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蓮英成了安德海的大徒弟,但小李子和小安子是一條心嗎?
安德海蓋了府宅,娶了媳婦安了家。但實際上,他並不是每天都能回家的,就多數
時間而言,他是在宮中度過的。因為安德海是儲秀宮的太監總管,也就是說,西太后的
飲食起居,全由安德海一個人來安排,他一刻也閒不下來,他也不敢閒下來,他必須盡
心盡力地伺候西太后,以鞏固自己在宮中的地位,進一步擴大實力,等待時機,官至二
品,爭取個紅頂帶。
安德海在宮中的時間往往比在安宅的時間多。在宮中,他也有一處住處,他一個人
住在一個小偏院裡,離西太后的寢宮十分近,西太后那邊一有什麼動靜,安德海這邊便
馬上知道了,以便他隨時為主子效勞。此時,安德海已有30歲,在太監裡也算得上元老
派了。閒暇時,他也有過一種新的念頭:收徒弟。
記得小安子剛入宮時,就拜了兩個師傅,一個叫黃承恩,一個叫崔海。
黃承恩是安德海的大恩人,是黃公公把安德海引進了宮。記得當年小安子在刑懼司
受檢時,黃承恩可真幫了大忙,安德海終生不忘黃師傅的恩德。當年,機靈的安德海對
黃公公是百依百順,端茶水、倒尿桶,哄得黃承恩十分開心。後來,安德海初到康慈宮
伺候老太妃,又由崔海手把手地傳授經驗。崔海後來離開皇宮,到了一個和尚廟裡去養
老,安德海還不時地去廟裡看師傅。當時,很多老太監都說安德海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孩
子,只不過安德海跟了咸豐皇帝,又後來到了儲秀宮,無暇出宮,才不去看崔師傅。
安德海很想收徒弟,一來是為了顯示自己在宮中的顯赫地位,因為宮中只有大太監
才有資格收徒弟;二來是給自己找個伺候茶水、拉撒的人,因為凡是做徒弟的,都必須
在行拜師禮之後,便一有空就去伺候師傅。師傅如父嘛,做徒弟的伺候師傅是天經地義
的。
平日裡,安德海就是操操心,呵喚小太監們做這做那,自己是不需要親自動手的。
他的主要工作便是逢迎西太后,逗西太后開心。可西太后雖然生活十分糜爛,但她的權
欲極大,說是「垂簾聽政」,皇位上坐的是兒子,小皇帝載淳實際上並不當家,真正當
家的是他的母親,西太后慈禧。
儘管小皇上已接近成年,眼看就要親政了,而西太后並沒有一點兒放鬆的意思,她
依然牢牢地把握朝政,所以,西太后每日必須上朝處理朝政。安德海有時隨同前往大殿,
站在西太后的身邊聽差,也有時不去,而由其他太監伴駕前往。
不去的時候,整個一上午,安德海一點事也沒有,睡累了便起來走走,到各處逛逛,
逛累了再躺倒睡下,倒也十分無聊。他實在是無法打發時光,可又不敢出宮回安宅。
在這種情況下,安德海有足夠的時間觀察小太監們的活動,他要仔細觀察每一個小
太監,以便在小太監中挑一個可心可意的,收下做徒弟。這天上午,陽光明媚,春風拂
面,空中飄蕩著柳絮,風裡帶來陣陣花香,安德海心情頓時十分開朗。他正在儲秀宮小
花園裡賞花,只見兩個小太監抬著什麼,搖搖晃晃從宮外走來,只聽得其中一個小太監
說:
「安公公的話,李公公能敢不聽?憑李公公那機靈勁兒,安公公收他做徒弟,是他
的福氣。」
安德海明白小太監所指的「李公公」,一定是李蓮英。自從上次喪母,安德海把李
蓮英帶到湯莊子操辦喪事,安德海驚奇地發現儲秀宮裡的李蓮英是個人物,對這個人不
可等閒視之。
李蓮英原名李英泰,李蓮英是內務府給他改的名字。這個小李子從小家境貧困,兄
弟五人,李蓮英排行老二。他爹李玉是個修鞋的鞋匠,咸豐四年,家裡實在是揭不開鍋
了,李玉狠了狠心,把六歲的二兒子李英泰送到「小刀劉」那裡去淨了身,後又托人說
情,把兒子送進了宮當太監。
李蓮英從小就十分機靈,長得又十分水靈,像個姑娘似的,面目姣好,一眼就被安
德海看中,便把他留在了儲秀官做事。一開始,安德海並不十分注意這個小太監,給他
派了個並不好的差事,給當時還是貴妃的西太后倒馬桶。小李子十分勤快,伺候得懿貴
妃十分高興,有一次偶然的機會,李蓮英由無名小太監搖身
一變,變成了西太后的梳頭太監,得到了西太后賞識,也奠定了他在儲秀宮今後飛
黃騰達的基礎。
那是西太后剛剛垂簾聽政的日子裡,安德海整日泡在西太后的寢宮裡插科打諢,逗
得西太后十分開心,年輕的寡婦並沒有忘記追求俏麗,她沒事兒的時候,便讓小安子給
她在宮外訂做些時髦的衣服閒暇時穿一穿。無奈西太后的衣服太多了,穿也穿不過來,
而且她的哪一件衣服都很好看,小安子看得都有些眼花繚亂了。一天,西太后站在大銅
鏡前問安德海:
「小安子,你看我穿哪一件衣服好看?」
安德海一半是逢迎,一半也是真心話:
「奴才看主子穿哪一件都好看,主子身材苗條,婀娜多姿,就像天山的仙女。」
「好個猴精羔子,瞧我不打你的嘴。」
安德海見左右無人,便抓起西太后的纖纖玉手,在自己的臉上輕輕地摩擦著:
「主子打,主子狠打,小安子的這張臉早該讓主子打了。」
兩個人嘻鬧了一陣子,西太后又對著鏡子感歎起來:
「這旗頭梳起來倒十分好看,不過已經在宮裡盛行50多年了,聽人家說,道光帝的
母親就愛梳這種發式。也不知宮外現在都流行什麼樣的發式。」
安德海一聽這話便明白了,西太后是嫌她的發式太舊了,想換一種新的發式。安德
海為了逢迎西太后,便找來了給西太后梳頭的兩個老太監,他們仔細研究了一番,決定
給西太后以驚喜。
第二天,梳頭的太監給西太后變換了一種新的發式,他把西太后的流海梳得高高的,
宛如一只蜻蜓,高高地翹立在頭上。誰知西太后一照鏡子,並不喜歡這種樣式,梳頭太
監只好重新揣摩,後又換了兩種髮型,西太后依然是不喜歡,梳頭太監怕惹惱了西太后,
從此以後再也不改出什麼新花樣了。西太后整日呆在皇宮裡,她自然也不曉外面的世界,
其實現在宮外正流行一種新的發式,她不知道罷了。
這日,西太后上朝去了,幾個太監閒來無事,便聊起了這事。真是說者無心,聽者
有意,正巧,專司「官房」(馬桶)的李蓮英聽見了,當時,他一言不發,只是心中默
默地想:
「從明兒個起,沒事的時候,我便出宮,看女人的發式,看看現在流行什麼。」
果然,第二天,李蓮英便隨處留達,他發現外宮女人的發式確實比西太后的漂亮多
了,既新穎美觀,又高雅脫俗,特別是西太后的那張瓜子臉配上這發式,一定十分好看。
李蓮英花了些銀子,向一位年輕的婦女學來了梳頭的技巧,他找來妹妹,在小妹頭
上做試驗,不出一個月,他便能熟練地掌握住梳頭的要領。李蓮英不禁沾沾自喜,認為
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到了,如果能梳一頭好發式,一定會得到西太后的歡心,今後的路也
就好走多了。可小李子僅是個倒尿桶的小太監,在西太后面前連頭都不敢抬起,多少年
了,西太后都沒跟他說過一句話,自己斷然不可冒昧地毛遂自薦,萬一惹惱了西太后,
別是儲秀宮呆不住了,恐怕連腦袋也保不住。想來想去,李蓮英決定打通太監總管安德
海這一關,讓安德海出面推薦他。主意一定,小李子便開始想贏得安德海的好感。他留
意安德海的行蹤,瞅准安公公情緒好的時候,再向他提出自己的要求。
「安公公吉祥。」
「哦,是小李子,干嘛哪?」
安德海在李蓮英的面前故意裝作老練深沉,以顯示出他的老練、深沉來。
「小的正沒事做,不知安公公可有讓小的效勞的地方?」
「好個小子,倒是你有心。去,把我房間裡的地掃一掃,再把桌子擦一擦。」
李蓮英俯首貼耳,答了一聲便給安德海打掃房間去了。過了一會兒,安德海想休息
一會,便回到了自己的小偏院。他剛跨進屋裡,頓時驚呆了。
「呀,好個小李於,還真勤快,被疊好了,地掃乾淨了,連窗子框都擦得干乾淨
淨。」只見炕上的被單不見了,安德海走到院子裡往水井方向一看,李蓮英正蹲在地上
洗被單呢。
「小李子,你好勤快,我正準備洗被單呢,這個倒不錯,你給洗了。」
李蓮英笑了笑:
「小的孝敬安公公,還不是應該的嗎?只不過平日裡小的找不到機會孝敬您。」
安德海見李蓮英做事十分細心,像個姑娘似的,使好奇地問道:
「小李子,看起來你幹活還挺麻利的。」
「回安公公的話,小的自幼家境貧寒,兄弟五人,娘忙不過來,從小我就負責照顧
幾個弟弟妹妹,做飯、洗衣全都會幹。就是現在出京時,回到家裡,大妹妹還纏著我給
她梳頭。現在宮外流行羽翼式髮髻,梳起來可漂亮了,大妹妹總愛讓我給她梳頭。」
李蓮英故意把話題扯到梳頭上,安德海一聽也十分感興趣,他追問道:
「你果真會梳頭嗎?新的發式也能掌握?」
李蓮英見安德海上鉤了,便洋洋得意起來:
「小的敢騙安公公嗎?小的句句是實。」
安德海正想逗西太后開心,他立即拍板:
「好,明天晚上你來一下,你給主子試一試。不過我先提個醒。咱們主子可不是好
伺候的,你一定要盡心盡力,逗主子開心。」
「謝安公公,以後公公有什麼需要小的效勞的,儘管吩咐一聲。
李蓮英高興的走了,他不敢馬虎,又偷偷溜出了宮,找到妹妹,反覆在她頭上試了
又試,直到自己滿意為止。
第二天晚上,李蓮英早早就在宮門外候著了。西太后聽說專司「官房」的小太監會
梳頭,似乎有些半信半疑,無奈她禁不住小安子的勸說,便勉強答應了:
「讓小李子給試試吧,可就只能試這一次,不好的話,以後再也不讓人試了。」
李蓮英低著頭,拿著一套髮梳走了過來,他使出了渾身的解數,精心地、慢慢地給
西太后編織著新的發式。約莫一個時辰後,李蓮英小聲地說:
「頭梳好了,不知主子喜歡嗎?」
然後,李蓮英便退到了一邊。西太后端坐在銅鏡前,看了老半天,嚇得李蓮英連大
氣也不敢喘,他的心彷彿都跳到嗓子眼兒了,他不知道西太后是喜還是怒,這將決定著
自己今後的命運。
只見西太后用手攏了攏新梳的頭髮,笑了一下,說:
「小安子,你有眼力,這位小李子梳的果然不錯,從今天起,小李子就留在這兒給
哀家梳頭吧。」
西太后的這句話,差一點沒讓李蓮英蹦起來,他終於在儲秀宮上了一個大台階。安
德海也十分高興,小李子沒辜負他的希望,只要西太后開心,安德海便萬分的高興。從
此以後,李蓮英便每天早晚各一次,為西太后梳頭。他盡心盡力地伺候西太后,閒時便
去孝敬安德海,所以,西太后和安德海都認為李蓮英將來有培養的前途。
上次安德海喪母,西太后恩准安德海奔喪,並帶走了李蓮英。在湯莊子,安德海與
李蓮英唱了一出雙簧戲,配合得十分默契。在李蓮英的暗中幫助下,安德海逼著南皮縣
的時知縣做假,硬是逼得其他知縣、知府、巡撫、總督、軍機大臣們忍痛割愛,從他們
的腰包裡搾了不少。
安德海暫時還沒感覺到李蓮英有朝一日會借反安勢力,在安德海走向黃昏的路上,
推他一把。安德海只覺得正如那兩個小太監所言,若收了李蓮英做徒弟,是小李子的福
氣。
「小李子也挺可人的,不如收下這個徒弟,以後我不在宮裡的時候,他也好替我孝
敬主子。」
主意已定,安德海便把這念頭給西太后說了,西太后一聽也表示贊同:
「嗯,小李子挺機靈的,你也30歲了,按宮中規矩也該收個徒弟了。這樣也好,你
慢慢把他帶出來,等小李子上了路,你就可以減輕些負擔了,你可以回家住幾天,讓小
李子聽差好了。」
既然西太后沒什麼意見,安德海便也沒什麼顧忌了,至於李蓮英那邊,是不需要問
的,保管小李子樂意。
一點兒也不錯,一步步走上坡路的李蓮英,連做夢也想拜安德海為師傅。安德海早
在辛酉政變中,暗中幫助西太后登上垂簾聽政的政治寶座之功績,李蓮英早就聽說過。
他小李子也是個十分聰明的人,事實明擺著,當今的皇上鬥不過他的母親,別說是現在
他尚年幼,就是將來長大以後親政了,恐怕也要懼他娘幾分,看來,這江山西太后是坐
定了。將來大清的天下是西太后的天下,而安德海又是西太后跟前的一等大紅人,若要
拜了安公公為師傅,小李子便也可以跟著吃香的、喝辣的,還愁好日子過嗎?
安德海與李蓮英各懷鬼胎,一拍即合。很快,這兩個卑鄙、無恥之徒變成了師徒關
系,一個「師傅、師傅」的直叫,喊得安德海心花怒放;一個「小李子、小李子」的喊,
叫得李蓮英受寵若驚。
自從安德海收了李蓮英為徒,小李子便成了安公公的僕人兼私人秘書,凡是安德海
掌握的技巧,安德海全傳授給徒兒了。師徒二人伺候的西太后十分開心,他不時地誇獎
李蓮英:
「小安子,你的徒弟可真不差,瞧他那機靈勁兒,都趕上當年的你了。」
西太后說這句話時,並沒有別的意思,無非是贊揚安德海教徒有方,可在安德海聽
來,心裡不禁一驚:
「我的媽呀,趕上當年的我了,這麼快就贏得了西太后的歡心,那再過兩年,豈不
是要超過我嗎?人家都說教出了徒弟,餓死了師傅,自己可不能走這條路,那不是給自
己掘墳墓嗎?」
安德海從此以後,對李蓮英有了戒備之心,表面上,他疼愛小李子,與過去並沒什
麼兩樣,而實際上,他卻提防著李蓮英。
不過,安德海也暗自慶幸,自己尚未教給徒弟讓西太后最開心的「絕活」。
什麼「絕活」,就是小安子在西太后長夜難熬之時,用美妙絕倫的十指,使西太后
進入如癡如醉,如夢如幻的境界之中的「功夫」。這「功夫」非一日之功,再說,男女
隱秘也不便於說出口,言傳出來,小李子也不一定能得到技巧的要領。更重要的是,師
傅安德海是不會教給他的。
這樣一來,儘管西太后也十分喜愛小李子,但她始終不能離開安德海,安德海在西
太后面前的地位,暫時還沒被動搖。
安德海往日裡沒蓋安宅時,一心撲在西太后的身邊,每逢三天,小安子就要侍寢一
次,其余兩夜由其他兩個太監侍寢,所以西太后每逢三天便興奮一次。那兩夜可以睡一
個安穩覺,白天裡
一點也不會感到疲勞。小安子也如此,熬一個通宵,有時大半夜,西太后滿足後,
小安子便可以睡覺。即使是一整夜不睡,第二天,第三天,小安子可以有充足的睡眠時
間,所以,小安子也不覺得有什麼疲勞。
可現在情況有了變化,在宮裡侍寢熬了一夜之後,第二天可以回家,安德海又想回
家與親人團聚,又怕見到老婆馬大奶奶。
這位正值青春年少的老婆,自從新婚之夜被丈夫安德海調弄以後,慾火便燃了起來。
隔兩天丈夫安德海回來一次,每次丈夫回來,馬大奶奶便吩咐下人早早做晚飯,吃了飯
便硬拉著安德海入睡。其實,馬大奶奶哪裡能睡得著,她總是脫得光光的,一絲也不掛,
讓安德海伴她入夢幻。安德海前一夜已被西太后纏得精疲力盡,這會兒正想趕快入睡,
無奈身邊又睡著美艷的嬌妻,他只好再熬一夜了。
就這樣,兩個女人纏得安德海打不起精神來。他每天總覺得困乏,所以,他以前還
算講究衛生的,可現在無力顧這麼多了。
他住的小偏房裡,被不疊,地不掃,桌不抹,到處如垃圾堆一般。
李蓮英開始還時常來給師傅疊疊被,掃掃地,可這些日子,李蓮英也忙起來了,西
太后跟前少不了小李子,他就是有那份「孝心」,恐怕也顧不上師傅了。在這種情況下,
安德海萌發了一個新的念頭:何不再收一個新徒,名義上是徒弟,實際上是奴僕。
安德海想收新徒的念頭被李蓮英看了出來,他也十分贊同師傅那麼做,因為師傅的
徒弟越多,越顯得小李子有身份,有地位,安德海新收的徒弟總管李蓮英叫「大師兄」。
當大師兄有益無害,師弟們要敬他、畏他幾分,這在太監們看來,是十分光彩、有面子
的一件事。太監們總希望別人看重他們,這大概是他們的生理畸形而引起的心理變態所
致吧。
安德海收新徒,很快地便在儲秀宮的小太監中間傳開了,幾乎每個小太監都想靠著
這棵大樹,但儲秀宮的太監加起來一共有40多人,真不知安德海看上了誰。安德海心中
自有打算,大徒弟李蓮英雖然表面上對自己畢恭畢敬,十分順從,但從長期的觀察中,
安德海發現李蓮英詭計多端,恐怕將來翅膀一旦硬起來,他會反戈一擊,說不定會坑師
傅。所以,安德海選新徒,要謹之再謹。
安德海打算從年紀較小的孩子中選一個,因為年紀小,思想單純,容易改造他、塑
造他,讓他朝自己所希望的方向發展。其次,安德海打算選一個心狠手辣的,將來萬一
李蓮英踩到了自己的頭上,他便讓自己精心栽培的小傢伙去還擊他的大師兄。30歲的安
德海此時已是老謀深算了。
定了方針,下一步的工作就好做多了。安德海平日裡並沒有什麼具體事務,他只需
動動嘴、操操心,儘管吩咐小太監們去做就可以了,所以,他有足夠的時間去留心觀察
小太監們的行動。小太監們大多數人都認為安公公收新徒,一定選溫順、聽話的人,因
此,他們紛紛表現自己,盡量給安公公留下一個好印象,即善良、溫順、聽話的印象。
小太監中有一個叫王小武的人,自幼喪母,父親又為他娶了一位繼母。這位繼母對
王小武也有些出格,大冬天裡,她讓小武去河裡破冰為她的孩子洗尿布,小武的雙手全
凍得紅腫,最後一個個凍疤全爛了,又沒有上藥,不幾天腫手又紅又爛,疼得七歲的小
武直掉眼淚。雖然爹也很心疼他,但怯弱無比的爹懼怕繼母,也不敢給兒子說情。
小武把對繼母的恨發洩到同父異母的弟弟身上了。一天,繼母去廚房給小弟弟做雞
蛋面條飯,小武在屋裡嗅到一陣陣飯香,
饞得他直流口水,一想到等一會兒弟弟吃飽後,又要拉尿,又要拉屎,弄髒了尿布
還要自己去洗,他氣不打一處來。七歲的孩子尚不懂事,但此時已充滿了仇恨,他拿起
小剪子,只輕輕一剪子,就把弟弟的小雞給剪了下來。小弟弟哭了起來,繼母聽見寶貝
兒子大哭不止,趕快跑過來一看,她驚呆了,兒子的小雞已被剪了下來,安也安不上去
了。她忿怒至極,抓起一個鐵鍬就向王小武砸來。恰巧,小武的爹從外面進來,眼見著
鐵鍬就打在兒子的頭上,萬一鐵鍬落在兒子的頭上,小命可就保不住了。王小武的爹使
足全身力氣,把鐵鍬奪了下來。
繼母又罵又哭又鬧,發誓非要小武的命不可。王小武的爹對大兒子傷害小兒子的事
也非常惱火,但作為爹,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處罰小武。繼母鬧得越
來越兇,不依不饒,最後還是鄰居大嬸出面作了調解:
「我說小武爹,乾脆你硬了心,把小武交給『小刀劉』給閹了,送進宮裡當太監,
他娘的氣就消了。」
事到如今,也只好那麼做了。王小武八歲淨了身,同年入宮當太監,他被分到儲秀
宮,在儲秀宮已經干兩年半了。平日裡,王小武少言寡語,這可能與他從小受繼母虐待
有關吧。他從不輕易和別人接近,只是默默地幹活,安德海過去並沒留意過這個小太監。
近來,宮裡的老鼠突然多了起來,儘管也想了一些辦法來治鼠,無奈效果不佳,就
一個儲秀宮就養了三只貓。這三只貓兒,也可能是養在宮裡的緣故,平日裡吃得太好了,
特別是西太后的波斯貓,根本就不去抓老鼠。有一次,安德海把抓來的一只小老鼠放在
小貓的面前,小貓胡須一翹一翹的,小爪子也向前伸了伸,身子就是不跳過去,結果,
小老鼠從小貓的眼前逃生了,而小貓卻無動於衷,根本就沒有追趕天敵老鼠的意思。西
太后一看,拍著她的寵物直笑:
「好懶的貓兒,都是我把你給慣壞了。」
無奈,安德海下令讓宮中的所有太監都暫時做只「小貓」,看誰抓的老鼠最多。太
監們一齊動手抓老鼠,宮裡可真熱鬧起來了,關上門打老鼠,攆得老鼠吱吱直叫,無法
躲身。這些太監們雖然原來都是男兒,但由於他們閹了,生理上起了變化,相應的心理
上也有了變化,他們有的女人味十足,甚至連性格也變得柔了起來,一個個膽子特別小,
就是一只老鼠到了他們的手邊,恐怕他們也不敢動手打。有的太監高高地揚起個大掃帚,
就是不敢向老鼠身上砸去,有好幾次,老鼠都死裡逃生了。
安德海看見這些「飯桶」們,心裡十分來氣,自己是太監總管,動手打老鼠似乎太
有失身份了,而別的太監多數人又不敢打,氣得安德海大吼:
「誰敢抓老鼠,賞銀十兩。」
這句話果然很奏效,王小武從人堆中走了出來,他說:
「我敢用手抓老鼠,剛才他們都擋住了我,我怎麼擠,也擠不過去,看著老鼠溜了,
乾著急。」
安德海搭眼一看,是平日裡他最看不上眼的一個小太監。這孩子雖說有十歲了,但
他長得又瘦又小,不過像七八歲的樣子,小手一點點大,胳膊細得像個麻桿,他哪兒來
的力量抓老鼠。安德海皺了一下眉頭:
「小武,你別逞能,你敢嗎?」
安德海在詢問王小武。這孩子為了表現自己的勇敢,竟說:
「我怎麼不敢,別說抓老鼠,連弟弟的小雞我都敢剪,弟弟的娘打我、罵我,我還
想殺她哩。」
這一段「光彩」的歷史,安德海他們以前從未聽說過,這一說,可真把眾人給驚呆
了。王小武讓眾人去把老鼠趕出來,他則
作好了撲抓的準備,只見他小眼一眨也不眨,就像小貓抓鼠時的神態一樣。果然,
王小武連抓了兩條老鼠。老鼠被他捏在手心裡,哀求似的吱吱直叫,可王小武滿不在乎,
他把老鼠的腿全給折斷了,並說:
「瞧你們這熊樣,你害了我們,今天我非要你們嘗嘗我小武的厲害,我叫你受夠,
活受罪,看你以後還害不害我們!」
安德海一聽這話,心中不禁大喜,他要物色的新徒弟就應該是這種人,夠硬!夠狠!
當即下決心:收王小武為徒。
王小武一聽安公公要收自己為徒,他也沒什麼太高興,才十歲的孩子,哪裡懂得什
麼攀強附貴。不過,他也不反對,他把安公公看成是「聖人」,拜這位「聖人」為師,
王小武也覺得挺神氣的。
安德海在家裡擺了桌酒席,他端端正正地坐在大廳的正中,接受了小武的拜師禮,
他又親手把小武拉起來,送給小武白銀20兩,算是見面禮。這一下,安德海便有了兩個
徒弟,這兩個徒弟一大一小;一個會拍馬逢迎,一個少言寡語;一個機靈、聰明,一個
心狠手辣。不過,安德海有心栽培的是新徒王小武,而李蓮英只不過是名份上的大徒弟
而已,實際上師徒二人的關係已經有些緊張。不過這種微妙的關係,別人並沒有看出來
罷了。
收了王小武做新徒,安德海確實感到很受益,雖然小武這孩子有些內向,但他也不
遲鈍,雖不像李蓮英那麼眼活,但小武很有心,做事也很認真,才一個月下來,小武便
熟悉了師傅的生活習慣。小武隨安德海吃住,安德海不在宮裡的時候,小武便一個人留
在師傅的小屋裡。這孩子從小失去母愛,膽大心硬,他喜歡用心去揣摩別人,所以,他
對師傅安德海除了尊敬、畏懼外,還多了幾分暗中觀察與揣摩。不久,他便領會了師傅
的一舉一動的意思,他也能做到見機行事,每天為師傅掃地、倒尿桶、端茶水、送毛巾。
師傅一抬腿,他就知道安德海想下床,師傅一打呵欠,他就知道安德海的煙癮又上來了,
連忙裝好一袋煙,恭恭敬敬地雙手遞給師傅。這孩子逗得安德海十分開心,他也從心裡
疼這個徒弟。師徒二人猶如父子一般,親密無間。李蓮英看在眼裡,雖然表面上表現得
十分自然,而心裡卻恨得牙癢癢。
「師傅,您沒白疼小師弟,小師弟人小心大,在您的栽培下,一定會有出息的。」
過去,李蓮英猜想安德海收了新徒,師弟對大師兄總要敬上幾分,李蓮英撈個現成
的受人尊重的大師兄噹噹,自然很高興。
而實際上,小師弟對於這個大師兄並沒有幾分尊重,甚至有時,小武的眼裡根本就
沒有這位大師兄,這不禁惹惱了李蓮英。但礙於安德海的面子,李蓮英又不好發作。
安德海把自己的人生經驗,一點一滴地講述給王小武聽,本來性格就有些扭曲的王
小武,現在更變態了,他從師傅那裡似乎領會到一個做人的道理:要想不被人「吃」就
必須先去「吃人」。在這種不正常的心理驅使下,王小武變得更孤癖了。他整日一言不
發,默默地做事,只有在師傅安德海的面前才顯得開朗、活潑一些。
這天,王小武正在儲秀宮的院子裡掃地,李蓮英從外面走進宮裡。他這個做大師兄
的,平日裡對小師弟還算比較客氣的,一來看在師傅安德海的面子上,二來李蓮英總覺
得小師弟自幼喪母,無人疼愛,長得又瘦又小,有點可憐他。所以,李蓮英先給小師弟
打了個招呼:
「小武呀,掃地呢。」
「嗯,大師兄吉祥。」
小武破天荒給大師兄請了個安,這下可樂壞了李蓮英。自從安德海收王小武為徒,
算起來也一年有余了,這還是小武第一次
主動給李蓮英請安。過去,每次小武見到李蓮英,都是躲得遠遠的,裝作沒看見,
實在躲不過去了,便只好硬著頭皮喊一句「李公公」。像今天這麼主動地問安,況且又
稱「大師兄」的情況是絕無僅有的。
李蓮英原認為是安德海背地裡教訓過小武,便一高興,擺出了大師兄的架子:
「小武,好樣的,懂禮貌了,好好學著點,不會讓你吃虧的。」
本來,李蓮英是想鼓勵師弟幾句,沒料到小武是正話反聽,他覺得大師兄的話有些
刺耳,便默不作聲。他揚起手中的掃帚,狠狠地掃了幾下,把灰塵全揚起來了,弄得李
蓮英滿頭滿身都是灰塵。李蓮英頓時不高興了:
「小武,師傅役教你怎麼對待師兄嗎?」
這話本來是李蓮英教訓師弟的,可恰巧被一腳門裡、一腳門外的安德海聽見了。顯
然,安德海一聽這話,顯得十分不高興,他陰沉著臉,指桑罵槐:
「真是不可教的東西,怎麼教你都不上路,你這個不中用的東西,該打。」
說著,「啪、啪」兩巴掌打到了小武的臉上,小武摀住臉在落淚,而安德海卻不住
地罵:
「該死的東西,現在翅膀還沒硬,便目中無人了,等將來羽翼豐滿了,還不踩在別
人的頭上,要你這忘恩負義的東西干什麼。」
安德海越罵,心頭越氣,李蓮英聽起來,也覺得越刺耳,這哪兒是罵小師弟的,這
不明擺著嗎,是罵李蓮英。此時的小李子命運尚捏在大太監安德海的手心裡,他小李子
可得罪不起師傅安德海,安德海稍一不高興,跺跺腳,也沒有他小李子的立足之地。李
蓮英是何等聰明之人,他此時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他必須給師傅安德海陪罪,為
了給自己找個台階下,他只好裝聾作啞。他一把拉過小師弟,督促著小武給師傅跪下,
並口中念念有詞:
「師弟,還不快給師傅認個錯。」
李蓮英見王小武倔強地站著,而安德海的臉色比剛才還要陰沉,他生怕剛才責備師
弟的那句話,給自己斷了後路,便撲通一聲跪在了安德海的面前:
「師傅,蓮英代師弟給師傅賠罪了。我師弟年紀小,不懂事,有冒犯師傅之處,還
望師傅海涵。師傅您大人又大量,不跟徒兒記仇,這都是蓮英平日裡沒教好師弟,讓他
惹師傅生氣了。」
李蓮英看似是替小師弟向安德海陪罪,而實際上安德海聽得出來,是小李子明確地
向自己認了錯。安德海的心理得到了滿足,手一擺:
「起來吧。蓮英,你師弟以後還靠你多教導,他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你代師傅教訓
他便是,千萬不可袒護他。」
「蓮英明白,請師傅放心,想師弟以後再也不敢造次了。」
安德海轉怒為笑,他覺得勝利了,他自認為用了十分巧妙的手腕,狠狠地打擊了李
蓮英的囂張氣焰,教訓了這個目無尊長的狂徒。而實際上,安德海沒充分認識到又給自
己堵了一條活路,在宮中,他已樹敵太多。他得罪了東太后、小皇上、恭親王,今天,
連自己的徒弟李蓮英也開始恨他了。安德海的悲劇正在於這一點,他自認為在宮中有西
太后撐腰,便為所欲為,專橫跋扈,無所顧忌。他完全不知,李蓮英最後與恭親王、小
皇上、東太后擰成一條繩,共同促成了殺「小安子」的局勢。
一張無形的網——殺小安子,正悄悄地向紅極一時的安德海張開。而安德海卻全然
不知,他自認為,安公公是西太后面前的第一紅人,宮中上上下下的人,上至皇上、恭
親王,下到小太監、宮女們,誰不敬他安公公幾分,彷彿大清的皇宮,馬上就要變成西
太后和安德海的天下了。
安德海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走進了西太后的寢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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