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三桂平時有充分的臨戰準備,兵士和戰馬都得到足夠的休息和補養,此時精力十
分旺盛,士氣高昂。
阿敏率領他的五百騎兵正懶洋洋漫不經心地行動著,轉過一個山包。吳三桂的五十
勇士忽然殺出。
跑在最前面的是方雲舒,手提斬將刀,戰馬飛馳,他的長髮飛揚,滿臉殺氣,猶如
瘋子一般闖入敵陣,一點準備沒有的滿州兵有的連刀都還沒來得及抽出,就成為刀下之
鬼。
五十勇士一個個都是亡命之徒,他們手上有多少血債暫且不論,他們一入敵陣就猶
如虎狼入羊群,一個個悶聲不響只埋頭殺敵,刀起刀落鮮血飛灑,人頭落地。
阿敏遭到這忽如其來的明軍一沖,在驚駭之余便顯示出一個大將的風範來,很快鎮
定下來,組織兵將反擊。
吳三桂游移於戰場的邊緣,他兩眼密切地注視著阿敏,這個滿州兵的統帥,以及他
這五十個勇士的情況,如情況於他不利,他自有辦法。
阿敏五十多歲,長年的奔波顯得異常的蒼老,鮮血和死亡也把他鑄造得十分的頑固
和堅強。他與吳三桂一樣也在靜觀著他的兵將的情況。
滿州兵將在按照他們自己的習慣在拼殺,他們排成一大個圓圈,對明軍進行圍攻,
就如一群笨豬在包圍一頭狼一樣,行動笨拙又顯得那麼堅韌不拔,大喊大叫以人多的優
勢對吳三桂的勇士進行夾擊。
鐵蹄踏著地面,濺起一串串火星,劍在斫著,槍在刺著,斧頭和鉤刀劈個不停。
五十勇士完全沉浸在刀劍的碰撞聲中,他們不預先估計自己和敵人的力量,他們搶
著刀如瘋了一般,一切東西在眼前起伏閃動,人頭飛滾,鮮血噴濺,中刀的人咕咚一聲
栽倒在地上……
方雲舒一進入敵陣,斬將刀刀劈數人,濺起的鮮血迷住了他的眼睛,他狠狠地抹了
一把,掄刀向阿敏沖去,幾個敵將攔住他,他大怒朝一將官迎面一刀劈下去,此將官舉
刀相迎,刀被磕掉,刀劈開頭盔,一顆腦袋似瓜一樣被劈成了兩半,一頭栽下馬而死。
當方雲舒就要接近阿敏之時,坐騎兩腿被敵將的刀削斷,把方雲舒從馬背上掀下來。
方雲舒翻身躍起,穩穩地騎到一個敵將的背後,同騎著一匹馬,他一手勒著敵將的
脖子,一手持刀相悖,當他把一個敵將斬於馬下,放開這只手時,這敵將早被他勒死了。
卻說吳三桂一直游移於激戰之外。這些滿州兵都身經百戰個個都十分了得,以一對
十勝負一時難分。吳三桂知道久戰下去,於自己很不利,他一打馬向前衝了幾步,拈弓
搭箭。「嗖」的一聲,一支利箭向阿敏射去。
阿敏頭一側,箭貼著耳朵飛過,大驚,打馬便逃,吳三桂趕馬便追。
滿州兵見主帥逃走,陣腳頓時亂了,都紛紛追隨主帥而去。吳三桂帶頭沖殺,一直
趕到敵軍大營才收兵而回。
阿敏所領的五百騎兵有一半被砍死。
吳三桂的五十勇士無一死傷。
阿敏逃回大營,立即組織兵力反撲,一路殺來,吳三桂便引五十勇士逃跑,誘敵深
入。
阿敏帶著追兵進入吳三桂巧設的埋伏,吳三掛一聲令下,等待多時的兵丁吶喊著從
不同的方向殺入敵陣,把滿州兵團團廝殺。
吳三桂領著五十勇士返身殺向阿敏的宿營地,對留守的將軍猛殺猛砍一陣之後,放
起幾把大火,火借風勢,風助火威,僅只是在傾刻之間好支起的帳篷和糧草便被火焰吞
沒。
阿敏正組織兵丁反擊,見營地起火,不由傻了眼,陣腳頓時大亂,慌忙帶兵救援,
趕到時糧草已化為灰燼。
此時,喊殺起四起,不知有多少人馬向他殺來,阿敏只好放棄圍攻錦州,向東逃跑。
吳三桂改跟蹤為追擊,五十勇士沖在最前面,後面是如潮水一般湧動的兵將,亂了
陣腳的滿州兵如何能抵擋得住這凌厲的攻勢?一路上丟下無數屍體和馬匹,軍將死傷過
半,一直逃到烏拉,吳三桂才停止追擊。
吳三桂整頓軍馬,稍作休息立即向錦州進發。
卻說豪格緊進攻錦州不下,焦急地等待著阿敏部隊的增援,這天,一兵丁闖進大帳
稟報道:
「大帥,不好了,有一支明軍向我們這邊殺來。」
豪格忙披掛上馬,領兵迎敵,遠遠見一彪軍馬衣甲鮮明,隊伍整齊。豪格甚是驚奇。
軍前一小將他就是吳三桂,見豪格出戰上前罵道:
「滿賊,怎麼侵犯我大明江山!」
豪格見這小將甚是英武,心裡更是有幾分驚怪。回罵道:
「堂堂大明竟無人了,派你一個娃娃兵來送死。」
吳三桂有心與豪格這個滿軍中的最高將領較量一番,他拍馬上前。豪格打馬回陣。
同時從陣中沖出一將,生得五大三粗,手持雙刀,禿頭、鷹鼻、豹眼,那副樣子十分嚇
人,吳三桂正要與此人交手,方雲舒拍馬而上,對吳三桂說道:
「干總請回馬,讓我來收拾這滿賊。」
方雲舒打馬上前,兩人舉刀便砍,你來我往,一個滿頭長髮,虯鬚滿面,禿著頭,
臂大腰圓,每砍一刀就要大吼一聲,三把刀似車輪一樣圍著對方轉動。
方雲舒一聲不吭,每一刀下去便濺起一片火花,震得這額爾都全身發麻,好在他穿
著厚厚的鐵盔鐵甲,不然早就死於方雲舒的刀。
額爾都只能咬著牙奮起應戰。這個手能縛虎的猛將,平生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勁敵,
每一刀砍下對方不但不躲不閃,反而欺身而上,這種不要命的拚鬥使額爾都驚駭不止。
兩邊的軍士都全呆了。
方雲舒與額爾都苦戰半個時辰,方雲舒的戰馬漸漸不支,在他打馬轉身慢了那麼半
拍之時,額爾都一刀砍下,方雲舒的左臂掉在了地上。方雲舒大吼一聲,手中的刀平地
飛出穿透額爾都的鐵甲,直直地射進他的心窩,直陷至刀柄。
額爾都慘叫一聲,鮮血噴湧,落馬而死。
豪格大驚,他從沒見到過這麼兇猛的戰將,失去了一只胳膊反而把手下的得意戰將
給殺死了。
吳三桂陣中的勇士,見方雲舒受傷,不等吳三桂發令,就如激怒的猛獸一般沖出,
殺向敵陣,一個個殺氣騰騰,誰敢上前。更令滿州軍驚駭的是,方雲舒殺死額爾都,一
翻身從地上撿起自己的斷臂,叼在嘴上,獨臂揮刀血淋淋地隨同五十勇士再次向敵陣沖
去。
方雲舒雙眼冒著怒火,長髮飄飄,手揮大刀,滿州兵陣腳大亂。
吳三桂大旗一揮,後面的步兵以排山倒海之勢壓了上去。雙方混戰在一起。
錦州城的守將見有兵接應,也打開城門,殺將出來,殺了個天昏地暗,屍積如山,
血流成河。
這一仗,直殺到第二日天亮十分,才以明軍的勝利而告終,豪格在這一戰中付出了
慘重的代價。
吳三桂駐守錦州,補充給養,整頓兵馬,準備向南前進與父親的部隊匯合。
方雲舒叼著斷臂,獨臂殺入敵陣,又吹傷二十余人,因流血過多,一頭栽下馬來。
吳三桂命人救起,抬入錦州城已經是奄奄一息了。吳三桂命人在錦州城裡找到最好
的大夫給他療傷,才保住了性命。
錦州守城將官是袁應泰,見吳三桂小小年紀擊敗阿敏與豪格甚是敬佩,每日好酒好
菜款待,極力討好。心想這樣小小年紀就如此了得,將來一定是國家的棟樑,前程遠大,
說不定自己有用得上之時,何不在這個時候建立一點交情呢?
吳三桂駐紮在錦州,仍不間斷每天操練他的兵馬。操練完兵馬便回營休息,心裡甚
是想念蕙蘭,一個人閒下來時便掏出那張手絹握在手上默默發呆。
袁應泰每日差人來請吳三桂去他的府上,拿出古玩、玉器、字畫供吳三桂欣賞,吳
三桂對這些一點都不感興趣,對聽戲、游山玩水也興致不高,顯得甚是悶悶不樂。
袁應泰不知該找點什麼事讓這吳少爺樂樂,想來想去,這吳少爺也是情竇初開的年
齡,風月之事應該早知道了,何不找兩個姑娘讓他樂樂呢?
袁應泰想到這兒,便把他的夫人叫來,把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我們家可沒合適的姑娘,這吳公子眼界一高,一般的姑娘他那裡看得上呢?」
袁應泰一想也是,吳三桂這樣的年紀,還是個沒進入染缸的孩子,清純得天真,怎
麼又能隨便與自己不喜歡的女子苟合呢?
袁應泰想了半天,想起明妍樓的香蓮,這是他常去青樓所見到的一位最有姿色,又
十分風情的妓女,這個女子是合適不過了。如果帶著吳三桂去明妍樓,他肯定是不會去
了,最好是接到家裡來。
袁應泰打定主意立馬派人去明妍樓接香蓮小姐,又吩咐人去請吳三桂,又吩咐廚房
準備飯菜,忙著一團。
袁應泰派人去請吳三桂時,吳三桂正在大發脾氣,原因是牛良亮私自出營,上街調
戲良家婦女。牛良亮是吳家五十勇士之一,在兩次戰役中,五十勇士大出風頭,吳三桂
甚是高興,給每人賞銀一百兩,其他兵丁賞銀一兩。
牛良亮拿著這銀子到酒館喝了個酩酊大醉,調戲店老闆的女兒。店老闆的女兒打了
他一個嘴巴,他一怒之下打傷了店老闆的娘子,還把店給砸了個稀爛。
店老闆找上門來,向吳三桂討公道,吳三桂賠了店老闆銀子,還賠禮道歉才算還事,
這牛良亮怕吳三桂罰懲他,竟偷偷的逃跑了。
吳三桂大怒,立刻派兵追去,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吳三桂來到袁應泰府上時,菜已擺在了桌上正等著他。
袁應泰一見吳三桂進來,忙迎上去,客氣地說道:
「吳公子真是貴人姍姍來遲呀!來了就好,來到這錦州,真怕有什麼招待不周的地
方。」
這袁應泰雖然是個武官,說話頗也文縐縐了。
吳三桂入席落座,袁應泰便招呼上菜,斟酒。菜很豐富,堆了滿滿一大桌,在這民
不聊生的年代,只有在這樣的家庭才能吃到這樣精美的食物,這些都是從士兵的軍餉裡
剋扣下來的錢來操辦的一切。
這是明末的普通現象,腐敗、蛀蟲就這樣掏空了這個國家。
吳三桂在袁應泰的相勸下也端起了酒杯,當時他是極少喝酒的。近日他心裡確實有
事,第一是思想蕙蘭,第二是牛良亮的逃跑,他很想喝點酒渲洩一下。
吳三掛在袁應泰的相勸下一連飲了三杯酒,情緒也上來了,興致很高,袁應泰見時
機差不多了,對吳三桂說道:
「吳公子,今天酒不錯,何不帶來音樂助助興呢?」
雙眼詭計多端地看著吳三桂。
吳三桂不知其中的玄機,說道:
「聽憑袁將軍的。」
「敝府正好有一色藝具佳的女子,請公子賞臉。」說罷,袁應泰拍了拍手,一只女
子款款地走進來,廳裡頓時一亮。
吳三桂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女子,只見她肌膚潔白如雪。白得閃光,愈見她嬌媚溫柔。
那女人走上前來,沖吳三桂施了一禮道:
「小女子拜見小將軍!」
聲音雖輕柔細微,吳三桂聽得真真切切,忙回禮道:
「姊姊請不要多禮,請坐!」
香蓮道謝後坐下。
「請問姊姊叫什麼名字?」吳三桂問。
「小女子叫香蓮!」這女人答道。
「聽袁將軍說你色藝俱佳,不知你會唱些什麼曲?」吳三桂不愧出生官宦之家,見
過大世面,說話甚是老練。
香蓮道:
「歌舞唱彈,小女子無一不會。」
吳三桂喜道:
「先請姊姊唱一曲。」
香蓮抱起一張琴,邊彈邊唱起來。
聽那琴聲如清泉流過石頭,如碎雨打著芭蕉,如旭日照著晨雪,如明月籠罩著滄海;
聽那歌聲如沙漠裡響起駝鈴,如竹林中黃鸝在啼鳴……
吳三桂聽呆了。一曲終了良久才醒來神來,歎道:
「我平生第一次聽到這麼好的歌聲,這麼好的琴聲。」吳三桂說到這兒拿過一個杯
子斟滿酒送到香蓮面前,「感謝姊姊為我唱了這麼動聽的歌,吳某敬您一杯。」
這香蓮本是風塵中女子自然善飲,接過杯子便一飲而盡。
香蓮飲完酒也滿滿斟上一杯酒伸在吳三桂面前,說道:
「小將軍領兵有方,打敗豪格,解了錦州之圍,我代表錦州的父老鄉親敬你一杯。」
吳三桂聽著香蓮這番話,心裡甚是美滋滋的,接過酒一飲而盡。
香蓮甚是會說話,一杯杯酒伴著一番頌揚,讓吳三桂美滋滋的一塊喝進肚裡。
吳三桂本來酒量就不大,架不住這再三再四的勸,很快就醉了。
吳三桂醉眼朦朧,看身旁的香蓮是那麼的美麗動人,特別是從她脖子裡散發出的那
股幽香,他產生一種不可遏止的衝動,抬起手大膽地向香蓮那高聳的胸脯摸去,嘴裡含
含糊糊地說道:
「姊姊,你真漂亮,真『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真……」
香蓮順勢倒進了吳三桂的懷裡。
次日清晨,吳三桂在晨光中睜開眼。窗外,灰白色的霧氣遮住了天空。霧氣蒙蒙的
天空上連一塊雲彩都沒有,只有東邊的山脈頂上,在日出以前,出現了些耀眼的粉紅色
小雲片。雲彩在東方的一邊好像血染的一般,閃爍著紫紅色。太陽從左岸的被露水打涼
的樹梢縫隙裡升上來,雲彩就消逝得連影子也看不見了。
大地上發生了多大的變化呵!
昨夜所發生的一切在吳三桂的腦中漸漸清晰明朗起來,他側過頭看香蓮正坐在窗前
向外翹望著,似在沉思,一縷陽光穿過她披散開來的濃密細柔的漆黑的頭髮,映在她赤
裸的背上,她沒有穿一絲衣裳,肌膚白析,透著珍珠般的光澤,左手搭在圓潤的大腿上,
右手支著下巴,身體稍側彎曲,露出左面挺秀圓潤的乳房。
吳三桂久久地看著香蓮,一遍又一遍地回憶著昨晚所渡過的那麼動人心魄的消魂時
光,他雖然醉了,可他的心裡一切尚明白。
吳三桂看了香蓮良久,手探進懷裡,他去掏蕙蘭送給他的那塊手絹。一掏竟掏了一
個空,明明揣在這懷裡的到哪兒去了呢?他忙翻身找,香蓮回頭把手伸給吳三桂,說道:
「公子,你找這個吧。」
香蓮抖開那繡著一對鴛鴦的手帕,對吳三桂說。
吳三桂臉一紅,結結巴巴地說:
「你,你拿我的東西干什麼?」
吳三桂從香蓮手上搶過手帕小心地藏進懷中,這塊寄托著他的美夢與愛情的手帕是
多麼的重要。
香蓮眼一紅,垂下頭,哽咽道:
「想不到公子這麼多情,小女子這麼命苦。」
吳三桂從沒見到女人在他面前哭,香蓮這一哭確是可憐,他有幾分驚慌,忙道:
「姊姊,我得罪了你嗎?」
香蓮抽涕著說道:
「不,公子,我只怪小女命苦,遇到公子這樣的英雄而不能終生在你身邊侍候你。」
吳三桂心中只有蕙蘭,昨晚是這個女人把他變成了一個真正的男人,他想自己有理
由愛香蓮,何況她色藝俱佳,有許多優點是蕙蘭所沒有的。
吳三桂捧起香蓮淚眼婆娑的眼,說道:
「你不要傷心了,我這就去稟告父母,我要娶你為妻。」
香蓮的淚流得更厲害了,跪在吳三桂面前,哭道:
「公子你千萬別告訴令堂大人,小女子本是一風塵女子,十四歲就被賣進了妓院,
是我玷污了公子的清白,你殺了我吧,小女子也沒怨言……
吳三桂聽到這呆住了,他傻傻地看著香蓮,囁嚅道:
「這,這怎麼會呢?你這麼漂亮,怎麼會是青樓女子,我不相信。」
「公子,我說的是真話,千真萬確,絕不騙你。」香蓮哽咽道。
吳三桂沒想到自己和一個妓女鬼混了一夜,當他弄明白這一切是真的時,他非常惱
怒和生氣,他對香蓮大聲吼道:
「你快滾吧,我不想見到你。」
香蓮沒有走開,跪倒在地,抱著吳三桂的腿,哭訴道:
「小將軍,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也是沒有辦法呀,我十四歲時為了給家裡抵債,
父母強迫把我賣進了妓院,我的身子不乾淨,可我的心從沒有許過人……」
吳三桂的心很亂,他穿戴好丟下香蓮跑出了房間,正好碰著早起的袁應泰。
袁應泰以為吳三桂風流一夜准十分快活,一見面就覺著不對頭,吳三桂鐵青著臉,
對袁應泰怒目而視。
袁應泰小心翼翼的問道:
「公子你……,你……」
「你給我住口,想不到你如此下流,竟讓一個青樓女子來玷污我的清白之身。」吳
三桂說。
袁應泰明白了是這麼回事,哈哈一笑道: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兒,男人嘛總是要經過這麼一次的,風流多情是男兒本色,不
要在乎什麼女人……」
袁應泰一慌就詞不達意起來,他本想做一個好人,沒想到弄巧成拙。
逃跑的牛良亮被追了回來。
吳三桂異常惱怒,大聲罵道:
「你一個囚徒,被我救了出來,讓你獲得自由,給你娶上妻子,你不但不報效朝廷,
不忠孝於我,反而背叛逃跑,你簡直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給我吳家五十壯士丟臉。」
牛良亮被綁得結結實實,被吳三桂罵得滿臉通紅,頭垂在襠中,一副認罪的樣子。
「你還有什麼話好說?」吳三桂喝問。
牛良亮半晌才說道:
「千總,我,我不是逃跑,我是怕你罰責我。我……」
誰都知道吳三桂對兵丁紀律嚴明。賞罰分明。吳三桂一聽更是生氣,大聲說道:
「你畏罪潛逃,更是罪不可恕,你還有點吳家勇士的樣子的話,就自行了斷。」
吳三桂說到這兒,一揮手讓兵丁給牛良亮松了綁。
四十九位吳家勇士與眾兵士都一言不發,伸長脖子默默地看著牛良亮。
牛良亮抖脫身上的繩子,緩緩站起來,用一種訣別而悲傷的表情緩緩地掃了一眼眾
人,對吳三桂拱手道:
「千總,牛某在這裡最後謝一次你的知遇之恩,我是咎由自取,死而無憾。」
說罷一轉身,身子凌空飛起,一頭向牆壁撞去,只聽砰的一聲悶響,牛良亮頭顱碎
裂,腦漿和著鮮血飛濺,所有的人都閉上了眼睛,不願看到這幕慘狀。
牛良亮側臥在地上死了。
所有的人都閉息凝聲,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吳三桂哽咽道:
「牛良亮雖然犯了錯誤,他死時仍沒丟吳家勇士的臉,他是好樣的,我要厚葬他。」
吳三桂說到這流淚了。
所有圍觀的勇士與兵丁更覺得吳三桂是個賞罰分明,有情有義的好將領,在心裡更
加佩服他敬重他。
吳三桂確實不願讓牛良亮就這樣死去,這畢竟是他辛辛苦苦所培養訓練出的勇士,
他們一個個都是難得的人材,為了服眾,為了讓這些勇士更盡忠於他,他不得不用此殺
雞給猴看的辦法來讓牛良亮自行了斷。
牛良亮確是一條漢子,在關鍵時候死得一點都不含糊。
吳三桂命人買來最好的棺材,把牛良亮盛裝入殮,出殯那天所有的勇士披麻戴孝送
行,上千人的送葬隊伍穿過錦州城,一直送出城外,下葬。墓碑是漢白玉的,碑上銘刻
著:
「吳家勇士牛良亮之墓。」
所有的人見了甚是動容,那些活著的吳家勇士都為自己能當一名吳家勇士而自豪。
吳三桂厚葬牛良亮之後,仍不見有父親讓他回兵的信件,而是讓他協助袁應泰。
此時已進入冬季,大敗而去的豪格在這樣的季節也開始休整兵馬,準備來年春天再
戰。
邊庭是相對的安靜,百姓又開始活躍起來,外地的商人也趁這個時節進入錦州城作
買賣。冬季的錦州顯得異常的熱鬧。
袁應泰自從上次自作聰明沒討到好以後,邀請吳三桂去他的府上的日子少了,只有
時過到兵營來與吳三桂聊上一會兒,就匆匆告辭而去。
吳三桂整日待在軍營裡甚是無聊,真想立即就回家去,坐在坑上聽張老頭講歷史,
與蕙蘭說話,看著她羞紅了臉和那一慌亂而嬌憨的一瞥……
吳三桂有種度日如年的感覺。
這天,他叫來方雲舒,倆人相對而坐飲酒、聊天,吳三桂發覺此時的自己與方雲舒
有許多相通之處——戀著一個女人。
「方兄,你還在戀著你的萬小姐吧?」
方雲舒臉漲得通紅,半晌才說道:
「公子,世上的男人可能有兩種,一種男人是有了許多女人,心裡只有一個心愛的
女人;另一種男人是心裡有了一個女人再也看不見其他的女人,我大概就屬於後一種男
人吧!」
吳三桂與方雲舒邊飲邊聊,很是投機。兩人從下午一直聊到傍晚,已有了幾分醉意,
這時一個兵丁拿著一封信走進來,說道:
「千總,有人給你送了一封信來。」
吳三桂接過信,打開一看,信是香蓮寫來的:
小將軍,小女子乃一卑賤之人,有幸能與小將軍共度一夜,實乃小女子三生所修來
的福份。別後,每當念起將軍的勇武與小女子的卑賤就淚水漣漣,整日以淚洗面,覺著
活著只有無盡的思念和痛苦,何不就此了卻殘生洗脫罪孽,早日轉世再來侍候小將軍。
小女子就將告別這不公平的世界,望在今晚雲煙園能見上小將軍最後一面,望小將軍滿
足一個小女子最後的心願。
吳三桂看完這信,心再次亂了。
自與香蓮一夜,別後這麼多天來,他無時不在想這個青樓女子,想自己乃堂堂總兵
大人之子,怎麼能與一個青樓女子相好呢?
吳三桂內心十分矛盾,當他看完香蓮所寫給他的這封信後,他在方雲舒不安的目光
中,一連倒了幾杯酒進肚裡,看著方雲舒這個與他有著同病相憐的人,良久才問道:
「我能與一個青樓女子好嗎?」
「只要你愛她就能!」方雲舒說。
吳三桂說:
「我只是可憐她,我愛另一個女人。」
方雲舒仰頭把杯裡的酒全倒進肚裡,一聲不響,晃著一只空蕩蕩的衣袖走了出去。
他自從在戰場上丟掉一只胳膊後,變得更加古怪了,從不與人喝酒,除了與吳三桂外,
別人誰也沒這麼大的面子讓他端起杯子。
吳三桂面對著空杯獨坐良久,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月亮升上來了,夜色變得蒼白而發黑。
暗影好像散了。
空氣透明新鮮、溫暖;到處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辨得出路邊一根根的草莖。
吳三桂站在月光下面,被風一吹他全清醒了,他放眼打量著這個仿照著江南水鄉建
造的雲煙園:
樓台高峻,庭院清幽,山疊峨嵋怪石,花栽閬苑奇葩。水閣遙通竹塢,風軒斜透松
寮。回塘曲檻,層層碧流琉璃,疊嶂層巒,點點蒼苔舖翡翠。牡丹亭畔,孔雀又棲;芍
藥欄邊,仙禽對舞。縈紆松徑,綠蔭深處小橋橫;屈曲山歧,紅艷叢中喬木聳。煙迷翠
黛,意淡如無。木蘭舟蕩羨芙蓉水際,鞦韆架搖拽垂楊影裡。朱欄畫檻相掩映,湘簾繡
幕交輝……
吳三桂順著曲徑回廊慢慢前走觀看著這一切,在北方的大地上能看到這樣的人造景
觀,實屬不易了。
月光下的雲煙園更顯得清淒而寂寥。
吳三桂手中握著香蓮的信,他順著曲廊花徑慢慢朝前走,初冬季節,逕上飄落了不
少枯葉,腳踏上去沙沙作響。
吳三桂聽到了夜蟬最後的鳴奏聲,它們忽高忽低,忽斷忽續,此唱彼和,彷彿是一
大陣絕清的樂陣,在那裡奏著絕清幽的曲子,這是末秋最後的聲音。
吳三桂沉浸在這秋末初冬的夜晚的靜寂之中,忽一陣熟悉的琴聲傳入他的耳朵,琴
聲低沉哀怨,如泣如訴,像一個不幸的孤兒在訴說自己苦難的遭遇、悲哀的調子在夜空
中顯得那樣的淒涼、孤單……
這琴聲正是香蓮彈出的。吳三桂循著這如泣如訴的琴聲走過去,他看到了香蓮。
香蓮坐在月光下面,懷抱著琴,手指間流淌,像出她心中的哀怨和悲苦。吳三桂走
上前去,呆呆地看著她一臉的淒然,淚水正洶湧地流淌假一串滑下的玉珠,在月光下一
閃便急速地消失……
一曲終了,香蓮放下懷中的琴,緩緩站起來,便聲道:
「小將軍,你真的來了,我不是在作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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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鳴掃描,雪兒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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