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懷著異常沉痛的心情得知艾爾弗雷德﹒霍爾於1938年11月6日去世。這一天剛
好是他88歲生日後的第二天。我們學會建立的第一年,他就被選為學會理事會的成員,
從1892年開始就一直擔任這一職務。1907年,他成為學會的查帳員。在過去的大約25年
裡,他是學會的名譽會計員。
他生於1850年11月4日,是亨利﹒霍爾的第五子,是那一歷史上著名的銀行家家族
的核心人物。在伊頓公學,他獲得了湯姆萊因數學獎金,並作為一名獎學金獲得者來到
劍橋的聖約翰學院,1873年他以數學學位考試第十四名的成績畢業。他與H.S.福克斯
韋爾恰為同代人,當福克斯韋爾還是一名本科生時二人就已相識,但他表現出對經濟學
的興趣則是在此之後。他從未為自己的數學成績而感到驕傲,晚年之時,他常常說自己
把時間花在數學上真是一件憾事,他希望自己本來學的是古典文學。後來,他轉而學醫,
並獲得了外科醫生的資格,但他從未攻讀醫學學位,而是接受邀請參加了艦隊大街的一
家家庭銀行。他後來一直把這當作一次正確的抉擇,他說自己永遠也不可能成為一名優
秀的醫生,因為他完全沒有「猜想」的能力。
1882年,他成為霍爾銀行的合夥人,自此他保有這一身份直至1925年退休。在英國
銀行業的發展過程中,霍爾銀行是唯一倖存下來的私人銀行。在20世紀的倫敦私人銀行
界中,艾爾弗雷德﹒霍爾是仍然享有穩固的地位並受人尊敬的少數幾人之一。貝奇霍特
曾在1870年的《隆巴德大街》上撰文頌揚倫敦的私人銀行家,把他的這些頌詞用在霍爾
身上是最合適不過的了,因而我想讀者定會原諒我在這裡引用這一已為人熟知的段落。
「他被認為表現著,而他也的確時時表現著,將金錢上的精明和受過教育的良好素養合
而為一的特點,這一特點在社會的其他階層中是不多見的。那個時代,商人階層比現在
要粗魯得多,而許多私人銀行家卻都知識廣博、旨趣高雅,甚至在現在,這都是極為罕
見的。這樣一種身份的確是得天獨厚的。這種行業可以代代延續,銀行的信用業務從父
親傳到兒子,兒子在繼承財富之時也繼承了高尚。從事銀行業必須警惕,然而並不勞碌。
即使是大宗業務,銀行家也可以確信他的交易是萬無一失的,因而不必勞心過度。他的
一部分時間和頭腦可以隨時用來在其他方面有所追求。而且,一位倫敦銀行家只要他本
人願意,他就可以步入世界上最是人文薈萃的社交團體。世上恐怕再也沒有比作為一個
倫敦私人銀行家更幸福的事了,而且大概永遠也不會再有了。這樣一個階層能否延續下
去是令人懷疑的,而且恐怕是大可懷疑的,意識到這一點令人沮喪。」
1673年,這家銀行成為一項家庭產業。自此以後,由父傳子,不間斷地沿著父系傳
下去,直到今天的第九代傳人成為該銀行的合夥人。1690年,他們遷移到艦隊大街,此
後他們一直在這裡開展經營活動,從未因開設分支機構而引起混亂「;也未因合並而縮
小規模;既未被任何的世事更迭而攪擾;也未在兩個半世紀以來的歷次金融危機中受到
動搖。因為他們既不好高騖遠,也不濫用「猜想」,因而避免了許多風險。他們為塞繆
爾﹒佩皮斯、約翰、伊夫林、納西瑟斯﹒勒特雷爾、羅傑﹒諾斯、約翰﹒德榮登;為哈
利、哈利法克斯和戈多爾芬提供服務。伊頓學院1714年在這裡開設帳戶。作為國王學院
的財務管理人員,我在這裡有一個已經開設了200多年之久的帳戶。這段時期,艾爾弗
雷德﹒霍爾有四分之一的時間都是在這裡工作一天,夜晚也不例外,因為霍爾銀行的合
伙人們始終沒有放棄一個古老的習慣,就是要有一人晚上睡在營業所,以便第二天早上
親自開張營業。多年之中,艾爾弗雷德每周都要在艦隊大街睡三個晚上。他經常帶人參
觀銀行後面石子舖成的小花園,花園盡頭有個游泳池,早晨他都要在這裡游上片刻。
他要花一些時間處理銀行業務,但還稱不上事務纏身,因而他還完全可以過上一種
學者式的生活,並成為朋友們謹慎而熱情的好夥伴。在倫敦郡的第一屆議會上,他作為
一名進步黨人成為霍爾伯恩的代表,他還是本屆金融委員會的主席和第二屆議會的參議
員。他是慈善機構協會的創建者或起碼是最早的成員之一,對於該組織的活動他十分熱
心。在以合理的速度為工人階級提供體面的住房方面,他是個先驅,他是東頭住宅公司
和公寓住宅公司的創始人之一,並且在直至去世的52年中始終擔任後者的主席。不過,
他那用之不竭的精力,最終還是主要表現在學者的工作中。一段時間裡,他曾盡可能地
放棄一切活動,用節余的時間致力於編纂一本意大利語-英語詞典,一開始他並沒有意
大利語方面的專門知識,但仍然孜孜不倦,他早早起床,凌晨四點就開始在空蕩蕩的銀
行裡工作,他把字母表中的一半放在銀行,一半放在家裡,8年之中辛勞不輟。像約翰
遜一樣,他在序言中把自己的計劃解釋為分辨那些過時用語、方言以及「拉丁俚語」的
衍生詞。他此前從未寫過書,也怯於發表任何作品。但這本詞典在1911年由劍橋大學出
版社核准通過了,並於1915年出版,很快它就成為一本標準的參考書。緊接著,在1919
年,他又出版了一本《簡明意大利語詞典》,分為兩卷(意-英和英-意),都曾多次重
印。
他讀過很多書,像埃奇沃思一樣,對經濟學和古典文學的著作幾乎無不涉獵,他尤
其喜歡荷馬和但丁的作品。戰爭之後,編完了《詞典》,他就把興趣轉移到經濟學上來。
對於那些最新的理論,他總是勤勤懇懇地閱讀,但只要他覺得那些理論與現實關係不大,
他就沒有耐心讀下去。他思想開明,不存偏見,同時又生性謹慎,偏愛個人主義的觀點,
這些因素結合在一起就決定了他對控制通貨膨脹和國債增加的態度,這是兩個他特別感
興趣的題目。他喜歡奇思異想,但又從不踐越雷池;他總是想些旁門左道的事情,但行
動起來又十分謹慎。他寫了幾個簡短的小冊子,其中有一本名叫《英國的國民需求》
(埃奇沃思曾在《經濟學雜誌》第31卷,第91頁對此書作了評論)。去年,當他87歲的
時候,又下力氣研讀了我的《就業通論》,並就此與我多次通信。他最後為《經濟學雜
志》撰寫的稿件就產生於這些通信,此文以「時論」為題收錄在後面的第760頁。我曾
承認他的術語雖然有用,但比較拗口,這之後,他就又發明了一套術語,聽起來就更不
順耳。去世前一天,他給我寫了一封信,下面就是這封信的一段摘錄:「希望你身體還
好,我已經不行了,昨天我又長了1歲,88歲了。雖然還不一定,但也可能你我再也見
不到了。請在下周四把這封信讀給我們的朋友聽。我們的學會是統計學會的一個衍生物,
但正如哈羅德所說的,我們發展了它的動態方面,因而現在沒有什麼待別的統計學方面
的特徵。我希望經濟學會加強對非黨派政治的注意,比如幾個經濟學家通過聯合發表公
開信(最近已經出現了幾個這樣的例子),向公眾解釋清楚可能提出的任何計劃的可行
性和局限性。指明了局限性之後,公眾的目光就可能被引向更長遠的未來,而不是像現
在這樣目光短淺。幸運的是,現在看來世界能夠保持和平的發展,各國可以沿著自己的
道路發展下去。英國發展的道路幾乎可以肯定是社會主義的,差別並不在於某項社會改
革是否具有社會主義性質,而是在於推行它的速度。
這些都與關稅、稅收、通貨膨脹等問題相關聯。尤其是通貨膨脹,為保持適度的通
貨緊縮,這正是政府管理的應有之義。然而這方面的研究還很不夠。所有這些,就是我
的遺言,希望學會的成員們能夠加以考慮。」
下面這段摘錄取自於他在生前最後一個月所寫的另一封信。「未來將會怎樣,沒有
人知道。但有一件事在我看來是可能的,那就是,如果信仰得不到更廣泛的發展,歐洲
就不會走向繁榮。我這裡所說的信仰並不是特指某種宗教或教會,而是指認識到對上帝、
對人類的責任,同時拒斥那種只針對於某一國家的責任,除非是偶然發生的重大的國家
責任。」
他於1881年娶了比阿特裡斯﹒波拉德,愛德華﹒邦德之女為妻,他們有四個女兒和
一個兒子。他妻子1930年去世。他的女兒,海倫﹒霍爾小姐這樣記述他:「他在薩塞克
斯置了一小處地產,和妻子一起在那裡建了一所住宅和一個花園,並把孩子們撫養成人。
他盡享大家庭的天倫之樂。經常與家人們玩游戲,尤其是草地網球和高爾夫。他喜歡打
獵,對自行車的發明也興奮不已。他還熱衷於打橋牌。晚年,他還有另一項愛好,就是
整天興沖沖地忙著種樹。儘管他的精力慢慢不濟了,但直到臨終他還能幹點兒什麼。小
時候他身體十分虛弱,只是在一個與他們共同生活了70余年的保姆的精心照料下,他才
得以長大成人,不過到後來,他的身體非常之好。鄰居們都知道,無論颳風下雨,他都
要到車站做四英里的散步,即便年老之時也依然如此。他的脾氣非常冷靜平和,不知生
氣為何物。他心胸寬廣,有一次他曾經說,在他認識的人中只有兩個他不喜歡。他聲稱
喜歡自負的人,因為他們總有值得自負的東西!在哲學上,他最喜歡的箴言是:『無中
有萬物』。」
在我早年擔任學會官員的時候,以及在此之後,我都一方面得到了埃奇沃思的支持,
一方面得到了艾爾弗雷德﹒霍爾的支持。隨著他們兩人的逝去,為人們所深愛的古老文
明也離我們而去了,我們聽到,野蠻人正在蠢蠢欲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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