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淳、長麟、慶格,爾等奉旨前往直隸查得司書王麗南假雕印信,勾串舞弊,事
實清楚,證據確鑿,鋤此大奸,實乃大快人心。望爾等以事實為依據,以大清律歷為準
繩,嚴懲重處,交部審議。對於歷任失察的總督、藩司,決不可姑息,均應計贓定罪,
再加等問擬,以儆傚尤。欽此。」
費淳等人接到皇帝的詔書,進一步地深挖細查,很快便查明,在藩司方面,瞻柱任
內虛收之數量多,有十九萬余兩;顏檢任內次之,為六萬二千餘兩;鄭錦任內為二萬二
千餘兩;同興任內為二萬余兩。在總督方面,顏檢任內最多,虛收銀達二十萬八千餘兩:
胡秀堂任內次之,為六萬二千餘兩,梁肯堂任內二萬二千餘兩;陳大文任內為七千餘兩;
熊枚任內為二千六百余兩;姜晟任內為一千五百余兩。
嘉慶皇帝接到如此詳細的報告,對費淳等人的工作甚為滿意,很快傳下命令,直隸
司書王麗南及州縣官陳錫鈺、徐承勳等二十余人抵法,處以極刑並查抄家產;對於失察
的歷任直隸總督、藩司,亦各按其任內虛收數目多寡,分別予以懲治,除病故多員外均
交部嚴加議處,侵虧各數,俱令在各任總督、藩司名下分賠;已故各員,亦當責令其家
屬按數追繳,對於在職的人員,也很快給予處理。現任總督顏檢革職,充軍發配至烏魯
木齊贖罪;同興亦革職;姜晟、陳大文、熊枚降為四品京堂;襲行簡在藩司及署督任內,
均有虛收情況,但他在交接時,曾奏明藩庫款項未清,著慶格接手後查辦,故給予革職
留任;吳熊光在接任藩司時,對前任之虛收情況未有查出,雖有失察之咎,但在本人任
期內,由於對下屬管察較為嚴格,未有虛收情況,故只交部議處。
嘉慶皇帝一次處理如此眾多的地方大員,這對於後來心慈手軟的嘉慶皇帝來說,雖
不可說是絕無僅有,但也著實不多見。各級官員似乎從嘉慶皇帝的這一舉動中看出,嘉
慶皇帝懲治腐敗,不再只是掛在口頭上的了,要動真格的了,一些平時行為不端、手腳
不乾淨的官員也要有所收斂了。
一次處理如此眾多的地方大員,各級官員在感受著皇威的震懾。當然,作為皇帝的
嘉慶心裡也十分不平靜,一個問題久久地縈繞在他的腦際之中,究竟什麼原因使得這些
地方官員膽敢如此鋌而走險?從這件事中應該吸取什麼教訓呢?
這一天上得早朝,各位文武大臣分別呈上奏章後,嘉慶帝問道:「各位愛卿,還有
什麼要啟奏的嗎?」眾位大臣齊聲回答;「啟奏完畢,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按
照慣例,這些大臣們以為皇帝問到這話,該是退朝的時候,他們也該去各自辦自己署中
的事了,哪曾想嘉慶帝話鋒一轉:「古人雲:『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鑒,可
以明得失!』眾位愛卿,直隸司書王麗南一案雖已過去,該處罰的也處罰了,其他官員
們也都以此為戒,但我想問一下大家,這樣牽扯人員如此之多,作案時間如此之長的案
件,為什麼會發生呢?請各位愛卿發表發表高見。」皇上這麼一問,可真把諸位大臣給
問住了。要知道,處理王麗南一案,皇帝的決心之大是十分少見的,且凡是有所牽連的
都受到了懲處,大家都唯恐避之而不及,誰敢輕易在皇帝面前談到此事,倘若言語中稍
有不慎,被認為與此案有牽連,那可真要吃不了兜著走。誰知皇帝葫蘆裡又賣的是什麼
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想到了一點上,只聽大家齊聲高喊:「臣下愚昧,
吾皇聖明,願聽吾皇高見,請皇上不賜教。」
看著叩頭如搗蒜的諸位大臣,嘉慶帝似乎明白了大家的心思,道:「諸位愛卿,既
然你們不願講,我就講給大家聽一聽,望大家從中吸取教訓……」嘉慶帝銳利的目光掃
視了大家一眼,眾大聲齊聲高喊:「願聽皇上教誨。」
嘉慶皇帝清了清嗓子說道:「直隸司書王麗南一案之所以能夠發生,我認為主要有
兩個方面的原因。第一,主要是制度不嚴。俗話說,國有國法,家有家法,沒有規矩不
能成方圓,每個部門都應該有自己周密、詳盡、嚴格的制度,杜絕一切可能出現的漏洞,
否則的話,就可能為一些心存不良的人鑽了空子。直隸司書王麗南之所以能長期以來以
假印弊,還不是因為直隸的立法不嚴,杜弊不周,闒茸因循,至於此極。通過此案,對
於今後直隸的藩庫及各州縣的批解銀兩,應該如何定立章程、定立哪些制度,從哪些方
面去堵塞漏洞,我已經責成直隸有關方面的主要負責人員裘行簡、慶格等人認真研究,
仔細斟酌,考慮一個周全的方案上奏我處,也好為其它各地借鑒。這第二點原因,當然
是用人方面。朕深為憂慮的就是,方今中外吏治貪墨者多,疲玩者多,因循觀望,大臣
不肯實心,而不少人僅知道的是自保身家,如何升官,如何發財,這、這、能不是國家
的憂患嗎?……」嘉慶皇帝說著說著動了感情,停了一下又繼續說:「各位愛卿都知道,
我大清朝建立至今已有一百多年的,列祖列宗留下的各種法規也不可謂不全,但仍然不
時出現這種或那種案件,這根本原因就在於用人,因為任何制度都是人執行的。有了制
度,大家都能夠自覺地執行,那當然令諸事皆順。如果僅有制度,大家不去認真執行,
那制度就形同虛設,成了聾子的耳朵——擺設,那制度就沒有一點用了。直隸總督府以
前也不能說沒有一點制度,關鍵在於各任官員沒有認真地督察、執行,才給那些奸吏以
可乘之機,幾乎直隸各任總督、藩司在任職期間都出現過虛收、冒支,那唯有吳熊光任
內沒有出現過虛收。原因何在?」嘉慶帝說著掃視了大家一眼,又繼續說道:「原因很
明顯,就在於人是如何執行制度。我們從審案過程中知道,那些被訊問的人員都承認,
吳熊光任內之所以沒出現虛收,是由於吳熊光督察嚴格,他們都憚其查察,不敢作弊,
由此我們可以看出,同一職守,實心任事與庸碌因循,情況就大不一樣。諸位愛卿,你
們以為如何?」
「皇上所言極是,切中肯肇,臣下受益非淺。」眾大聲齊聲答道。客觀而言,嘉慶
皇帝的總結,應該說是擊中了問題的一些要害,當然,作為封建專制的最高統治者——
皇帝,他是認識不到,貪官污吏之所以層出不窮,其根本原因就在封建專制制度本身。
發了一通如此的議論,嘉慶輕輕地「吁」了一口氣,心裡似乎輕松了一些,王麗南
一案暫時平息了,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此時,一位武官打扮的人在太監的引領下來到了嘉慶皇帝的御座跟前,但見那人
「撲通」一聲跪倒,先是一陣嚎陶大哭,哭得嘉慶帝莫名其妙。嘉慶帝畢竟是一國之尊,
胸有成府,有容人的海量,耐著性子等那人哭完之後,和顏悅色地問道:「你有何事,
有什麼委屈,請慢慢地說來,朕為你作主!」「我乃受水師提督派遣,特來向我皇匯報
近來海疆情事!」來人答道。「海疆情事,近來海疆情況怎麼樣了?」嘉慶急切地問道。
嘉慶皇帝自從即大位以來,有兩件事是最令嘉慶帝感到頭疼和棘手的,第一件事就
是前面已經敘述的:嘉慶帝即位的第一年,公元1796年,川、楚一帶就爆發了大規模的
白蓮教農民起義,嘉慶帝和其太上皇老子乾隆皇帝一起絞盡腦汁,使出渾身解數,調集
各省人馬,能征慣戰之將士,放手鼓勵地方豪強自辦團練武裝,靡費國庫銀近億兩,幾
乎花光了其祖上的多年的積蓄。為彌補此次虧空,嘉慶一朝甚至公開干了賣官鬻爵的事,
歷時九年,才鎮壓住這次大規模的農民起義軍。正因為被川、楚白蓮教農民起義軍團得
焦頭爛額,嘉慶帝連為其老子乾隆皇帝的葬禮也沒能隆隆重重地舉行,這不能不是那位
自稱「十全老人」的皇帝身後的一件憾事,也令嘉慶帝感到耿耿於懷。而令嘉慶帝感到
十分頭疼的第二件事,就是浙、閩、粵等地海盜不斷滋事,擾得沿海居民無法生產和安
定地生活,因為這海盜不是一般的地痞、流氓、行為不端分子所為,而是內外勾結,兵
匪一家,勢力甚為強大。這外部勢力是嘉慶帝感到最為棘手的因素之一。
乾隆五十一年,清朝的藩屬國安南發生了一場爭權奪利的內亂。安南國內的阮光平、
阮光纘父子(俗稱「新阮」)發動政變,從其國王黎維祁手中奪去政權。這一行為引起
了黎維祁的外甥阮福映(俗稱「舊阮」)的強烈不滿,他遂以正統自居,號召人民群眾
起來反抗,最後雖然阮光平、阮光纘父子基本上鞏固了統治,阮福映的勢力也仍舊存在。
「新阮」雖然經過一番爭戰取得政權,但是也處於國破民窮,財政困難的境地,為維護
其統治,阮氏父子就唆使其官兵出海為盜,掠得錢財與阮氏政權「分紅」,從而彌補其
財政上的一部分虧空。這些海盜的目標首當其衝地就指向了勢單力薄的中國商人,同時
不斷騷擾沿海居民,沿海居民為此災害連連,叫苦不迭。乾隆皇帝曾因此發兵征討安南,
暫時解決了問題。但是到了嘉慶在位時,海盜仍常年出沒於沿海,特別是嘉慶二年,一
批海盜在羅亞三的率領下竄至中國沿海,為非作歹,作惡多端,引起沿海人民的強烈憤
怒,震動了清廷。清朝出動水師,經過艱苦作戰,俘獲了這批海盜。經嚴刑拷打審訊,
查明這批海盜的頭目為羅亞三,內有安南總兵官十二人,安南烏槽一萬余號,並有繳獲
的官印、旗幟等實物為據,這都足以證明海盜實受安南國王阮氏的支持。此時正被農民
起義困擾得焦頭爛額的嘉慶帝,雖然感到這是屬國安南對天朝上國的至上尊嚴的明目張
膽的藐視,如果此時出兵討伐安南,也可以說名正言順,師出有名,能夠得到人民的擁
護。但嘉慶帝經過審慎考慮,沒有像他父親那樣,好大喜功,而是十分克制,只是通過
軍機處諭示兩廣總督說:「……是此次烏槽夷匪,皆得受該國王封號,其出洋行劫,似
該國王非不知情,若令會合,彼豈肯聽從,且內地人民出洋為盜,尚不能官為禁止,何
況外夷,倘安南藉此抵飾,何從與之三分辨,又豈值因此生事,興師征討該國耶?!去
慶等惟當於閩、粵、浙三省洋面,通同會擒,遇有外洋駛入夷匪,無論安南何官,即行
嚴辦……」
處理對外關係問題一向如此謹慎的嘉慶帝,此時又該當何為呢?
來人聽嘉慶帝詢問海疆情況,且口氣是那樣的焦急,那樣的關切,急忙用衣袖揩乾
了眼淚,抬起頭回答道:「我皇聖明,我等大清水師官兵,向來恪遵皇上旨意,從不輕
開外釁,而是忠於職守,嚴格訓練,日夜巡邏,常備不懈,時刻守衛著我大清海防。但
那些外夷海盜,看我等官兵並不主動擊出,以為示弱,不斷滋生事體。同時海寬洋闊,
我等兵少力薄,儘管我們都盡了力,但仍有一些海盜不斷窺探時機,出沒於沿海各地,
擾我居民,劫我商人,沿海居民人心惶惶,正常的生產貿易無法進行,人們毫無安全感
可言。此次事件,更是感到是可忍,孰不可忍!
「此次情況如何?」嘉慶帝打斷來人的說話焦急地問道。
「這次事情發生的經過是這樣的。」來人回答道,「前一段時日,沿海一帶連日來
陰雨連綿,風高浪急,商人和漁民眼巴巴地望著天,困在家裡不能動彈,而這些以海為
生的人,心裡該是多麼的著急。這一日,天晴氣朗,一改往日的陰霾,海上風平浪靜、
碧波萬頃,有經驗的漁民也憑經驗斷定,這天必定是一個難得的好天,何不趁此出海,
辛苦一番,討回一點生活。於是漁民們和商人們三個一群、五個一夥,成群結隊,歡天
喜地地出海了,打漁的打漁、經商的經商,好一番熱鬧景象,但天有不測風雲,正在為
有很大收穫而沉浸無比幸福之中的漁民和商人們,卻不料一場巨大的災難逼近了他們。
本來碧藍如洗的天空,忽然間烏雲滾滾,狂風大作,大海中掀起了如小山似的巨浪。求
生的本能驅著這些漁民、商人們紛紛逃命,其中一行十幾隻小船在一位航海多年、頗有
經驗的老艄公的引領下,很快來到一處三面環島,只有一處狹窄入口的天然避風良港。
這行人在暗自慶幸他們的機遇好,很快地進□入港內,但就在他們剛進完之後,一群早
已藏在此處,以逸待勞的如狼似虎的海盜殺了出來。試想,這些老實巴交的打漁、經商
為生的人們,哪裡是那些打家劫捨的海盜的對手,不大一會兒,大多的男性漁民和商人
們被那伙海盜殺死的殺死,打傷的打傷,女子們大都被海盜們擄掠而去,其中僅有劉振
東、張大明二人大難不死,逃了回來。二人帶著滿身的傷痕,跑到我大清水師提督府報
告了情況。皇上,你想想,我等水師官兵個個都是血性男兒,聽到那些海盜殺我同胞,
辱我姐妹,哪個不是氣憤難抑,紛紛要求出戰,嚴懲那伙海盜。隨著水師提督的一聲令
下,大家是個個奮勇,人人當先,很快在劉振東、張大明二人的引領下,來到了那伙海
盜藏身的避風處。進到港內,就見那伙海盜們有的在狂飲大嚼,有的在淫辱那被掠擄的
女子。大家看到這不堪入目的一幕,個個怒不可遏,爭先向前,殺向那海盜,很快這批
在漁民、商人們面前不可一世的海盜們;紛紛敗下陣來,一部分負隅頑抗的被殺,一部
分跪地求饒的被俘虜,從繳獲的物品中,我們還搜到了這樣一件物品,請皇上過目。」
說著,那位軍官把隨身攜帶的一個黃布包裹遞了上來。嘉慶帝打開一看,眉頭不禁
擰成了一團,原來,那包裹裡包的正是安南國國王賜給這批海盜的印璽和文書,且文書
中白紙黑字,說得清清楚楚,海盜的槍支彈藥、船隻補給由國家補充,搶得財物後四六
分成,視財物的多少,功勞的大小,分別給予加官晉爵。這嘉慶帝怎能不氣!
來人向御座上看了看嘉慶帝一眼,顧不得嘉慶帝正在氣惱,又繼續說道:「我等捉
住了這批海盜回去以後,消息很快傳了出去。不僅那些遇難的漁民和商人的家屬齊聚在
水師提督門前,哭天搶地,哀悼自己的親人,其景象之慘實在令人目不忍睹,而且連其
他的沿海居民也都自發地聚攏了來,他們紛紛要求嚴懲這批海盜,請求我皇帝興發義師,
征討安南,以儆傚尤。此時,不僅沿海的人民群眾群情激憤,而且我大清水師的官兵也
個個磨拳擦掌,紛紛慷慨表示願作征討安南的義師的前鋒。卑職在此謹代表我北師官兵,
向皇上表達我官兵的殷切心情,請求皇上快發義師,征討安南,為我民復仇,揚我國威,
安我社稷,固我海防!」
嘉慶帝聽完了來人的敘述,示意下人把來者帶下去安排食宿,殷勤招待,以示慰撫。
嘉慶帝捻著其稀疏的胡須,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陷入了沉思。這安南國王,仰承
聖恩,不思回報,卻助紂為虐,擾我邊民,掠我商人,著實可恨。「為民復仇,揚我國
威,安我社稷,固我海防」,民心所向啊,名也正,言也順,如果真的出兵那麼一支義
師,打它那麼一仗,既滅了安南國海盜的威風,也長了我大清的志氣,也能為我的皇帝
生涯增光添彩,後來的史書也能大書特書,名垂青史!但這「打仗」二字,說起來容易,
做起來難啊!嘉慶帝作為一位三十多歲當上皇帝的人,雖然少了一些年輕皇帝的血氣方
剛,但他對國家的事務是相當了解的。其父乾隆皇帝好大喜功,為圓其所謂「十全老人」
的夢想,不管條件具備不具備,仗該打還是不該打,最後硬是打了那麼多的仗,成全了
其所謂的「十全武功」。雖然為尊者諱,為長者諱的古訓,使得嘉慶帝對乃父的行動不
能有半點非議和微辭,但他的心裡是十分清楚,正是他的父親乾隆皇帝幾乎敗光了其祖
上的產業,使他接下了一個爛攤子。如今內顧尚且不暇,還能輕言對外開戰嗎?大清的
國力還能經得起戰爭嗎?一系列的問題縈繞在嘉慶帝的腦海之中,嘉慶帝一時無法做出
決斷,他決定把這一問題交給大臣們議一議。
「眾位愛卿,」嘉慶皇帝向御座下掃了一眼,發現御座分兩旁站立的大多數臣子可
能是被剛才來人的陳述所感染,臉上出現了難抑的憤怒之情,說道:「剛才來人所述的
情況,想必你們已經聽到了,朕深為沿海居民遭此不不幸,深表惋惜,你們看,我大清
該不該興發義師,征討安南,以示懲罰!」
「皇上,」伴隨著一聲宏亮的聲音,一位兩鬢染霜,鬚髮皆白,臉上刻滿雪雨風霜
的皺紋的老臣從隊列中走了出來。「臣下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嘉慶定睛一看,
走出來的大臣原來是其父親的遺臣辜一銘,這些年來為鞏固大清社稷沒少出謀劃策,忙
謙和一笑,說道:「請講,朕就是要你們各抒己見。」「臣下竊以為,陛下聖聰,德加
四海,兼統萬國,兆民悅服,這安南國本我大清朝藩屬,理當是年年來朝,歲歲來貢,
以報聖恩,然而安南國不識君臣之禮,非但不履行屬國之責,反而不斷縱容其官兵犯我
沿海,劫我商人,掠我居民,如果不出兵征討,以示懲罰,這勢必有損我大清皇朝的尊
嚴,此應出兵征討理由之一;出兵征討的理由之二,沿海居民屢遭海盜騷擾,生產生活
無法正常進行,群情激憤,此時出征乃順天理、得民心之舉;出兵征討的理由之三,我
大清朝不僅只有一個安南屬國,還有那朝鮮、緬甸、廓爾喀等國,如果任由其縱容海盜
而受不到懲處,這樣我大清朝的其它屬國也可能紛紛效仿,因此我皇理應興發義師,征
討安南,為我民復仇,壯我國威。」
「臣以為不可,出兵打仗乃關係到國家生死存亡之大事,萬萬不可輕舉妄動。」又
一位大臣急切地從隊列中站了起來,走到嘉慶的御座前,「請慢慢講來,朕願聽聽你的
高見,」嘉慶帝說道。「臣以為,出兵打仗最講究的就是那『天時、地利、人和』,從
這三方面來說,我大清朝都不宜出兵打仗。第一,現在時值農歷七月份,正乃天氣炎熱
之時,而安南國更是酷暑之地,如我軍勞師遠征,這兵士首先不能克服的就是酷熱所帶
來的嚴重後果,可能相當一部分士兵,不會死於敵人的刀槍之下,而要倒斃於中暑;第
二,要出兵征討安南,遇到的又一個問題就是安南複雜的地形,特別是與我大清接壤之
處,山高嶺峻,坡陡溝深,林密草深,荊棘叢生,敵人易於隱藏,而我軍處於明處,易
受敵人襲擊;第三,如若我出兵征討安南,雖屬義師,但是到了安南境內,也會引起安
南民眾的反感,同時,安南還會對其民眾進行蠱惑和煽動,我大清義軍必會遭到安南民
眾的襲擊。基於此,臣以為萬萬不可出兵打仗,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請我皇聖斷。」
「不,這是一種懦弱的、懼敵的言論,」一位大臣怒氣沖沖地從隊列中站了出來,
還未等嘉慶帝開口問他有何高見,他就急不可待地說道:「我大清建立一百多年來,兵
多將廣,威加八方,德惠四鄰,外夷來朝,如今我皇屢出仁慈之念,而安南國不識大體,
屢屢逞狂,理應徵討。首先,海盜的不斷騷擾,已引起我沿海居民的極大憤怒,民心可
用,師出有名,名也正,言亦順;其次,安南國的阮氏政權並不鞏固,其國家可謂是國
破民窮,民不卿生,財政困難,軍隊戰鬥力虛弱,毫無抵抗力;第三,我大清地域遼闊,
物產豐富,我大清的軍隊這多年也從未停止過戰鬥,士兵經歷過戰事考驗,將領有指揮
作戰的經歷。總之,我大清朝出兵安南,必獲全勝,請皇上速下決心!」
「恕我直言,此仗萬萬打不得。」又一位大臣從隊列中站了出來。「為什麼?」嘉
慶帝問道。「我皇聖明,臣以為這仗不可打的原因如下:孫子曰:『知己知彼,百戰不
殆』,敵我雙方的情況如何呢?臣以為,第一,我大清出師征討,是勞師遠征,天長日
久,人困馬乏,而敵方則以逸待勞;第二,出師征討安南解決的一個重要問題是軍需補
給,而我南方地區及安南北部皆為山區,山高嶺崇,坡陡溝深,交通不便,運輸不利,
軍需供給相當困難,如解決不了軍需供應,軍隊勢必會出現搶掠民眾的現象,這必將弓
愧人民的反抗、不滿;第三,自從陛下即位以來,大清朝的統治受到川、楚一帶白蓮邪
教的威脅,我朝費時九年,滅了這股賊眾,但為此我大清花費白銀不下億兩,造成國庫
虧空、財政吃緊;第四,這……第四……」
「第四怎麼樣?」嘉慶帝問道。「臣不敢直言。」「朕恕你無罪。」「謝皇上,臣
以為這第四,就是我大清朝的軍隊在鎮壓川、楚白蓮邪教的過程中表現不佳,並不是威
武之師,而是紀律松懈,裝備不良,戰鬥力虛弱,憑這樣的兵力出師遠征,臣以為取勝
的把握實在渺茫。」
嘉慶帝聽得這話雖然感到有點不自在,但也確實讓這位大臣說到了實處,只是自己
不便說出,想想確是實情。就那烏合之眾的白蓮教徒,起初勢力並不十分強大,按說,
大清軍隊一到,他們還不作鳥獸散,然而其勢力卻如燎原之火,最後整整燒了九年。
嘉慶帝理智、審慎且極為克制地處理了同安南的關係,諭示兩廣總督吉慶道:「海
盜夷匪,得受該國王稱號,其出洋行劫,其國王並非不知情,若令會合拏賊,彼絕不肯
聽眾,但若出兵征之,則勞師苦民。且內地民人出洋為匪,尚不能官為禁止,何況外夷。
爾等可與安南交涉,並於洋面嚴以會擒,遇有外洋駛入夷匪,無論何國何官,一體逮拿,
當即正法,毋庸解京。」
後安南內亂,皇上諭令絕不干涉其內政。安南雙方俱解海盜至大清,海疆於是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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