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醮會之日,為了逃避得了「亂世帝王心理綜合症」的太上皇,一女
子跳入了冰涼刺骨的龍首渠。
道會苑原是京都的大花園,方圓百裡,是京中公共游樂場。
本來冷冷清清的道會苑,今日忽然沸騰了,人山人海!
假山上搭了一個高台,台上高坐三尊神像,左為釋迦如來,右為元始天尊,而當中
那個頭戴沖天冠身穿衰龍袍的其實非神,乃常人也。
常人非常,是當今皇帝宇文贇;當今皇帝已非皇帝,他不久前已傳位給宇文闡太子,
自己再升一級太上皇,自稱天元皇帝,太上皇才二十歲,皇帝才七歲。這種局面的產生,
出於寵臣劉昉、鄭澤兩人的高見,近來宇文贇悶悶不樂,總覺得朝臣不太尊重他這個皇
帝。兩個寵臣挖空心思,劉昉以為讓皇帝升為太上皇,尊為天元皇帝,威望便與天齊了;
鄭譯則認為這還不夠,務必把這個天元皇帝置之於如來、天尊之上,讓如來、天尊當這
個活人的挾持菩薩,那威望即不可思議了!為了遍告天下,便有今日這個盛大的集會。
今日是大醮會。由於百姓苦於兵役、苛政,天下庶民十分之一道入寺觀為僧為道,
所以,六年前周武帝下令罷沙門、道士,勒令還俗,同時禁佛道二教,焚毀經、像,這
是因為政治的需要;如今,為了大樹特樹天元皇帝的聖威,又重新請釋迦如來、元始天
尊出來幫忙,不僅開兩教之禁,還舉行了盛大的醮會祭神,這也是政治的需要!
高台前面還有一個次高的平台,平台正中供奉著觀音菩薩和王母娘娘,五個「天皇
後」列坐兩旁。
次高平台之前又有一個稍低的平台,正中坐著皇帝宇文闡,兩旁列傳著文武朝臣。
這樣,廣場上人群翹首北望;那平台層層高昇,當真也給人崇高莊嚴的感覺。
此刻,高台上的內史上大夫鄭譯宣佈天元聖旨:
大赦天下,改元大象元年。皇帝新居皇宮日正陽宮,天元皇帝所居宮殿號「天台」。
今後群臣要見天元皇帝,必須齋戒三日,沐浴方可。士大夫的女兒如要出嫁,必須朝廷
過目批准才行!
大醮開始!
於是,磬鈸齊鳴,笙歌交作。數百名僧道如過江之鯽,穿梭魚貫,騰挪舞蹈。「他
們手搖法器,口誦經文,如癡如醉。
京師的十來萬仕女百姓則如狂如沸!
從此可以自由當和尚了!
從此可以自由當尼姑了!
從此可以自由當道士了!
老百姓的喜悅是真心的,成佛成仙雖是渺茫,但能自由當和尚、道士,則意味著可
以逃命,可以活下去,這,就足夠了!
繼而,散樂囂張,管弦並奏。時而如狼嚎於野,時而似鬼哭於墳,淒厲處傷心動魄,
淫蕩處蝕骨銷魂。突然,一陣顫音如發情的雌貓號叫,尖厲而又刺激,令人不禁打了個
寒噤……李德林痛切地思索:難道音樂除了發洩獸性與情慾外,人們的心中已經空空如
也了?
在第三級平台上伴駕的李德林忽然覺得自身是在亡齊的鄴都。這音樂他太熟悉了,
確是北齊的音樂。他略一思忖,頓然明白:去年鄭譯派人到亡齊征召齊廷散樂的樂師,
今日總算有個出處了。
他暗自思忖:其實音樂是最能表現一個國家、民族的精神的,古代延陵季子聽罷列
國的音樂,從而對每個諸侯國的前途。吉兇、禍福一一作出判斷,後來的歷史證明了他
的預言絕非信口雌黃。當前獸性的叫囂,淫蕩的宣洩,沒落的哀鳴,絕望的呻吟……可
謂貨真價實的亡國之音了!
他與高熲交換了一下眼色,同時發出了一聲歎息。
一陣驟雨般的鼓點淹沒了他們的歎息。近千人的鼙鼓隊潮水般湧了上來,打鼓者全
是姑娘,半裸的姑娘,她們環台蠕動,不斷朝台上拋著媚眼,時而挺胸,時而凸臀,時
而高高地翹起大腿,作種種性的暗示。能裸的部位她們全裸了,不能裸的部位也在表演
中著意加以刺激性的突出。這舞蹈實是在展覽無恥。
天元皇帝以及他的朝臣貪婪地盯著鼙鼓隊,雙珠凸出,差不多要掉下來了。有的則
談笑風生,唾沫橫飛,在議論最下流的話題。
李德林猜想:這些尋常百姓家的女子大概是心甘情願作此無恥的表演的。皇帝的好
色朝野皆知,她們的勾引舉動萬一奏效,被皇帝選入宮,哪怕是當個極普通的宮女,那
麼一生的衣食無愁了,簡直情同秀才的中選了,往後再也不愁成為餓殍迭臥路邊以蒼蠅
當被子蓋了!
這時幾個太監下了看臺,當場點了數十名打鼙鼓的嬌娃充實內宮。於是,鼙鼓隊受
了極大的鼓舞,跳得更加瘋狂,扭得更加露骨了……
李德林忽然想起北齊的一段往事:自父親去世之後,他一直在家服侍多病的母親。
二十三歲那年春,一個春和日暖的早晨,母親忽然對他說:公輔兒,你本有名無字,這
「公輔」之字是當朝大人物魏收給起的,他說你的識度天才,日後必位至公輔,故字曰
「公輔」。兒今名聞天下,再不出仕便是母親誤了你。母親既有這個心病,你能不醫嗎?
於是,他才走入仕途,先為王爺高水皆的師友,後舉秀才,考為上第,授殿中將軍。這
時,正當北齊開國,高歡的第二兒子高洋臨朝。僅數年之內,他目睹高洋干了三件有史
以來出奇的事:一是幾乎淫遍了有姿色的宗室之婦;二是發太行山以東二千六百名的寡
婦到前線「勞軍」;三是屠殺了手無寸鐵的先朝王族二十五家三千多人,拋屍漳河之中。
當時,送二千六百寡婦去勞軍,也是聲勢浩大的鼙鼓隊……這哪是皇帝?明明是禽獸嘛!
於是謝病還鄉,閉門養德。這是他第一次辭官。後武成帝臨朝,政治清明,他又人仕為
散騎侍郎、直機密省;天統初,直中書,遷中書捨人,掌詔浩。他眼看齊後主連誅斛律
光和蘭陵王高長恭兩個棟樑之臣,已知國將不國,恰逢丁母憂,因而去職,守喪於博陵
老家,成歸隱之志。過三年,齊亡。周武帝宇文邕入鄴,當天便命令小司馬唐道和到他
家中宣諭,說:「平齊之利,唯在於爾。」於是,伴駕雲陽宮,武帝以鮮卑語對朝臣說:
「我聞德林名,是看了齊朝詔書來的。常以為他是天上的人,不料,今日能為我所用!」
其時神武公竇毅緊接著說:「臣聞聖主得麒麟鳳凰為瑞,但此物雖瑞而不可用;今陛下
獲德林,遠勝麒麟鳳凰多矣!」其實,德林也以能逢武帝這般明主深以為幸。不料,時
過一年,武帝竟突然英年早逝,換來的卻是一個狂悖絕倫的昏君,也就是眼前這個二十
一歲的宇文贇!
命運!人是不能不承認命運的……
鼙鼓隊過後,又是舖天蓋地的跑旱船。
彩扎的旱船之多,數不勝數,幾乎蓋滿了道會苑的整個廣場。在威風鑼鼓的伴奏下,
無數五顏六色的旱船顛簸起伏著,似乎底下真個有潮水瘋狂地澎湃著。旱船群的中心是
一只寬長一畝許的大渡船,上載文武官員,還有士農工商……那大渡船不住地搖擺著。
李德林猛然覺得自己便置身於船中。是的,這北周看來也不過是一只大渡船……一
個航程極短的過渡朝廷!
便在此刻,天元皇帝突然站了起來,手往東邊人群一指,激動地說:
「那一個,快……快去找來!」
諸太監順著帝之所指,茫然地望東邊。
「還不快去!」天元帝焦急了。
一個太監困惑地說:「那兒無有女娃,全是男的……」
「便是那個瓜子臉少年!」天元帝更加著急,指指戳戳道,「她是女扮男裝,錯不
了!快!」
於是,三個太監急奔下台,排眾朝東邊的人群撲去。
那瓜子臉的少年確是女扮男裝,她手執一根刻有長孫氏的羽箭;雙眼不住地往場上
掃瞄,想尋找她日夜思念的那個姓長孫氏的軍校。她從鄴城不遠萬裡來到北周的都城,
在長安帝京已尋找了三個月,仍無著落。今日是京師最大的一次集會,心想要找那個不
知名的大恩人只能指望這一遭了。
她在東邊巡視了一遍,不見要找的那人,便沿著禁軍的行列逐個檢察,邊走邊看,
漸至道會苑的北面,便在這時,她的面前突然出現三個太監。
「姑娘恭喜,天元皇上看上你了!」一個年長的太監說。
那姑娘一愣:「我明明是男裝啊……」突然害怕了起來,她早聞這個北周的皇帝十
分好色,剛才又目睹太監們在場上帶走了幾十名新宮女,仗著男裝以為不會有事,偏又
出事了!
「你是女扮男裝,我們皇上一眼就看出來了!」另一個太監說。
姑娘望一眼身邊奔騰的龍首渠,心倒鎮定下來。她說:「好,我跟你走就是。不過,
我有一問……」
「姑娘儘管問。」年長的太監笑嘻嘻說。
姑娘亮出了白羽箭,「看,這箭桿上的記號,這京都可有一個姓長孫的青年……」
年長的太監答道:「有,好多個,……他叫什麼名字?」
姑娘搖搖頭:「他箭法很好……」
「很好的也有好幾個……」
「他二十多歲……」
「二十多歲,我倒識得一個。他叫長孫晟,是個神箭手,宮中的司衛上士……」
「東征齊國時,他去過齊都鄴城嗎?」
「去過……不過,他不在京都了,到襄國宣詔……」
老太監話說半截,那姑娘突然縱身一躍,一頭栽進龍首渠中。
三個太監嚇呆了,待回過神來,連忙大喊:「快!救人……快救人哪……」
時為暮春三月,關中猶寒,龍首渠深且急,濟濟人群竟無一個見義勇為的人。待禁
衛過來,那姑娘早已不知去向了……
這一天晚上,李德林、高熲、顏之推、顏之儀竟不約而同,都來到了休祥坊元巖家
中。
元巖的口腔內壁被掌裂多處,雙頰紅腫,說起話來,口齒有些不清。他將四人讓人
書房,便不言不語地坐在座床上。他對四人枉駕來訪,自是感激於懷,但同時也感到氣
悶,這不僅是因為自已被革職在家,也因為一向志同道合的高熲、李德林那一日於殿上
竟然作壁上觀,一句也不肯為宇文孝伯、王軌他們說情,實在是見死不救了。
時在座者均已進入不惑之年,元巖的心思都能感受到,頗為尷尬,真個是坐也不安,
去也不宜。
為了打破僵局,高熲尋思了一陣終於找到了一個話題,他衝著顏之儀的哥哥顏之推
說:
「介兄,你可是真正歷盡滄桑了,當此艱難時世,必有真知灼見相教!」
介,是顏之推的字。他與弟弟之儀早年一同仕梁。二十六年前,西魏(旋為北周)
攻陷梁都江陵,生俘梁元帝蕭繹。於國破家亡之際,弟弟之儀隨大隊俘虜來到北周的長
安,之推則義不降敵,獨攜家小投奔了北齊。想不到的則是齊也終被北周所滅,前年他
又歸順北周。如今是周朝的御史上士。高熲的話實是能觸及他心中的痛處,只得苦笑道:
「介也如撲火之蛾,能有什麼真知灼見!」
高熲則贊揚道:「介兄於國破之際,獨攜家小,涉黃河砥柱天險,投奔北齊,時人
莫不為之驚歎……」
顏之推忽然雙目閃亮,實有得色。
高熲又繼續說:「聽說齊文宣帝還特地召見,讓你為中書捨人,侍從左右……」
顏之推突然臉現憂慘之色,幽幽言道:「便是因為侍從文宣帝左右,凡事看得深切,
下愚方知自己是燈蛾投火了……須知,文宣帝乃是北齊開國第一帝,行為卻狂悖萬端,
荒謬絕倫!他將母太后從床上掀倒於地,箭射丈母娘,淫遍了宗親之婦!這哪裡是開國
之君?他開的是滅亡之局啊!」
他說到這裡,望著李德林贊歎道:「公輔兄,你當年真是目光如炬,一看情形不對,
便辭官引退……」
他又轉望著高熲,說:「昭玄兄,令尊當年也是個高明的人,他毅然去齊歸周,這
就少當了一次亡國的臣虜!」
李德林朝顏之推揖道:「國破家亡的事咱們都經受過,這自然是令人難堪的事,但
兄弟又想,假如我們能從難堪的事中引出可貴的教訓,那就不算是完全的失敗者。介兄,
你想過梁國滅亡的原因嗎?」
顏之推道:「其時,元帝蕭繹已在江陵稱帝,八弟蕭紀也在四川稱帝,王侄梁王認
為自己是昭明太子的兒子更可以稱帝,但他勢單力薄只有投靠西魏指望當兒皇帝一途了。
試想,半壁江山,一旦分裂成三國,哪有不亡之理?結果,尉遲迥攻下了四川,於謹、
長孫儉打下了江陵,唯有投誠於周的梁王,守荊州彈丸之地,為後梁之主,當一個小小
的兒皇帝罷了!你們說,梁亡於什麼原因?」
「亡於不讓!」高熲脫口而出,「夫子溫良恭儉讓以立身處世,梁武帝子孫見利忘
義,骨肉相殘,自然就滅亡了。依我看,北齊的覆滅也全在缺少謙讓精神。整個齊史只
不過是高家兄弟叔侄在殺來殺去最後同歸於盡!」
李德林心中大不以為然:哪裡僅僅是少了一個「讓」字?是什麼道德也沒有了啊!
自漢魏之交一直到現在,五百年了,天下大亂特亂,究其原因,歸結起來便是一句話:
道德淪喪!道德的瓦解,起於帝王將相,好像下雨,又如破竹,都是由上而下來的。它
說到底是普天下人的生存公約,這公約一毀,人欲橫流,大家都可以亂來了……這道理
又不足為他人道了。
元巖雖然挨了接,又罷了官,依然忠心不滅,悶悶不樂地說:「你們說的,是君父
的事,我們作為臣子的,難道就沒有責任了?」
他想引導大家克己復禮,當個大忠臣。
李德林笑對元巖道:「君山兄言之不差。你的意思自然是要我們也當個大忠臣,跟
著你,當殿為宇文孝伯等人說情……」
「不是跟著我,這叫同舟共濟!」元巖糾正道。
「是該同舟共濟……」顏之儀也附和道。
「你們說的都對,」李德林笑道,「我本已準備直諫幾句,但一轉念,怕給後日的
史官出難題,便不說了!」
大家莫名其妙地望著李德林,那意思都是追問:什麼難題?
李德林不慌不忙地說:「今日我們在座的五個人,本來都不是本朝大周的臣子是不
是?顏家兄弟是梁國來的;區區與高昭玄又是從齊國來的,而君山兄卻是魏朝的舊臣,
假如一日之間我等五人都捨命死保宇文孝伯一干人,那麼,他日史官一定會擱筆興歎:
大周的舊臣怎地一個也不吭氣?全讓那些外國歸附的人當了忠臣!於是,他們就不得不
挖空心思考證:莫非那些直諫的人急於表忠?或是愛出風頭?再不然是朝會的時間太短
促?」
顏之儀聽到這裡沉不住氣了:「公輔兄,那一日,大周的舊臣實在是沒有一人想犯
顏直諫呀!」
「不錯,正是如此!」李德林依然微笑,「不知各位兄台想過沒有:原來的周臣為
何一個也不吭氣?」
這話的份量很重,對在場的人都是當頭一擊:本朝的人對事關社稷興亡變故都冷漠
得無動於衷,都「同舟不濟」,我們忙個什麼呢?大家都不得不陷入沉思了。
李德林又道:「其實大周本朝官員居多還是想當忠臣的,我們可別誤解了他們。」
元巖激動地問:「那他們因何殿上不發一言?」
「這……」李德林猶豫了一下才說,「我想,大概他們非常清楚:當今皇上有一塊
心病,任你怎麼說也於事無補。」
「什麼心病?你說!」顏之儀問。
李德林心想:你怎麼傻到這個地步,連皇帝前後左右的事都不留神!梁天正皇帝蕭
紀與元帝蕭繹是叔奪侄位。齊孝昭皇帝高演又是叔殺侄篡位,接著長廣王高湛又篡奪了
侄兒高百年大位,最後,於國破家亡之際,叔祖高潛又篡了侄孫高恆的皇位,最近新建
的陳朝,那陳子華也是殺侄篡位。至於本朝宇文護連殺孝閔與明皇二帝的事更是觸目驚
心了!這些事件,雖然都沒發生在當今皇帝身上,但是,每一樁每一件都如燒紅的烙鐵,
烙在他的心頭。這對他的想象,思慮、判斷,尤其是處理朝政,會產生何等奧妙的影響?
恐怕只有天曉得了!
「你說,他有何心病?」元巖追問著。
「是啊,皇帝到底有什麼心病?」高熲是明知故問,因為他想印證一下自己的想法。
李德林暗忖:這心病其實也不易說清,姑且叫作「亂世帝王心理綜合症」吧!但這
話無論如何不能說出口。只得推說:「其實,我也說不清。不過,他的殺齊王憲,誅宇
文孝伯、宇文神舉和王軌,以及封自己為太上皇,推出七歲的兒子去當小皇帝,肯定與
心病有關!」
大家再不作聲,都暗暗琢磨李德林的話,似是有所發現,忽又朦朦朧朧。
高熲忽然覺得:帝王才是人間最大的謎,猜得透便逢兇化吉,猜不透確是伴君如伴
虎!
這時,屋外乒乒乓乓一片亂響,大家不免吃了一驚,全都站了起來,都往壞處想:
莫非禁軍來抄元巖家?這年頭,何事不會發生。
倒是元巖安坐不動,恬然道:「無他,那是牆外搶建『萬善尼寺』,皇上嚴旨限期
完成,所以工匠連夜施工。這事你們不知道?孝閔皇帝被害,元皇後也被宇文護廢為尼
姑。前不久,皇上想請回這個為尼的伯母,恢復她為孝閔皇後,但她寧願為尼,也不回
宮為後。所以,皇上決定,將她原來修行的尼姑庵,按皇宮的規模,擴建為『萬善尼
寺』。」
大家聽罷,都微微點頭。所謂元皇後,乃是魏文帝第五女,名胡摩,封晉安公主,
下嫁給宇文泰的世子宇文覺。想當初她父女的情懷必然是:討好宇文泰使他不至奪去大
魏江山,再不濟,也讓女兒當開國之君的皇後,無中取一個有。但人算不如天算,全落
空了。所以,看來元胡摩是鐵心當尼姑了!想到此,大家都暗暗歎息。這亂世,非但皇
帝難當,皇後也是難當得很。
這時房外走進了兩個人,一老一少。大家霍地立起迎迓。那老的名姚僧垣,位居長
壽縣公、驃騎大將軍,其實他是個醫生;以醫術致此高位者,古今罕見,可見功夫實在
非凡。這個名醫曾侍候過梁元帝,於謹下江陵時為於遵所得。宇文泰聞此,立即派專使
想接回長安,但遭於謹婉言拒絕。他說:「吾衰暮多病,今得此人,欲與之偕老。」宇
文泰也無可奈何,請他入宮當太醫是不成了,但封他做大官於謹便不好阻撓了。一旦為
官,皇家動用時就方便一些。於是,這個姚僧垣的官便愈升愈大了。但官一大,凡人勞
動他就不容易了。接著,大家的目光又投注在那少年身上。
少年名楊勇,是楊堅長子。原來姚僧垣是衝著楊堅的面子來給元巖治傷的。
「長壽公,」高熲揖道,「今上龍潛東宮時,你常給看病,皇上他早年是否得了心
病?」
姚僧垣一怔:「此事甚秘,你從何得知?」
大家吃了一驚,微笑地望著李德林。
那姚僧垣一看,心中即明白了幾分,衝著李德林笑道:「原來你也是名醫,但醫國
不醫人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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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凡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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