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史演義
第五十八回 弒張後代宗即位 平史賊蕃將立功

    卻說西蜀來一方士,入見上皇,自言姓楊名通幽,法號鴻都道士,有李少君術,李少君
系漢武時人。能致亡靈來會。上皇大喜,即命在宮中設壇,焚符發檄,步罡誦咒,忙亂了好
幾日,杳無影響。通幽入稟上皇道:「貴妃想是仙侶,不入地府,待臣神遊馭氣,窮幽索
渺,務要尋取仙蹤,才行返報。」上皇自然照允。通幽乃命壇下侍役,不得妄動,亦不得喧
嘩,自己俯伏壇前,運出元神,往覓芳魂,約閱一日,並不見他醒悟,仍然伏著,又閱一
日,還是照舊,直至三日有余,方霍然起身,自覺精力尚疲,又盤坐了一歇,始從袖中摸了
一摸,然後趨至壇下,入謁上皇。上皇即問他有無覓著?通幽道:「臣已見過貴妃了,取有
信物,可以作證。」說至此,即從袖中取出兩物,乃是金釵半支,鈿盒半具,呈與上皇。上
皇接過一瞧,乃是初召楊妃時,作為定情的賜物,但不過缺了一半,便問從何處取來?通幽
道:「說來話長,待臣詳奏。」從通幽口中,敘出情事,方有來歷,不然,有誰見通幽四覓
耶?上皇賜他旁坐,通幽謝座畢,乃坐談道:「臣運出元神,游行霄漢,遍覓上界仙府,並
無貴妃蹤跡,轉入地府中,又四覓無著,再旁求四虛上下,東極大海,逾蓬壺島,才見仙山
縹緲,仙闕迷離,下有洞戶東向,雙扉闔住,門上恰署有『玉妃太真院』五字。臣因貴妃生
時,曾號太真,正好叩門入見,當有雙鬟啟戶出視,問明由來,再行入報。俄有碧衣侍女,
出導臣入,再詰所從。臣答言為太上皇傳命,碧衣女卻說是:『玉妃方寢,令臣少待。』言
已自去。是時雲海沈沈,洞天日晚,瓊戶重闔,悄然無聲。臣靜候多時,才由碧衣女傳宣,
命臣入謁。但見侍女七八人,擁一仙子登堂,冠金蓮,披紫綃,佩紅玉,曳鳳□,雲鬟半
嚲,睡態猶存,臣料她定是貴妃,便上前致命。貴妃亦向臣答揖,且問上皇安否?次問及天
寶十四載後時事,臣一一答訖,貴妃歎息數聲,令碧衣女取出金釵鈿盒,折半授臣,且語臣
道:『為謝太上皇,謹獻是物,聊尋舊好。』臣接受釵鈿,復問貴妃在日,與太上皇有無密
詞?貴妃乃徐徐道:『天寶十載,侍駕避暑,曾於七夕夜間,在長生殿中乞巧,與上皇對天
密誓,有「世世願為夫婦」一語,此語只有上皇知曉,可作憑信。』」上皇聽到此言,不禁
泫然道:「確有此事,此外尚有他語否?」通幽覆道:「貴妃又說為此一念,恐再墮下界,
重結後緣。惟上皇為孔升真人後身,不久即當重聚,好合如初。幸為轉達聖躬,毋徒自
苦。」上皇流涕道:「我情願速死,如貴妃言,且得重聚,真是早死一日好一日了。」通幽
起拜道:「臣恐蹈新垣平覆轍,新垣平亦漢武時人。故不避嫌疑,依言詳述。」上皇道:
「這有何妨,不過卿為朕勞苦了。」遂命左右取出金帛,賜給通幽。通幽謝賞而退,仍還西
蜀去了。
    究竟此事是真是假,也無從辨明。恐未必全真。惟上皇自遷居西內,久不茹葷,及經通
幽奏陳後,更辟谷服氣,累日不食。看官試想!一個肉骨凡胎,哪能時常絕粒?辟谷不過美
名,祈死實是真相。況且老病纏綿,悲懷莫訴,形同槁木,心如死灰,眼見得是要與世長辭
了。臨崩前一日,尚吹紫玉笛數聲,調極悲咽,相傳有雙鶴下庭,徘徊而去。次日已氣息奄
奄,召語侍兒宮愛道:「我本孔升真人,降生塵世,今將重皈仙班,當與妃子相見,亦復何
恨。」又指示紫玉笛道:「此笛非爾所寶,可轉給大收,系代宗豫小字。爾可為我具湯沐
浴,俟我就枕,慎勿驚我。」宮愛乃奉上香湯,侍上皇沐浴更衣,安臥榻上,方才退出。是
夕宮愛聞上皇有笑語聲,尚不敢入視,黎明進見,上皇雙目緊閉,四肢俱僵,已嗚呼哀哉
了。統計玄宗在位四十三年,居蜀二年有余,還居大內又五年,壽七十八歲而崩,後來尊謚
為大聖大明皇帝,所以後世沿稱為唐明皇。補語斷不可少。
    肅宗已好幾月不朝上皇,驀聞上皇升遐,不免悲悔交集,號慟不食,病且轉劇,乃只在
內殿舉哀,令群臣臨太極殿,奉梓宮至殿中治喪。蕃官追懷上皇遺德,剺面割耳,多至四百
余人,越日,命苗晉卿攝行塚宰,且詔太子豫監國。適楚州獻上寶玉十三枚,群臣表賀,且
上言太子曾封楚王,今楚州降寶,宜應瑞改元,乃改上元三年為寶應元年,仍以建寅為正
月,下詔特赦,放還流人。高力士自巫州遇赦,還至朗州,聞上皇已崩,悲不自勝,甚至嘔
血數升,不久即歿。享年亦七十九歲。力士雖是宦官,還算瑕瑜互見,特書死以表其忠。肅
宗病篤,宮中又發生內亂,原來張後輔國,本是內外勾結,互相為援。後來輔國專權,連張
後也受他挾制,以此積不能容,致成嫌隙。女子小人,往往如是。後見肅宗疾亟,召太子入
語道:「李輔國久典禁兵,制敕皆從彼出,且擅事逼遷上皇,為罪尤大。自己本與同謀,至
此反欲抵賴。他心中所忌,只有我與太子,今主上彌留。輔國連結程元振等,陰謀作亂,不
可不誅。」太子流涕道:「皇上抱病甚劇,不便入告。若驟誅輔國,必致震驚,此事只好緩
議罷。」後乃答道:「太子且歸!待後再商。」太子趨出,後更召越王系入議,且與語道:
「太子仁弱,不能誅賊臣,汝可能行否?」系是肅宗次子,初封南陽,後徙封越,曾見五十
五回。本來是痛恨輔國,至是聽著後言,竟滿口承認下去。乃即命內監段恆俊,就閹寺中挑
選精壯,得二百人,授甲殿後。欲以閹奴除閹奴,已是失策。
    不料為程元振所聞,竟告知輔國。元振曾為飛龍廄副使,與輔國同類相關,聯為指臂,
當下號召黨徒,至凌霄門探聽消息。適值太子到來,意欲入門,輔國元振,即上前攔住道:
「宮中有變,殿下斷不可輕入。」太子道:「有甚麼變端?現有中使奉敕召我,說是皇上大
漸,我難道就畏死不入嗎?」元振道:「社稷事大,殿下還應慎重。」說著,即指麾黨羽,
擁太子入飛龍殿,環兵守著。自與輔國詐傳太子命令,號召禁兵,闖入宮中,搜捕越王系段
恆俊等,將他系獄。張後聞變,忙奔至肅宗寢室內,冀避兵鋒。不意輔國膽大妄為,竟帶兵
數十人,突入帝寢,逼後出室。後哪裡肯行,哀乞肅宗救命。肅宗已死多活少,經此一急,
頓時氣壅,喘吁吁的說不出話。可恨輔國目無君上,遽將張後兩手扯住,拖出寢門,比曹阿
瞞,還要厲害。一面捕張後左右,共數十人,同牽至冷宮中,分別拘禁,內侍宮妾,相率駭
散。肅宗第六子兗王僩,聞亂入宮,巧巧碰著李輔國,問為何事起變?輔國誣言皇後謀逆。
僩止駁斥數語,又被輔國麾兵執住。更可憐那在位七年,改元四次。享壽五十二歲的肅宗皇
帝,獨自臥在床上,又驚又駭,又悲又惱,喘急多時,無人顧問,竟就此了結殘生。寵任婦
寺,應該如此。輔國自往探視,見肅宗已是死去,遂出來囑托黨徒,分頭行事,勒斃張惶
後,殺死張後左右數十人。外如越王系兗王僩段恆俊等,一古腦兒牽出開刀,不留一人,張
後尚有一子,年僅三齡,取名為侗,已封定王,輔國欲斬草除根,復親往搜捕,哪知這身在
襁褓的小兒,因無人照管,已是駭死,不勞顧問了。全屍而死,還算幸事。
    輔國乃與元振同入飛龍殿,請太子素服,出九仙門,與宰相等相見,述及肅宗晏駕事。
攝塚宰苗晉卿,年逾七十,素來膽小,不能有為。新任同平章事元載,由度支郎中升任,專
知刻剝百姓,趨媚權要,當然不敢發言。彼此唯唯諾諾,一聽輔國處分。於是至兩儀殿,發
肅宗喪,奉太子即位柩前。越四日始御內殿聽政,是為代宗。輔國竟自命為定策功臣,越加
專恣,且語代宗道:「大家注見前。但居禁中,外事自有老奴處分。」代宗聽了,也覺心下
不平,但因他手握兵權,不便指斥,只好陽示尊禮,呼為尚父,事無大小,俱就咨詢,就是
群臣出入,亦必先詣輔國處所。輔國侈然自大,呼叱任情,未幾且加職司空,兼中書令。程
元振亦升任左監門衛將軍。追尊生母吳氏為皇後,加謚章敬。吳氏幼入掖庭,得侍肅宗,當
代宗懷妊時,曾夢金甲神用劍決脅,醒後顧視脅下,尚隱隱有痕。後生代宗,玄宗因得生嫡
皇孫,親視洗澡,保姆因兒體孿弱,另取他宮兒以進。玄宗諦視,有不悅狀,保姆乃叩頭實
陳。玄宗道:「快取本兒來!」及見嫡孫,欣然道:「你等以為體弱,我看他福過乃父
哩。」遂召入肅宗,一同歡宴,且顧語高力士道:「一日見三天子,也可為樂事了。」惟吳
氏有德無壽,歿時年止十八,至此始追冊為後,且追復玄宗廢後王氏位號,並玄宗子瑛瑤琚
三人,皆復故封。廢肅宗後張氏,及越王系兗王僩皆為庶人,封長子適為魯王,次子邈為鄭
王,三子回為韓王。適為代宗侍女沈氏所出,自安祿山陷入長安,沈氏不及出奔,被擄至東
京。及東京克復,得與代宗相見,仍留居行宮,未及西歸。至史思明再入東京,沈氏竟不知
去向。代宗遣使四訪,仍無下落,乃將後位虛懸,但冊韓王回母獨孤氏為貴妃,所有肅宗舊
侍,如知內省事朱光輝,內常侍啖庭瑤,及山人李唐等三十余人,均遠流黔中。李輔國素恨
禮部尚書蕭華,因貶華為峽州司馬。程元振暗忌左僕射裴冕,因出冕為施州刺史。唐廷只知
有李程,不知有代宗。
    既而李程兩人,亦互爭權勢,程元振密白代宗,請裁制輔國,乃解輔國行軍司馬,及兵
部尚書兼職,且把他遷居外第。輔國始有戒心,上表遜位,有詔罷輔國兼中書令,進爵博陸
王。宦官封王,曠古未聞。輔國入謝,憤咽陳詞道:「老奴死罪,事郎君不了,願從地下事
先帝。」竟稱代宗為郎君,彼心目中豈尚有天子耶!代宗雖聽不下去,表面上尚虛與周旋,
好言慰諭。輔國乃悻悻出去。後來與元振商得一策,密遣牙門將杜濟,入輔國第,刺殺輔
國,截去右臂,並梟首擲坑廁中。杜濟返報,代宗令他潛避,佯下敕令有司捕盜,一面刻木
代首,合屍以葬,贈官太傅,惟謚法卻是一個「丑」字。看官聽說!代宗本來嫉視輔國,只
因張後生前,常有易太子意,代宗時懷恐懼,及輔國擅殺張後,為代宗除一障礙,代宗反感
念輔國,所以不欲明誅,但加暗殺,這無非是私心自用呢。代宗不明誅輔國,顯然失刑,況
去一輔國,存一元振,亦何分優劣乎?元振再超任驃騎大將軍,獨攬政權,且召郭子儀入
朝,意圖構害。子儀聞命即至,請自撤副元帥及節度使職銜,有旨准奏。徙封魯王適為雍
王,特授天下兵馬元帥,令統軍討史朝義。且遣中使劉清潭,至回紇徵兵。先是回紇太子葉
護,歸國取馬,擬再來助討范陽,應五十五回。偏葛勒可汗,不肯再發兵馬,反上言請婚。
肅宗方倚重回紇,即將幼女寧國公主,許嫁葛勒可汗,且親送女至鹹陽,慰勉再三。公主泣
道:「國家多難,以女和蕃,死且不恨。」語畢即行。既至回紇,尊為可敦,並獻馬五百
匹,及貂裘白氈等,作為謝儀。有詔冊封葛勒為英武威遠毗伽可汗,葛勒拜受,惟太子葉
護,因與肅宗立有舊約,願自領兵助攻范陽。葛勒可汗仍然不從,父子間致啟違言,惹得葛
勒動怒,竟將葉護逼死,後來頗也自悔,遣王子骨啜特勒,宰相帝德等,率騎兵三千,與九
節度等同攻相州。即鄴城。九節度敗潰,骨啜等亦奔還京師,由肅宗厚賜遣還。葛勒可汗,
復為少子移地健乞婚,肅宗乃取僕固懷恩女,遣嫁移地健。俄而葛勒可汗病終,寧國公主,
以無子得還,移地健嗣立,號牟羽可汗,以懷恩女為可敦,使大臣莫賀達干等入朝,並問公
主起居。
    及代宗即位,遠敕未頒,史朝義計誘回紇,詐稱唐室兩遇大喪,中原無主,請回紇入收
府庫,可得巨貲。牟羽可汗信為真言,即引兵南行,途次正與劉清潭相值。牟羽即問清潭
道:「唐室已亡,怎得有使?」清潭答道:「先帝雖棄天下,今嗣皇即廣平王,曾與可汗兄
葉護,共收兩京,且曾歲給貴國繒絹,難道已忘懷麼?」牟羽無言可駁,乃偕清潭入塞,沿
途見州縣空虛,烽障無守,復有輕唐意,免不得嘲笑清潭。清潭密報唐庭,代宗乃遣懷恩往
撫,再命雍王適統兵至陝,迎勞回紇可汗。雍王適到了陝州,回紇兵亦至,列營河北,適與
御史中丞藥子昂,兵馬使魏琚,元帥府判官韋少華,行軍司馬李進,共詣回紇營,與牟羽可
汗相見。牟羽踞坐胡床,令適拜舞。藥子昂趨進道:「雍王系嫡皇孫,兩宮在殯,禮不當拜
舞。」此語亦未免失辭。回紇將車鼻,在旁詰問道:「唐天子與可汗,曾約為兄弟,雍王見
我可汗,當視如叔父,怎得不拜舞哩?」子昂固拒道:「雍王為大唐太子,將來即為中國
主,豈可向外國可汗拜舞麼?」車鼻不應,竟麾令軍士,擁子昂等四人至帳後,各鞭百下,
乃令隨適回營。少華與琚,不堪痛苦,是夕竟歿。也是國恥。
    諸道節度使,陸續會集,聞雍王為回紇所辱,擬襲擊回紇,為雪恥計。雍王以賊尚未
滅,不應輕啟釁端,乃含忍而止。回紇見官軍大集,氣亦少奪,乃願同討賊。於是僕固懷
恩,引回紇兵為前驅,郭英乂魚朝恩為後殿,出發陝州。雍王適在陝居守,遙作聲援。各軍
向東京進發,澤潞節度使李抱玉,與河南等道副元帥,俱率兵來會,直抵東京北郊,遂分軍
拔懷州,合陣橫水。賊眾數萬,立柵固守。懷恩遣驍騎及回紇兵,繞道南山,出柵東北,與
大軍前後夾擊,得將賊柵沖破,斃賊甚多。史朝義自領精兵十萬,出城援應,列陣昭覺寺
旁,官軍連擊不動。鎮西節度使馬璘道:「事已急了,不出死力,如何破賊?」說著,即一
馬當先,奮突賊陣。賊前隊多盾牌手,由璘用長槊撥去兩牌,驟馬徑入。官軍隨勢擁進,賊
眾披靡,奔至石榴園老君廟,方擬小憩,又被官軍趕到,大殺一陣。賊無心再戰,自相踐
踏,屍滿山谷。官軍斬首六萬級,捕擄二萬人。朝義領輕騎數百,東走鄭州,懷恩進克東
京,乘勝奪河陽城,留回紇可汗屯河陽,令子右廂兵馬使瑒,及朔方兵馬使高輔成,率步騎
萬余,追擊朝義,至鄭州再戰再捷。朝義又東走汴州,偽陳留節度使張獻誠,閉門不納,朝
義轉趨濮州,渡河北奔。是時官軍依次北向,東京乏人居守,回紇兵自河陽入東京,肆行殺
掠,縱火連旬,可憐東京居民,三次遭劫,徒落得廬黔垣赭,家盡人空。亂世人民,真是沒
趣。懷恩也不遑顧及,聞前軍得勝,也親往追賊。朝義且戰且奔,滑州衛州,均被懷恩克
復。偽睢陽節度使田承嗣等,來援朝義,與懷恩子瑒鏖戰半日,又覆敗退,偕朝義同走莫
州。官軍爭傳露布,且遍檄兩河,令賊黨自拔來降。偽鄴州節度使薛嵩,向李抱玉處投誠,
舉相衛洺邢四州來降。偽恆陽節度使張忠志,向辛雲京處投誠,舉恆趙深定易五州來降。承
嗣與朝義居莫州城,勉強支過殘年。越年,唐廷已改元廣德,且飭各軍進討,加懷恩為河北
副元帥。懷恩乃令兵馬使薛兼訓郝廷玉等,會同田神功辛雲京兩節度,進圍莫州。史朝義屢
出拒戰,無一勝仗。官軍銳氣未衰,淄青節度使侯希逸,又復踵至,眼見得斗大孤城,不日
可下,田承嗣自知不支,勸朝義親往幽州,發兵還救。朝義乃率銳騎五千,自北門突圍夜
走。承嗣即投款官軍,把朝義母妻子女,作為贄敬,一古腦兒獻至軍前。官軍收得俘虜,也
不及入城,再向前追躡朝義。
    朝義踉蹌北走,一口氣跑至范陽城下,但見城門緊閉,城上已豎起大唐旗幟,這一嚇非
同小可,險些兒跌下馬來。嗣見城樓上立著一將,卻是面熟得很,仔細一想,記得是范陽兵
馬使李抱忠,便呼抱忠與語道:「汝等為何叛我?須知食我祿,當為我盡忠,我因莫州被
圍,特率輕騎到此,發兵往援,汝等若尚知君臣大義,應即洗心悔過,共支大局。」言未
已,那抱忠已應聲道:「天不祚燕,唐室復興,今我等已經歸唐,豈得再為反覆?大丈夫恥
以詭計相圖,願早擇去就,自保生全。」朝義聞言,半晌才說道:「我今日尚未得食,可能
餉我一飽否?」抱忠應諾,令人餽食城東。朝義與部騎食訖,遠遠聽有喊殺聲,恐是唐軍追
至,急急的奔往廣陽。廣陽亦閉門不納,謀投奚契丹。部騎已陸續散去,范陽留守李懷仙,
遣兵追還。朝義料難保全,遂縊死醫巫閭祠下。懷仙取朝義首,□獻長安。總計史氏父子,
僭號凡四年而亡。比安氏較多一年。李懷仙薛嵩田承嗣張忠志,次第至懷恩軍營,請隨軍效
力。懷恩恐賊平寵衰,仍奏留四人復職。代宗已是厭兵,竟如所請。薛嵩為相衛邢洺貝磁六
州節度使,田承嗣為魏博德滄瀛五州節度使,李懷仙仍守故地,為盧龍節度使。張忠志本是
奚人,特賜姓名為李寶臣,仍統恆趙深定易五州,且稱他部軍為成德軍,令為成德軍節度
使。一面下詔大赦,凡東京及兩河偽官,既已反正,不究既往。於是叛臣許叔冀以下,均得
以意外免死,僥倖全生。遺禍無窮。小子有詩歎道:
    姑息由來足養奸,況經事虜畔天顏。
    未明功罪徒施惠,賊子何堪帝寵頒。
    還有回紇部眾,所過抄掠,尚未肯斂兵歸國,後來如何處置,且至下回再詳。    
  張後有可殺之罪,輔國非殺張後之人,此二語實為確評。況張後之譖殺建寧,謀遷上
皇,無一非輔國與謀,設當時無輔國其人,吾料張後孤掌難鳴,亦未必果能遂惡也。綱目書
殺不書弒,汪克寬嘗駁斥之,張天如亦謂張後謀誅輔國,事雖不成,英武卻非帝所及。然後
輔國之逼死張後,當乎否乎?宦官而可殺後也,是趙盾之於晉君,公子歸生之於鄭伯,《春
秋》何必書弒乎?宜清高宗之斥綱目為失當也。代宗不能誅賊,反感其有殺後之功,拜相封
王,寵□無比,厥後入程元振言,乃遣人刺死之;功罪不明,已可概見。至若史朝義僭踞東
京,已成弩末,既不必借兵回紇,亦無庸特任親王,但令郭李為帥,已足蕩平河朔,一誤不
足,且於賊將之乞降,仍令握兵任重,所有偽官,悉置不問,天下亦何憚而不再反也?嗚呼
代宗!嗚呼唐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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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金書屋 youth整理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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