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陳真、劉振聲和霍東覺三人往學校走去。劉振聲吩咐霍東覺說:「東覺,第一
天上學,到學校見了老師要有禮貌,跟同學也要團結……」
「劉振聲,你煩不煩啊,是不是今早豆漿喝多了?」
陳真皺皺眉,搖了搖頭。三人來到學校門口時,席飛揚已經在那裡等著了。
這時,上課鈴響了,學生們都跑向教室。席飛揚拉著霍東覺的手往教室走去。
席飛揚領著霍東覺走進教室時,班長喊了聲「起立」,全班同學們都站了起來,
好奇地看霍東覺。席飛揚把他帶到講台前,說:「同學們,今天我們班裡來了一位
新同學,我們歡迎他好不好?」
學生們紛紛鼓起掌。霍東覺神氣地抱拳還禮。席飛揚對同學們說:「大家請坐,
現在請新同學自我介紹一下。」
霍東覺得意地哼了一聲,摘下書包,在講台上打起迷蹤拳來,一邊打一邊念口
訣。
學生們驚異地看著霍東覺,低聲交頭接耳起來:「他是誰啊?」
「是不是街頭賣藝的啊?」
霍東覺收了拳式,不高興地問了一句:「迷蹤拳你們聽說過沒有?」
「狗拳、猴拳我聽說過。」一個學生答道。
學生們哄堂大笑。霍東覺生氣地握緊了雙拳。席飛揚連忙擺了擺手,問學生:
「大家知不知道霍元甲?」
「不知道!」
「同學們,你們不知道霍元甲,不知道迷蹤拳,但你們覺得新同學剛才打的拳
棒不棒?」
「棒極了!」
席飛揚看到霍東覺的臉色有些喜色,繼續說:「剛才這位新同學打的就是迷蹤
拳。當年,霍元甲霍大快就是用這套迷蹤拳打敗了俄國大力士,打敗了英國拳王,
打敗了日本空手道高手。這些人瞧不起咱們中國人,但霍大俠為我們中國人揚眉吐
氣,洗刷了『東亞病夫』的恥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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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們睜大眼睛,人神地聽老師講著:「霍大俠的精武精神為中國人樹起了新
的形象,他永遠是我們的榜樣,我們的民族英雄!這位新同學就是霍元甲大俠的兒
子霍東覺!」
席飛揚話音剛落,學生們隨即響起了如雷般的掌聲。
霍東覺得意地向同學們抱拳作揖。
「好了,我已經告訴同學們,霍大俠不畏強暴,為我們中國人揚眉吐氣。老師
雖然不會武功,但老師也正在向霍大俠學習,準備為維護正義而與壞人鬥爭到底!」
席飛揚指了指身上的傷,說:「也許同學們早就看到老師身上的傷痕了,這是上個
星期六晚上被幾個壞人打傷的,老師被打是因為師娘幫另外一個大英雄,也就是霍
大俠的大徒弟陳真寫了一篇支持正義的文章,使得一些壞人懷恨在心,動手向我們
報復!」
一個學生吃驚地問道:「老師,您準備怎麼辦呢?」
「老師去報警,但不受理,老師已經寫好一封信,準備給法國領事寄去,要他
主持公道。同學們,你們要記住,我們可以挨打可以受傷,但不能允許正義受踐踏。」
霍東覺聽罷,連連搖手:「老師,你這樣沒用的!」
學生們詫異地看著霍東覺。席飛揚也轉臉問道:「霍東覺同學,你為什麼這樣
說呢?」
「除了當官的人和有錢的人,我們要不想挨打,只有憑我們自己的拳頭,別人
才不會幫你呢!老師要不相信我的話,我們可以打個賭。」
上午,鑫隆棉紡廠,劉振聲把陳真找活的事剛說完,黃老闆搖著頭對劉振聲道
:「你不用再說了,他的武功再好,我也不會請他的!再說,我這廠子也快盤出去
了……」黃老闆說漏了嘴,趕緊打住話頭。
劉振聲敏感地問道:「廠子快盤出去了?」
「快不夠訂單了,所以不請人啦!」黃老闆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今天我有個
重要客人,你給我看好廠子!」
劉振聲只好退出去,陳真在外面等著,見他出來,迎前問道:「怎麼樣?」
劉振聲搖了搖頭。
陳真安慰道:「不要緊,我可以再找別的工作!」說罷,轉身離去。這時,張
買辦夾著皮包急匆匆迎面走來,與陳真擦肩而過。張買辦認得陳真,見他匆匆離去,
頗覺意外。他看了看他離去的背影,轉身走進黃老闆的辦公室。
黃老闆一看張買辦來了,起身滿臉堆笑道:「張老闆,請坐!請坐!」
「黃老闆,先別!剛才那個陳真來這兒幹嗎?」
「他呀,他想在我這兒找份工作!」
「是這樣……」張買辦沉吟了片刻,想了想,走到黃老闆的辦公桌前,說:
「我先打個電話。」
「請!」馬老闆拿起話筒遞給張買辦。
電話是打給北野的,張買辦握著電話:「剛才……陳真……好,按照去做。」
張買辦放下話筒,露出一臉的得意。
他放下電話,從包裡掏出一份合同,在上面改了一個數字,然後交給黃老闆說
:「黃老闆,如果你看後沒問題,請在合同上簽個字!」
黃老闆接過合同一看,上面改的數字,正好多出一萬元,不禁狐疑地看了看張
買辦。張買辦笑著低聲附在黃老闆耳朵邊說了幾句,馬老闆的臉上頓時笑起來,連
連說:「那好那好,沒有問題,沒有問題。」說罷,接過合同,樂滋滋地在合同上
簽了字,然後,大聲叫道:「何彪。」
「黃老闆,您叫我?」何彪應聲進來。
黃老闆一指門外說:「何彪,你趕快去把剛才走的那個陳真追回來,越快越好。」
何彪應聲追了出去。
張買辦看著何彪的背影,笑著說:「黃老闆,你做夢也沒想到一個破廠能賣這
麼多錢吧?」
「是啊,我更想不到,請一個陳真就多一萬大洋,哈,哈,看來我是走運了!」
黃老闆樂開了懷。
「你走運,陳真可就倒霉了。」
不一會兒,氣喘如牛的何彪推門進來說:「老闆,陳真追回來了!」
「叫他進來。」
「是。」
何彪說完出去了,張買辦也隨後告辭。不一會兒,何彪領陳真進來。黃老闆一
指何彪說:「沒你事了,出去吧!」
「是!」何彪轉身離去。
黃老闆換了語氣,笑著對一臉疑惑的陳真說:「陳真,追你回來是因為廠裡剛
剛得到大量訂單,你願意在我的廠裡當保安嗎?」
「願意。」
「那你可以馬上來上工嗎?」
「可以!」
黃老闆看了看表說:「正好午飯的時間到了,去飯堂吃飯吧,吃完飯正式上工
吧!」
陳真心裡一喜,答道:「好的!」
這時,何彪神色驚惶地推開門:「老闆,老闆!」
黃老闆呵斥道:「什麼事,進來也不敲門!」
「有三個人闖了進來,說是為老王討說法,凶得要命,把飯堂鬧得天翻地覆!」
黃老闆一聽,有些吃驚,看了陳真一眼說:「走,去看看。」說著,帶著陳真、
何彪去了飯堂。剛進飯堂,遠遠就見一人左右手分別凌空抓著兩個門衛,如風車般
轉著,門衛阿牛、阿寶在旁,九妹和其他工人則都遠遠地圍著看。
陳真看出那人是賣魚強,不免心中一驚。
賣魚強大叫道:「劉振聲出來,王八老闆出來!」
只見劉振聲從別處過來,應道:「我是劉振聲,找我有什麼事?」
賣魚強回頭一瞪眼,便把手上的門衛甩開:「找你算賬!」說話時,賣魚強已
一拳擊出,直衝劉振聲。這一拳,聲勢嚇人,陳真識得厲害,急忙閃身上前,手掌
倏地伸出,不偏不倚,抓住對方的拳頭,拳頭如遇石牆,無法推進。
雙眼怒瞪的賣魚強抬頭一看,不禁一愣:「是你!」沉聲一喝,拳掌發力,兩
人同時震退了幾步,方才站穩。
「哈哈!陳真,我四處找你,原來你從佛山躲到這裡來了,來,上次沒打完,
我們接著打!」說罷,賣魚強一掌擊出。陳真也出掌招架,雙掌相交,兩人的腳又
同時向後滑出。眾工人見狀,呼啦啦退得更遠。
黃老闆在一旁大聲嚷起來:「誰在鬧事?」
工人中有人小聲嘀咕:「老闆來了。」
賣魚強聽罷,側臉指著黃老闆,大聲道:「王八老闆,來得正好,欺我表兄,
我來為他討公道!」
黃老闆氣得臉色發青,忽對陳真道:「陳真,你現在是廠裡的保安,快把這無
賴趕走!」
「王八老闆,你放心,就是陳真不肯出手,今天我也非要跟他打不可,然後再
找你算賬!」賣魚強然後瞪著陳真,問道:「陳真,你打不打?」
陳真搖頭說:「我說過,我不會跟你打的。」
黃老闆氣急敗壞:「陳真,你這算是什麼?劉振聲,你去!」
劉振聲見老闆發怒,神色一緊,向前對賣魚強喝道:「你要算賬,收工後找我
好了,現在請你離開!」邊說邊去推,不料賣魚強手臂一橫,劉振聲被一股巨大力
量推擋,狼狽後退著,撞翻一張飯桌,跌在九妹和何彪的腳下。
黃老闆吼道:「陳真,還不動手?」
陳真從心裡不想打,有些遲疑。
賣魚強盯著陳真,哈哈一笑:「陳真,你今天不跟我分出高低,休想我走!」
陳真還在猶豫,那邊的九妹譏笑起劉振聲:「沒本事怎麼叫別人走啊!」劉振
聲又羞又急,站起又要上前。陳真見狀,一咬牙,跨了一步,伸臂攔住劉振聲,盯
著賣魚強說:「我可以跟你打,但有個條件。」
「說!」
陳真看著對方說:「不管是你贏還是我贏,你都得立刻走,而且,不能再到廠
裡來尋釁鬧事!」
賣魚強大聲答道:「好!不過……」他眼珠一轉,「我也有個條件。」
「我已答應跟你打,你還有什麼要求?」
「陳真,上次我們在佛山被那個死郵差攪亂了比武,嘿嘿!這次,誰也別想來
打擾。」賣魚強巡視著眾工人說,「你們把飯堂裡的桌子抬到外面,疊起來,我要
跟陳真在擂台上決一勝負,也讓你們開開眼界,哈哈哈!」
黃老闆見賣魚強十分囂張,也想見識一下陳真的真功夫,便點了點頭。
工人們見老闆同意了,高興得抬桌子擺擂台,要看個過癮。不大會兒,一個尖
塔形高台矗立在飯堂前的空地上,台高五層,最下面一層由八張桌子拼湊在一起,
最上面的一層則只有一張桌子,造型猶如金字塔一般。
工人們圍著高台站著,等待著決鬥的開始。劉振聲看了看比武台,面有疑色:
「師兄,一定要打嗎?」
「振聲,你放心。」陳真一轉身,對賣魚強,也對眾工人大聲說,「我們就在
高台上比武,誰先落地算誰輸。」
「好,上!」賣魚強一縱身,只見他單腳踩住桌角,身形優美,踏踏踏由下而
上,轉眼到了最高的桌面上。眾工人見賣魚強如此身手,不禁發出一陣喝彩聲和掌
聲。賣魚強兩個徒弟更是拚命拍手叫好!
賣魚強在空中挑釁道:「陳真,上來!」
陳真抬頭,這時太陽正好照在賣魚強的頭頂上,金光閃閃。陳真微一蹙眉,踏
步向前,一個「鷂子翻身」,身子幾乎與地面平行,雙腳扣住桌沿,以同樣優美的
姿勢上了高台。
台下的九妹、何彪和眾工人卻並不為陳真鼓掌。黃老闆坐在一旁觀戰,暗暗頷
首。
高台上的陳真和賣魚強對峙著。賣魚強高聲叫道:「陳真,還是跟上次一樣,
你贏了,你是佛山第一,我拜你為師。」說著,劈頭就是一掌,陳真出招化解。
在刺眼的陽光下,二人你來我往,鬥得甚是激烈。眾人屏住呼吸仰臉觀戰,有
些膽小的人,嚇得捂著眼睛,不敢再往上看。
賣魚強突然飛起一腳踢向陳真的肋部,陳真就勢一閃,賣魚強踢了個空,落下
來時,又猛一翻身,橫著一掃,使出金剛腿,直取陳真下腿,陳真眼快,單腳跳起,
賣魚強這一腳沒踢到陳真,卻踢向桌角,只聽得卡嚓嚓一聲響,空中的木屑飛舞,
一張桌子被賣魚強一腳踢爛。隨著卡嚓聲不斷,桌面、桌腳紛落,五層高台很快變
成了一層,陳真與賣魚強在八張桌子拼成的寬大桌台上繼續苦鬥著。
打鬥中,陳真一腳踢中賣魚強,這一腳快似旋風,勢大力沉,賣魚強倉促後退,
兩腳在桌面上蹬踏兩步,桌子發出吱吱嘎嘎刺耳的聲響。陳真第二腳正待踢出,賣
魚強定身扭腰,先出左拳,打中陳真的肩膀。
九妹和工人大聲叫好顯然是為賣魚強打氣助威。
賣魚強精神大振,招招進逼,勢不可擋。陳真左隔右擋,最終還是被賣魚強一
掌擊中前胸,狼狽後退時,一腳踩空,倒在地上。
劉振聲連忙跑過去,扶起陳真:「師兄,你怎麼樣?」
賣魚強大笑著:「陳真,我早說過,我才是真正的『佛山第一』。不過能和我
過這麼多招的,你是第一個,也不簡單!」
「賣魚強,你已經贏了,還不走。」陳真站起來說。
賣魚強搖搖頭說:「都說你師傅霍元甲是一代宗師,哼,我看全是一派胡言!
只可惜,霍元甲死得太早了,不然,也一樣會敗在我賣魚強的手下……哈哈哈!今
天我打得痛快,過癮,表兄的事就不追究了!我們走!」說罷,師徒三人大搖大擺
離去。
圍觀的人中竄出一人,衝著賣魚強的後背吐口水。陳真一驚,發現是霍東覺,
驚訝道:「東覺,你來這裡幹什麼?」
「幹什麼?看你打架呀!看看你們兩師兄弟,是什麼熊樣……霍元甲的弟子,
哼,我爹的臉都被你們丟盡了!」
陳真痛苦地說:「東覺,你……」
「住口!你連一個賣魚強都打不過,沒資格教訓我!看我去收拾那傢伙吧。」
說罷,霍東覺風一樣地跑開了。
陳真擔心霍東覺會出事,想去追,無奈,霍東覺人小,在人叢中像泥鰍一樣,
一下子就鑽得沒影了。
九妹看著劉振聲,不冷不熱地嘲諷道:「是啊!上班第一天,就被人打得一敗
塗地,師弟沒用,師兄也一樣,太丟人了。」
這時黃老闆走了過來,衝著圍觀的工人大聲吼道:「還待在這裡幹什麼,都回
車間去。」然後,轉臉看著陳真,裝著安慰的樣子,「那傢伙太狂妄,早晚要吃大
虧,陳真,你先去洗一下,我這廠子需要你這樣的人。」
法國領事司特朗坐在寬大的皮沙發裡,將一封投訴信扔在桌上,對站在一旁的
高天祐說:「高探長,我度假回來,就收到這封投訴信,你看看吧,怎麼會有這事
兒?人家這會兒正在外面等著見我。」
高天祐拿起信。看完後說:「領事大人,這件事麼,一樁小事而已,我已派人
去查過,是有這麼回事,卑職已調查清楚,這投訴的席飛揚夫婦之所以被黑幫恐嚇
毆打,原是因為他們得罪了日本人,不單如此,他們還把領事大人拖下水,您看看
這份報紙。」說罷,高天祐從懷裡掏出一份報紙遞了過去。
司特朗一怔,接過報紙一看,不高興地說:「哼!原來是這樣,高天祐,這次
你做對了!」
「領事大人過獎了,領事大人管理有方,我已吩咐巡捕房不理睬他們夫婦!」
高天祐一副阿諛奉承的樣子。
司特朗開心地笑了笑,忽話語一頓:「不過,你還沒告訴我,該怎樣打發他們
呢?」
「這很容易。」高天祐附在司特朗耳邊悄聲說了幾句。
司特朗聽罷,更加開心,笑道:「中國人果然有一套對付中國人的辦法,叫他
們進來吧。」
「是,領事大人。」
高天祐從屋裡出來,對在外面等候的席飛揚夫婦說:「算你們走運,領事大人
同意見你們,去吧,上樓的第一間屋子。」
席飛揚夫婦相視一笑,面露喜色。他們來到辦公室內,見司特朗正聚精會神看
著一封信,似乎對他們進來也沒有察覺。
和子儀彬彬有禮地說了聲:「領事大人。」
司特朗這才抬頭,沒有任何表情地說:「請坐。」
席飛揚夫婦怔了怔,在靠牆的沙發上坐下。司特朗又繼續看著信。他們不解地
互望了一下,然後又一齊盯向司特朗。只見司特朗眉頭越皺越深,臉色更加陰沉。
忽然,司特朗猛一拍桌子,氣呼呼地說:「真是豈有此理!」
席飛揚夫婦同時站了起來。司特朗將信往桌上一推,惱怒道:「簡直是一派胡
言!」
和子儀以為領事是看了他們的投訴信生氣,忙道:「領事大人,我們所講的句
句是實情,沒半個字是假的。」
司特朗的臉依舊陰沉緊繃,忽起身叫道:「來人!」
門口的侍衛進來。
司特朗將信隨便折疊,遞給侍衛:「將這封投訴信送到總巡捕房,讓他們一定
要查清楚!哼,都是一幫吃干飯的混蛋!」
「是,領事大人。」侍衛躬身退了出去。
司特朗這才緩了臉色,打開抽屜拿出另一封信朝席飛揚夫婦晃了晃說:「這封
信是不是你們寫的?」
席飛揚和子儀立時認出正是他們寫的投訴信。和子儀狐疑:「是的,領事先生,
難道你沒看過我們的信?」
司特朗搖了搖頭,一臉冷漠地說:「沒有,不過,剛才那封信是投訴你們的。」
席飛揚吃了一驚,以為自己聽錯了,問道:「投訴我們?」
司特朗蠻橫地說:「對,有人投訴你們擾亂治安,造謠生事!你們聽著,我已
派人調查,如果投訴信所言是實,我警告你們不要再有下次,否則將會受到重罰!」
不待席飛揚夫婦分辯,司特朗已下逐客令:「送客!」
另一侍衛應聲進入,走到席飛揚夫婦的身前,說:「請。」
席飛揚夫婦這才醒悟被耍弄,十分的氣憤。和子儀把手一伸:「領事先生,把
信還給我。」
司特朗揚了揚手中的信,說:「你們不想投訴了?告訴你們,在法租界出的事,
除了我,可沒有第二個人會接受你們的投訴……」
和子儀氣憤極了,上前從司特朗手中扯回信,掉頭與席飛揚出了領事辦公室。
和子儀憤怒地說:「是我們太天真了,以為他能主持公道。飛揚,其實我們一
開始就錯了,在中國的土地上,怎麼能期望洋人替我們來主持公道呢?」
這時,一輛轎車在他們的身前急剎住,車窗玻璃緩緩搖下,一人探出頭來說:
「小學老師,上車吧,去看看姜主編吧。」
和子儀本不想理會這個陌生人,可一聽到「小學老師」,又聽見說「姜主編」
一些話,不免一驚,警惕地問道:「你是誰?為什麼要我們上你的車?」
「為什麼?」司機盯著和子儀說,「我說你這個大作家,人家因為發表你的文
章差點連命都丟了,難道你不應該去看看他嗎?」
和子儀吃了一驚:「你說是誰?」
「當然是姜主編啦。」
席飛揚夫婦聞言,相顧一怔。司機催促道:「我們一直在找你們,聽說你們上
了法國領事館,這才追了過來,快走吧,姜主編剛從醫院回家。」
席飛揚夫婦聽了這話,猶豫了片刻,還是抬腳上了車。
一所舊宅院的前屋裡,浦江晚報的姜主編皺著眉頭坐著,被燙傷處包著紗布,
杜其美坐在他的對面,催促著姜主編表態。姜主編唉聲歎氣道:「你想辦報當然是
件好事兒。不過,我不想再當什麼主編了,我這條老命還想多活幾天啊……」
杜其美聽著,臉色陰晴不定。
委主編心有餘悸地說:「我知道上次來搗報社的是幫流氓,我被他們打傷,也
不敢和家人說出真相,我怕……怕……」
「你怕他們,難道就不怕我?」杜其美冷笑了一聲,站起身,看著窗外。窗外,
姜主編的兒子在院子裡開心地追逐著小兔子。
杜其美看著窗外,冷冷一笑,故作羨慕道:「姜主編,你有這麼好的家庭,我
真是羨慕啊……我想,你總不希望你那可愛的兒子,會忽然不見,或上街時遇到醉
漢開車過來吧……」
姜主編聽到這裡,臉色「刷」的一下全白了,撲通跪下,哀求道:「杜公子,
求你放過我們吧。」
杜其美見恐嚇生效,馬上換了面孔說:「哎,姜主編,不要這樣,今天是我來
求你,不是你求我。你放心,只要你答應繼續做主編,全上海沒有人敢動你家一根
毫毛……」
姜主編被逼得無路可走,只好答應下來:「好吧,可那些編輯,我可不敢保證
他們能回來……」
「這就對了,姜主編。」杜其美在屋裡踱了幾步,轉身說,「報社那些回家的
編輯們,我已經讓人找他們回來了,對了,姜主編,我杜其美的報紙,一定要辦得
與眾不同,要發表一些別的報紙不敢發表的文章,就像上次和子儀的文章就很不錯
……」
「有杜公子撐腰,當然好,只是……」
「只是什麼?」
「就算我們敢發,也沒有敢寫那種文章的作者呀……」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
這時,屋外傳來汽車的喇叭聲,杜其美轉身往窗外看了看,見阿星從車裡出來,
身後跟著席飛揚、和子儀,心裡一喜,轉臉對驚惶不安的姜主編說:「說曹操,曹
操就到。」
姜主編緊張不安地轉臉看去,只見席飛揚夫婦走了進來。和子儀不認識杜其美,
徑直走到姜主編面前,上下打量著,問道:「姜主編,你的臉……」
姜主編看著和子儀,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和子儀回頭狐疑地看了看身後的阿星和一旁的杜其美。
阿星笑道:「我沒騙你們吧,是我們少爺及時救了姜主編,所以他才沒死。」
杜其美站在一旁,望著和子儀,笑道:「我想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和子儀吧?」
和子儀打量著杜其美:「你是……」
「哦,和小姐,我來介紹。」主編壯著膽子走過來,指著杜其美說:「這位是
我們的新社長杜其美。」
杜其美與和子儀握了一下手,滿臉熱情地說:「和小姐,今天我把你請來,有
件事要跟你商量。」
「什麼事?杜先生請說。」
「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報社因為和小姐的一篇文章而遭到黑社會的瘋狂報復,
報館被砸,編輯被打,姜主編更是被恐嚇,揚言再發表和小姐的文章,就要他的腦
袋,簡直是不講公理,無法無天……」杜其美慷慨陳詞,「報紙是伸張正義的一把
劍,這把劍怎能由他們控制!以前因為報社沒有勢力,才被欺負……和小姐,我跟
姜主編談過,我來投資辦報,決不向惡勢力低頭,決定繼續發表你的文章,只是不
知你還敢不敢為我們的報紙寫文章?」
和子儀被杜其美的言辭所感動:「你們敢發,我當然敢寫!」
「好,不愧是女中豪傑。」杜其美轉而對席飛揚說,「席老師,你會不會為你
太太擔心?」
「如果擔心能換來公理,那很值。」席飛揚激動起來。
杜其美爬,大笑道:「席先生,你別擔心,如果你太太因為寫文章而出事,我
杜其美割了腦袋賠你!」
「杜先生的腦袋,我可不敢要。」
賣魚強在房間裡舞著拳腳,十分興奮:「跟陳真打,真叫過癮,我真想跟他再
打一次……」
「師傅,什麼時候回佛山?」
「遲些再說,上海乃是藏龍臥虎之地,既然來了,我還想會一會別的高手。」
這時有人敲門。徒弟阿寶問道:「誰呀?」
沒人應聲,卻見從門縫裡慢慢塞進來一個信封。阿寶起身開門,發現屋外已無
人影。他撿起信封一看,不由地叫道:「哇!師傅,給你的,挑戰書!」
聽到「挑戰書」三個字,賣魚強精神一振,搶過來,只見信封上寫著歪歪扭扭
五個字:「挑戰賣魚強」。
「哈哈哈!我賣魚強剛剛打敗陳真,就有人來挑戰我,來得還真及時……」說
著,一把撕開信封。
上海郊外的關帝廟前,賣魚強師徒三人走了過來。破廟周圍靜悄悄的,不見半
個人影,看著夕陽漸漸從遠山落下,絢麗的晚霞映照著原野,阿寶心裡有些發虛:
「師傅,是這裡,怎麼否見人?」
賣魚強四下看了看,指著破廟說:「可能在裡面,進去看看……」
阿寶走到破廟門口,只見木門虛掩著,推門剛一腳跨入,猛覺冷風撲面,一根
柱子凌空直撞向自己的額頭。阿寶大驚,想退已經來不及了,通的一聲,阿寶被柱
子撞個正著,倒跌出去。
同時,木門隨即又被關上。
賣魚強大吃一驚,扶起徒弟,見徒弟的額頭上已腫起很大的一個青包,不省人
事地躺在地上。
「是誰在裡面鬼鬼祟祟的,用這種下三爛的手段傷我徒弟?有種的,出來挑戰!」
賣魚強衝廟裡喊道。
廟裡沒有任何動靜。
阿牛這時過來扶起阿寶。賣魚強氣憤地叫喊著:「你不出來,我也要打爛你的
頭!」
賣魚強正要起身,阿寶醒了,扯住賣魚強的衣袖:「師傅,廟裡有鬼,不要進
去。」
賣魚強甩開阿寶,大踏步走到廟門前,正要舉掌擊碎木門,木門已自然打開,
廟裡空蕩蕩的。阿寶失聲驚呼著,但廟裡並無木柱撞出!
週遭一片寂靜,突然,破廟後響起笑聲:「哈哈哈,賣魚強果然藝高人膽大,
比徒弟強多了!」話音落處,從廟後慢慢踱出一人,竟是霍東覺。
賣魚強大笑道:「我賣魚強只跟高手打,決不接受小孩子的挑戰。」說畢,就
要離開。
「賣魚強,你不要臨陣脫逃,如果你能贏我,我叫你爺爺,你要是輸了,叫我
爹!怎麼樣?」
賣魚強聞言站住,回身仔細瞧著霍東覺。只見他雙臂抱胸,一副「高手」的架
勢。
「好!小鬼頭,我就喜歡你這脾氣,說吧,你想怎樣贏我?」
「很簡單。」霍東覺走到廟門口,指指裡面,「我們兩個人到廟裡去,關上門,
等門再次打開,誰能用腳走出來就算誰贏,怎麼樣,敢不敢打?」
阿寶一聽,悄悄扯了扯賣魚強衣服,低聲道:「師傅,別上他的當。」
賣魚強不理阿寶,對霍東覺說:「你是不是說,如果我把你從裡面拎小雞一樣
拎出來,你就輸了?」
「不錯!不過,要是你被徒弟扛著出來,那就是你輸了。」
「好好好!如此有趣,我就跟你比一次,誰先進去?」
「當然是大人先進。」霍東覺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賣魚強也不推讓,大搖大擺笑著走進廟裡,霍東覺隨後跟進去。霍東覺在關上
門之前,朝阿寶、阿牛做了個鬼臉,警告他們說:「我跟你們師傅在廟裡比武,你
們在外面乖乖待著,誰也不許進去,不然就算你們的師傅輸了。他輸了,我就是你
們的師爺!」說完砰地把門關上。
不一會兒,廟裡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夾著霍東覺的嬉笑聲和賣魚強的怒罵聲
:「來呀,追我啊!嘻嘻……哈哈哈……」
「臭小子,你別逃!看你往哪兒逃?」
「過來呀,爹在這兒呢!」
廟裡僻裡啪啦響聲大作。噗的一聲,似乎有人摔倒的沉悶響聲。
「臭小子,竟敢算計我!」
「哈哈,起來追我呀!」
廟外的阿牛要去推門,被阿寶阻止住:「不能進去,開門就算師傅輸了。」
阿牛想推門又不敢,猶豫了一會兒,廟裡的聲響似乎沒了。阿牛把耳朵貼著門
聽著裡邊的動靜,忽聽到霍東覺很輕的聲音:「賣魚強,是我輸了,不要讓我叫爺
爺好不好?」
廟外的阿牛神色大喜:「師傅有了徒孫,咱們也可做師叔了。」
這時廟門打開,出乎意料的是,從廟裡大搖大擺走出來的不是賣魚強,而是霍
東覺和另一個小孩田七。
阿寶、阿牛呆了。霍東覺一拍阿寶的屁股:「還不進去把你師傅抬出來!」
阿寶、阿牛這才回過神來,往廟裡衝去。剛剛進廟,腳下一滑,雙雙跌倒。
兩人叫著爬起來,這才看清賣魚強倒在地上被一張網網住,嘴被東西塞著,瞪
著一雙可怕的大眼睛。阿寶、阿牛大驚,趕緊起身,將賣魚強抬出廟外,扯掉塞在
嘴裡的東西,原來是一雙臭襪子。
賣魚強怒斥道:「臭小子,別走!」
霍東覺大笑道:「賣魚強,你輸了,你不應該叫我臭小子,應該叫我爹。」
賣魚強氣得說不出話來。阿寶、阿牛手忙腳亂地給師傅脫網,可是愈急愈亂,
竟勒住賣魚強的脖子。
霍東覺笑道:「賣魚強,我只用了幾斤油和一個網,就擺平了你,服不服?我
不想做你爹,只想警告你,霍元甲不是你隨便可以侮辱的,你好好記著。」
「臭小子,你究竟是誰?」賣魚強像一頭困獸,吼叫著。
霍東覺伸出大拇指:「霍元甲的兒子,霍——東——覺!」說罷一拉田七跑了
出去。
夜晚,街上的行人已很少了,唐小婷來到街頭的小店,間正在擦櫃台的老闆娘
:「大嬸,請問這裡附近有個叫陳真的,知道他住在哪兒嗎?」
「往前走,左拐,小巷的盡頭就是了。」
「謝謝大嬸……」
「不用謝……他才搬來不久,本來我也不知道的,只是他來我這兒買過幾次餅
干……」
唐小婷本已轉身,聽了老闆娘的話,又轉回身說:「大嬸,給我一斤餅乾。」
「好,你等一下。」老闆娘開始拿秤稱餅乾。唐小婷接過餅乾剛一轉身,見陳
真此時正站在身後看著自己。唐小婷嫣然一笑。陳真詫異地看著唐小婷,問道:
「小婷,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聽說你今天在工廠跟人比武,打輸了?」唐小婷毫不掩飾對陳真的關心。
「陳真,你不要再到工廠干了,我知道你最大的願望就是重開精武門,為什麼
……」
陳真打斷了她的話,輕歎道:「重開精武門並不是件容易的事,要錢,還要有
館址……」
「我可以幫你呀,唐家有許多房子,資金更不是問題。」唐小婷打斷了陳真的
話,熱切地注視著陳真。
陳真的目光與唐小婷灼熱的目光相碰的一剎那,心裡一動,他立即移開目光,
說:「不,小婷,我們師兄弟一定要憑借自己的力量重開精武門,謝謝你的關心。」
唐小婷鼓足勇氣表白道:「陳真,難道你真的不瞭解我的心意?」
「小婷,我知道你一直都很關心我,只是……」陳真內心慌亂,眼睛望向別處。
「你明明知道我喜歡你,卻為什麼不敢面對,不肯接受呢?」唐小婷癡癡地望
著陳真,眼中充滿了愛意。
「唐小姐……這……我……不要這樣說……」陳真窘得有些口吃。
「那你要我怎樣說?」
「我……你……你跟著我會一輩子受苦的。」
「什麼苦我都能吃,況且……」
「小婷,不要說了,已經很晚,你該回家了。」
唐小婷見陳真仍舊拒絕,有些失望,淡淡一笑說:「好了,那我下次再來看東
覺。」說著,把餅乾遞到陳真手裡,轉身走了。
陳真站在昏暗的路燈下,一直看著唐小婷遠去的背影,久久不忍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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