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南門外不遠便是王衙坪。它坐落在回雁峰腳下。這一帶丘陵起伏,林木繁茂,風景很
好。在並排擺著的四口大魚塘旁邊,有一棟年代久遠的青磚瓦房,汪師告訴曾國藩:「船山
故居到了。」
門口,王世全帶著四個兒子早已恭候著。王世全說:「曾部堂光臨寒舍,世全父子蒙幸
匪淺。」
曾國藩答道:「大儒賢裔,國藩景仰已久,今日陪同恩師前來一償舊願。」
世全陪著曾國藩一行進了大門。曾國藩見大門楹柱上刻著一副筆勢老邁蒼勁的對聯:
「武功開一朝國運,文教啟百代群蒙。」在客廳坐下後,王家很客氣地敬獻香茶,又端來滿
桌各式茶點。世全殷勤相勸:「寒舍無佳物招待,請大人和各位貴客賞光。」
曾國藩說:「聽恩師說,先生正逢六十花甲大慶,國藩略備薄禮,願先生康健長壽。」
國葆遞上臨出門時準備的,上面繞著一條紅紙的一百兩封銀,慌得世全忙說:「大人請
快收回。世全一介寒士,今日與大人初次見面,如何擔當得起!」又轉過臉對覺庵請求,
「親家,你幫我說說。」
覺庵說:「伯涵,你如何這樣客氣,弄得老朽都不好意思。」
曾國藩說:「今日送這點薄禮,有三層用意:一為慶賀世全先生六十大壽,二來為祝賀
王汪兩家聯姻。二十多年來,我未曾給恩師寄過分文,妹子出嫁,豈可不送點嫁妝?三則略
表我對船山公的一點敬意。」
世全、覺庵見他說得如此懇切,只得收下。
吃了一會茶後,曾國藩對世全說:「令先祖學問,近世罕有。國藩當年從汪師求學,便
向往船山公的特立卓行。先生剋紹箕裘,遠承祖業,近年又刊刻令先祖不少遺著,佳惠士
林,功德不淺。」
世全欠身答道:「把家先祖所遺舊作刊刻出來,是王氏世代夙願,也是世全的本分。只
是世全學力和財力都不副,多年來心願未遂。道光十九年,仰仗新化鄧湘皋先生碩學大才,
湘潭歐陽小岑先生又慷慨資助五千餘金,家先祖經學方面的十多種著作才得以梓行。」
「據傳令先祖晚年生活貧困,仍讀書寫作不輟,實為讀書人萬代楷模。」
「家先祖一生清貧,晚年隱居曲蘭湘西草堂讀書著述,甚為困苦。說來寒傖,家先祖當
時竟無錢買紙,把別人不要的陳年帳本翻過來裝訂成冊,時有領悟,便記在這些冊子上。臨
終時,寫滿字的冊子,滿滿堆了一屋,但生前一卷都無力付梓。」
曾國藩問:「道光十九年前,船山公的書刻印過哪些?」
世全說:「家先祖去世不久,其四子王敔以湘西草堂藏本為據,在衡州刊刻十余種,總
題為《王船山先生書集》,當時印得不多。後來惠江書局又刻了幾種,印得更少。」
「道光十九年的版片印了多少?」曾國藩問。
世全答:「當時一種也只印刷了兩三百部,版片存歐陽小岑家,擬日後再印一點。前些
日子,小岑先生來信,說此版已毀於兵火之中。」
「可惜!」客廳裡所有人都同時發出一聲歎息。
曾國藩說:「我於船山公之書所讀不多。在京時,蒙小岑贈送《禮記章句》四十九卷,
諸經稗疏考證十四卷,對先生的學問文章欽佩不已。昔孔子好語求仁而雅言執禮,孟子亦仁
義並稱。聖王所以平物我之情而息天下之爭,內之莫大於仁,外之莫急於禮。先生注《禮
記》數十萬言,幽以究民物之同原,顯以綱維萬事,弭世亂於無形,功德大矣。」
歐陽老人說:「滌生所論甚是。前明之末,我朝開基之初,將黃南雷、顧亭林、王船山
並稱為三大儒。其實,南雷黨同伐異,器宇太狹窄;亭林為學支零破碎,未成體系;唯船山
公學問包羅萬象,博大精深,其人品更是高潔,非黃、顧所及。」
覺庵說:「船山公書中處處珍寶,只要留意,開卷可拾。且議論多發所人前未發,其精
到細微,非世人可及。就拿對岳武穆的評價來說,後人都說武穆愚忠,為他可惜。船山公慧
眼獨具,說武穆正是不忠君,與高宗針鋒相對才遭殺害的。」
世全說:「家先祖認為,武穆是要將抗金進行到底,而高宗趙構卻要向金求和稱臣,因
此高宗不能容武穆。」
覺庵說:「更駭人的是,船山先生公然認為武穆滅掉金後,再來攻宋也是無可非議
的。」
國葆說:「船山公言之有理,趙構昏庸,武穆取代有何不可!」
羅澤南也說:「此議痛快!」
曾國藩覺得這樣的議論不便多發,萬一傳到朝廷,多少有點礙事。他換了一個話題:
「船山公現存有多少後人?」
「大約一百五十余人。我是家先祖次子攽公之後。」世全答。
曾國藩點頭說:「先生典守船山公舊居,保存了祖宗珍貴遺物。近來世道乖亂,先生守
之不易。」
「先祖舊業,世全不敢拋棄,守之雖不易,但也是後人應盡之責任。」
覺庵說:「親家,何不陪伯涵參觀一下船山公遺跡。」
曾國藩說:「正要瞻仰,煩世全先生帶路。」
世全把曾國藩一行領進左邊一間廂房。這裡陳列的多為船山舊物。一進屋,迎面而來的
是一幅船山公畫像。畫的是一個容貌清懼的老頭兒,臉特別長,細眉長眼,頭上包著黑布,
黑布兩端拖下一尺餘長的尾巴,順著兩耳下來,擱在兩肩上。畫像上題著船山公寫的《鷓鴣
天》一首:「把鏡相看認不來,問人雲此是姜齋。龜於朽後隨人卜,夢未圓時莫浪猜。誰筆
仗,此形骸,閒愁輸汝兩眉開。鉛華未落君還在,我自從天乞活埋。」畫像兩邊貼著船山自
撰的對聯:「六經責我開生面,七尺從天乞活埋。」世全介紹,這是船山公七十歲壽辰時,
請人畫的一張像。曾國藩指著像上方「孝思恬品、霞燦松堅」八個篆字問:「這八個字是誰
題的?」
世全答:「這是永歷帝賜贈家先祖的話,為家先祖友人陳天台所書。家先祖的畫像,這
裡還有一幅。」世全用手指著對面的牆壁。曾國藩等人轉過臉,看到對面牆上也懸掛著一幅
船山公的畫像。像上的老人是一樣的,只是頭上不包布,而戴著一頂處士巾,也有船山自題
的《念奴嬌》一首:「孤燈無奈,向頹牆破壁,為余出丑。秋水蜻蜓無著處,全現敗荷衰
柳,畫裡圈叉,圖中黑白,欲說原無口。只應笑我,杜鵑啼到春後。當日落魄蒼梧,雲暗天
低,準擬藏衰朽。斷嶺斜陽枯樹底,更與行監坐守。勾撮指天,霜絲拂項,皂帽仍粘首。問
君去日,有人還似君否!」
曾國藩問世全:「令先祖詩詞集中好像沒有收這首詞?」
世全回答:「的確沒收。什麼原因,現在已不得而知。想必是家先祖興之所致,率爾操
觚,書以自嘲,過後又不以為然,便不收進集中。」
曾國藩點點頭。
曾國藩與羅澤南、曾國葆都是首次來此,一一細看,室中收藏了三次所刻的部分書和大
部分尚未刊刻的手稿。曾國藩將這些手稿也翻了翻。有個櫃子裡放著船山生前穿戴過的衣
帽。最令曾國藩感興趣的是一把古紋斑斕的寶劍。劍鞘為紫銅皮所制,周圍釘著密密的銀
釘,五寸長的青銅劍柄,被手磨得珵亮閃光。曾國藩沒有想到王船山的遺物中還有這樣一把
古劍,好奇地把它抽出一截,立刻見毫光四射。他脫口而出:「好劍!」便把抽出的部分重
新插進劍鞘,又繼續觀看。
過一會,他對身旁的羅澤南說:「待日後戰事平息下來,我輩集資刊刻船山公的全集,
這是一件有大功於世的事業。」
羅澤南笑道:「那時滌生牽頭,澤南將全力協助。」
曾國藩說:「一言為定。那時我牽頭可以,校勘就要靠你了。」
澤南說:「我願用十年時間來辦此事。」
國葆笑著說:「羅山師太聰明了,那其實是出錢請你讀十年書。」
三人都笑起來。王世全聽到他們三人的談話,又想到曾國藩稱讚櫃子裡的古劍,便悄悄
把汪覺庵叫到一邊,說:「曾大人看來喜愛家先祖那把劍。常言道,寶劍贈壯士,紅粉貽佳
人。曾大人正領兵殺敵,需要這種東西,我們留著無用,不如送給他。」
黨庵說:「那太好了,等會你就送給他吧!」
「只怕曾大人不收。」
「你是說他講客氣,不好意思?」
「不是。」
「那是什麼原因?」
「親家,你知道,家先祖是前明的臣子,生前一直不與國朝通往來。曾大人不會有忌諱
嗎?」
覺庵沉思一下說:「過會兒我來說幾句話,他自然會收下。」
曾國藩的視線轉到西邊牆上,這裡是近世幾位名人題字。
最前面高懸的是四個楷書字。「衡岳仰止」。字後有段跋語:「衡山王船山先生,國朝
大儒也,經學而外,著述等身,不惟行宜介特,足立頑懦。新化鄧學博來金陵節署,言其後
嗣謀梓遺書,喜賢者之後,克紹家聲,固體額以寄。道光十八年四月望總督兩江使者前翰林
院編修安化後學陶澍敬題。」接下來還有陶澍聯一副:「天下士非一鄉之士,人倫師亦百世
之師。」曾國藩心裡暗暗叫好。再看下去是祁雋藻和許乃普所書的兩副聯語:「氣凌衡岳九
千丈,心撫離騷廿五篇。」「痛哭西台,當年航海君臣,知己猶余瞿相國;羈棲南岳,此後
名山述作,同聲惟許顧亭林。」許乃普後是常大淳壬午游湘西草堂而作的一首七律:「老屋
三間丹堊新,先賢前此久棲身。歎嗟今日風光換,想見當年著述頻。甲子自書陶靖節,庚寅
誰吊楚靈均。我來無限榛薈慕,欲向船山薦藻萍。」看著常大淳的墨跡,想到他已作古了,
曾國藩心裡不免有些傷感。常大淳之後,尚有一些詩詞聯語,也有寫得好的,也有平平的。
忽然,一種熟悉的字跡跳進眼簾,原來又是一副聯語:「自抱孤忠悲越石,群推正學接橫
渠。」聯語後端端正正寫著一行字:「而農先生幾筵,不能窺之萬一。謹節錄先生自銘語以
為獻。道光壬寅六月既望長沙後學唐鑒敬題並書。」鏡海先生都有字掛在這兒,自己卻今日
才第一次來,相比前輩敬賢之心,曾國藩感到慚愧。
王世全走過來說:「承蒙前輩賢良關注,惠賜翰墨,使陋室生輝。今日大人光臨,幸會
難再,世全已備下筆墨紙硯,請大人及各位貴賓賞賜詩聯,王氏族人感激不盡。」
「國藩才疏學淺,前賢墨寶之後,豈容我輩插足?日後世人將以狗尾視之,則自貽羞辱
矣。」
曾國藩謙讓不肯,王世全執意懇求。曾國藩本喜題詩作對,平日等閒之處,都願題聯留
念,今日來到一代儒宗故居,怎會不願留下墨跡呢?剛才推讓,一是出自禮儀上的謙遜,二
是正因為此地非比尋常,而自己還沒考慮成熟,為慎重起見,不題也好。現在見世全態度誠
摯,便思考一番,在書案上寫下一聯:「箋疏訓詁,六經於易尤尊,闡羲文周孔之遺,漢宋
諸儒齊退聽;節義詞章,終身以道為準,繼濂洛關閩而後,元明兩代一先生。」寫完後連聲
說:「見笑,見笑。」眾人見曾國藩對船山學問評價甚高,又見其字剛勁挺拔,嚴謹流暢,
齊聲稱讚。曾國藩又在左下方以小字落款:「咸豐三年十一月欽命幫辦團練大臣前禮部右堂
曾國藩敬題」。
世全又請羅澤南題,澤南一再遜謝:「我素來才思遲鈍,倉促之間無好句,免了吧!」
曾國藩說:「羅山莫推辭了,你再推辭,就顯得我不自量了。」
世全知羅澤南是湘中一帶極有影響的學者,如何肯錯過這個機會,一再請求。澤南拗不
過,只得也寫了一聯:「忠希越石,學紹橫渠,在當年立說著書,早定千秋事業;身隱山
林,名傳史乘,到今日徵文考獻,久推百世儒宗。」也落款:「咸豐三年十一月保升直隸州
知州湘鄉縣訓導羅澤南謹識」。
大家一致稱讚。世全又要國葆題。國葆感到為難,他望著大哥,不知該題不該題。曾國
藩懂得他的意思,說:「你素日崇敬船山公,今日瞻仰先生故居,也題一聯,表表心意
吧!」
得到大哥的鼓勵,國葆認真思索之後,也題下一聯:「湘水衡雲留正氣,楚辭孤竹證同
心。」家人進來,說晚餐已備好,世全請曾國藩一行、覺庵師和歐陽老人一道入席。
酒席宴上,世全頻頻敬酒,覺庵也以主人身分不斷勸菜,賓主甚是歡悅。覺庵想起世全
要以寶劍相贈的事,為消除曾國藩的顧慮,他把話題引到王船山對朝廷的態度上。覺庵有意
隱去了船山對清朝敵視的一面,卻大談他對朝廷的依順:「人們說船山公是明之遺臣,不與
國朝合作,其實此說不全面。
先生的確忠於明朝,但對我大清也是擁戴的。」
「真的嗎?」國葆插話。
「這有事實為證。」汪覺庵接著說,「康熙十六年,吳三桂慕船山大名,重金請先生為
他撰《勸進表》,先生嚴辭拒絕,說我怎能作此天不蓋,地不載之語耶?在大是大非面前,
可見先生的志向。」
曾國藩點頭,表示同意汪師的觀點。世全深知覺庵用意,立即接過話頭:「正因為家先
祖不與吳三桂同流合污,所以康熙帝景仰家先祖品藻氣節。康熙十八年,湖南巡撫鄭端遵循
朝廷旨意,命衡州知府崔鳴驁饋贈米銀。康熙四十二年,受湖廣學政潘宗洛之請,才有虎止
公刊刻遺書的事。康熙四十六年,朝廷批准將船山公入祀鄉賢祠。乾隆三十九年將《周易》
《書經》《詩經》《春秋》四種《稗疏》列入四庫全書,並命國史館為家先祖立傳。」
曾國藩說:「我朝歷代聖主,對船山先生之恩都有加無已。」
世全又說:「幸而長毛未進衡州,以其對待孔孟之態度,家先祖亦將蒙辱。王衙坪之所
以尚有今日之平靜,實賴大人及各位先生捍衛鄉邑、力戰長毛之功。家先祖九泉有知,定會
感激莫名。」
曾國藩遜謝一番,說:「適才進門之際,見府上楹聯書『武功開一朝國運』,看來先生
祖上是以武功起家的。」
世全說:「大人明鑒。王氏祖上確是憑武功為家族爭得了一席地位。」
澤南說:「我輩孤陋,對令祖上所立軍功一事,一向不曾聽說。」
「我王氏一脈,出自太原,後遷至江蘇邗江。船山公這一支始祖仲一公,當年跟隨洪武
帝起兵,後渡江攻克金陵有功,封山東青州左衛正千戶。洪武二十二年,進階武德將軍、驍
騎尉。二世祖成公從明成祖南下有功,升衡州衛指揮僉事,晉同知,授階懷遠將軍、輕車都
尉,遂定居衡州。相傳六世,紹紫垂榮,到七葉而武業中衰。此後則儒者輩出。」
「到船山公是第幾代了?」
「已是第十一代。適才所看到的那把舊劍,正是洪武帝賜給仲一公的,仲一公仗此劍隨
洪武帝攻克金陵。曾大人,你老如今統率兵馬,正是用劍的時候。王家自武夷公以來,一直
以文章名世。此劍再留在王家,只是一件古董,而不能發揮它的作用。自古寶劍贈壯士,若
大人不嫌棄,世全願代表王氏家族將此劍送與大人。」
「這可使不得!此劍乃王家祖傳之寶,國藩怎能奪人之愛!」曾國藩急忙辭謝。
「伯涵,既然世全一片真心,你就收下吧!此劍曾立赫赫武功,又是當年攻克金陵的吉
物。今日長毛占據金陵,世全送與你,此乃天意。將來光復金陵,一定非伯涵莫屬。」汪覺
庵協助親家來勸。
曾國藩原先認為王船山是個不同清朝合作的前明遺臣,今天聽王世全和汪覺庵說來,方
知他也是本朝的貞士。更使他激動的是,這把劍有過攻克金陵的光榮經歷。難道收復金陵的
蓋世功勳真的要由自己來建立嗎?如真的是天意,則不可違背。曾國藩想到這裡,站起來
說:「既蒙世全先生錯愛,又是汪師之命,國藩祗受了。」
世全命人拿出寶劍來,雙手恭送給國藩,說:「此劍有兩點異處。一是劍刃看來甚鈍,
然削鐵砍玉,如同泥土。二是每到午夜之間,它要長鳴一聲。多少年來,都是如此。」
滿桌人都感到驚奇,曾國藩更是高興。汪覺庵說:「伯涵,老朽代王家求你一事。日後
金陵攻克之際,天下安定之時,請你出面邀請海內名儒,校勘刻印船山公全集,既使船山公
一生宏願得以實現,又光揚我朝學術。依老朽迂見,此功或不在蕩平長毛之下。」
曾國藩側身答道:「弟子謹記吾師教導。日後攻克金陵首功不在弟於則已,若天意授與
弟子,弟子一定在金陵刻印船山公全部遺書。」
世全起身,深表感謝。大家繼續喝酒。歐陽老人說:「滌生今日喜得寶劍,老夫也高
興。老夫十分喜愛舊日讀過的一首古劍銘,現把這首古劍銘送給你如何?」
「謝謝岳父大人。」曾國藩恭敬地回答。
「這首古劍銘是這樣寫的。」凝祉一字一頓地念道,「輕用其芒,動即有傷,是為兇
器;深藏若拙,臨機取決,是為利器。」
曾國藩聽完這首古劍銘後,明白岳父的深遠用意,十分感激地站起來說:「國藩牢記在
心。」
凝祉又對曾國藩說:「你來衡四個月了,聽人說無論鉅細,事事躬親,晝夜操勞,毫無
暇日。長此以往,將有損身體。秉鈺娘要我轉告你,還須隨時注意保重才是。今日上午你能
忙裡偷閒,垂釣江上,我很高興。自古以來,幹大事有成就的人,都會忙裡偷閒。一張一
弛,文武之道嘛!」
聽岳父提起上午的垂釣,他忽然想到創辦水師之事,汪師、岳父和世全先生都是博學鴻
儒,何不與他們商量一下?
「岳母大人的關懷,國藩很是感激。國藩今日上午在江上學釣,想起長毛這次順利攻破
武漢三鎮、安慶、九江,長趨江寧,近來又在江西肆虐,靠的全是水師。日後,我們與長毛
交戰,不能沒有炮船,我想就在衡州建立水師。今日特地請教各位前輩,不知可行否?」
歐陽凝祉、江覺庵、王世全一致認為曾國藩此慮深遠,衡州地處蒸湘匯合處,熟悉水性
的人極多,不愁練不出一支水師勁旅。末了,王世全說:「曾大人要辦水師,我倒想起一個
人來,此人從小跟父親在安徽長大,家藏一部《公瑾水戰法》,多年來,對水師鑽研有素,
乃是一個極有用的人才。」
「此人是誰?」曾國藩對王世全的推薦極感興趣。
「此人名叫彭玉麟,字雪琴,就是本縣渣江人。」
汪覺庵說:「正是。若不是親家提起,我竟忘記了。此人真可稱得上衡州府一只玉麒
麟。」
「彭玉麟現在何處?」
「他目前正陪老母在渣江閒居。」世全答。
「我日內當去渣江拜訪他。」
「不煩曾大人親到渣江,」王世全說,「來日我修書一封,請他到寒舍來,我再陪他去
桑園街謁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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