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晨曦初露,上海灘還沉浸在一片安靜之中。陳真睜開眼,見微弱的晨光從破漏
的屋頂透進屋裡,便從床上起來。
「大師兄,這麼早起床……是不是睡不習慣?」劉振聲雙手揉著眼睛,從那間
用木板隔開的屋子裡走出來。
陳真回頭,看見屋子裡霍東覺還在睡覺,被子蒙了他半張臉,便說:「振聲,
我想把東覺送到學校裡去讀書。」
「大師兄,其實我一直想把東覺送進學校讀書,只要東覺願意,再辛苦我也不
在乎……但三番五次,總是沒辦法讓他留在學校……」
「為什麼?」
「因為東覺在學校裡不遵守紀律,而且時常搗蛋,不僅經常打架,連老師都敢
罵,有一次把雞蛋打在校長的頭上。唉……現在是沒有學校肯收留他了。」劉振聲
搖頭。
霍東覺翻了個身,嘴裡卿卿咕咕在說夢話。
陳真遠遠地望著霍東覺,眼裡充滿了一種父愛般的目光,說道:「振聲,這不
能全怪東覺,他無父無母,很可憐的,但不能老讓他吊兒郎當的,這樣吧,東覺上
學的事就交給我好了。」
陳真目送劉振聲出門後,回到裡屋,見桌上有一餅乾罐,打開,裡面空空如也,
再看看床上仍在熟睡的霍東覺,樣子十分可愛。陳真注視了一會兒,輕輕將霍東覺
的腿放人被子下面,然後轉身出屋,往街口小店走去。
街口小店剛開門,老闆娘正拿著抹布擦櫃台,櫃台上擺著一些糖果、餅乾和日
常用品。陳真來到小店,一指餅乾:「老闆娘,買一斤餅乾。」
「好的,好的。」老闆娘笑著稱餅乾,再將餅乾裝進紙袋裡。
陳真付錢時,霍東覺抱著一個包袱快步走過,陳真渾然不知。
大街上,霍東覺拎著包袱,心清很好,時時將包袱甩起來,嘴裡哼著曲子,十
分興奮。田七跟在東覺身後,說:「大哥,昨夜你到夜總會,我漏了口風給劉振聲,
不怪我吧?」
「沒事!讓他們見見我的威風也好。不談這個了,田七,可惜你不在,哎,昨
天晚上我吃的東西可多啦!」
田七羨慕地問道:「大哥,那裡什麼東西最好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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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東覺站住,想了想:「啊呀,這我可忘了……」他指了指手裡包袱說,「這
是黃老闆兒子的那身衣服,昨天我們把他誆出來,這身皮還真讓我混進了夜總會。
現在沒用了,把它當了。當完衣服,咱們就去飽吃一頓,好嗎?」
田七雙眼放光,舌頭舔了舔嘴唇:「趕緊去吧,我的口水都流出來了!」
兩人一路小跑,進了一家當舖。來到櫃台前,霍東覺把包袱扔到高高的櫃台上,
大聲說:「老闆,都當了。」
當舖老闆打開包袱,看了看衣服,又看了看櫃台前的霍東覺,伸出兩個指頭。
霍東覺一看,不滿地嚷著:「就這麼多!不能再多點嗎?」
「還說呢!不是看跟你相熟,我才不當呢,要不要?」
「好吧!」霍東覺伸手,接過櫃台上扔來的大洋,十分在行地拿起一塊放在嘴
唇上猛吹一下,然後放在耳邊細聽,吃牛扒去!「說罷,跑出當舖。
紡織廠車間裡的機器隆隆鳴響,許多女工在機器邊緊張地拉拽著絲線。劉振聲
一邊走一邊張望,彷彿在尋找什麼。透著車間窗戶上的陽光,他看見九妹在一台機
器頂頭處認真地接線頭,便走了過去,站在她跟前,叫了聲:「九妹。」
九妹頭也不抬,說:「讓開,別擋著我妨礙工作!」
劉振聲站在一邊,欲言又止。
九妹語帶譏諷:「要是有人向老闆報告我工作偷懶,我一個月的辛辛苦苦便白
干了!」
劉振聲硬著頭皮:「九妹,你能不能聽我解釋,昨天的事,其實……」
九妹揚眉,故意變了腔調:「什麼?昨天你去偷女人了!」
九妹說話聲很大,周圍的女工們朝劉振聲望過來。
劉振聲沒想到九妹有此一招,臉一紅,言詞木訥道:「九妹,我……」
九妹依舊大聲取笑:「你偷女人是你自己的事,我管不著!這種丟人現眼的事,
更不用對我說!」
九妹的話引來女工們一片竊笑,她們才明白九妹這是在挖苦劉振聲。
劉振聲忽然來了勇氣,注視九妹:「九妹,我知道你跟王師傅他們住同一個雜
院,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怎麼樣?人被你打傷,米缸裡沒米,顧不得吃也顧不得治傷,你說呢?」
「九妹,我這兒有點錢,麻煩你交給老王,算是我給他的一點賠償。」劉振聲
掏出一些錢,遞過去。
「哼,貓哭耗子假慈悲,誰要你的錢呀?」
這時男工何彪過來,劈手從劉振聲手中搶過錢:「為什麼不要?九妹,他打傷
老王,賠醫藥費是應當的。」說著將錢遞給九妹。
劉振聲十分不安:「我只有這點錢了,九妹,代我向王師傅說聲對不起。」
「哼成只給送去,人家要不要我可不保證的!」九妹不理劉振聲,問何彪,
「怎麼樣?有沒有去見老闆?」
何彪望著九妹,眼神中別有深意:「蘇九妹叫做的事,我何彪怎會不做呢?可
是……」
九妹急切地問:「可是什麼,是不是他不肯取消賠償金?」
「不是呀,少東家昨晚出事了,老闆的心情很壞,我根本沒法開口。」
「少東家出什麼事了?」
劉振聲隱約感覺這事是和霍東覺有關。
「我聽說,少東家被兩個小孩騙到公園,被剝了衣服吊在樹上,老闆已報警了,
還有……」
劉振聲一急,忙問:「少東家是否認得那小孩?」
「怎麼啦,又想給老闆拍馬屁,幫他抓兇手呀?」何彪反問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劉振聲窘得臉又紅了。
「那是什麼意思呀,我跟九妹講話你老是黏著不走,是不是想打九妹的主意呀?」
「我……」劉振聲的臉更紅了。
「你什麼,還不快走開,討厭!」九妹不客氣地驅逐著劉振聲。
劉振聲只好離去,走了幾步回頭,見九妹對何彪甚好,心裡酸溜溜的不是味兒
……「
霍東覺和田七坐在一家飯館裡,一手抓雞翅,一手抓牛扒,貪婪地吃著,不一
會兒,兩人吃得滿嘴流油,直打飽嗝。田七連菜盤裡的油汁也不肯浪費,伸長舌頭
去舔。
看著滿桌的骨頭、殘湯剩菜,田七撫著肚子說:「大哥,吃飽了沒有,走,去
大世界遊樂場玩去!還夠錢嗎?」
霍東覺口裡叼著牙籤,看著滿桌空碗說:「照算就不夠,不過,我有辦法。老
板,算賬!」
老闆過來,手裡拿著賬單,說了數目。
霍東覺慢悠悠剔著牙說:「老闆,有沒有算錯,怎麼會這麼多?」
老闆遞上賬單:「怎麼會錯呢不信,你自己對對。」
「算了算了,賬單有什麼好看的。」霍東覺見老闆一副老實樣,便說,「我看
老闆不是奸商,不會坑人,更不會坑小孩的,對不對?」
「對呀對呀,做生意怎能坑人呢。」
「那,老闆,我們是小孩,你應該便宜點吧,比如,打個五折……怎麼樣?」
「不行……打五折,我不虧死了?」
「那就六五吧?」
「也不行的。」
「七折!」
老闆還是搖頭。
「七五。
「好啦好啦,怕了你們了,就八折吧。」
霍東覺給了老闆兩個大洋。
老闆找給霍東覺一些碎錢,嘴裡嘟噥著:「這麼精的小孩,還是頭一回碰到…
…」
霍東覺帶著田七出了飯館,走在街上。霍東覺把餘下的碎錢在手心拋著,得意
地說:「看,到遊樂場的錢不就有了嗎?」
「大哥,真有你的!」
二人一臉滿足,忽然霍東覺停住不動。田七不解,順著霍東覺的目光看去,見
街邊一個老太婆在要飯,樣子十分可憐。老太婆伸著手,有氣無力呻吟著:「各位
大爺,行行好,發發慈悲,可憐可憐我這個老太婆,我已經三天沒吃飯了……」
街上行人熟視無睹,連一個銅板也不給她。霍東覺走過去,把身上所有的錢都
給了老太婆。田七暗暗拉了一把霍東覺衣角,說:「大哥,你把錢都給了她?咱們
還去不去遊樂場玩了?」
霍東覺看了一眼田七,問道:「田七,你奶奶呢?」
田七一怔:「我不是告訴過你,我奶奶很早很早就死了。」
霍東覺指指老太婆:「田七,如果她是你奶奶,你會不會把所有錢都給她?」
田七不假思索:「當然會啦。」
「那就對了。」
田七明白霍東覺的話,回頭看看老太婆:「好吧,咱們走吧。」
兩人沒走幾步,被一人攔住,霍東覺抬頭,見是陳真。
陳真一臉嚴肅地間:「東覺,你哪裡來這麼多錢?」
霍東覺眼珠一轉:「錢?什麼錢?」
陳真嚴厲地說:「東覺,不要再騙我了,你們在店裡又吃牛扒又吃大排,還給
了老奶奶一些錢,這些錢是哪裡來的?」
霍東覺滿不在乎地反問道:「怎麼?你都知道了?」
「快說,哪裡來的錢!」
田七發覺陳真臉色不對,便對霍東覺說:「大哥,我先走了。」說完,就溜了。
霍東覺也要走,陳真攔住:「你還沒告訴我錢是哪裡來的。」
霍東覺掙扎著叫道:「你煩不煩啊,什麼錢啊錢的,我的事,你別管,我不會
告訴你的!」
陳真嚴肅地說:「東覺,你是我師傅的兒子,你的事我不管誰管?你太任性了,
從今以後,我不能由著你想怎樣便怎樣了,跟我回家!」陳真拉著霍東覺就走。
霍東覺不肯走,見一群流氓從後面過來,眼珠一轉,朝一流氓踢了一腳,流氓
大怒,停下來罵道:「你這個小赤佬,是不是你踢的我?」
「是,不過是他叫的!」霍東覺一指陳真,挑釁地說,「告訴你們,他是我老
大,厲害著呢,你們要是害怕,乖乖走吧。」
陳真生氣道:「東覺,不要信口雌黃!」
眾流氓一聽,圍著陳真:「小的嘴上沒毛,老的不敢出頭,好,我們就教訓教
訓你!」出手便打。
陳真怕傷著霍東覺,只得鬆手,招架流氓的惡招。霍東覺乘機逃走,還回頭做
了個鬼臉。
待陳真打跑了流氓,再找霍東覺時,哪裡還見得著他的影子。陳真歎了一口氣,
轉身往唐家大院走去。
還未到唐家大宅前,遠遠看見大門前一個衣著華貴的公子哥模樣的人與管家說
什麼,說了一會兒,公子哥失望地將一捧鮮花遞給管家走了。
陳真以為唐小婷不在家,走了過去,正要與管家交待一下,突然,一輛轎車駛
至,下來一位汕頭粉面的闊少,搶在陳真前,對管家說:「管家,唐小姐這次在家
了吧?」
管家抱歉地說:「啊呀,周公子,真是不巧,我家小姐剛剛出去凋公子要是早
到十分鐘……」
「行了行了!我明天再來。」闊少上車離去。
陳真這時上前:「對不起,我也是來找你們小姐的,她不在家,請你替我轉告
一聲……」
「先生貴姓?」管家打量陳真。
「我叫陳真。」
「陳真!啊,小姐在,在!陳先生請。」管家熱情地把陳真往裡引。
陳真奇怪地看了看管家,跟著走了進去。
進到裡面,管家對陳真說:「每天都這麼多人來找小姐,小姐都不見,但小姐
吩咐過,陳先生和別人不一樣,看來,陳先生肯定是小姐的好朋友了!」
「其實我跟唐小姐也是剛認識的。」陳真坦然地解釋著,看見院子裡停著一輛
黑色轎車,不由得放慢了腳步。
管家忙說:「那是杜公子的車,杜公子也是剛到,來找小姐的。」
「唐小姐有客人,那我……」陳真停住了腳步。
「不要緊,陳先生,這邊請。」管家把陳真引了進去。
唐家的客廳正中掛著一幅《歲寒三友圖》,兩邊的對聯字跡雋永飄逸。唐小婷
一襲長裙,坐在桌前,手裡拿著一束花看著。
杜其美癡癡地望著唐小婷,喃喃道:「唐小姐,你真是太美了,就像這花一樣
……」
唐小婷嫣然一笑,擺弄著花:「杜公子送的花確實好看,不過……」
「唐小姐不喜歡玫瑰花?」杜其美忙道。
「花好看,我也喜歡,只是杜公子的美意,我難以答應。」唐小婷說得很乾脆。
「唐小姐,我只是約你到外灘小游,這點要求你都不答應?給點面子,行不行
……這樣吧,我們就出去兜兜風……」杜其美還在糾纏。
「社公子,我說過今天有別的事,請別白費口舌了。」唐小婷把花放在桌上,
語氣冷淡了許多。
「唐小姐什麼事這麼忙,我可以代勞……」杜其美還不放棄。
這時管家進來說:「小姐,有客人找。」
「誰找我?」
「是陳真先生。」
唐小婷興奮起來:「快請他進來。」
「是,小姐。」管家應聲,退了出去。不一會兒,陳真進來。
陳真見杜其美在客廳裡坐著,先是一愣,他不知道唐小婷與杜其美究竟是何關
系,於是對唐小婷道:「唐小姐,冒昧來找你,有沒有打擾你們……」
「沒有沒有,」唐小婷對杜其美說,「杜公子,我剛才說有事,就是準備去找
陳真的。」
杜其美沒趣地說:「哦……那你們真是太巧了。」
「杜公子,對不起,我找陳真有些事要談,」唐小婷不等杜其美再說什麼,便
下了逐客令,「林嫂,送客!」
林嫂進來,朝杜其美一躬身,很有禮貌地說:「杜公子,請。」
杜其美再不識趣,也不能賴著不走了,只好起身,臨出門時,還裝出很有風度
的樣子,微微一笑:「好,既然唐小姐今天沒空,那我下次再來,請唐小姐賞臉,
林嫂,不用送了。」
林嫂為陳真端上茶,唐小婷十分開心地看著陳真說:「那個姓杜的,要不是硬
著要進來,我才不招呼他呢!」
林嫂說:「那人可是上海洪幫老大杜猛的兒子。」
陳真看見唐小婷一直看著自己,心裡感覺唐小婷有點喜歡自己,便有意迴避道
:「杜猛的兒子怎麼了?」
唐小婷仍然看著陳真說:「我可以喜歡任何人,但是決不會喜歡黑幫老大的兒
子。」
陳真聽出了唐小婷的言外之音,連忙話題一轉:「你剛才說想找我,有什麼事?」
「你來找我,不是也有事,你先說。」
陳真這才向小婷道明來意:「我想和你一起去找席飛揚夫婦,一來向和子儀當
面道謝,二來有事想請他們幫忙。」
唐小婷一聽,十分高興,當即答應道:「那好,我開車去。」說完,出門就往
車庫裡跑。
閘北區平民子弟小學的一間教室裡,學生們端端正正坐著,眼睛看向講台。席
飛揚背對學生,在黑板上一筆一畫地寫「白癡」兩字。講台上放著一個用黑布遮著
的籃子。籃子裡的鮮花只有在講台上才能看見。
席飛揚轉身問學生:「同學們,你們認得這是什麼字?」
學生異口同聲道:「白——癡——」
「那麼,什麼樣的人才是白癡?」席飛揚又問。
學生們一時無人回答,坐在後排的一位學生拉了同伴一把,小聲說:「二毛,
老師說你是白癡。」
同伴不服,大聲地說:「狗蛋,你才是白癡。」
同學們聽後哄然大笑起來。
「大家安靜。」席飛揚手指一學生:「小梅,你上來一下。」
小梅離開座位,來到講台邊,望著席老師。席一匕揚一指花籃:「小梅,你看,
這是什麼?」
小梅看了一眼花籃,興奮極了,說:「席老師,這花好漂亮。」
「小梅,請回座位。」席飛揚又叫另一學生,「三寶,你上來。」
三寶走上講台,也看見了鮮花,湊向鮮花,聞了聞,說:「老師,這花好香。」
三寶回到座位,席飛揚掀開黑布。學生們瞪大眼睛看著花籃裡的鮮花,不知席
老師是何用意。席飛揚大聲說:「同學們,如果剛才是一個陌生人引你們來看這又
漂亮又芳香的花,你們會怎麼想?」
學生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人回答。
席飛揚看著眼前一張張稚嫩的臉,說:「我給大家講個故事,從前有個人在路
邊的偏僻處發現一叢很美很香的花,於是他就來到大路上把行人引到花叢邊,那些
人問他幹什麼?那人回答說,這裡有這麼美的花,你們應該停下來看看。那些人很
生氣,都罵他是個白癡。」
同學們靜靜地聽著。「你們說,誰是白癡?」席飛揚問學生。
二毛仰著小臉說:「當然是那個發現鮮花的人。」
小梅不同意,反駁道:「不,是那些罵『白癡』的人。」
席飛揚看著學生們說:「小梅說得對,那些說別人是白癡的人才是白癡。他們
不僅不去發現美、創造美,而且還要漠視美的存在。其實,在我們的生活中,有許
多美的東西被忽略,就像那叢芬芳而美麗的鮮花。我們的社會有許多美德,只是被
人拋棄和破壞了,如果大家都遵循、發揚這種美德,我們的社會就會變得更加美好
……」
席飛揚還沒說完,門口傳來掌聲,席飛揚扭頭看去,只見校長、陳真、和子儀
和唐小婷站在門外,他們顯然聽到了他剛才的一課。
席飛揚跟陳真等人來到學校操場邊走邊談:「陳真、唐小姐,真沒想到你們會
來看我們。」
唐小婷開玩笑道:「是不是不想看見老朋友?」
「怎麼會?高興還來不及呢!」
陳真看著席飛揚,感慨道:「你的講課很獨特,也很吸引人,我真想再做一回
學生。」
「好了,玩笑歸玩笑,陳真、唐小姐,你們找我有什麼事,說吧。」席飛揚看
著大家。
陳真說:「和子儀在報紙上為我寫文章,幫了我的大忙,我是來當面道謝的。」
和子儀一笑:「陳真,你剛才已經謝過了。」
席飛揚拉住和子儀的手,笑著說:「子儀,陳真謝了你兩次,你有沒有謝人家
呀?」
陳真一怔:「謝我?」
「對呀,正是因為我們相遇,又碰上法國領事那件事,子儀才有了寫作靈感,
還有啊,今天一早,那報館主編找到學校裡來,說是因為子儀的文章令報紙銷量大
增,他還要登門約子儀寫文章,而且稿費從優哩……你說,要不要謝謝你。」席飛
揚笑看著陳真,「子儀跟我說,她要用這稿酬請你吃飯呢。」
「就請陳真,有沒有我的份啊?」唐小婷笑道。
「當然有了,飛揚說,要請陳真,就得連小婷也一道請。」和子儀看了看席飛
揚。
席飛揚連連點頭:「對,沒錯。」
唐小婷見席飛揚夫婦默契恩愛,很是羨慕:「看你們夫妻兩個,一唱一和,不
是在演戲吧?」
校長站在一旁一直沒說話,這時開口了:「如果是演戲,那他們的演技實在太
高了,他們才來幾天,就把其他老師羨慕得要死,說實話,席老師伉儷,真是年輕
人學習的榜樣。」
唐小婷笑著說:「我可不想做他的學生,不過,我有件事要校長與席老師商量。」
「什麼事?校長。」席飛揚看著校長問道。
唐小婷接著說:「陳真不想師傅的兒子東覺整天無所事事,想送他上學……方
校長已同意收留了,編人你那班裡,東覺能不能讀書,就看你了。」
席飛揚毫不思索地說:「還用看嗎?教學是我的職責,我找不到任何理由推辭
的!」
陳真忙說:「席老師,我先聲明,東覺可是很調皮的,他以前也上過學,可是
所有的學校都無法忍受他。」
席飛揚笑道:「這麼厲害的學生,我現在就想見他了。」
北野面色冷峻地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聽著一個手下的匯報:「現在已經查清
楚,和子儀是剛從鄉下到上海的,她丈夫是上海閘北平民小學的老師,叫席飛揚。
據目前的調查,他們夫婦並無背景,跟他們來往的只有陳真和上海的唐家。」
「敢寫這種文章的人,一定有背景,唐家跟他們是什麼關係?」
手下背書似的回答道:「他們只是乘同一列火車到上海,後來就變成了朋友。」
「原來是這樣……」北野往椅子背上一仰,若有所思。
「北野先生,接下去該怎麼做?」手下匯報完了,畢恭畢敬地請示道。
北野目露凶光:「和子儀和報館我會叫上海的黑幫動手,給他們一個教訓,至
於陳真,再也不能依賴外人,我們非親自動手不可……」
「明白!」
「記住,」北野做了個手勢,「我要的是陳真的命!」
「晦!」手下應答一聲,躬身退出。
黃昏時分,浦江晚報社編輯部裡,幾個編輯正坐著邊看報紙邊議論:「王編輯,
昨天的報紙由於有了和子儀的那篇文章,沒想到銷量大增。」
「是啊,我們的報紙要是一直這樣下去,日子就會好過了。」
「主編,今天跟和子儀談得怎樣,她肯不肯為我們的報紙寫文章?」
「放心吧,已經說好啦!」
「如此說來,這個月該有獎金發了。」
正說著,門外傳來啪啪幾聲響,編輯們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紛紛出來看,只見
門外幾個流氓模樣的人將報社的牌匾摘下來摔在地上,踏成了碎片。
編輯們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流氓已氣勢洶洶地闖人,坐最外邊的一編輯起身
阻攔:「你們幹什麼,這裡是報社!」
「什麼破報社,打!」眾流氓一擁而上,揮拳便打。那編輯頓時滿臉是血,其
他流氓揮棍亂打一氣,不一會兒,其他幾個編輯全被流氓們打得趴在地上,報館裡
一片狼藉。
主編掙扎著從地上爬起,大聲喊道:「你們搗毀報社,我要告你們!」
一個流氓衝過來,抓住主編衣領,一抬腿,用力頂在主編小肚上。主編痛得臉
色發白。
「告,我叫你告!」流氓隨手又是一巴掌,打得主編嘴角流血。
「我問你,下次還敢不敢登亂七八糟的文章?」
主編頗有氣節,捂著肚子痛苦地說:「報紙有輿論的自由,用不著你們管!」
「好啊,報紙有輿論自由,我們也有我們的自由……」說著,另一個流氓掏出
一根粗大的雪茄,點燃,猛抽了幾口,走到主編跟前。主編此時已站不住了,倒在
地上。流氓一把抓住主編的肩膀,惡狠狠地說:「你這老傢伙,我看你這輩子也沒
拍過雪茄,讓你嘗一口。」說著,將雪茄冒火的那一頭猛地戳在主編的臉上。
「啊——」主編痛得發出一聲慘叫……
唐小婷、陳真、劉振聲、霍東覺、席飛揚夫婦等人從飯店裡出來,霍東覺抹著
嘴巴,滿意地說:「現在,我是席老師的學生了,不過,我還有三個條件沒說,你
們得答應。」
席飛揚看了看霍東覺,說道:「說吧,哪三個條件?」
眾人也停住,看著霍東覺。霍東覺也看著大家,一口氣說道:「第一,我愛上
學就上學,不愛上學就不上學,遲到早退,都不能管。第二,人都是要面子的,如
果我考試分數不夠,你也得保證我合格。第三,大家都知道我是堂堂民族英雄霍元
甲的兒子,無論我到哪個學校,肯定有很多同學會崇拜我,所以,我要有結交、組
社的自由,學校不得干涉,這些,你們能同意嗎?」
席飛揚聽到這裡,一口應承下來說:「完全同意!」
霍東覺高興得跳了起來。
唐小婷對大家說:「大家一齊上車吧,我送各位回去。」
席飛揚與和子儀互望一眼,席飛揚說:「不啦,你們先回,我跟子儀到上海幾
天了,未曾四處走走,正好趁今天去看看黃浦江夜景。」
和子儀往丈夫身上靠了靠,說:「是啊,小婷,你就送陳真他們回去吧。」
唐小婷見席飛揚夫婦恩愛的樣子,心中好羨慕,有感觸地望了望陳真。
陳真正好也望向唐小婷,四目相對,陳真連忙移開目光,說:「小婷,不用送
了,我們自己可以回去。」
唐小婷不答,裝作沒聽見,打開車門,對霍東覺說道:「東覺,想不想坐車?」
「當然想啦!」
霍東覺說著已鑽進汽車。陳真無奈,跟劉振聲一齊上車。
汽車已經開動了,霍東覺從汽車裡鑽出腦袋,朝席飛揚揮手:「席老師,玩得
開心點!」
席飛揚夫婦向霍東覺揮手,目送汽車離去。
和子儀挽著丈夫的手說:「這個小東覺,真是又聰明又討人喜歡。」
席飛揚說:「就是太頑皮了,不過貪玩是孩子的天性。」
和子儀與席飛揚手牽手在江邊林陰道上漫步。晚風吹來,兩人感到無比愜意,
盡情享受這浪漫時光。和子儀看了看江邊夜色,心情舒暢地說:「上海的夜真美啊!」
席飛揚輕輕攬住和子儀的腰,注視著妻子動情地說:「子儀,你知道我現在覺
得最美的是什麼?」
和子儀知道席飛揚要說什麼,但還是問:「是什麼?」
席飛揚深深地注望:「在我眼裡,你才是最美的。」說著,低頭吻著和子儀的
額頭。和子儀情不自禁抱住席飛揚,雙目微閉沉浸在幸福中。
忽然,一聲粗魯的喝聲驚醒了沉醉的席飛揚夫婦:「就是他們!打!」
席飛揚轉臉過來,臉上被人猛擊一拳。席飛揚滿眼金星亂飛,趕緊護住妻子,
問道:「你們要幹什麼?」
流氓一把推開席飛揚,指著和子儀:「和子儀,我警告你,今後,還敢亂寫文
章,小心砍了你的手!」
席飛揚衝過來護住和子儀。一個流氓猛然擊出一拳,正中席飛揚的胸口,席飛
揚撲通跌倒在地,另幾個流氓圍過來拳打腳踢。
「不要打他!你們不要打他!」和子儀飛撲過去,想保護席飛揚,卻被流氓推
開。和子儀踉蹌後退,撞在樹上。
一個流氓忽地掏出匕首,指住和子儀的臉說:「和子儀,記著,這次只是警告,
下次就不客氣了,走!」
另一個流氓重重地踢了席飛揚一腳,甩下一句話:「哼,這次饒了你們!」
流氓們離去後,和子儀飛奔過去扶起席飛揚。席飛揚已是嘴角流血,衣服的扣
子也被流氓扯落。和子儀傷心地哭著說:「飛揚,都是我害了你。」
席飛揚好半天才緩過勁來,掙扎著爬起來,咬牙切齒道:「這幫人渣!子儀,
不要怕他們!走,去巡捕房報案,非逮住他們不可。」
唐小婷開著車送陳真一行人回家,霍東覺坐在前面,羨慕地看著唐小婷瀟灑地
打方向盤,說道:「小婷姐姐,你的開車技術真棒。開車是不是很過癮?你能教我
開車嗎?」
唐小婷按了一下喇叭,側頭看了霍東覺一眼,笑了笑說:「可以啊。」
霍東覺眼睛一亮:「什麼時候?」
唐小婷伸出一隻手摸摸霍東覺的頭:「等你長大的時候。」
霍東覺頓時洩了氣,無力地靠在軟座上,嘟噥著:「哎,我就知道沒戲。早知
道這樣,我就不坐車了。」不一會兒,霍東覺忽然叫道:「小婷姐姐,停一下。」
唐小婷慢慢把車停穩。陳真斥責道:「東覺,你又要幹什麼?」
霍東覺眼珠一轉說:「我要下車撒尿。」
「就你花樣多!」陳真皺眉。
「沒辦法啊,這事,可是說來就來,誰也控制不了的。」霍東覺一邊說一邊打
開車門下去,然後走到一處街口,在一棵小樹後站定。陳真、劉振聲互看一眼,搖
頭苦笑。過了一會兒,陳真再看街口,卻不見了霍東覺。陳真知道上了霍東覺的當,
忙下車朝那邊追過去,回頭喊:「振聲,你先回去,我去找東覺!」
陳真追到街口,正好見霍東覺的身影一晃,拐進另一街道。陳真高聲喊道:
「東覺!你回來!」
陳真飛奔過去,但還是慢了一步,霍東覺又拐進另一條街。
陳真心中有氣,正往前追,對面忽竄出四人,舉槍就朝陳真射擊。陳真大驚,
閃避子彈。
四人大叫著追過來,不停地射擊。陳真掏出一把硬幣,當飛鏢向殺手還擊,兩
名殺手被擊中眉心,倒在地上,餘下兩名卻窮追不捨。陳真拚命往前跑著,縱身翻
過路邊的一堵牆,沒料到身後,仍有一名殺手也翻了過來,緊追不捨。
陳真繼續飛跑著,這名殺手在後面邊追邊射擊,路邊一盞街燈被子彈打碎,碎
玻璃片撒滿一地。
陳真一步躍過滿地的碎玻璃,拐進另一條胡同,不料,這是一條死胡同,前面
已無去路。陳真慌亂中,從地上撿起一根竹桿,在地上一撐,想借力躍向牆頭,不
料特務槍響,竹桿被打斷,陳真結結實實摔在地上。
殺手從後面追了上來,舉著槍,一步步逼近陳真,惡狠狠地說:「陳真,看你
還往哪裡逃?」冷笑著,槍口已對準了陳真的太陽穴。
「有種的,你就開槍!」陳真仰天長歎一聲,閉上雙眼。
「今天,老子就是要你死!」特務低聲吼著,伸手要扣扳機。
啪的一聲槍響,陳真聽到撲哧一聲,接著又聽到一個人倒下的沉重聲音,睜眼
一看,見特務頭顱開花,倒在地上死了。陳真吃驚地四下望了望,卻不見一個人影。
巡捕房門口的長椅上坐著幾個妓女。鴨頭和癲頭斜叼著煙,坐在一張桌子後間
妓女:「叫什麼名字?」
「小翠。」一個妓女笑瞇瞇地答道。
鴨頭一撇嘴:「我是問你的真名字,這是登記,誰他娘的問你接客的名字了!」
在另一邊,癲頭色迷迷地看著站在他眼前的一個妓女。
「你叫什麼名字啊?」
妓女沖癲頭拋了個媚眼,往下拉了拉衣領,故意在癲頭面前彎下腰拉褲腿。癲
頭眼睛瞪得大大的,盯住妓女的胸口。
這時,席飛揚挽著和子儀的胳膊一跛一跛走了進來,對癲頭說:「我要報案!」
癲頭醒過神來,目光從妓女的胸口收回,斜眼看著席飛揚夫婦,問道:「是你
們?報什麼案?」
「我太太和我受到恐嚇,還被人打!」席飛揚指著自己青紫的臉憤怒地說。
「知道了,先去那邊坐著等吧。」癲頭擺了擺手,愛理不理的。
「你什麼時候才給我處理?」席飛揚問道。
「我怎麼知道,你不見我在忙嗎?」癲頭說著又跟妓女調笑。
席飛揚生氣道:「我有急事,需要馬上報案!」
那邊鴨頭接腔道:「都瞎了?沒見我們還沒忙完嗎?去,去,一邊待著去。」
「這是涉及到我們生命安全的事……」
「什麼生命安全,不還都活蹦亂跳著嗎?」再妨礙我們處理公務,先把你們給
抓起來。「
狗皮膏歪歪斜斜地坐在巡捕房探長房裡,雙腿高高地蹺在辦公桌上。鴇母手裡
拿著一疊錢,討好地站在辦公桌前,低三下四地說:「您看,我們認識都不是一天
兩天了,這一次還是按照老規矩吧,您知道,最近生意不好做,有些姑娘已經閒了
快一個月了……」
狗皮膏一臉不悅地說:「我說金花,咱們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你說哪一次風頭
不是我關照你?」
「是是,那還用說,我跟姑娘們不止一次說過我們的大恩人……」
「這一次我實在很難幫你啊,你知道,做我們這一行也很為難啊,上面說了,
我這一次要是不把提籃橋監獄的牢房給塞滿了,就讓我們自己進去,你說你這些錢
我夠打點哪個頭?要是我這邊有個什麼閃失,你的姑娘……」狗皮膏故意打住了話
題,兩眼似看非看地斜看著鴇母。
鴇母猶豫了一下,咬咬牙又從懷裡掏出一疊錢。狗皮膏的嘴角露出得意的微笑。
突然,門被猛地推開了。狗皮膏嚇得猛地站起來,迅速躥到了門邊,鴇母也嚇
了一大跳,趕緊把錢捂在胸前。
進來的卻是鴨頭。狗皮青鬆了一口氣,他狠狠地敲了一下鴨頭的腦門:「你他
媽的沒長爪子啊,進來前就不會敲一下門?」
鴨頭捂著腦門,哭喪著臉說:「不是啊,是姓席的小子嚷嚷著非要闖進來見總
探長!」
「姓席的?又是他?他又怎麼啦?」
「他說他生命受到威脅,要報案!」
「探長,你去看看吧,他正跟癲頭糾纏著呢。」
「你先去,我馬上就來。」
鴨頭捂著腦門走了出去。
狗皮膏摘下帽子往鴇母面前一伸,鴇母不情願地把兩沓錢放進帽子裡。狗皮膏
看了對方一眼,收了帽子,走了出去。
狗皮膏來到前室,看見鴨頭正攔著席飛揚,便把臉一沉,問道:「吵什麼吵?
這是你們吵的地方嗎?」說罷,把嘴裡的煙頭吐在地上,用腳尖踩了踩。鴇母跟了
過來,小聲地對狗皮膏:「你看,我的姑娘們……」
狗皮育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走吧走吧;」
「姑娘們,沒事了,回去做生意啦!快!」鴇母領著妓女們嘻嘻哈哈地離去。
狗皮膏望著席飛揚夫婦:「你們又怎麼啦?」
席飛揚搶前一步,擋在和子儀面前:「我們要見你們的總探長,報案。」
「報案?有屁就放,還見什麼總探長?」
「哼,你們根本就辦不了什麼正事,我跟你們總探長說。」
「你他媽的敢說我們辦不了正事?我告訴你,小子,我就是這裡最大的官,有
屁就快放,沒屁趕緊滾蛋!」
席飛揚看了看狗皮膏,拉過和子儀的手:「我們走。」
狗皮膏和鴨頭、癲頭得意地笑了起來。
席飛揚走到門口,停住了腳步,回過身看著狗皮膏等人堅定地說:「等著瞧吧,
我決不會放棄的!」
北野大樓內燈火通明,大樓密室內的北野緊繃著臉,注視著那個殺陳真反被殺
的特務的屍體,一旁靜靜地站著石井弘。北野看了一會兒,將一面日本國旗蓋在屍
體上,表情肅穆地說:「為天皇、為大日本帝國犧牲是光榮的!」
石井弘問道:「社長,為什麼要殺死自己的兄弟?」
北野看著死者說:「在當時的情形下,只有殺了他,才能保住陳真的性命。」
「你不是要陳真死嗎?」
「首相來電,要我們保住陳真性命。」
「原來是這樣,可是……」
「石井弘領事,不要再說了。」北野仍鵬著死者,一字一頓地說,「陳真一定
有死的那一天。」
霍東覺香甜地熟睡著。陳真輕輕地打開紅布,凝視著「精武門」牌匾,自言自
語道:「師傅,現在小東覺的學業問題已經解決了,從今以後,我可以專心重建精
武門,師傅,您放心,我一定會把精武門發揚光大的。」一邊說著一邊用紅布精心
地擦起牌匾來。
「大師兄,你每天都擦,牌匾已經夠亮的了。」劉振聲在一旁道。
「我每天這樣做,是為了提醒自己,無時無刻都不要忘記師傅的重托!」
「但是大師兄,今天晚上你被暗殺的事……」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無論日本人用什麼手段,我也不會畏縮的!」陳
真抬起頭看著昏暗的燈光,目光堅毅又有些遙遠……
日本田崗道場裡,道場主田崗看著道場兩邊坐著的弟子,滔滔不絕地說著自己
的「英雄論」。說完後,他面色冷峻,目光從眾弟子的臉上掠過,忽然手指一名弟
子,問道:「鈴木,你說一說感想。」
「師傅剛才說過,英雄能忍他人所不能忍,棄常人所不能棄,英雄應該勇往直
前,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
回崗對鈴木的回答不是很滿意,又指另一名弟子:「本田,你說。」
本田跨出一步,猶豫地看了田崗一眼,道:「師傅,弟子認為,既然英雄沒有
克服不了的困難,那麼對英雄來說,根本不存在逆境……」
「不,你錯了!」田崗掃視眾弟子,「逆境中,方顯英雄本色……要知道,英
雄也是人,是人就有困難,有困難就得去戰勝它,只有在難以戰勝的困難面前,才
能顯出誰是狗熊,誰是真正的英雄!」然後把目光盯住鈴木,「如果現在就要你捨
棄性命和愛情,去完成一件你認為值得做的事,你願意嗎?」
鈴木不假思索地大聲道:「願意!」
田崗轉身對本田說:「如果必須忍受孤獨和黑暗才能完成你的心願,你願意嗎?」
「願意!」
田崗拍拍兩人的肩膀,說:「好!這才是真正的日本武士!只要我們一齊努力,
在日本,在全世界,武士決不會沒落,日本武士一定可以重振昔日的輝煌!」
回崗走到牆邊,注視著巨大的「武」字,聲音變得沉重起來:「很久以來,在
許多人眼裡,我們的存在已經沒有多少價值了,日本武士的沒落已經成了不爭的事
實,要在沒落之中找回尊嚴,雖非易事……可也並非不可能!現在,天皇就給了我
們一個機會,讓武士英雄再現!」
眾弟子聞言露出驚喜,一個弟子問道:「師傅,能不能講得更清楚一點?」
田崗沒有回答,目光掃了一圈弟子,問道:「大家記不記得日本一等高手渡邊
一郎先生?渡邊先生武功高深莫測,可他卻敗在了中國的霍元甲手下。」
眾弟子皆動容,脫口道:「霍元甲?」
田崗冷冷地看著弟子們說:「中國的武術被視為世界第一,為挽回日本武士的
顏面,渡邊的師傅川島佐木幾經周折才說服天皇,天皇同意在全日本挑選一位高手
前往中國,將中國武術打敗……」
眾弟子齊聲喊:「天皇英明!天皇英明!打敗中國!打敗中國!」
田崗揮手示意眾弟子安靜下來。他還未開口說話,千百惠子搶先說道:「明天,
你們師傅,爭取成為挑戰中國武術的日本第一高手!」
眾弟子又歡呼起來:「師傅一定馬到成功!」
日本的皇宮內,上首坐著日皇,左邊坐著川島佐木,右邊則坐著許多高手,回
崗次郎也在其中。日皇正在專注地看手中一份材料,四周鴉雀無聲。良久日皇抬起
頭問道:「誰是田崗次郎?」
田崗次郎越眾站出,行禮道:「在下就是回崗次郎。」
日皇見田崗如此年輕,頗覺意外,晃了晃手中材料,問道:「這篇英雄論是你
寫的?」
「正是。」田崗點了點頭。
「寫得不錯,才華橫溢,又有激情,這樣的文章,學士也寫不出來,沒想到竟
出自一位武士之手,真是難得。」日皇滿意地看著川島佐木說,「川島先生,你曾
說日本武士乃是世界上最優秀的武士,其中藏龍臥虎,現在我相信你的話了。」
日皇說完,轉臉注視著田崗次郎,說:「田崗次郎,你的文采確實不錯,不過,
要打敗中國武術,為日本一等高手渡邊之敗爭回臉面,靠的是實實在在的真功夫,
你行嗎?」
「次郎身為日本武士,十分感謝天皇陛下能給我這樣一個機會,為了日本武士
的尊嚴,就算粉身碎骨,也是無上的光榮,次郎不一定能成為日本武士的代表,但
次郎一生習武,就是為了弘揚武士道精神!」
日皇對田崗的回答頗為滿意,對川島說道:「川島先生,日本的武士精英都已
到齊,你可以考較他們了。」
「是,天皇陛下。」說著川島轉身面對眾高手,一臉嚴肅地說道,「大家聽著,
今天要挑選的是能夠代表全日本武士的高手,我提問,你們輪流回答,若回答不出,
就請退出競爭。」
「海!」
「第一個問題,田崗次郎回答,中國的洪拳由何發源,特點是什麼?」
田崗胸有成竹,邊講邊打出洪拳:「洪拳源於少林,由少林拳演變而來,為!」
東花縣少林俗家弟子洪熙官所創,故流行於中國南方,特點以剛為主、剛中有柔,
強調快攻、猛進,動作矯捷,實乃中國武術之奇葩。「
川島點頭,接著問道:「第二個問題,中國的武當太極拳有幾路幾式?這個問
題由東京道場館主山本太郎回答。」
山本太郎回答不出,臉色難看,轉身要走。
「等一等!」川島島問道,「大海之所以汪洋無邊,博大精深,是因為它接納
百川,我們要成為一個真正的高手,就應該熟悉世界上各種武功,只有熟悉它,找
到它的破綻,才能克而勝之,太郎君,你明白嗎?」
山本太郎領悟地點點頭。
川島問眾武士:「你們誰能替太郎君回答這個問題?」
其他人均默不作聲,田崗次郎站出來回答道:「武當太極拳乃武當派重要拳種,
共8 路108 式,當中有『提打、按打、擊打、沖打、膊打。胯打、肘打、腿打、頭
打、手打、高打、低打、順打、橫打。進步打。退步打、截氣打、借氣打,共十八
打,該拳法勁路綿綿不斷,形似流水,週而復始,循環無窮,剛柔相濟,以身領手,
以意領氣,以氣運身,使人體氣血均勻,從而達到內強外壯之目的。」田崗邊回答
邊演練示範,贏得日皇的讚許。山本太郎聽完田崗次郎的應答後離去。
「我接下去提第三個問題……」川島滿是滄桑的臉始終不露聲色,一個接一個
地提問,高手們表情窘迫,一個接一個地退了出去。最後,川島面前只剩下田崗及
另外兩位高手。
川島僅盯著其中的一位高手,發間:「中村君,請你說說中國的八卦掌,其中
最柔的是哪一種?最剛的又是哪一種?」
中村沉默著,答不上來。
「次郎,你告訴他。」川島大聲道。
田崗次郎正想回答,不料中村跨出一步,有些惱怒道:「川島先生,我想說句
話!」
「中村君,請講。」
「我覺得憑這樣的考試來決定全日本的武士代表有問題!」
「什麼問題?」
「次郎君對中國武術無所不知,我很佩服。不過,嘴皮厲害並不代表武功厲害!」
「哦,那麼依中村君之見,如何才算公平?」
「中國有句俗話,是驢是馬,牽出來遛遛才知道。」
「中村君的意思是想跟次郎君較量一下?」
「正是。」
「次郎君,你意下如何?」
「沒問題。」
田崗的話音剛落,中村已閃電般攻向田崗。田崗閃身一躲,閃開中村的攻擊,
左手伸出,準確地將中村咽喉卡住,此時,只要田崗稍一用力,中村的喉嚨便會被
捏碎。
中村整個人僵住了,臉色蒼白,額頭上滲出冷汗。
「中村前輩,剛才我這一招正是從中國八卦掌演化而來,八卦掌雖然十分厲害,
但也有缺憾,我只是將它稍稍改變,它就能達到以慢制快,以靜制動的效果……」
田崗說話間已鬆開了手指。
中村臉露愧色,甘拜下風而去。
田崗只剩一位競爭對手大島。
川島看了看眼前的兩人,又問:「久仰大島君十年前便連續獲得全日本空手道
冠軍,今天我還是要請教一個問題。」
大島胸有成竹地說:「請問。」
「聽說中國有一種狗拳,不知大島君……」
田崗聽後一怔。
大島脫口而出:「狗拳是中國在福建一帶流行的、以地上法取勝的奇技,它的
特點是與人格鬥時順對手攻勢,主動倒地反擊,不但可以居下擊敗居上者,還可用
一條腿捆綁擒鎖對手。」
田崗吃驚地望著大島,內心升起深深的佩服。
「大島君答得完全正確。」川島望了望大島,又望了望田崗,說,「在你們兩
人當中,將有一人代表日本武士挑戰中國功夫……接下來,我不再考你們對中國武
術知道多少,下面就憑你們自己的武功來決定誰是真正的英雄。」
田崗與大島起身對峙著。
日皇高高在上,顯然也被這兩位武士的氣勢所震撼。突然,大島發出一聲吼,
搶先攻擊田崗。
田崗後發制人,閃身避開大島凌厲的攻勢。兩人一合即分,所使招式均是雷霆
萬鈞。
日皇看到此景,緊張得不由捏緊了拳頭。只見田崗順勢一撥,以四兩撥千斤的
巧力使大島撲前的身形踉蹌,日皇眼裡不由露出讚許的目光。
大島紅了眼,使出兩敗俱傷的招式,喊了一聲。眼看兩人都要血濺前庭,日皇
驚呼一聲。
卻聽得砰的一聲問響,大島摔在地上,田崗卻安然無恙。
川島朗聲道:「大島君,你剛才那一招雖然是從中國的擒拿法演變而來,可次
郎君的日本空手道卻更勝一籌。」
大島從地上爬起,顯然已服輸,說道:「次郎君好身手,由你代表日本武士,
我心服口服,他日你從中國回來,我一定請你喝酒。」
日皇十分開心地說:「田崗次郎,從現在起,你就是日本武士的代表,有沒有
信心打敗中國武術?」
田崗這時才露出勝利者的微笑,自信地說:「天皇陛下放心,次郎一定會打敗
中國武術!」
次日,川島道場內*;舊與田崗盤膝而坐,聚精會神地看著高手練武。這時一
個瘦子出場,練的是中國的猴拳。瘦子練完,另一人出場,練的是中國的醉拳。
高手們輪流上場,練的全是中國武功。
田崗看著看著,詫異不已,問道:「川島師傅,他們……?」
「這些都是我十幾年前派到中國去的臥底,他們每個人都學會了一門中國武功,
此次我召他們回國,正是為了幫助你……」
「幫助我?」
「對!他們除了幫助你更徹底瞭解中國各門武術外,更帶回來重要的信息。根
據這些信息,我列出了你日後可能要面對的中國十大高手。」
田崗稍顯興奮:「哪十大高手?」
川島神色凝重地看著田崗說:「這十大高手有佛山賣魚強。上海武術總會會長
游立山、寧波地趟拳梁成東、!」東詠春拳陳華順、北平八極拳虞燕翔、滬州意形
拳徐殿軍、長春太極拳沙頌、江西螳螂拳遲劍飛、福建少林拳王厚基,最後是精武
門陳真……「
講到陳真的名字,田崗和眾高手都神色一凜。
川島加重了語氣說:「陳真曾來過日本,學過空手道,他的師傅就是打敗渡邊
的霍元甲……田崗次郎,任何時候你都不能小視這些人,尤其是陳真!」
「嗨!我一定會記住陳真!」田崗一臉的冷峻。
上海北野株式會社大樓裡,北野雄三看著辦公室桌面上的一封電報,面如寒霜。
石井弘推門進來,輕聲問道:「北野先生找我有何要事?」
北野一推電報說:「這是我剛收到的首相大人發來的電報,你看看吧!」
石井弘接過一看,輕聲念道:「汝等務必要保住陳真性命,留待川島佐木處理,
今後汝將一切力量集中於完成經濟佔領之計劃……」
石井弘看完電報抬頭道:「川島佐木這種武士不早就隨著幕府時代的過去而沒
落了嗎,怎麼現在又冒出頭來啦?」
北野不屑地冷笑一聲:「哼,川島佐木一介武夫,能成什麼大事?」
石井弘望著石野問道:「那我們……」
「留下陳真,先要唐震的命。」北野望著窗外的夜色,眼睛裡閃著邪惡的凶光。
夜晚,富樂門賭場內燈火輝煌,煙霧繞繞,吆喝聲此起彼伏。賭徒們聚精會神
地看著賭台。
杜其美坐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裡,獨自默默地喝著酒,杜猛走了過去,在杜其美
旁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阿雞緊跟著杜猛的身後。杜猛看了看兒子一臉頹唐的神色,
知道兒子還在為唐小婷冷淡的事發愁,便冷冷地說道:「趁早死了這條心吧,老唐
家的女兒跟你以前勾勾搭搭的女人不是一個路數的,你陷得越深,到頭來自己倒霉!」
「聽見沒有,你老爸都這麼說了,你還不肯罷休!」阿雞笑著補了一句。
杜其美看了一眼阿雞,冷笑道:「阿雞,你敢不敢跟我賭一把,一千個大洋,
怎麼樣?」
「贏定的錢,怎麼不干?就這樣定了!」阿雞點頭應道。
「好,一言為定!」兩人擊掌為誓。
杜猛搖了搖頭,也不言語,起身走了。阿雞趕緊起身跟上,剛走一步,就回頭
沖杜其美做了一個贏定的手勢。
杜其美看到父親走了,心裡又想起自己被唐小婷拒絕的事,心裡很不是滋味,
這時,阿星走了過來,附在杜其美的耳邊低語一陣。
杜其美聽罷,有些緊張地問道:「唐小姐有沒有遇到麻煩?」
阿星小聲說:「不關唐小姐的事,那兩撥人是專門對付陳真和席飛揚夫婦的。
依我看,席飛揚一定是因為他老婆在報紙上登的那篇狗屁文章才惹下的禍;而對陳
真下手的,很可能是日本人,最起碼,也是由日本人在背後指使的,但到底是誰,
現在還沒有弄清。」
杜其美看了看阿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嘴角掠過一絲得意的笑容。他起身往
一睹台走去。
黃楓站在一張賭桌邊賭得正起勁,她已經輸了不少,助手勸她收手,她說:
「收手?玩,幹嗎不玩?運氣還沒找到我呢!」
說著,又把一堆籌碼扔在賭桌上。
杜其美走到黃楓的身邊,撤了撇嘴,說:「看來今晚黃小姐的運氣真的不太好
啊!」
黃楓回頭看了看他,平靜地笑了笑,無所謂地說:「今晚我的運氣是不太好,
不過我這個人比較執著,我相信,今天運氣不好,明天、後天、大後天,反正總有
一天會好的,我很有信心。」說完又衝杜其美嫣然一笑。
杜其美冷笑一聲,轉身離去。阿星緊隨而去。
黃楓看著壯其美的背影愣了愣神,這時莊家笑道:「小姐,你還下不下注啊?」
黃楓一句話都沒說,把自己面前剩下的所有的籌碼推了出去,冷冷說道:「全
押上。」
杜其美來到賭場的門口,阿星已將黑色轎車開過來,杜其美正要抬腳上車,杜
猛和阿雞剛好出來。杜猛問道:「這麼晚了還要出去?」
杜其美衝著父親神秘地一笑,說:「你不是一直覺得我沒出息嗎?今晚我就做
一件有出息的事讓你們欣賞欣賞。阿星,走。」說罷,鑽進轎車。轎車急駛而去。
不一會兒,車停在碼頭邊,狗皮膏已經等在那兒了,杜其美下了車,笑著對狗
皮膏說:「狗皮膏,大晚上的把你從溫柔鄉里給揪出來了,不好意思啊!」
「杜公子,您說這話不是罵我嗎?只要杜公子找我,不要說什麼溫柔鄉了,就
是在天堂,我也立馬跳下來替杜公子效勞。」狗皮膏討好地說,「不知今天杜公子
找我有什麼事要我效勞?」
「前天,是不是有一對夫婦去你那兒報過案啊?」
「你是說姓席那小子和他老婆?」
「對,就是他們。」
「他們是你的朋友?」狗皮膏聞言有些緊張。
「什麼朋友不朋友的。」
「我說也是,杜公子怎麼會和這種人交朋友呢?」狗皮膏放鬆了許多。
「我只是奇怪,一個窮教書匠,怎麼會有人要滿世界追打他們?」
「你永遠想不到,找他們麻煩的人是誰!」狗皮膏聳聳肩,故作神秘。
「是誰?」
狗皮膏笑了笑,掏出煙盒,慢吞吞地抽出一根煙。杜其美從懷裡掏出幾張錢遞
給狗皮膏:「長三堂子那位姑娘等急了吧?」
狗皮膏忙不迭地接過,四下看了看,低聲說:「我是見那小子說得狠才派人去
調查的,你知道嗎,找那小子麻煩的人原來是受日本人指使的,難道杜公子與這事
……」
「放屁。你走吧,趕得快,那邊被窩還熱乎著呢!」
「那我先走了,杜公子有事儘管找我。」狗皮膏說完,屁顛屁顛走了。
杜其美掏出一支煙點著,看著江邊,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清晨,劉振聲把還在睡夢中的霍東覺推醒:「東覺,快起床,今天是星期一,
該上學去啦,快點兒。」
霍東覺迷迷糊糊地白了劉振聲一眼,一摔手:「我還沒睡夠呢,你煩不煩啊?」
「星期六、星期天你足睡了兩天大覺還不夠嗎?大師兄買早點就要回來了,你
再不起床,他一定……」
霍東覺猛地坐了起來,邊揉著雙眼邊說:「想用他嚇唬我?你以為我怕他啊?
什麼東西?」
陳真剛好拿著豆漿油條走了進來:「東覺,趁熱吃了,我送你去學校。」
「誰說我要去學校了?」霍東覺跳下床。
陳真一愣:「不是說好今天你就開始去上學嗎?」
霍東覺走到桌子邊,拿起一根油條就往嘴裡塞,邊吃邊說:「那是兩天前的事,
今天是今天,我決定不去啦!」
劉振聲著急地:「東覺,你怎麼這樣,你不能說話不算數啊!」
霍東覺端起豆漿就喝,差點被燙著,於是沒好氣地說:「我怎麼樣啦?我前天
和田七說好了今天去掏鳥窩,我要是不去,是不是也說話不算數了?」
陳真生氣地問道:「掏鳥窩比上學還重要?」
「上學有什麼好啊,你沒聽人說嗎,上學坐大牢,放牛坐輪船!」霍東覺滿嘴
歪理。
陳真有些火了,上前拉起霍東覺,問道:「你到底去不去?」
不料霍東覺跳上床挑戰道:「我就是不去,怎麼,難道你還敢打我?來呀!」
見陳真呆住,霍東覺忽做了個鬼臉說,「誰說我不上學了,我倒想看看那個席飛揚
能不能答應我的條件。」說著,又將油條塞進了嘴裡嚼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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