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咸豐登基
    主子奕寧以仁慈之舉取得了皇位,安德海喜看主子登基。

    道光皇帝日漸衰老,他深深地感到身體狀況一天不如一天,早年的那種旺盛精力,
爽朗的談吐,超人的記憶已不復存在了,他常常是一個人獨坐在龍榻上陷入沉思,顯得
憂傷而沉鬱。國不可一日無君,自己走向墳墓的日子已不遠了,必須當即立斷,確立太
子。
    清代以前,封建帝王制度下,立太子是按長幼次序排隊的,大皇子即使是個昏庸無
能之人,他也是順理成章繼承王位。可清代略有不同,皇帝在位時並不明確哪一個皇子
是太子,而是皇帝長期考察每一位皇子,看哪一個文武雙全,德行兼備就立哪一個為太
子,這比前人確實是一個不小的進步,這叫任人唯賢。皇上確立了太子並不當眾宣佈,
而是他御筆親書,蓋上腳印,裝在一個金盒子裡,鎖好,放在太和殿「正大光明」匾後,
等皇上駕崩以後,由御前大臣、軍機大臣、總管內務府大臣,共同取下金匣,公啟遺詔,
遺詔上寫著哪個皇子的名字,就由哪一個皇子繼承皇位。
    這樣一來,老皇帝在位一天,立誰為太子就無人知曉。有的時候,他所確立的太子
並不是十分令他滿意,他還可以改立太子,於是,皇子們都紛紛在父皇面前表現得盡善
盡美,極力掩蓋自己的缺點。在道光皇帝看來,這活著的六個皇子之中,四阿哥奕寧溫
順有余,果敢不夠,五阿哥奕謨粗魯莽撞,難成大事,六阿哥奕沂頗有心計,但似乎少
了點寬宏的氣量,其他幾個皇子更令他不滿意。在百般無奈中,道光只好帶皇兒們到南
苑圍獵,讓諸皇子各顯身手,再作定奪。
    南苑是皇家獵場,清朝先前本是游牧民族,崇尚圍獵,建國定都以後仍保留了先人
的傳統。每年春、秋、冬三季,皇族眾人總喜歡到南苑比試身手,以論高低。這回道光
皇帝帶著幾個皇子到南苑,其目的、用意人人皆知,四阿哥奕寧身手遠遠比不過六阿哥
奕沂,他像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他深知硬憑武功地一定要吃虧,於是找來了
老師杜受田和寵幸太監安德海。杜老先生足智多謀,可此時也沒什麼好的計策,他雖然
竭力促成奕寧繼承王位,但無奈奕寧槍法不准,別說獵一頭野豬、野鹿什麼的,恐怕連
只野雞他也打不到。這騎術、槍法非一日之功,臨時抱佛腳,佛爺也不顯靈呀,急得杜
受田抓耳撓腮。安德海與杜受田的身份不同,他是奴才,不敢多說話,弄不好要掉腦袋,
他把
    社受田拉到旁邊,貼在他的耳邊嘀咕了幾句,杜受田拍了一下安德海的肩膀,說了
句:
    「不可膽大妄為,說錯了話,小心你的腦袋。」
    杜受田裡接納了安德海的建議,但這事關重大,不得不叮囑安德海一聲,安德海心
裡也明白杜受田的苦心,應了一聲:
    「庶。」
    杜受田走到奕寧面前,向四阿哥講述些什麼,安德海知道他在勸四阿哥接納自己的
建議。只見奕寧開始微微皺了一下眉頭,轉而又略笑了一下,看來,奕寧動中有數了。
    這日,春光明媚,麗日晴空,草木繁榮,萬物更新,道光皇帝帶著六個皇子到了南
苑獵場。他下旨開始圍獵,眾皇子大展身手,都想博得父皇的好評,一時間南苑獵場熱
鬧非凡。表現尤其突出的是六皇子奕沂,他幾乎箭無虛發,隨身小太監手中拎滿了各種
各樣的獵物,什麼野兔呀,羚羊呀,鴿子呀,野雞呀,居然還有一只大野豬,其他各皇
子充其量打一只野兔,四阿哥奕寧的隨身太監竟兩手空空。道光命侍衛鳴金收圍,一時
間皇子們紛紛圍攏過來,用贊歎的目光望著六阿哥,那奕沂也顯出得意洋洋的神情,似
乎在說:
    「我還沒使出全部本事呢,今天先讓眾兄弟開開眼界,以後慢慢再顯露也不遲。」
    他興沖沖地騎到父皇的身邊,勒緊馬頭,等待父皇的贊賞,眾兄弟也紛紛圍攏了過
來。就在這時,從山林中跑出了一頭小母鹿,它奔跑著,張望著。這只小母鹿的樣子很
好看,跑起來輕快、敏捷。眾皇子頓時屏住了呼吸,紛紛拉開了弓箭向小母鹿射去。奕
寧和奕沂並沒有動。小母鹿被疾矢追得轉頭就跑,五阿哥、七阿哥氣得直歎氣。小母鹿
又跑回了林子,眼見就要消失在林子裡,說時遲,那時快,奕沂猛地拉開弓,只一箭便
將小母鹿射倒,小母鹿躺在林子邊蹬了幾下腿便不動了。道光皇帝露出了贊賞的神情,
六阿哥奕沂更神氣了,可四阿哥奕寧卻垂下了頭。
    道光看著身邊默不作聲的奕寧,不禁有些生氣:
    「皇兒為何不悅,莫不是未獵一物,嫉妒你六弟吧!」
    奕寧因來前早有商議好對策,故不慌不忙地奏啟父皇:
    「恕兒臣大膽,兒臣與父皇看法略有不同,懇請父皇允許兒臣稟奏兒臣之見解。」
    「講。」
    道光見這個皇子武功極差,無一獵物又強辭奪理,有些不高興,但做爹的理應了解
兒子的心思,他也只好耐心聽下去。
    「父皇恕罪,兒臣以為眼前春回大地,萬物萌生之際,正是禽獸生息繁衍之期,兒
臣實在是不忍心殺生,恐違上天的好生之德。」
    奕寧說得句句在理,道光不由得點頭稱是,他心想:是呀,春光明媚,萬物繁衍,
飛禽走獸競相傳宗接代,朕怎麼忽略了這一層?還是四阿哥心地善良,用心良苦,這種
品德實在是可嘉可慶,若是日後由他繼承皇位,他必定以仁慈治天下,天下百姓豈不樂
哉。
    想到這些,龍顏轉怒為喜,大贊四阿哥仁慈之美德,並把奕寧的韁繩也拉到自己的
手中,與奕寧並肩而行。奕寧初戰告捷,喜滋滋的,那六皇子奕沂心裡不是個滋味。
    回到宮裡,四阿哥奕寧對安德海更加另眼相看了,他想:等日後真的成了大事,一
定要重用安德海,雖說這奴才不識幾個字,但他鬼點子還真不少,只要籠絡住這個奴才,
對自己將來是十分有利的。安德海自從南苑圍獵獻上一計,奕寧對自己更信任了,他不
禁洋洋得意,他雖然不是太監總管,但自我感覺比總管太監還有份量,大事小事奕寧總
愛找他商量,他簡直成為奕寧身
    邊的一位謀士了,其他太監也敬他三分,他生平第一次被別人捧著,自有一種別樣
的滋味。他開始對一些新來的小太監發號施令,左右別人的意志確實心理上能得到一種
滿足。這種心理滿足在以往的歲月中是不曾有的。
    「安公公好。」
    一個小太監巴結似的在安德海的身後問安。安德海雙手背在背後,不理睬這個無名
小卒,可小太監又獻媚似地說:
    「安公公近來太忙,有些日子沒去興隆寺看望崔師傅吧。」
    「對呀,不是有些日子,而是一兩年都沒去過興隆寺了,也不知崔師傅近況如何。」
    安德海很詫驚,這小奴才對自己竟了如指掌.不由得回轉身子多看了小太監幾眼。
小太監發現安德海注意了自己,便用清脆的聲音解釋道:
    「我師傅與崔師傅向來要好,他常去興隆寺看望崔師傅,上次把我也帶去了,我見
到了崔師傅,他摸著我的頭說『德海入宮時也這麼高,有兩年沒見他了,也不知長多高
了』。臨來時,崔師傅還特意囑咐我向你問個好,他可真想安公公。」
    聽罷小太監的一番敘述,安德海的心裡多多少少有一點慚愧,小太監明裡是給自己
捎話問安,暗裡是諷刺自己忘了師恩。
    他對小太監有了幾分戒備。其實,小太監的心裡並不想諷刺安德海,他只是想表現
一下自己,借崔師傅這托巴結一下安公公,不曾想竟弄巧成拙,招來橫禍。
    安德海在心中暗恨小太監,又不好明裡發作,他要借刀殺人,教訓教訓這小子,看
他以後還敢詆毀安公公嗎?這小太監是專為奕寧端便盆的。民間百姓拉屎叫拉屎,而宮
中規矩多,很多事情不能直稱,應換個稱法。就說這拉屎吧,宮中稱作「官房」。
    皇族人只需說一聲「傳官房」,小太監就必須端來便盆,等他們拉好便馬上彎著腰,
蓋上便盆蓋子,小心地端出去,然後用灰蓋好,倒在恭桶裡,這樣一來,寢宮中從來沒
有大小便的臭味。奕寧坐在便盆上,小太監忙著往事先準備好的手紙上噴一點點水,以
便使手紙更柔軟。奕寧剛一起身,便盆蓋子便要馬上蓋緊,以防臭氣外溢,然後迅速地
為奕寧擦屁股。這四阿哥是個十幾歲的大男孩,他很怕小太監給他擦屁股,他覺得這樣
很難為情,於是他奪過手紙自己動手。小太監連忙退了兩步,拿著用過的手紙,端著便
盆匆匆離開。安德海瞅准了這機會,猛不防地從簾子後面竄了出來,正好和小太監撞了
個滿懷,小太監手一抖把便盆打翻了,頓時滿屋的臭氣熏人。奕寧哪見過這場面,捂起
了鼻子大吼:
    「大膽奴才,滾!滾!滾!」
    宮女們連忙打掃乾淨,那小太監和安德海並肩跪在門前等候發落。安德海不怕呀,
他曾為奕寧出過大力,總不會因這點小事而興師問罪吧。他用余光掃了一下那小太監,
他的腿正抖個不停,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奕寧怒氣未消,但他不好把安德海發落的太
重,只好讓安德海掌自己的嘴。這掌嘴之罰是最輕的處罰,安德海早已練出來了,看起
來是重重地打自己耳刮子,其實並不是十分疼痛。
    安德海掌了嘴,小太監如何處置呢?這奴才做事不專心,端個便盆都出亂,還能做
好什麼事?於是奕寧發高發話:
    「趕出宮門。」
    這麼一件由安德海一手策劃的鬧劇竟毀了小太監的前程,一個閹人到了宮外何以生
存?!而安德海卻嘗到了整人的甜頭。對自己稍有不利的,必須乾淨利索地除掉他。
    星移斗轉,時間流逝,這些年來戰亂不息,災荒不斷,道光皇帝如同生活在刀刃上
一般,他憂心忡忡,惶惶不安。終於有一
    天大廈將傾,他自知將不久於人世,立太子之事應該馬上欽定了。這位飽經憂患的
皇上躺在承德避暑山莊的龍榻上,招見他的六個皇子。
    急招皇子的消息像一顆炸彈擲在山莊的上空,立刻就引起了噪動和不安,人人都知
道這是最關鍵的時刻,爭奪皇位的較量已進入決戰狀態。這次阿哥的老師都紛紛使出渾
身解數,為自己的主子效忠,企圖輔佐幼主登上皇位,到時候就可以一步登天了。
    杜受田全力以赴為奕寧作好充分的準備。
    這日,天很熱,承德避暑山莊上空凝聚著更悶的空氣,這股熱氣幾乎使人窒息。杜
受田站在奕寧的身後,陷入沉思之中:皇上這次臨終考驗定是安邦治國方面的大問題,
回答此類問題,六皇子腦子快,而且口齒伶俐,有條不紊,思路清晰,無論如何奕寧絕
不是他的對手,這強攻的戰術萬萬不可用,萬一攻不下來,功虧一簣,後悔莫及,所以
四阿哥奕寧必須采用迂迴戰術,以巧取勝,才能移操勝券。由於是商議如此重大事務,
各宮女、太監全部退了下去,只有安德海一個貼心太監在旁,安德海此時也深知事關重
大,他大氣不敢出一聲,小心地侍奉著奕寧。雖然身在避暑勝地,但由於內心焦急,奕
寧的汗珠子還是冒個不止,他乾脆脫掉長袍,只穿一件小馬夾。安德海不停地遞上一條
手巾為他擦汗,杜受田與奕寧相對而坐,默不作聲。在奕寧的內心深處發出一種恐懼感,
他自知不是六弟奕沂的對手。
    安德海看在眼裡,急在心裡,自己也正為這事犯愁哩,主子的心思他又不好直接過
問,他明白此時說錯一句話,做錯一件事都有可能招來殺身之禍,不反覆考慮成熟,是
絕對不能說出口的。天色已近午,剛才皇上那邊的太監來傳旨,午時各皇子到皇上寢宮
去面聖,眼見著奕寧就要動身了,杜受田還是想不出個什麼絕妙的招能一下子就壓倒六
阿哥奕沂。顯然奕寧有點不耐煩了,他猛地站了起來,來回踱了一會,轉身就往外走。
    「奴才斗膽,主子且慢。」
    安德海大聲疾呼,喚回了奕寧。奕寧一臉的愁容,催促安德海:
    「什麼奴才、主子的,快說。」
    「回主子,奴才倒有個主意,不知當講不當講。」
    「廢話。」
    奕寧的一句「廢話」,嚇得安德海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奕寧正待聽安德海所要講
的話呢,安德海反倒不講了,急的奕寧差一點沒殺了安德海。杜受回似乎看出了什麼門
道,是奕寧的一聲「廢話」喝得安德海不敢說了,連忙上前解圍:
    「安德海,主子是讓你快講,還磨蹭什麼,時候可不早了。」
    杜受田拉著學生奕寧的手,示意奕寧稍安勿躁,耐心地聽安德海出什麼好主意。安
德海想:這關鍵時候到了,再不說出來,時機一過再說也遲了。就是冒著殺頭之風險,
也要破釜沉舟試一試。他心一橫,從牙縫裡擠出了幾個字:
    「以靜制動。」
    「以靜制動?」
    杜受田和奕寧同時反問了一句。
    「對,就是以靜制動,萬歲爺重病,眼見著無回天之力,你想:他現在最需要的是
什麼?」
    這句話一下子提醒了奕寧,奕寧猛地拍了一下腦門子:
    「對呀,皇阿瑪已是彌留之際,他現在雖然心系國家大事,但他更需要的是親情,
是天底下最純真的一份人間真情——骨肉之情,若這關鍵時候,能以情打動阿瑪,定能
贏得阿瑪的更深厚的一份愛。白樂天早在《與元九書》中不就說過嘛,『感人心者,莫
先乎情」。這真情、純情、至情往往能起到百萬軍隊及雄才大
    略所起不到的作用,自己怎麼就忘了這一層呢?」
    想到這裡,奕寧用贊賞的目光看了看安德海,安德海心裡樂滋滋的:
    「荷,有門兒。」
    「快,安德海,你快說說我具體該怎麼辦才好?」
    奕寧進一步徵詢安德海的意見,希望安德海再多說一點。
    安德海見此情景,也就不再什麼主子、奴才的了,他湊近奕寧的耳邊嘀咕了幾句。
    「你到萬歲爺的御榻前,只須跪在地上一個勁地流淚便是,卻千萬不要哭出聲來,
你一直要抹眼淚,等皇上問你為何如此時,你只要說一句「願阿瑪早日康復』就行了。」
    奕寧聽罷,瞅了瞅師傅,意思是問杜受因此舉是否妥當。
    此時,杜受田並無其他良策,只有點頭稱是。可一轉瞼,杜受田和奕寧又犯愁了,
萬歲爺好端端的還在,一個勁地流眼淚可怎麼流得出來呀,萬一流了幾滴眼淚就流不出
來了,那可怎麼辦呀。
    「我平日裡就不愛哭,到時若流不出眼淚,怎麼辦?」
    安德海不慌不忙地說:
    「奴才也想過這一層了,倒是有一個法能使人流淚不止,不過,奴才不敢講。」
    「都火燒眉毛了,現在不講,等我做了王爺再講嗎?快說,只要能辦成大事,什麼
法子我都肯用。」
    既然奕寧有話如此,安德海也就只好講出來了,什麼法子?
    是天底下最餿、最餿的餿主意。這大蔥雖好吃,但最沖鼻子,人一聞它,又是捂鼻
子,又是流眼淚,安德海居然讓奕寧包一小截大蔥在帕子裡,趁抹淚之機,狠命地聞它
一聞,以催淚下。奕寧居然也答應了。安德海立即溜進廚房,偷了幾根大蔥,把大蔥研
磨成蔥沫,他又趁機摸了幾個大蒜,把大蒜也搗成蒜泥,蔥沫與蒜泥拌在一起,分別放
進四五塊帕子裡,讓奕寧揣好,可千萬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欺君之罪可要殺頭的。一
切準備就緒以後,奕寧起身欲走,杜受田走了上來,拉了拉學生的手,表示祝他一帆風
順、馬到成功。奕寧心裡有了譜,安德海的餿主意尤如一顆定心丸,穩住了奕寧的情緒,
奕寧勉強笑了笑:
    「小安子為我立了大功,日後會重重賞你的。」
    安德海立刻跪倒磕頭:
    「謝主龍恩。」
    奕寧小心翼翼地輕手輕腳地走近龍床,他和其他五個兄弟並肩跪在龍床前。果然不
出杜受田所料,道光皇帝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會,他好像感到渾身忽然一輕松,什麼病痛
都感覺不到了。他努力靠坐在龍榻上,好多天來,眼睛都看不清人,而今天眼神特別好,
嘴也不感到總是麻木了。太醫給他把了脈:
    「恭禧皇上,皇上龍體已康復了。」
    道光皇帝苦笑了一下,他從太醫難以察覺的一絲震驚中意識到自己這是「回光返
照」,是病入膏肓、無力回天的預兆。忽然,一陣眩暈,天眩地轉,他閉上眼睛,告誡
自己還有一項重大的工作沒完成呢,現在可不能撒手而去,國不可一日無君。道光努力
地睜開眼睛,兩行淚水潸然而下。眾皇子也都默默地低下頭。過了一會,道光強作歡顏,
將六個皇子叫至龍榻前,他向皇子們提出了一些安邦治國的問題,限定皇子們以最精煉
的語言進行回答。幾個皇子雖也講得頭頭是道,但比起六皇子奕沂都差了一大截。只見
六皇子奕沂口若懸河,引經據典,對答如流,分析精僻,觀點鮮明。道光皇帝聽罷,露
出了滿意的笑容,連連點頭稱讚。
    四皇子奕寧仍跪在龍榻前,一言不發,只見他淚如泉湧,傷
    心至極,可是他只是抹淚,並不抽泣,他的淚把帕子都打濕了,他又拿出一個新手
帕,不斷地擦淚,可那淚水就像斷了線的珍珠一個勁地往下落,幾乎是淚雨了。他越擦
淚越多,三四個帕子都全擦濕了。道光皇帝心頭一酸:
    「皇兒別再哭了。」
    道光皇帝的淚水也掉了下來。四皇子奕寧強忍悲痛,哽咽得說不出話來,他斷斷續
續地傾吐:
    「阿瑪龍體欠安,兒臣日夜對上蒼祈禱,唯願父皇早日康復,此乃國家之幸,萬民
之幸,兒臣之幸也。」
    一句「阿瑪」叫得恰到好處,這是道光皇帝最愛聽的兩個字。皇兒小的時候總叫他
「阿瑪」,長大以後,按父子君臣之禮,改稱「父皇」。「阿瑪」不帶有任何政治色彩,
而「父皇」則蒙上了一層薄紗。一聲「阿瑪」勾起了道光皇帝無限的回憶:
    孝淑睿皇後在世的時候,道光最愛、最寵、最敬的是這個皇後,她端莊秀麗、文雅
大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她一笑時那甜甜的笑靨永遠讓道光品不夠。有一次,下朝回
到皇後那裡,皇後笑迎了上來,她的懷中抱著八個月的四阿哥奕寧。生了孩子,皇後更
煥發了少婦的美,體態豐滿,春杏帶雨,道光皇帝一陣激動,將皇後擁在懷裡,宮女、
太監見此情景連忙退避,皇上把妻兒抱在懷中走入臥室,他將四阿哥放在小搖車裡,急
忙攜皇後之手擁入床上。皇後笑著半推半就,含笑迎君:
    「別,阿哥在看著我們呢。」
    「這麼小的孩子懂什麼。」
    「阿瑪、阿瑪。」
    一聲清脆的童音從搖車邊傳來,這是四阿哥奕寧生平第一次叫阿瑪,那稚嫩的童音
似天上飄來的仙樂,在道光皇帝聽來那麼美妙動聽。他放開皇後,跑到小搖車旁,那白
白胖胖,嬌嫩無比的嬰兒正衝著他笑呢!道光忍不住把嬌兒緊緊摟在懷裡。
    往事如煙,「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孝淑睿皇後早已崩逝,當年的嬌兒
現在已經長成大小伙子了,正跪在父親的面前,道光皇帝禁不住這至親之情的打動,痛
哭起來。奕寧連忙向前走了一步,道光一手將兒子攬在懷裡,泣不成聲。這下好了,奕
寧也不需要什麼手帕擦了,他見呵瑪悲痛至極,做兒子的確實被打動了,奕寧動了真情,
他伏在龍榻上哭個不停,淚水、鼻涕打濕了床單,道光皇帝撩起自己的衣角為奕寧擦去
淚水。哭了一會兒,奕寧抬起頭來,那眼泡已哭得紅腫起來。
    「阿瑪,此時兒臣方寸已亂,實在無法慮及安國之事,恕兒無能,倘若阿瑪有什麼
不測,兒願伴駕西行,永伴阿瑪身邊。」
    奕寧也真的是這麼想的,再加上杜師傅和安德海的一番提示,這話此時此刻從奕寧
口中說出特別入耳。道光皇帝聽了,倍感寬慰,有此孝兒,不枉為一生也。他暗自思量:
奕寧雖才不及奕沂,但忠厚仁義,有仁君之量,此乃天下百姓之福也,隨立四阿哥奕寧
為皇太子,但又覺得委屈了奕沂,同時加封奕沂為恭親王,輔佐朝政。
    公元1850年,道光皇帝駕崩。
    次年,20歲的奕寧當上了皇上,年號「咸豐」。
    公元1851年元月,北京紫禁城上上下下一派喜慶氣氛,皇上奕寧將要在這裡舉行登
基大典。整個皇宮張燈結彩,滿清群臣沐浴更衣,翹首以待。年方20歲的咸豐帝,英姿
煥發,躊蹣滿志。他身穿淡黃色的龍袍,外罩帶有日月星辰的團龍補褂,升至寶座。御
前大臣、軍機大臣、御前侍衛、乾清宮侍衛等在殿內、殿外排班侍立。三聲禮炮響後,
群臣拜跪,齊呼「萬歲、萬歲、萬萬歲」。與此同時,乾清宮東西兩廊鼓樂齊鳴,「丹
陛大樂」不絕於耳,震撼京城。
    接著是新帝接受群臣朝賀。頭一班行禮的是滿蒙王公。他們一律穿朝服,分左右兩
翼而進。正黃、正白、正紅、正藍四旗為左翼;鑲黃、鑲白、鑲紅、鑲藍四旗為右翼,
兩翼同時入殿,恭親王奕沂跪在最前面,兩翼王公跪在丹墀兩側,向咸豐新帝行三跪九
叩之禮。行禮時,動作協調一致,就是頭上的紅帽纓也沒有亂動的。第二班是由內務府
大臣領銜,後面跟著南書房行走、遺老舊臣們,他們一律穿蟒袍補褂,這中間夾雜著不
少漢臣,也行的三跪九叩之禮,登基大典就這樣結束了。
    咸豐完成了登基大典,回到寢宮時已疲憊不堪,他躺在龍榻上,閉目養神,雖說登
上了皇位,但內憂外患一直攪得他心神不寧。近幾個月來,太平天國的義旗,席捲了大
半個中國,他派惠親王綿愉為大將軍,僧格林沁為參贊大臣,率滿蒙精騎,平剿太平軍,
無奈越剿民越反,太平義軍攪得他心煩意亂。此時,咸豐又為這平判義軍之事發愁,連
御膳房傳來「用膳否」的問話,他也無心回話。
    安德海因上次進言有功,升至皇帝身邊的大太監,他的實際工作是跑跑腿,宣讀個
聖旨,傳個口旨什麼的,即御前太監。他雖官階不高,但實際是個肥缺,很多大臣都讓
他幾分。安德海察言觀色,他悟出皇上近來極不開心,便想著法子逗皇上開心。
    男女授受不親,又不可能讓皇上和她們相處,看哪個情投意合就選哪一個。怎麼辦
呢?內務府便想出個招,給這20幾個女孩子畫像,然後把畫像呈給皇上,在皇上挑選的
基礎上由大臣及皇太后最後確定人選。
    像是畫出來了,咸豐也看過了,一個個姿態姣好,秀麗可愛,咸豐猶豫了好長時候
也沒選出一個,可以說,哪一個他都喜歡,但皇後只能選一個呀!這樣一拖再拖,竟拖
了兩年之久,皇上仍是童男。
    在皇宮裡,太監是閹人,沒有性能力,而宮女卻是正常人,歷代歷朝都有皇族男子
與宮女私通之事。男男女女長期廝守,難免日久生情,做出非禮之事。歷史上有很多公
主、皇子的母親原來只是個宮女。
    咸豐身邊宮女多達100多人,有老媽子,也有年輕姑娘,可似老天爺有意安排的,
這些宮女個個皆無姿色,又遲鈍,愚訥,咸豐一個也看不上。有個年輕的姑娘叫娥兒,
她對皇上在九分敬畏之中還有一分愛憐,她是專管給咸豐端洗臉水的,曾幾次裝模作樣,
做出媚態,可咸豐心中直暗笑:瞧你這蠢樣,可不能玷污了朕這龍體,朕的童貞一定要
給一個自己所喜歡的女子。
    安德海留心觀察咸豐許久,發現他在寢宮裡沒看上任何一個宮女,他便到各宮隨便
留達,為的是為皇上物色一個俏麗女孩,以解皇上燃眉之急。這日,他留達到了永和宮,
這永和宮裡住著道光先帝的一個妃子,早年曾一度受到先帝的寵幸,後因爭風吃醋,先
帝從此不登此宮,宮裡日益冷清,老妃子孤燈垂淚無人理會,皇族無非是把她養著,內
務府只撥給她兩個宮女,所以永和宮異常冷清。安德海開始並沒留意向裡面看,走到門
口只聽見從院裡傳來陣陣歌聲,一個宮女邊低頭洗衣邊哼著江南小調,那小調從她的嘴
裡哼出來,十分悅耳、動聽、柔美、和諧。安德海是北方人,從沒聽到這麼好聽的南音,
他不禁停下了腳步,推開宮門向裡張望。那宮女聽見門響了一下,馬上抬頭相望。
    「呀,天下真有這樣的標致人兒,簡直就是七仙女下凡,這種美人胚子做宮女,特
別是做這冷冷清清的永和宮的宮女,豈不可惜。」
    安德海稍沉思一下,轉身走向內務府。內務府的大臣們都認識皇上身邊的安公公,
現在安公公出面要調個宮女去侍奉皇上,豈有不同意之理?再說內務府的人又不認識這
個宮女,也不曉得安公公的用意。沒兩天,這美人便調到了皇上身邊。
    這位宮女名叫怡紅,是位江南姑娘,她的姑媽也在宮中當宮女,後由內務府指配給
一個大太監當了老婆,日子過得還算幸福。老宮女想到娘家侄女在江南水鄉過著清苦的
生活還不如入宮當宮女,將來嫁到京城的某一殷實之家,總比在水鄉農村當村婦好,於
是兩年前,14歲的怡紅便進了宮。沒曾想怡紅進宮後被分到冷落的永和宮,不過也不錯,
至少這宮裡只住著一位老妃子,老妃子脾氣也不壞,二位宮女關係又十分融洽,三個女
人就像生活在世外桃源裡,落得個自由自主,風不打頭,雨不打臉,閒來無事養得她們
白白胖胖的。
    怡紅被糊里糊塗地調到了皇上的身邊,她的工作是專為皇上梳頭。這梳頭的工作並
不輕松。怡紅整整學習一個多月才有資格給咸豐梳頭。每次梳頭之前,她要從黃雲龍套
包中取出梳子、蓖子等工具,慢慢地從前向後梳理,約摸梳遍一次,她要用雙手輕輕為
皇上按摩,按摩完畢之後還要重新梳理。皇宮裡皇族一般用牛角梳子,既溫滑有韌性,
又不傷頭髮。經宮女細心梳頭之後,人會感到舒服多了。皇上是早、中。晚梳三次頭。
一開始,咸豐對這位怡紅並沒在意,他像對待一般宮女那樣對待怡紅,怡紅也沒敢多看
皇上兩眼,她只求盡心盡力完成使命,不求有功,但求
    無過,兩人甚至都沒對視過。安德海見兩人無動於衷,沒有愛憐之意,他在旁邊干
著急,正所謂「皇上不急太監急」。
    咸豐雖渴望異性的溫柔,但他還不至於亂情,他要找一個自己喜歡的女子,把少男
的初戀給她,他萬萬沒想到身邊這位16歲的女孩竟是自己的第一個戀人。一日,安德海
見皇上下朝回來,無精打采,有一種寥落之狀。皇上懶洋洋斜靠在龍榻上,他隨手拿了
一把小花扇,放在嘴邊吻了吻,安德海認為這是男子思慕女色之表現,便見機走到皇上
身邊:
    「皇上吉祥,奴才見皇上閉目,以為皇上睡著了,生怕皇上著了涼,便想來送個被
子蓋一下。」
    咸豐抬眼望了望安德海,心想:這奴才對朕真是無微不至,可惜他是個太監。咸豐
把頭一歪,手裡隨便撿了個龍枕包在懷裡。安德海笑了:
    「皇上可曾留意宮中新來的怡紅姑娘,她年方16歲,從蘇州來的,她唱的江南小調
可好聽了。」
    被安德海這麼一提,咸豐想起了一日在宮院小花園裡散心時,確也曾聽到過有人哼
小曲。本來,宮中規矩很多,不允許宮女們哼小曲的,可怡紅長期生活在永和宮,老妃
子寂寞之時便令她唱小曲給自己解悶兒,怡紅唱慣了,到了皇上身邊也忘了犯了宮規了,
而怡巧咸豐是個溫厚之人,他對別人要求不是那麼苛刻。怡紅哼的小曲的確好聽,咸豐
終於注意到了怡紅。
    從那天起,每逢怡紅來梳頭時,咸豐總是專注地看她幾眼,咸豐突然發現怡紅長得
太美了,白皙的皮膚似牛乳洗過一般,這在京城裡是少有的。北京地處北方,一年四季
多風沙,姑娘們的皮膚又乾又燥,沒江南姑娘這麼細嫩。咸豐覺得怡紅的雙臂就像那白
生生的蓮藕,她的小手又巧又靈,篦子在她手中跳來跳去,一眨眼的工夫就上緊了勁。
她的雙眉微微上挑,睫毛又黑又長,遮住了雙眸,紅紅的嘴唇,白白的牙齒,圓圓的臉
龐,透出幾份江南姑娘的含蓄與雋秀。怡紅這幾日就發現皇上總是盯著她看,今天被鹹
豐這專注的神情弄得手足無措。哪個少女不懷春,她隱隱約約地感到皇上火辣辣的目光,
但她不敢妄想,她深知自己是漢人,又是平民,沒那個福份。怡紅低下了頭,怡似那一
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冷風的嬌羞,咸豐更覺怡紅美,目不轉睛地看著怡紅,
怡紅被皇上看羞了,一朵朵紅霞飛出,她轉身過去,強抑住內心的激動。咸豐生怕傷害
到怡紅,咳了一聲,算是掩飾過去了。從這以後,每次給皇上梳頭時,怡紅都心不在焉,
有時竟忘了該做什麼。咸豐不惱也不怒,他在細細地品味和喜歡的女人在一起時的快樂。
    春天過去了,初夏來臨,宮院中的小花園裡盛開著各種各樣的花兒,奼紫艷紅,爭
奇鬥妍。怡紅梳完了早頭,閒來無聊,她便坐在花園的石欄上望著池中的紅金魚發呆。
咸豐退朝回來,他剛踏進宮門就看見怡紅了,躡手輕腳地走近怡紅,怡紅沒感到有人來,
仍低頭不語。咸豐隨手掐了一枝紅牡丹夾在怡紅的頭上,怡紅一楞,連忙下跪:
    「皇上吉祥。」
    「免禮。」
    咸豐竟親手將怡紅扶起,怡紅從沒有跟異性這麼貼近過,她只覺得耳根發熱,呼吸
加快。她這一緊張,竟說不出來一句話。
    咸豐輕輕地勾住她的手,她既不敢掙脫,又不敢緊攥咸豐的手,雙眸似有淚花,真
可謂「梨花一枝春帶雨」,美極了。就在這時,一個老宮女無意走了過來,怡紅連忙掙
脫咸豐之手,跑了。
    怡紅這天中午沒來給皇上梳頭,咸豐躺在龍榻上怎麼也睡不著,怡紅那半嬌半嗔的
憨態,那窈窕的身姿在他腦海裡怎麼也趕不走。咸豐對自己說:古人云「窈窕淑女,君
子好逑」,自己已
    深深地陷入初戀之中,初戀的那份甜與苦折磨得咸豐茶不思,飯不想。
    晚上,怡紅來了,她先向皇上請了個跪安,然後打開黃雲龍套包,取出梳子慢慢為
咸豐梳頭,按摩,咸豐舒服地閉上了眼睛。約模大半個時辰,完成梳頭工作,怡紅收拾
工具,打算離去,咸豐突然一個箭步上去,牢牢地將怡紅摟在懷裡。他喘著粗氣,向怡
紅的臉上、胸前吻了又吻。怡紅酥倒在咸豐溫暖的懷裡,侍寢的宮女悄悄地把皇上臥室
的房門關上了。怡紅半推半就,咸豐與怡紅這一對童男玉女完成了一項人生重大的課題。
咸豐躺在龍榻上滿足地發出了鼾聲,怡紅臥在咸豐的身邊,她百感交集,是福還是禍?
    從這以後,安德海便交待侍寢的宮女留意外面的動靜,怡紅姑娘可以隨便隨時來侍
駕,足足半年多,咸豐與怡紅夜夜共寢,恩恩愛愛。不久,康慈皇太后便知道了,她可
大吃一驚,這皇上也太胡鬧了,萬一宮女生下個龍子,可怎麼辦呀!宮中不允許滿漢通
婚,若是怡紅生了皇子,那愛新覺羅的血統就不純了。咸豐與怡紅正如膠似漆的,拆散
他們也未免太殘忍了,唯一補救的辦法就是擇吉日,完成咸豐的大婚,讓皇上專一的情
感有所轉移。
    公元1853年,愛新覺羅﹒奕寧鈕祜祿氏為皇後,這位皇後就是後來的慈安皇太后。
    由康慈皇太后提議,內務府遍召滿蒙大臣的女兒,入宮備選。經過一層層過篩子式
的嚴格挑選,最後只剩下六名候選人。
    在這六名秀女中,咸豐看中了一個相貌端莊、氣度不凡的鈕祜祿家的女兒。咸豐認
為皇後是母儀天下,最好選一個老成持重、知書達禮之人。常言道:「皇後重德,皇妃
重色」,就這樣鈕祜祿之女入宮當了皇後。
    這些日子,安德海忙得不亦樂乎,他是皇上身邊的,皇上大婚比平民百姓家娶媳婦
可要複雜多了。離大婚吉日還有一個多月,安德海便開始指揮各小太監、宮女把乾清宮
打掃得一塵不染,又裝修一番,同時還要勸說那位怡紅姑娘知大禮,盡量遠離皇上。開
始,咸豐有點捨不得怡紅離去,但無奈怡紅地位卑微,又是個漢女,連嬪、妃之名也得
不到,只好忍痛割愛捨棄她。怡紅姑娘早就聽人說過「天子無情」,不曾想,她與咸豐
情投意合、恩恩愛愛還沒幾個月,便被皇上遺棄,她接受不了這個殘酷事實,變得瘋瘋
癲癲。安德海一手策劃的鬧劇就這麼結束了,它以一位少女的滅亡為「句號」。
    北京城裡一片沸騰,自從乾隆五十五年清高宗八十大壽慶以來,幾十年間沒這麼熱
鬧過了。入京拜賀的地方官,解辦貢品的差官,乘機前來做買賣的商人,看熱鬧的老百
姓,一時雲集京城,各類大小客棧、廟宇都住滿了人。
    在大婚日子的前幾天,是皇後妝奩進宮的日子。這幾天,從皇後家到皇宮的路上,
被看熱鬧的人擠得水洩不通,人們都想開開眼界,看一看皇後那天下第一份嫁妝到底是
如何豐盛。
    這份嫁妝確實異常豐厚,光裝嫁妝的彩亭就有300多台,整整用了三天才發完。那
送嫁的隊伍非常壯觀,只見綿延不盡的黃緞彩亭,伴著悅耳的鼓樂聲迤邐而來,彩亭中
裝滿了各種首飾、古玩、衣服等等,抬妝奩的校尉身著紅緞繡花彩褂,紅黃相間,燦若
彩霞。
    三天後,冊立皇後儀式正式開始,咸豐皇帝帶領文武百官告祭天地、太廟後殿和奉
先殿,最後來到太和殿,親自審定「皇後玉冊」和「皇後之寶」。這玉冊上的字全用純
金鑄成,綴在玉版上,由工部承製;而「皇後之寶」也用赤金鑄成,四寸四分高,一寸
二分見方,交龍鈕,滿漢文,由禮部承製。然後任命冊封的使臣,使臣是咸豐的六弟,
恭親王奕沂。
    奕沂帶領冊封隊伍到了皇後的娘家。鈕祜祿家已是燈火輝煌,在鼓樂聲中,鈕祜祿
家在門口跪接冊封,然後將冊封放到正廳裡,聽宣冊封,最後是皇後起轎。皇後坐的鳳
輿比普通轎子大的多,需16人抬轎;轎頂塗金,正中有一只很大的金鳳凰,鳳背上有一
個金頂,周圍有九只小金駕,嘴裡都銜著長長的黃絲穗子。轎圍是黃色緞子底,上邊繡
著藍色鳳凰,抱著紅色雙喜字,繡工極為精緻。迎娶用的是全副鹵簿儀仗,除了傘、棍、
旗、牌、金瓜、鉞、斧、節、扇之外,還有鼓瑟等樂器。迎親隊伍浩浩蕩蕩走進宮門。
    一般民間娶親,新郎要親自迎親,但皇帝是九五之尊,不能屈尊親駕,因而用一柄
龍形玉如意,上面由咸豐親書一個「龍」宇,放在迎親的鳳輿中,以表示皇帝親臨奉迎
皇後。子夜零時,大婚典禮開始,皇後的鳳輿入正宮,一時鼓樂齊鳴,儀仗、車輛一字
排開,無數的宮燈閃出令人目眩的異彩,咸豐與皇後身著紅色的龍鳳同和袍在坤寧宮准
備拜天地。
    皇上大婚,普天同慶,午門以內,特諭開夜禁,凡是身穿花衣的人都可以入午門觀
看熱鬧。平時官禁很嚴,尋常百姓無緣入內,這會兒開禁了,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既可以一睹大婚盛況,又可一探皇宮幽秘。因此,人們紛紛買戲裝,全京城戲樓被搶購
一空,有的人沒買到戲裝,便買來花布臨時在身上圍一圈,也算花衣了。
    皇後的鳳輿人乾清門,皇後下轎,一手捧著一個蘋果,隨侍宮女把蘋果接住,福晉、
命婦立即奉上寶瓶,這寶瓶內裝滿了金銀線、小金銀錠、金玉如意、紅寶石以及雜糧五
谷。一瓶雖小,卻盛著人間富貴,是名副其實的寶瓶。皇後手接寶瓶,緩緩跨入交泰殿。
入殿門時,在門檻上設一雙朱漆馬鞍,鞍下放兩個蘋果,皇後跨過去,意謂著「平平安
安」。再至坤寧宮拜天地,拜完大地,咸豐揭下皇後的紅蓋頭,一起走向喜床。
    喜床上的被褥十分考究,上繡「龍鳳呈祥」圖案,夫妻同坐喜床吃「子孫餑餑」。
一個官員在窗外高誦祝詞,幾個宮女有條不紊地在臥室裡擺下一桌筵席,叫作「合巹
宴」。皇上、皇後飲下交杯酒,這便到了天亮。新人雙雙入寢,坤寧宮外人們還在鬧騰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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