗
熊,形容丑陋,皮色灰暗,直立身子,似哭似叫,令人毛骨悚然。
齊桓公看得分明,打了個寒噤,說道:「晦氣!」
開方、豎貂急忙彎弓搭箭,同時向那怪獸射去,那怪獸倏然就不見了,可突然聽見
後面怪叫一聲,那怪獸又出現了,向著齊桓公又哭又叫。
開方一箭射去,那怪獸又不見了,一眨眼,卻又在左方出現了。
齊桓公忿然舉起硬弓,向那怪獸射出一箭,那怪獸巋然不動,仍直立身子發出怪叫。
齊桓公再次挽弓,突然,「崩」地一聲,弓弦斷了。齊桓公大驚失色,喊道:「此
物不祥,回宮!」
馭手急忙駕車,飛也似地離開了狩獵場。
齊桓公回到宮中,見隰朋已在宮中等候,便不耐煩地說:
「寡人今日不理國事。」
隰朋焦慮地說:「稟主公,仲父猝發疾病,人事不省,其狀甚危。」
齊桓公大驚:「誰?」
隰朋答道:「仲父。」
齊桓公頹然坐下,長歎一聲:「仲父有病,怎麼不早說?
快去探視!」
5.病榻論相
管仲臥於病榻之上,神志昏迷,口中不斷地急促呼喚著:「主公……主公……」
婧於病榻前垂淚而立,說:「相爺,隰朋大夫已去稟報主公了。」
隰朋與齊桓公匆匆進入管仲寢室。婧一見桓公,急忙跪拜,淚如泉湧:「主公。」
齊桓公俯到管仲身旁,伸出顫抖的手,輕輕撫摸著管仲的臉面,呼喚著:「仲父,
仲父!」
管仲緩緩睜開眼睛,似乎費了好大的氣力,才看清了面前的齊桓公,艱難地張開嘴,
說:「主公……」
齊桓公眼含淚水,緊緊攥著管仲的手:「仲父,你怎麼樣?」
管仲顫抖著嘴唇,說:「主公,管仲要走了……要離你而去了……」
齊桓公老淚縱橫:「不,仲父不能走!寡人不讓你走!齊國不讓你走!老天更不會
讓你走!」
管仲喘息著,斷斷續續地說:「老天……在喊我,寧戚在喊我走……」
齊桓公悲慟地說:「不,誰也不能奪走仲父,仲父若走了,留下寡人怎麼辦?寡人
知道、仲父的擔子太重,一頭挑著齊國,一頭挑著天下,這副擔子把仲父壓垮了,你若
放下,這擔子讓誰挑?誰又能挑得起來?」
管仲微微搖頭,更加艱難地說:「這副擔子我沒挑好,也不能再挑下去了,人生一
世,草木一秋,這麼快就過去了。齊國還長著呢,還得有人去……去挑起這副擔子。」
齊桓公目不轉睛地盯著管仲,預感到管仲是要不行了,他有多少話要對管仲說啊,
他知道管仲不會說更多的話了,他要將最重要的事情與管仲商量,聽聽管仲的意見。便
哽咽道:「寡人自從登位,一言一行聽仲父教誨、齊國才有今日顯赫的地位。若沒有仲
父,寡人將如何是好?」
管仲一字一頓地說:「主公對賢臣,要用——而——不——疑;遠小人,要拒——
之——千——裡;重社——稷——江——山,輕——個——人——好——惡……」說到
這裡,嘴角抽搐,昏迷過去。
齊桓公俯在管仲耳畔,聲淚俱下,撕心裂肺地喊道:「仲父,你醒醒!你不能去!
你還有話沒跟寡人說呀!」
婧撲到管仲身上,搖晃著管仲,喊道:「相爺,相爺!」
管仲又醒過來,嘴角蠕動著說:「主公,管仲要去了……寧戚叫我……喊我去……」
齊桓公揮手示意,眾人退下,只留下婧。
齊桓公拉住管仲的手說:「仲父倘有不幸,這齊國大業,寡人將委政於誰?」
管仲長歎一聲:「可惜呀,寧戚!」
齊桓公趕緊問道:「可如今寧戚已去,寡人任隰朋為相,仲父以為如何?」
管仲似乎一下子清醒過來,慢慢說道:「隰朋,公而忘私,不恥下問,可以勝任。
可隰朋多年來伴我左右,是我的舌頭,如今,管仲要去,肢體不存,舌頭安在?主公可
以任隰朋為相,但恐不會長久。」
齊桓公又問:「那麼,豎貂、易牙、開方怎麼樣?他們服侍寡人這麼多年,忠心耿
耿。豎貂為寡人自施宮刑,易牙為寡人烹子作羹,開方為寡人不奔父喪,三人可謂忠於
寡人,任用他們如何?」
管仲搖頭,說道:「不可,不可!芸芸眾生尚且看重自己的生命,豎貂敢捨棄自身
的器官,還有什麼不可捨棄的呢?此人野心不小,主公遠之!易牙乃是小人,天下父母
都珍貴自己的子女,易牙能烹子作羹,還有什麼更殘忍的事不能幹呢?主公遠之!開方
亦不是好人,人情莫親於父母,開方連父喪都不掛在心上,何談什麼忠誠之心!主公遠
之!」
齊桓公點頭道:「仲父這些話,為何不早對寡人說?」
管仲負疚般地張了張嘴,沒有說出話來。
齊桓公著急地又問:「仲父之意,誰可為相?」
管仲臉色一下變成灰黃,眼神也黯淡無光,喘氣急促,艱難地說出三個字:「鮑……
叔……牙……」說著,雙目一閉,頭一歪,溘然長逝。
齊桓公撕錦裂帛般地哭喊道:「天哪!你折我棟樑,折我棟樑呀!」
6.舉國哭仲父
管仲與世長辭的消息震動了整個齊國,上至朝廷,下至百姓,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
中。
與管仲訣別之後,齊桓公便一病不起了,桓公下令為管仲舉行國喪,由鮑叔牙與隰
明辦理。
管仲發喪這天,天陰沉沉的。臨淄城的大街上,千千萬萬的百姓披麻戴孝,擺供設
祭,跪立於大街兩側,等待管仲的靈車通過。
管仲的靈車在沉痛的哀樂聲中,從相府大門前緩緩啟動。前面是三百人舉著各色喪
旗,之後是隰明高舉黑幡,神情呆滯的鮑叔牙手執管仲靈柩前黑色挽帶,為靈柩引路。
婧立於靈車上,披麻戴孝,手扶靈柩,欲哭已無淚。靈車後面是齊國的神情悲哀的眾大
夫們。
靈柩所到之處,百姓們哭喊著「仲父!」叩首相送,將五谷,紙花,紙線,紛紛揚
揚灑到靈柩上,大街上哭天慟地聲響成一片。
靈車至城門前,一排百姓跪於路中央,攔住靈車。路上滿是祭奠的案幾,案幾上擺
放著香火、祭品,一位鬢髮皆白的老人高聲喊道:「鮑太傅,請仲父留步,仲父欲出城
門,小民要為仲父送行!」
鮑叔牙感動地做個手勢,靈車停下。
老人端起酒尊、對管仲的靈柩道:「仲父,請喝下這尊酒,這是俺齊國千千萬萬百
姓敬你的美酒!」
路中央和兩側的百姓一齊跪下,磕了三個頭。鮑叔牙同大夫們一起,與百姓一齊叩
頭。
老人高擎酒尊,將酒灑於靈柩前,再端起一尊酒,高聲道:「仲父,請再喝下這第
二尊酒,仲父要出城門了,俺們送你千里萬裡,千年萬年也不忍分手!」說罷,將酒灑
在靈車前。
百姓們,大夫們復又三叩首。
老人再端起一尊酒,悲愴地說:「仲父,再喝下這第三尊酒。仲父的大功大德,齊
國百姓永遠刻骨銘記,仲父永遠活著,永遠和俺百姓在一起,永遠是咱大齊的相國!」
說罷,將酒灑在靈車前。
百姓們叩首再拜,嚎啕大哭。大夫們一個個淚濕衣襟。
婧為這動人的場面激動不已。她為齊國有管仲這樣一位相國而自豪,更為自己有這
樣一位使齊國人民尊敬的丈夫而驕傲。
是啊,一代偉人管仲與世長辭了,但他輔佐齊桓公的九合諸侯,一匡天下的豐功偉
績永彰史冊,他的思想成為中華民族的寶貴的精神財富。管仲不愧是中國歷史上的一位
卓越的政治家,思想家和軍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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