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王氏自搬進開化坊令狐府,身體一天不如一天。老夫人請來京都名醫,開了不少藥,
依然不見療效。
李商隱很著急。
老夫人也替商隱著急,天天過來探望王氏的病情。
那日,老夫人由錦瑟攙扶著,送來一棵老人參。
「這棵老參有幾年了,還是你師父從北邊一個商人手裡買的。熬熬,給你媳婦吃了
吧。這孩子的病,是勞累過度,又沒有什麼好吃的……唉!商隱呀,不是師母說你,你
把她們娘們帶到那山溝溝裡干什麼?又是桂州,又是徐州,把她們娘們扔在家裡,讓她
們怎麼過日子喲!」
老夫人說得有感情,不由得流下淚來。
「師母,都是弟子不好,您老……」
李商隱跪倒地上請罪了。
王氏躺在床上,見丈夫受到斥責,自己深感不安,連忙起來,也要下地陪丈夫跪下。
「喲!你怎麼起來了?快躺下。商隱,你站起來,師母沒有斥責你的意思。師母好
叨叨,想起什麼就說什麼,不要在意。以後要好好待你媳婦。她也是名門大家閨秀,那
些粗活怎麼幹得了呢?把我房裡的丫頭小紋給你,有活讓她干。」
「謝師母。」王氏插嘴謝道,「原來有個陪嫁丫頭,叫小翠。後來看她老大不小,
該找個人家嫁人,就讓她走了。什麼活我都能幹。」
「傻孩子!看你說的,把身子累病了,還要強!」老夫人突然像想起了什麼,轉過
頭來,問李商隱,道,「八郎還沒給你補個什麼差事嗎?是不是?」
「……」
李商隱不知如何回答。說「是」不好,說「不是」也不好。自那次相府溫兄填詞之
後,八郎好像又在躲著自己。每次回來給老夫人請安,來去匆匆,根本不跟李商隱照面。
李商隱去相府幾次,想找他問問有沒有需要寫的章奏,還是沒露面。把這些情形告訴老
夫人,師母會生氣的。所以李商隱表情木然,沉默不語。
「我跟他說過此事,他也答應了。那是哪天的事呀?錦瑟。」
錦瑟趕緊答道:「十天前,他回來請安,您跟他說起商隱閒居在家,夫人又有病在
身,要八郎替商隱想辦法補個差事。
還說要八郎君請個好醫生……」
「是呀,我要八郎辦兩件事。這孩子一件也沒給辦!等我派人把他找來,對!錦瑟,
你去對湘叔說,就說我讓他去把八郎叫回來,我要當面責問他!」
李商隱見老夫人生氣了,忙上前勸道:「師母的好意,商隱領了。還是別麻煩八兄,
他在朝中重任在身,日理萬機,夠他忙的了。前幾天,我去相府想問問有沒有需要寫的
奏章,想幫助寫寫,他都不在家。八兄太忙,別給他添麻煩了。」
「這有什麼麻煩的?舉手之勞,說說就成,錦瑟你快去吧。」
老夫人執意要幫李商隱,八郎沒有辦法不辦。另外,他曾當著溫庭筠和李商隱的面
答應過,說過大話,再拖著不辦,情理難容。
又過十天,八郎早朝後,直接來開化坊老宅,向母親請安後,當著母親和李商隱的
面,把自己如何向朝廷推薦補官的過程,詳詳細細地敘述一遍後,道:
「媽媽,看看孩兒為商隱補個太學博士之職,費了多少心血!」
「八郎,你幫商隱花費多少心血,都是應該的。孩子,你忘了你父親在彌留之際囑
托你們什麼了嗎?『你們要親如手足,相互幫助。勿負吾意。』記不記得?」
「媽媽,孩子怎能忘卻?只是商隱多次悖逆父親教導,悖棄家恩。不能怪我不幫
他。」
「你又胡說些什麼?」老夫人過去曾聽過八郎在自己面前責備商隱,跟隨李黨如何
如何,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也無法追究出個誰是誰非。她和丈夫看著商隱長大的,
他那樣做一定有他的原因和道理,所以老夫人打斷兒子的話,轉問道,「太學博士是個
什麼官?多大的階級呀?」
令狐綯見母親不僅不責備李商隱,反而偏袒他,心中不悅,想趕快離開,眼不見心
裡靜,於是敷衍了事地回道:
「是六品上階。我還能給他補品位低的差事嗎?差事不繁重,只主持講經,申誦古
道,教太學生做文章,輕閒得很。」
「是嗎?你是不是給他補了個有職無權的『清秩』?是個閒散官,對不對?」
「媽,看你說的。商隱有才華,『清秩』晉升機會更多,升得更快。韓愈當年就做
過太學博士,後來怎麼樣了?官至吏部侍郎,死後贈禮部尚書。況且商隱體弱多病,如
何承受得了重任。我是考慮他身體,最後才選中這個職位。」
老夫人記起,當初七郎做過國子監博士,是正五品上階,現在不也晉升為一郡刺史,
當了父母官了嘛。她不再計較和詢問了。
李商隱少不了施禮謝宰輔恩德,心裡卻異常苦悶。
二
李商隱去國子監上任月余,越發覺出八郎不僅是在敷衍自己,而且為自己找了個苦
不堪言的官做。他做過六品的侍御史,也做過五品的郡太守,可是現在八郎給他安排的
仍然是六品官,這哪說得上是有心培養提拔他呢?
照顧他的身體?卻讓他整天講經、申誦古道,講得口乾舌燥,站立不得,身體已經
支持不住了!
一天,他歸來坐在曾是恩師的書房裡,提筆傾訴自己內心的苦悶,寫成五言長詩
《詠懷寄秘閣舊僚二十六韻》,嘴裡不停詠唱著「官銜同畫餅」,抒發著對青雲直上的
八郎的牢騷。
忽然,錦瑟推門進來。
她向商隱道個萬福,道:「老太太派奴家來問問,出去做官還好嗎?有沒有什麼難
處?」
「你坐吧。」
「奴家不坐。奴家是老太太身邊使喚丫頭,怎能跟大人您平起平坐?」
李商隱見她老多了,竟講究起主僕尊卑之禮,歎了口氣,當年那個嫵媚艷麗的少女
的影子,已經全沒了。不由自主地問道:
「為什麼要嫁給八郎為妾?為什麼又要給老太太當丫頭呢?」
錦瑟眼睛一紅,流出幾滴晶亮的眼淚來,也歎口氣,道:
「命啊!都是我命不好!」
李商隱也相信命。他喃喃地回道:「是呀!我的命也不好。
跟你一樣事事不順,坎坷一生,沉淪一世。」
錦瑟突然放聲哭起來。她深感自己「事事不順」,讓商隱說對了。當年跟溫庭筠進
了令狐府當樂妓,她感受到商隱在偷偷地愛著自己,那明澈的眼睛裡,常常燃燒著熾熱
愛火。她曾為之興奮過,也愛過。可是,她經受不住八公子綯的瘋狂追逐和進攻,況且
當時商隱和溫庭筠都不在她身邊。
八郎曾告訴她,令狐家不會再收留溫庭筠和李商隱,他們去了哪兒,誰也不知道。
她相信了他的話,終於答應了他的要求,終於成了他的侍妾。後來人老珠黃被八郎
拋棄了,她想到死,想到逃出令狐府……
這兩種出路,都是令狐府不能接受的。終於她的事被老夫人知道了,把兒子罵了一
頓,則算替她解了恨,出了氣,把她收為身邊丫頭,算對她的榮寵。
錦瑟哭著,訴說著,好似把一生的屈辱和痛苦都傾倒出來,心裡輕松很多很多,膽
子也漸漸大起來,但是仍然囁嚅地道:
「您夫人病重,您身子也不好,能不能收奴家侍候您,也算補回……」
李商隱驚訝地瞪圓眼睛,沒料到她會有這種想法。
在沒娶王氏之前,他曾愛過她,想過她,有時想得輾轉反側,寤寐不寧,後來知道
她已成八郎侍妾,自己又結了婚,對她仍沒有完全淡忘,但是愛的因素少了,而同情、
憐憫多了。這次搬進令狐府,她成了老夫人貼身丫頭,李商隱對她只有憐憫與同情,完
全沒有再愛她的念頭。
他驚詫過後,搖搖頭,道:「這是使不得的,我已經有妻子了。八郎未見得允許你
另嫁他人。使不得,使不得!」
錦瑟又哭了一陣,臨走時,請求李商隱把自己的情況再轉告給溫庭筠。
李商隱答應了。他卻沒有讓她把自己上任後的情形,轉告給老夫人。
三
大中五年(公元851年)七月,政績頗佳的柳仲郢,由河南尹轉調梓州刺史,劍南
東川節度使。他的兒子柳璧與李商隱是文壇好友,有很深的交情,唱和詩賦往還甚密。
流火的七月,赤日炎炎,街路兩邊的槐樹葉,都被曬得卷起,低垂下來。
柳璧冒著暑熱,從升平坊走到開化坊令狐舊宅,已是大汗淋漓,矮胖的個子,像他
父親,見到李商隱,熱情地寒暄道:
「義山兄,天氣好熱喲!真想到曲江池去游泳。」
「那就去吧。你家升平坊離曲江池不遠。」
「義山兄也喜歡游泳嗎?咱們這就去好啦!」
「不不,你看我這一身骨頭,下得水嗎?下不得水。」
柳璧看看李商隱,他的確不能下水。自己只穿件小褂熱成這樣,他卻仍然穿著灰色
長袍,端杯熱茶,像過秋天。柳璧搖搖頭,道:
「你這身體太差勁兒。義山兄,你不是在國子監呆膩了嗎?家父被調到梓州做刺史,
幕府中正缺人。如果想去,小弟可在家父面前美言一番,如何?」
「這個……我確實想去,只是……」
「去吧!我們全家都去。咱們可以一起游三峽,登峨嵋山和青城山。青城山是道教
名山,有『第五洞天』之稱。山上有三十六峰一百零八勝景,又有『青城天下幽』之稱。
是個絕好的游玩之處。」
「看你把蜀地說成仙境了。我不是為了游仙境而去蜀,而是為了擺脫這險惡的官場
去蜀。回去跟老伯父說說看,如能收留,我就去蜀好啦。」
柳璧高興地回家向父親一說,柳仲郢就答應了。
原來柳仲郢與令狐楚是至交,又同為牛黨中人,知道楚公手下有個才華橫溢的門生
李商隱,當然希望他入川,辟聘他為記室。
李商隱開始沒有跟妻子王氏說自己去蜀之事,認為柳璧父親不會答應聘自己,因為
牛黨之人恨李黨,自己被目為李黨,又被辱罵為背叛牛黨,投靠李黨之人,沒有一點操
守。柳仲郢是個嚴禮法、重義氣之人,怎麼會聘自己呢?儘管有兒子的情面,也是不可
能的。
沒料到柳璧竟把聘書拿了來,這才使李商隱慌了手腳,首先是妻子這一關,就不好
過。
王氏病重在身,沒有自己在身邊照料,能行嗎?即使行,自己也不忍心把她丟在這
裡,時時受八郎之氣。
李商隱慢慢在書房踱著步,反覆思索著。
丫頭小紋陪伴著夫人,走了進來。
李商隱迎上前,扶著王氏坐進躺椅裡,問道:「不在屋裡躺著,到書房做什麼?」
「想到外面走走,看見柳璧小弟高高興興地從外面進來,一定有什麼喜事吧?」
王氏好像猜中了,用眼睛緊緊盯著柳璧。
柳璧和王氏也很熟,見王氏興致很高,又能下地走動,以為她身上的病好多了,便
興高采烈地回道:
「嫂子,真讓你猜中了。是家父新調梓州,出任東川節度使,要辟聘義山兄入幕,
這不是大喜事嗎?比在京都國子監教那些毛孩子讀經強多了。嫂子,你不知道當教師爺
最沒出息,無職無權不說,每天辛辛苦苦,朝廷才給那麼點俸祿。那些學子一旦應考及
第,只認考官為師,而把那些每天教他們的國子監博士、太學博士丟在一邊,忘得一干
二淨。真可恨!」
王氏真不知道出任太學博士有這麼多苦悶,夫君每次回來都哭喪著臉,愁容滿面,
自己還以為他身體不好,是累的。她掃了一眼丈夫;李商隱正在向柳璧使眼色,不讓他
再說下去。可是柳璧沒理會,自顧自地講著說著,眉飛色舞,想把話說得更詳細更有趣。
「是呀,我也不願意你哥哥做這種出力不討好的官。人們都把教師爺比作蠟燭,照
亮了別人,燒掉了自己。唉!真沒意思。」
王氏也發了一陣感歎,但是她又想,如果真的沒有教師爺認真講經授經,傳播文化
知識,這世道將會成為什麼樣子呢?她說著違心話。
「夫人,不可這般說話。這是朝廷命官,吃朝廷俸祿,豈能不認真從教?即使再苦
再累,也要去做。至於應聘入幕,還要……」
「夫君,你就答應下來吧。不用惦記我。你赴蜀後,我帶著阿袞他們回洛陽娘家。
哥哥們來信詢問我的病,催我回娘家醫治。有哥哥嫂子照顧,夫君儘管放心。」
李商隱感激地看著愛妻。回娘家有哥哥嫂子照顧,但是自己畢竟不在身邊,洛陽畢
竟不是自己的家。他搖搖頭,自己奔波半世,已近半百,竟還沒有一個自己的家,竟養
活不了自己的妻子兒女,自己算什麼丈夫,算什麼父親!
「夫君,你不是說過:『人生在世離別多』嗎?所以就別為『離別」而苦惱。別後
的團聚要比朝夕廝守一起要幸福甜蜜。這不是你常常用來安慰我的話嗎?」
「夫人,別說了,別說了!」
李商隱受不了妻子的強忍痛苦、強作冷靜。他垂下頭,黯然傷神。
「我代夫君答應了!柳璧賢弟,回去轉告令尊,我們全家感謝節度使大人的厚愛和
器重,商隱決定應聘赴蜀。」
「好,小弟一定把嫂夫人的話轉告家父。改日我就把赴蜀路上盤資送過來。」
柳璧告辭走了。
四
流火的七月過去,八月似乎有些涼意,從終南山巔吹來的風,給京都帶來些許涼爽。
然而令狐舊宅裡,卻依然燥熱不減。李商隱像掉進熱鍋裡,憂心傷神,難以寧靜。
王氏夫人的病情,日漸嚴重,渾身變黃,腹部開始腫脹,飲食盡廢,連一滴水也不
能喝,整天昏昏沉沉。
赴蜀應聘,早就應當成行,但是妻子病得如此嚴重,怎能走得了呢?
夫人是在七月流火的日子裡,聽到夫君又要遠離後,病情才開始惡化的。李商隱知
道妻子是火上加油,才使火勢更旺,把整個五腑六髒都燃燒起來。他痛悔不迭,深夜無
人時,在書房獨自默默地哭泣著,祈求佛祖饒恕自己,保佑妻子!
而王氏卻極力辯白,說自己希望丈夫赴蜀,幾次催促丈夫趕快上路,說自己不是因
此事上火而加重病情的。既然丈夫暫不赴蜀,她則要丈夫日夜不離開自己,彷彿知道自
己與丈夫團聚的日子不多了,她終歸要離他而去。
算起來,從相識那天開始,到結婚、到育女生兒,就命定了他們之間團聚少而離別
多。李商隱覺得自己辜負了青春年華,失去了許許多多甜蜜的愛戀與情歡,讓她獨守空
房的日子太多太多,自己對不住愛妻!
王氏夫人覺得丈夫就像一只大鵬鳥,總在天空飛來飛去,不能落在自己身邊;又像
一匹駿馬,無休無止地狂奔,不吃不喝不停蹄地狂奔,永遠拉不回拽不住,而自己永遠
也追不上。
此時此刻夫君能靜靜地坐在自己身邊,愛撫地看著自己,她感到無限幸福,情願就
這樣在夫君愛撫溫馨的凝視中死去。
果然,就在八月的一天夜裡,終南山的輕風帶著花香和涼意吹來,在開化坊令狐舊
宅上徘徊一陣,又帶著香花般的魂靈和清幽幽的淒涼離開了,永遠地離開了。
李商隱沒來得及寫祭文來祭奠自己心愛的妻子,未能承受住這生平最沉重的打擊,
昏厥在妻子床榻邊,握著妻子越來越冰冷的手,忽忽悠悠,隨愛妻而去。
在黃泉路上,大概經受了太多的磨難,當清醒後,李商隱脫去一層皮,瘦骨嶙峋,
頭髮花白,容顏憔悴,彷彿變了一個人,衰老了二十年。
「商隱呀!可把老身嚇壞了。」
老夫人驚喜李商隱總算活轉過來,歎口氣,命丫頭小紋扶侍商隱喝水吃飯,慢慢地
訴說和解釋,如何代他處理後事,安葬了妻子王氏。
李商隱終於明白妻子確實離他而去,痛哭起來。女兒和兒子陪在一邊也哭起來。
老夫人邊流淚邊勸慰,保重身體要緊。
李商隱身體慢慢好轉,那天清晨坐起來向外張望,看見庭院一叢薔薇花。小巧玲瓏
的花,微微垂著頭,彷彿也在為愛妻的離去而悲泣。他把目光收回,看看空曠的房屋,
只有嬌兒天真癡憨,還在日高酣睡,不知失母的悲哀。這使他心裡更加空虛寂寞。
漸漸的他有一種衝動,要寫一首悼亡詩。沒有為妻子寫祭文,他很後悔,悼亡詩是
不能不寫。題目就叫《房中曲》,用這個舊曲名,來詠歎自己面對失偶房空的悲傷,寄
托自己的哀思。
他提筆,從剛剛眼望薔薇花,嬌兒癡憨,日高酣睡寫起,吟成四句:
薔薇泣幽素,翠帶花錢小。
嬌郎癡若雲,抱日西簾曉。
寫畢,慢慢吟詠,「嬌郎」童稚尚幼,便失去了母愛!李商隱心中翻湧著無限哀痛!
看見亡妻枕過的枕頭,睡過的席子和蓋過的綠色羅衾,想到妻的明眸、妻的嬌潔的柔膚,
於是又寫道:
枕是龍宮石,割得秋波色。
玉簟失柔膚,但見蒙羅碧。
李商隱睹物感懷,追憶起昔日生離死別的場景:一個是大中三年春,赴徐州生離的
情景;一個是大中五年秋,即今天死別的情形,寫道:
憶得前年春,未語含悲辛。
歸來已不見,錦瑟長於人。
他不願直寫今後的寂寞痛苦生活和對妻的懷念,採用比喻和象征手法,寫下最後四
句:
今日澗底松,明日山頭薛。
愁到天地翻,相看不相識。
他重新吟詠最後四句詩,心中悲苦不斷向上翻湧,「今日」自己悲懷郁結,就像
「澗底」蒼松;「明日」哀傷淒苦,就像「山頭」上苦藥黃蘗。這種日日悲哀痛苦何時
才能結束?只有等到天地翻覆,海枯石爛,才能對這些「枕」「簟」之類亡妻遺物,不
感到創痛!
李商隱閉上眼睛,淚水從眼角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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