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葉赫﹒蘭兒
    咸豐摯愛才貌雙全、賢淑溫厚的皇後,而安德海卻悄悄地把秀女葉赫﹒蘭兒推薦給
咸豐。

    咸豐立了個才貌雙全,賢淑溫厚的皇後,大婚以後,夫妻倆情深似海,百般恩愛,
康慈皇太后了卻了一樁心事。這幾年風調雨順,國民安康,咸豐穩坐江山,不必細說。
    安德海在乾清宮盡責盡職,深得咸豐的寵信,皇上的起居生活大多由他一手操辦。
他辦事心細、周到,雖不是乾清宮的總管太監,但比總管太監還有權。皇上立了皇後以
後,又冊封了幾個貴妃。平時,皇上獨居乾清宮,他與皇後是結髮夫婦,交往比較自由,
皇上可以隨時到皇後住的坤寧宮去,並留在坤寧宮過夜,皇後只須派個小太監稟告一聲,
也隨時可以去乾清宮,並留在乾清宮陪伴皇上。皇上主管國家大事,皇後主管後宮諸事,
正如尋常百姓家的「男主外,女主內」,皇後從不干預朝政之事,群臣百官無不讚揚皇
後知書達禮,賢淑德厚。其他妃子並不能隨便出入乾清宮,她們的行動是受到限制的,
她們是否能受到皇上的寵幸,一方面在乎自己有無魅力,讓皇上愛上自己;另一方面,
太
    監在這裡也起一定的作用。宮中的規定是每天晚膳時,太監把妃子的頭牌(寫上妃
子姓名的牌子)裝在一個大銀盤子裡,跪奉給皇上,皇上如果有意寵幸哪一個妃子,便
把這個妃子的頭牌拿出來,遞與太監;如果無意和妃子同房,便把手一揮,說個「去」,
太監就可以退下去了,太監知道,今個晚上皇上要和皇後同房或獨寢。咸豐皇皇帝這等
私事便是由安德海掌管的,所以,妃子們都紛紛討好安公公,讓安公公故意把自己的頭
牌多在皇上眼前晃幾次,甚至有時安德海也向皇上推薦某一嬪妃。
    安德海把當夜被召的嬪妃姓名記在「承幸薄」上,然後把「承幸薄」拿給皇後過目,
由皇後鈴印,方可召幸。他再去被召幸的妃子那裡通知一聲,便站在門外等候,妃子在
自己宮中精心地梳洗打扮一番,然後安德海命一個身強力壯的太監用紅毯裹住妃子背到
皇上寢宮,先由兩位宮女為妃子沐浴,再將妃於赤身裸體抱到皇上的龍床上,從皇上腳
下掀開被子,自己慢慢爬到皇上的身邊臥下,安德海和宮女們退出寢宮在門外等候。約
摸一個時辰,安德海便要裡要湊近窗下,高唱一句「是時候了」。皇上不應,隔半個時
辰再唱一句,直到皇上咳嗽一聲為止。有的時候,皇上留妃子過夜,安德海就要在門外
靜候一夜,哪個妃子巴結他,他便不催,哪個妃子和「安公公」過不去,他便緊催,催
得咸豐心煩意亂,便讓太監把妃子從皇上的腳下拖出去,仍用紅毯裹起來,送到嬪妃自
己的宮中。妃子離去後,安德海馬上上前跪問:「留不留?」皇上如說「留」,他便通
知敬事房把該妃子的姓名及被寵幸日期記己下來,以便日後推算受孕日期。如果皇上說
「不留」,安德海便趕赴剛才被寵幸妃子的住處,只須在妃子的股穴上稍稍一按,龍精
便流出來了。
    這樣一來,安德海在後宮生活中的權力很大,咸豐幾乎每天都召幸妃子,他也記不
清說「留」或「不留」,妃子能否受孕,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安德海的意願。安德海是極
端聰明之人,至今為止,在咸豐寵幸的妃子中尚無一人和「安公公」真正地心貼心,他
可不願皇上第一個皇子的母親不是自己的中意人,那樣將來她母憑子貴做了皇太后或皇
貴妃,也對「安公公」無所幫助。安德海要用心地物色一個和自己相投合的人,讓她為
咸豐生龍子,將來也好借她的威望扶「安公公」一把。找了幾年,他驀然發現一個女人
正是自己多年尋覓之人,她就是葉赫﹒蘭兒。
    安徽合肥有一個候補道員,名叫葉赫那拉惠征,他官職低微,家境貧困,生活窮極
潦倒,自己的官俸無以維持開銷,其妻和兩個女兒只好收點活,幫人家縫縫補補,補貼
家用。一家人過著極端拮据的生活。大女兒叫蘭兒,她雖只有十三四歲,但發育良好,
出落成一個婷婷玉立的大姑娘了。蘭兒心靈手巧,針線活做得可精巧了,鄰居大娘。嬸
子們都愛請她剪個花樣,裁個衣服,她也每每樂於助人,所以人們見到她都親切地喊一
聲:
    「蘭兒姑娘。」
    蘭兒也大大方方地和他們打個招呼。16歲的蘭兒如一朵出水芙蓉,十分招人喜愛。
她成了方圓十來裡有名的大美人,青春的朝氣映在那一張光彩四溢的臉上,一對水汪汪
的大眼睛左顧右盼,十分動人。蘭兒家的隔壁住著一個後生,比蘭兒大兩歲,蘭兒稱他
為「榮大哥」。榮大哥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每次見到蘭兒便憨厚地一笑,蘭兒也報之
以甜甜的微笑,但他們倆從沒單獨在一塊呆過。
    這天,蘭兒端著木盆到河邊去洗衣服,合肥是包拯的故鄉,蘭兒家住在包公祠的後
面,包公祠後面有條包河,河水長年綠水長流,小魚兒在水中自由自在地游來游去。蘭
兒洗完衣服,抬頭一看,天色還早,她環視一下左右無人,便解開大辮子,在河裡洗頭,
洗完頭她將烏黑光亮的頭髮梳理好,散技在肩上,又將裙
    子撩起,坐在岸邊,用雙腳拍擊水面,愜意極了。正在這時,後面傳來木桶的「吱
吱」聲,蘭兒轉臉一看,是「榮大哥」來了,她連忙將腳縮回,穿上了鞋子。榮大哥打
滿了水,沖蘭兒憨厚地一笑,挑著水擔子走了。望著榮大哥遠去的背影,蘭兒的心怦然
一動:多麼健美的小伙子,寬寬的肩膀,魁梧的身材,矯健的步伐,那大手一定很有力。
    蘭兒不敢多想,她的臉不禁羞紅了。16歲的姑娘了,心中隱隱約約有一種遐想。蘭
兒和別的姑娘不同,其他姑娘一過15歲便有人說媒,盼著出嫁。蘭兒可不願出嫁,常言
道「女兒是娘家的公主」,到了婆家,吃苦受累也得不到一句稱讚。她從母親佈滿皺紋
的臉上隱隱約約能看到母親年輕時的風采,若不是嫁給葉赫惠征,怎能40來歲如同老太
太一般,整日佝樓著背,喘著粗氣,這就是女人出嫁的下場。蘭兒也明白有一天自己非
出嫁不可,但她想嫁的人必須有能力養活蘭兒,不讓蘭兒像母親那樣終生勞作,不得溫
飽。
    「榮大哥雖然年輕雄俊,但他家太窮了。」蘭兒想著想著走進了家門。
    「姐姐真漂亮,就像仙女下凡。」
    妹妹以驚慕的目光注視著蘭兒,蘭兒被妹妹看得不好意思了,紅著臉低下了頭。蘭
兒姐妹兩人,還有一個弟弟,弟弟年幼,妹妹身單力薄,父母年邁,所以家裡的粗活重
活都落到了蘭兒的身上。她雖然身體纖細,但做飯、洗衣、挑水、打柴樣樣都干。洗完
衣服,做了飯,蘭兒便拿了把砍柴刀到河邊的樹林裡打柴去了。不一會兒,一捆柴便抬
在了蘭兒的肩上,她低著頭正吃力地走著。
    「蘭兒妹妹,我幫你背柴吧。」
    身後傳來榮大哥的聲音。原來,漂亮的蘭兒早已在榮大哥的心裹紮下了根。18歲的
大小伙子早也思,夜也盼,希望和蘭兒相好,所以剛才蘭兒來洗衣服,榮大哥連忙出來
挑水,蘭兒出來砍柴,榮大哥又跟隨到了河邊樹林裡,他總想為蘭兒做點什麼,蘭兒的
身影就像一塊磁鐵石,牢牢地吸住榮大哥的目光。蘭兒沒有多大力氣,又砍了這麼多柴,
她真的累了,便放下柴擔,讓榮大哥幫忙。
    「蘭兒,今晚你出來一下,還在這裡,我給你看一件寶貝。」
    榮大哥終於鼓足了勇氣,向心愛的蘭兒發出約會的請求。蘭兒一笑,頭一仰並沒說
什麼。到了晚上,蘭兒和母親、妹妹坐在昏暗的油燈下做針線,平日裡蘭兒心靈手巧,
針線活又好又快,可今晚心不在焉,一會兒針扎手了,一會兒縫錯了,母親和妹妹只顧
低頭做活,根本就沒有注意到蘭兒的情緒上的變化。
    「榮大哥一定在小河邊等著呢,」
    蘭兒猜想著榮大哥此時一定等得很焦急,她從榮大哥的眼神裡早已明白榮大哥對自
己的愛慕。去,還是不去?去了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情,蘭兒不敢多想。不去?榮大哥的
身影總是在眼前晃來晃去。
    「娘,二嬸向我討個花樣,我去去就來。」
    蘭兒向娘撒了個謊,先飛奔至二嬸家,匆匆剪了個花樣便跑到了小河邊。
    「蘭兒妹妹。」
    榮大哥從樹林裡走了出來,他等呀等,盼呀盼,幾乎絕望了,正轉身要走,突然,
他的眼前一亮:是蘭兒。蘭兒正朝林子裡跑來。蘭兒由於緊張和害怕,身子一個勁兒地
發抖,榮大哥脫下自己的小褂,輕輕地披在蘭兒的身上。
    「蘭兒妹妹,你看這是什麼?」
    榮大哥從懷中掏出一個物品放在手心,蘭兒見那物品在黑夜
    中一閃一閃的,非常好看,便好奇地問道:
    「這一閃一閃的是何寶物?」
    榮大哥輕聲地說:
    「這就是夜明珠,是我小時候從奶奶的妝奩盒中拿的,後來奶奶發現她心愛的寶貝
丟了,大吵大鬧,吵得我躲在門後不敢說話。奶奶死後,我時常把它拿出來玩,你要是
喜歡,我就把這夜明珠送給你。」
    蘭兒長這麼大,唯一的首飾就是母親送給她的一個銅戒指,平日裡她不捨得戴,只
有過節過年時,她才拿出來看一看,然後再收好。榮大哥手中的這顆夜明珠晶瑩閃亮,
實在好看,蘭兒情不自禁地張開了手。榮大哥把夜明珠送到蘭兒的小手上,蘭兒攥緊這
顆夜明珠,榮大哥俯在她的身邊柔聲地問:
    「喜歡嗎?等你做新娘子的時候,我要看到你戴上它。」
    黑夜中,蘭兒的瞼在發燙,心在彭彭直跳,榮大哥緊緊地握住蘭兒的手,蘭兒依偎
在他那寬厚的胸前。星星閉上了眼睛,彷彿給這兩個癡情人一個溫柔的世界:
    「蘭兒,我要你做我的老婆。」
    榮大哥在蘭兒耳邊呢哺著,蘭兒猛地推開心愛的人,往回跑去,她的耳邊一直響著
一個聲音:
    「不能,不能,不能走錯這一步,我不能嫁榮大哥,我要嫁一個有權、有財、有勢
的人。」
    蘭兒一口氣跑到了家裡,母親見女兒面色花白,氣喘吁吁,連忙問發生了什麼事。
蘭兒望著四面透風的牆,無語的淚水落了下來。
    蘭兒在掙脫愛的煎熬中總算咬牙挺了過來,就在這時葉赫那拉家族發生了一件不幸
的事,父親葉赫那拉惠征因病去世了。孤兒寡婦十分淒慘,幾個窮朋友湊了點錢,勸她
們母女扶柩回京。
    一路艱辛,不必細說。這日她們坐小船到了新江,江上正刮著大風,波浪幾乎將小
船掀翻,蘭兒緊靠在船艙裡,淚水順著兩腮直往下流,年僅16歲的姑娘競要挑起生活的
重擔,父親殯天後,又如何安排,照料這全家人的生活?蘭兒覺得前途渺茫,她不禁想
起了榮大哥。
    「娘,我餓。」
    年幼的小弟弟依在母親的懷裡,吵著肚餓。這漫無邊際的大江上,到哪裡去買吃的?
臨離開合肥時,鄰居大娘、大嬸們有的送雞蛋,有的送烙饃,這些日子就是靠這些東西
充饑的,雞蛋早些時候就已吃完了,前天烙饃也只剩幾張了,蘭兒心裡十分焦急。離京
都還遠著呢,盤纏已沒幾個銅子了,可怎麼辦呀!
    天漸黑,小船停泊在岸邊,母親和妹妹、弟弟都睡著了,蘭兒也覺得饑餓難忍,她
向外伸頭望了望:天在黑,伸手不見五指。蘭兒躺在船艙裡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一覺醒
來,天已大亮,隱隱約約看見岸邊的東南方向有些人家,蘭兒揣著一些碎銀子,準備上
岸去買些吃的來。
    「姑娘,煩問姑娘,這船可是扶柩回京之人?」
    一個官差模樣的人站在岸邊向蘭兒打聽,蘭兒一聽有人打聽她們家的人,很是詫異。
父親在安徽合肥當差,與這新江並無往來,來者何人?蘭兒怯怯地點了點頭。
    「我們知縣大人讓本差送給姑娘300兩銀子,請姑娘收下。」
    聽到官差這句話,蘭兒更是莫名其妙了,她遲疑地不肯向前。那官差又說:
    「知縣大人怕你們回京盤纏不夠,昨天湊了300兩銀子,快收下吧。」
    蘭兒心想:這知縣大人也許是父親早年的同僚吧,既然人家有心幫助自己,為何不
收呢?這恩情日後再報。於是蘭兒在岸上
    收下了300兩銀子,這銀子真可謂是雪中送炭,幫了蘭兒一家的大忙了。
    新江知縣吳棠為何差人派銀兩與葉赫家,其實,他根本不認得葉赫惠征,正巧,吳
棠的一個同僚病故,其家人也運柩回京,其船也停泊在新江,那差人馬虎,不打聽清楚
亂送一氣,無意中把銀子送到了蘭兒的船上,解決了葉赫家的燃眉之急。這一錯倒使得
蘭兒能順利回到京城,安葬惠征。
    回京葬了父親,蘭兒一家在京城一個偏僻的小胡同裡安了個家。葉赫那拉家也是旗
人後裔,但是與當今皇上愛新覺羅氏是死對頭,傳說清太祖努爾哈赤下屬發現了一塊石
碑,古碑上刻有「滅建州者葉赫」六個字,因此,努爾哈赤下令消滅葉赫氏,但他的皇
後是葉赫女子,她苦苦哀求太祖留葉赫那拉氏的一個小男孩,以傳後代,但從此愛新覺
羅皇族不可與葉赫後代婚配。到了道光年間,時間過了二三百年,祖訓也慢慢被人淡忘
了,當年的小男孩後來娶妻生子、繁衍後代,道光年間,葉赫傳人已達300人之多,但
無一人與皇族婚配,也無一人官居高職。
    蘭兒一家住在一個叫芳嘉園的胡同裡,離朝陽門很近,這裡住的大多數是窮苦的人
家。回京後,她們用沒花完的100兩銀子買了個小雜貨舖,做點兒小本生意以維持生活。
日子勉強過下去了。一年後,道光皇帝駕崩,咸豐皇帝登基,咸豐二年,內務府張羅著
籌辦皇上大婚,同時為皇上選挑了一批秀女。秀女不一定都能當妃子,但妃子一般由秀
女熬出來的。這年,蘭兒17歲。
    17歲的大姑娘,艷麗可愛,光彩照人,尤其是那婷婷玉立的身姿尤其誘人。蘭兒雖
是旗人,但她的母親是漢人,蘭兒又生在江南,長在合肥,她既有旗人的痕跡,又不乏
江南女子的雋秀。17歲的蘭兒決心去碰碰運氣。
    「蘭兒,算了,天底下漂亮姑娘有的是,哪就選上你了,再說,真的當了秀女也不
一定被皇上看中,有的秀女、才人一輩子也沒挨上皇帝的邊,孤獨一生很可憐。」
    母親是從心底裡關心、疼愛女兒,蘭兒十分清楚,但母親見識太殘,起碼蘭兒這麼
認為。蘭兒想:當秀女是通向榮華富貴的第一步,不邁這第一步,慢慢再去努力爭取,
難道還想一步登天當皇後不成?她蘭兒沒這個命。
    蘭兒沒有聽從母親的勸告,她寧願冒一輩子不被皇上寵幸的危險,也不願嫁給平民
做老婆,她不能忍受窮困潦倒的生活。這天,內務府公開選美,蘭兒來了。
    她身穿翠綠色長裙,裙子外面套一件乳白色小襖,沒有塗脂,也沒有抹粉,更沒任
何首飾,在內務府院內婷婷娉娉走了一圈。她很幸運,和其他九名少女被一眼看中,選
為秀女。蘭兒高興得心裡樂開了花,她覺得自己命運很不錯,缺銀兩,便有人送銀子,
到了該出嫁的年齡又被選為秀女。也可能是冥冥上蒼覺得太祖滅葉赫太殘忍,二三百年
後讓葉赫的一個女兒來討債的吧。
    葉赫﹒蘭兒走進了皇宮,大清皇宮從此不太平。
    蘭兒還只是個秀女,她離寶座還遠的很哩,然而,她在一步一步地走向寶座。
    坤寧宮裡,熱鬧非凡,新皇後與咸豐皇帝剛度完蜜月,意猶未盡,皇上幾乎夜夜留
宿坤寧宮。皇後雍容華貴,賢淑溫和,不管丈夫咸豐說什麼,她都笑著點頭稱是。面對
這百般柔順的妻子,咸豐似乎也少了許多放蕩,他對皇後與其說是愛,還不如說是敬,
他甚至有一種戀母的感覺。在咸豐的記憶中,母親也和自己的皇後一樣端莊嫻淑,雍容
不俗。沒事時,他便與皇後談詩作文,吟誦名句,其樂無窮。咸豐對皇後這份深沉的敬
愛,引起宮中眾人對皇後的敬愛,皇上在皇後面前收斂了輕佻浮薄,更無褻容押語,就
連打情罵俏也不曾有,他從內心裡敬重和愛慕皇後,
    和皇後在一起時,咸豐便會產生一種安全感,心裡非常充實,他把皇後當成了最親
密的朋友。
    而每當咸豐與皇後在一起研討詩文的時候總有一個秀女在暗自垂淚,自歎才不超皇
後,德不如皇後,命更不及皇後。這位秀女便是蘭兒。蘭兒少時在合肥生活時,家境也
有一度好時光,她的父親比較開明,便把女兒送到了私塾學堂讀了三年的私塾,後來家
境貧困,她便輟學了。在家裡父親也曾教過蘭兒一些詩文,年久不沾都忘了,如今人了
宮做秀女,沒什麼大事,她又把早年學過的詩文拾了回來,有時不解時便請教皇後,皇
後總是很耐心地講解給蘭兒聽。
    蘭兒一進宮便被派到了坤寧宮陪伴皇後,她是咸豐妃子的候選人,可在蘭兒的心目
中,咸豐似乎早已是她的丈夫了,所以,每當咸豐與皇後恩愛時,蘭兒總會有一陣難過,
這一陣難過中還夾雜著強烈的嫉恨,其實,慈禧對皇後的恨是從這時候開始滋生的。
    「皇後吉祥。」
    蘭兒向皇後行了跪安,她要為自己舖條路,而這條通向妃子的路必須從皇後這裡奠
基。
    「蘭兒,免禮。這幾天讀新詩了嗎?」
    皇後慈祥而關切地問蘭兒。蘭兒羞澀地一笑,點了點頭。
    「蘭兒讀了一首漢樂府民歌《孔雀東南飛》。其中起句不甚解,詩中寫蘭芝與焦仲
卿的悲歡離合,而開頭為何寫『孔雀東南飛,五裡一徘徊』?」
    也許蘭兒真的不懂,也許她是裝不懂,以向皇後請教為由,奉承皇後。皇後拉著蘭
兒的手走入書房。
    「這起句叫『起興』,先言他物,以引起所詠之詞也。詩三百篇起興詩很多,如
《關雎》、《蒹葭》等詩都以起興開頭,來引起所要吟誦的人和事。」
    皇後耐心地講解著,蘭兒仔細地聆聽著,看那情形真親如一對姐妹。正好,咸豐來
了。
    「瞧你們高興的樣,說什麼呢?說給朕聽聽,讓朕也高興高興。」
    「皇上吉祥。」
    蘭兒脈脈含情地給咸豐請了個跪安,而咸豐似乎根本就不認識這個秀女,隨便答了
一句。
    「跪安吧。」
    蘭兒委屈地退了下去,皇後望著蘭兒遠去的背影,似自言自語,又似對皇上說:
    「多好的一個女孩。」
    咸豐不禁望了望,但蘭兒的身影已消失在回廊的盡頭。皇後隨便說了句:
    「只是個秀女,連個貴人都不是。」
    咸豐覺得妻子很偏愛剛才那個女孩,便漫不經心地說:
    「封她個貴人吧,既然你那麼喜歡她。」
    從此蘭兒的名字沒人叫了,取而代之的是蘭貴人。
    可惜咸豐隨便說了句「封她個貴人」以後,他根本就沒想起過後妃中還有個蘭貴人,
當然更沒召幸過她。19歲的蘭貴人至今還是個處女。咸豐每次到坤寧宮看皇後,幾乎都
帶著貼身太監安德海。安德海很機靈,他總不拌和在皇上和皇後之間,由他們夫妻親熱
去,自己落個清閒自在。皇上與皇後顛鸞倒鳳,安德海便在小花園裡閉目養神,回想著
哪位妃子又該送他安公公銀子了,不然晚膳時拿妃子們的頭牌時,自己稍使點小聰明,
她就不會被寵幸。
    「安公公吉祥。」
    一聲清脆、悅耳的問好把安德海從遐想中喚了回來。安德海定神一看:哦,是蘭貴
人。蘭貴人正倚著花園小亭子的欄杆沖他笑哩,那淡淡的微笑十分迷人。安德海雖是閹
人,沒有性功能,但他也正值青春年少,血氣方剛,對異性的魅力,他也能覺察幾分。
他覺得蘭貴人好漂亮,有江南姑娘的風韻,這又使他想起了咸豐的第一個情人——怡紅,
可惜怡紅姑娘不在了。
    「蘭貴人吉祥。」
    安德海也向這位嬌憨媚態的蘭貴人問了聲好。他真想摸一摸蘭貴人姣美的面龐,但
他不敢,哪怕皇上終生沒寵幸過一次的貴人,只要她有貴人的封號,就永遠不能有第二
個男子擁有她。再說,自己是無能的閹人,撩撥蘭貴人,又不能滿足她,不也太殘酷了
嗎?
    想到這裡,安德海心裡舒坦多了。蘭貴人款款地飄到安德海的面前,安德海有一種
如夢如幻的感覺。蘭貴人將纖纖玉手搭在安德海的肩上,嗲聲嗲氣地傾訴著:
    「安公公在這裡等皇上可真有耐心,這會兒皇上和皇後親熱著哩,看樣子一會半會
是出不來,安公公到我那裡去坐坐。」
    安德海還真有點口渴了,肚子也有些餓了,再說美人相邀,為何不去?兩人說說笑
笑到了坤寧宮旁邊的一座西廂房裡,這低矮的廂房便是蘭貴人的棲身之處,與高大、宏
偉的皇後寢宮比起來,蘭貴人的住房顯得寒酸多了,屋子又低又小,光線也不好,室內
陳設簡陋,僅一床、一桌、一箱、一櫃而已,甚至連個像樣子的梳妝台也沒有,那銅鏡
年代已久,有些斑剝陸離了。蘭貴人請安公公坐在床上,她又給安德海送上一杯茶,拿
了些點心,安公公低頭喝茶,他並沒在意蘭貴人情緒上的變化。當他喝完茶抬起頭時,
只見嬌媚的蘭貴人早已熱淚盈眶,一顆晶瑩的淚珠滾了下來。安德海還以為自己哪兒做
的不好惹蘭貴人傷心的,他連忙站起來:
    「奴才該死,惹蘭貴人不開心。」
    「不,是我自己感傷罷了,與安公公無關,安公公若不嫌棄,以後無人處,你稱我
為姐姐,我叫你兄弟,我倆同是天涯淪落人,不分什麼主子、什麼奴才的。」
    被蘭貴人這麼一說,安德海暗自高興,自己沒有姐姐,現在從天而降一個美人姐姐,
樂哉!樂哉!當下,安德海給這位乾姐姐磕了個響頭:
    「蘭姐姐在上,受小弟德海一拜,以後姐姐有什麼事情儘管吩咐小弟一聲,小弟願
為姐姐盡心盡力,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蘭貴人破涕為笑,拉起了跪在地下的安德海。這麼一拉,安德海覺得蘭姐姐的手又
柔又嫩,摸到手中舒服極了,安德海膽子大了起來,他緊握著這玉手不放。蘭貴人掙脫
他的手,在安德海的額頭上輕輕一指,兩人會心地笑了。
    「弟弟,你以後白天裡不要來我這裡,這坤寧宮人多嘴雜,本來我們沒什麼,萬一
被皇上、皇後知道了,你我的頭可就保不住了。夜裡陪皇上來時,你估摸皇上在皇後那
裡能呆多長時間,抽空來看看姐姐,也為姐姐排遣個煩悶。」
    安德海見蘭貴人句句有理,他—一答應了。從此以後,每當皇上到坤寧宮陪皇後時,
安德海便徐徐溜到蘭貴人的住處,兩人敘敘話、談談心,倒也十分快活。皇後的寢室與
蘭貴人的小西廂房僅十米之隔,皇上若夜裡起身回乾清宮,皇後臥室的燈必先亮,燈一
亮,安德海便輕手輕腳地溜回皇後那裡,侍寢的宮女們熬累了,也靠在門框上睡著了,
這樣一來竟無人知曉安德海與蘭貴人的往來。不過,他們倆那時的往來還是很純潔的,
無非有一些心靈、感情上的互慰,並無骯髒之舉。
    就這樣,相安無事過了兩個多月,咸豐仍眷戀皇後和其他妃
    子,他早就忘了皇後身邊還有位蘭貴人。儘管蘭貴人每次見到皇上都含情脈脈,溫
順無比,可皇上視而不見,急得蘭貴人整日以淚洗面,好不悲傷。一日,蘭貴人正孤獨
地坐在小西廂裡苦熬長夜,昏暗的油燈照著她那張慘白的臉,她長夜難熬時便把往日的
歲月回憶一遍,每次回憶總能想起榮大哥那雙溫情脈脈的眼,她多麼希望有一個寬大的
雙臂將她緊緊地攬在懷裡,吮去她那孤獨、憂傷的澀淚。
    「蘭姐姐,為何垂淚?」
    安德海從外面走了進來,他仔細端詳著他的蘭姐姐,他發現這位姐姐比剛入宮時憔
悴多了,心中不免也有些酸楚楚的。其實,他很清楚蘭貴人為何垂淚。蘭貴人這麼折磨
自己可不行,一朵芙蓉花還沒開,怎麼能讓它凋零?安德海正望著蘭貴人陷入沉思,蘭
貴人抹了一把淚水幽幽地說了:
    「姐姐命薄,入宮多月不被皇上寵幸,到現在還是個有名無實的貴人,就是能熬到
嬪,再熬到妃,最後至貴妃,全仗弟弟你幫助了。」
    安德海一聽這話心裡全明白了,他不是不願幫蘭貴人的忙,而是幾次向皇上拿出蘭
貴人的頭牌,咸豐連看也不看,淡淡地說一句:
    「去。」
    安德海從心底裡樂意皇上寵幸蘭貴人,他在眾妃子裡已尋覓多時,終於尋得一位貼
心人,日後若真得蘭貴人得勢,還能忘了當年的「安弟弟」?這姐弟之誼頗篤厚。安德
海這次下定決心再試一次,也許還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境界。
    此時,安德海已是咸豐身邊最得寵的太監,這日皇上晚上用膳時,安德海試探性地
問皇上:
    「奴才斗膽,晚上皇上可去坤寧宮?」
    咸豐漫不經意地答了句:
    「這幾天,為太平天國亂賊之事。朕攪得心煩意亂,哪兒都不去,今晚就在乾清宮
靜養一宿。」
    一聽皇上不去陪皇後,安德海暗自高興,終於有機會遞上妃子們的頭牌了,他用銀
盤子端來頭牌,咸豐看也不看:
    「都拿下去吧,朕想靜一靜。」
    安德海只好退了出去。晚膳後,咸豐一人在乾清宮的小花園裡靜坐了一會兒,便回
寢宮休息去了。安德海是侍寢太監,他當然要候在臥室的門外準備隨時應駕。安德海依
在門檻上迷迷糊糊地閉了一會眼睛,不一會兒他被皇上在龍榻上輾轉反側的響聲繪.
    弄醒了,原來內憂外患使年輕的皇上憂心忡忡,他難以入眠。咸豐咳了兩聲,安德
海以為他需要什麼,便在門外小聲問:
    「皇上,你要奴才做什麼?」
    咸豐輕輕歎了口氣,並未回答,安德海明白了,皇上今晚失眠。一個人長夜失眠十
分難以打發時光,安德海壯了壯膽,又小聲問:
    「皇上既然睡不著,可要喚一個娘娘來伴駕?」
    「免了,還要拿頭牌,通知敬事房,這三更半夜的,算了吧。」
    咸豐平日裡對人也很仁厚,他不願三更半夜打攪別人的休息。安德海體會出咸豐此
時很寂寞,正需要一個溫柔女人伴他人甜美的夢鄉,於是便開了說:
    「皇上若是招娘娘伴駕,奴才去通知娘娘就是,明日去敬事房補辦一下手續好了。
再說尋常百姓家夫妻相會都不受限制,皇上是天子,九五之尊,夜深寂寞招一個娘娘也
在情理之中。」
    安德海這張能把稻草講成金條的嘴巴果然在咸豐面前奏效了。皇上望了望安德海,
剛想說出寵幸哪一位妃子,安德海連忙
    下跪:
    「皇上可記得皇後那邊有個蘭貴人,她如花似玉,天仙一般的美人,人又溫柔。」
    經安德海這麼一提,咸豐想起來了,坤寧宮皇後身邊確實有一位蘭貴人,好像她的
旗袍繡滿了蘭花,倒也清新脫俗,雅中見趣。既然安公公提到她,讓她今晚伴駕也好。
    咸豐在招幸蘭貴人的時候,他忘了問一聲「蘭貴人姓什麼」,若問了這麼一句,一
個葉赫那拉氏的後代,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敢碰的,高祖努爾哈赤曾留下遺訓:
    「滅建州者葉赫,愛新覺羅氏不得與葉赫那拉氏通婚。」
    安德海樂不可支,逕直到了坤寧宮,守夜的宮女還認為安公公來請皇後,沒曾想他
直奔小西廂房。安德海站在西廂房的窗戶下喊道:
    「蘭貴人聽旨:皇上口諭,今晚蘭貴人伴駕。」
    這一聲呼喊似晴天霹靂,蘭貴人早也盼,晚也盼,終於盼到了這一時刻,她竟驚呆
了,不知如何是好。她連忙跑出來,追問一遍,她不敢相信這天大的喜訊。
    安德海在外面催促著,他怕皇上等得不耐煩了。蘭貴人又何嘗不急,她還是個處女,
夫妻私事,她可一點也沒經驗,萬一侍奉不好皇上可怎麼辦?皇上是喜歡哪類女人,她
可一點也不知道。再說,她雖從未接觸過皇上,但聽其他妃子說,皇上招幸妃子時,妃
子要先沐浴更衣,妝扮整理方可取得皇上的歡心,今晚事情發生得這麼突然,來不及沐
浴,就是旗頭梳起來也頗費時間。蘭貴人急得團團轉。
    皇後身邊的侍寢宮女見安公公向蘭貴人小西廂房走去,忙稟報皇後,皇後微微一笑:
    「蘭貴人總算熬到頭了,前些日子苦了她了。」
    皇後知道蘭貴人第一次被招幸,一定很急,便派了兩個貼身宮女過來替蘭貴人裝扮
一番。蘭貴人心裡很感動,皇後如此寬厚,也是自己的福份。安德海引著蘭貴人去了乾
清宮,一路上,他們故意撇開其他宮女,趕緊說了幾句重要的話:
    「安公公,我緊張極了,怕皇上不喜歡。」
    「蘭貴人放寬心,皇上不是挑剔之人,只要你大大方方,溫柔體貼,皇上會高興的。
今夜你最好能留在乾清宮不走,還要爭取下次再來。」
    蘭貴人娉娉婷婷來到了乾清宮咸豐的臥室,一個宮女先帶她去沐浴。這可是天下的
罕事,妃子們被皇上招幸時,都是在自己宮中沐浴,而蘭貴人卻例外在此沐浴,蘭貴人
受寵若驚。浴畢,她把氅衣緊裹在光滑滑的身上,不由得兩頰飛起紅霞。咸豐一看,果
然如安公公所言,好一個美人:
    芙蓉如面柳如眉,眼似秋水膚似雲,唇若塗珠,臂若白藕,似笑非笑,似語非語,
渾身上下流情溢浪,好不迷人。
    咸豐越看越愛,直後悔這位美人來得太遲,錯過多少好時光。一夜風情不必細說。
第二天,天已大亮,咸豐仍不忍讓這位美人離去,強留乾清宮,日日夜夜,縱芳情,吐
鶯聲,恩恩愛愛,好不快活。
    蘭貴人悟性極高,不消幾日,她已對咸豐的秉性了如指掌,她可以最佳程度地發揮
自己的特長,溫而不過,恰到好處,既溫柔百媚,又激情四溢。咸豐暗暗把蘭貴人和皇
後作了比較,相比之下,皇後雍容華貴,溫文爾雅,但熱情不夠;蘭貴人雖學識淺薄,
難脫俗氣,但情意綿綿,艷麗迷人。於是,咸豐身邊自從有了個蘭貴人,咸豐去坤寧宮
的機會少了,他對皇後由愛轉到了敬,而對蘭貴人由冷轉到了熱。
    咸豐萬萬也沒想到自己的一時激情與荒唐竟把大清江山讓到
    了一個女人手中。這個女人是繼唐武則天以來的又一個專橫跋扈、心狠手辣、專制
獨裁、荒淫無度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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