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三桂半年沒在家,當有許多事發生。
吳夫人把兒子拉到椅子上坐下,慢慢道:
「娘為你訂了親事,……」
吳三桂聽到這兒傻了,忙喊道:
「娘,你說什麼呀,你給我訂了親。」
吳三桂瞪大了眼。
「這孩子,瞧急的,你聽娘慢慢給你講」吳夫人說。「這姑娘是張老爺家的二丫頭,
人又漂亮,又嫻慧聰明,與我們吳家又門當戶對,我與你爹商量好了,你回來就讓你們
成親。」
「娘,不行,我還小,我不想訂什麼親結什麼婚。」
吳三桂反抗道。
「瞧你這孩子。」吳夫人有點不樂了,「你都十七的人了,該成家立業了,聽娘的
話,你已經是帶兵打仗的干總大人了,不要頑皮了,等你爹回來就給你訂個良辰吉
日……」
吳三桂聽完娘的話,他傻傻的望了半晌。爹娘已給他訂了親,他還能說什麼呢?他
的手伸進懷裡緊緊地握著那塊被汗漬黃變色了的手絹,沖出了房間,跑到外面。
外面下著雨,就如一個憂傷的人的眼淚一般,淅淅瀝瀝神秘的響著。
吳三桂從馬廄裡解了一匹馬翻身騎上去,使勁抽了馬一鞭,馬如離弦的箭一般沖進
了雨中。
馬蹄彈起的泥水濺髒了他的衣服,他一鞭又一鞭抽打著馬,馬在雨中狂奔。當他站
在蕙蘭家那熟悉的院門前時,他的心一熱並狂跳起來,他又要見到日思夜想的蕙蘭了。
吳三桂馬都來不及拴,他伸手叩門,他要盡快見到蕙蘭。
敲了半天,門才慢吞吞的開了,一個老婦出現在門前,打量著吳三桂,問道:
「請問婆婆,張無悔前輩在家嗎?」
老婦人搖搖頭道:
「早搬走了,這房是他賣給我的。」
吳三桂聽到這兒,彷彿天空就要塌陷了一般,他傻傻地站在哪兒,良久才讓自己平
靜下來,向老婦人肯求道:
「婆婆,能讓我進裡面房間看看嗎?」
這老婦人見吳三桂滿身泥水,一臉悲愴,甚是可憐,點點頭道:
「公子,你就請便吧。」
吳三桂三步並著兩步進走院裡,一切都那麼熟悉,他出征時記得杏樹正是鮮花簇簇,
此時的杏樹只剩光禿禿的枝桿了,他記得他給蕙蘭說過,等著他回來吃杏子,記得張老
頭打午睡時,他就與蕙蘭站在杏樹下說話……
短短幾個月過去,一切都變得物是人非了。
吳三桂走進蕙蘭的房間,他的眼睛一亮,在窗台上他看到了一盆水仙。
一支支天蔥似的花莖,托著一朵朵白瓣黃心的上花,浮在碧玉般的葉片上,像是落
在海上的晨星,密密匝匝,團團簇簇,悄悄地競吐芬芳。葉片有的如勾、有的似劍,花
朵兒散開的似漫天飛雪,千姿百態。
老婦人慢慢走進來,對吳三桂說:
「這是蕙蘭姑娘托我轉送給一位叫吳三桂的公子的。」
吳三桂呆呆地看著這盆水仙。「不許淤泥侵皓素,全憑風露發幽妍。」他腦中迅速
閃過一句古人贊美水仙的詩句,他知道水仙脫盡凡態俗骨,它生活在清潔的水中,與污
泥無緣,本性潔淨……
吳三桂在心裡不停地問:
蕙蘭,你要用這盆水仙花告訴我什麼呢?難道你與你父親一樣有未卜先知的功能嗎?
你既然有未卜先知的本領,為什麼就不知道我在想你呢?
吳三桂捧著這盆水仙,丟魂失魄地走出房間,走出院子,他仰著頭,望著灰暗陰沉
的天穹,雨水滴在他的臉上,和著淚水滑進他的脖子。他默然良久,忽大聲喊道:
「蕙蘭,不論你在那裡,我一定要找到你,我一定要問問你為什麼就這樣走了,你
說過等我回來的話你忘了嗎?」
吳三桂哭啼著,捧著水仙花飛身上馬,信馬由韁任馬帶著他跑,他不知道蕙蘭在什
麼地方,他想這有靈性的馬兒也許知道,也許這馬兒可憐他,能幫他找到蕙蘭。
吳三桂在廣漠無際的荒野上跑了整整一天,暈頭暈腦理智全失,他只看到曠野荒涼
淒黯。四周一望無際,全是荒地。除了那望不穿的黑影和叫不破的寂靜以外,一無所有。
一陣陣冷峭的北風號叫著吹過。使四周的東西都呈現出愁慘的景象,幾棵矮樹,搖著枯
枝,帶著一種不可思議的忿怒,彷彿要恐嚇追撲什麼人似的。
吳三桂在荒野上打著馬跑了整整一天,天完全黑了,他才完全清醒過來。此時他才
明白自己困在這荒野中過夜了。他下了馬,找了一個避風的凹坑和衣躺下。
馬就站在他的旁邊,垂下頭啃那些淺淺的乾草充饑,吳三桂手裡拽著馬的韁繩,在
這荒無人煙的地方,這馬就是他惟一的夥伴和依靠,他怕它一闖進黑暗就永遠回不來了,
把他孤零零地拋在這裡。
躺在地上的吳三桂很想睡上一覺,無奈那馬不停地擺動腦袋,韁繩牽拉著他的手,
使他無法睡過去。
吳三桂一側身,把馬韁拴在就近處的一棵小矮樹上,裹緊衣服,縮著身子很快就睡
了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只聽見馬嘶叫著,蹄子不安地踏著地,同時用嘴叼吳三桂的衣服,
吳三桂迷迷糊糊睜開眼,月亮不知什麼時候已悄悄爬在了天際,一層薄薄的銀光,均勻
地舖在荒野上。
吳三桂不知這馬平白無故的嘶叫什麼,他拿眼往四下裡一看,全身的血液頓時凝固
住了。只見離他一丈開外的地方,一條近丈長碗口粗細的大蟒蛇昂著頭看著他。張著血
盆大口,露出尖尖的長牙,身子似一段烏鐵一樣,披著銀亮的月光,眼睛似螢火,冷酷
地亮著。
吳三桂不明白在這麼冷的天還會有蟒蛇,也許這蟒蛇打算吃了他才開始冬眠。
吳三桂從腰間抽出佩劍,一翻身爬起來,向馬靠近,他只要騎上馬就可以逃出這巨
蟒的襲擊了。
吳三桂一劍劃斷拴著馬的韁繩,翻身就要上馬時,那巨蟒的尾巴一彈向吳三桂猛的
掃來,吳三桂閃躲不及被重重的掃中,滾在地上,蛇尾同時掃中了馬腿,馬也打了個踉
蹌,嘶叫一聲跳開。
吳三桂要沖上馬是不可能了,巨蟒隨時會向他襲來。他手握著短劍,轉過頭兩眼盯
著蟒蛇,蟒蛇也盯著他,不停地抖動舌頭,頭高高揚起差不多與吳三桂一般高,尾巴興
奮地擺動著,蓄勢待發。
蟒蛇「茲茲」的怪叫著,張著的嘴噴出一股腥臭的氣味。
吳三桂知道要逃跑是不可能,惟有殺死了這巨蛇,自己才能活下來。他不能再與這
傢伙這樣僵持下去,他要向它發起進攻,主動出擊。
吳三桂的余光迅速發現近旁有一塊立著的怪石,他身子一矮就地一滾,躲在了那塊
石頭後面,就在這燧石火花般之間,蟒蛇那尾巴狡猾地再次掃了過來,吳三桂舉劍便刺。
吳三桂聞到了血的腥臭味。
受傷的蟒蛇失去了耐性,回過頭張開血盆大口便向吳三桂咬來,吳三桂朝前一衝,
便抱住了蟒蛇的脖子,頭頂著蟒蛇的下鄂。惱怒的蟒蛇不停地翻轉捲動身子,要把吳三
桂從它脖子上摔掉。
吳三桂死死地摟著蛇的脖子,只要手一松就有丟命的危險。
蟒蛇不停地掃動翻滾著,吳三桂只覺得頭鈍鈍的一痛,兩眼發黑,手就要從蟒蛇的
脖子上滑掉了,就在此時,他的馬從不知從什麼地方沖出來,長嘶一聲躍起後蹄重重地
踢在了蟒蛇頭上。
吳三桂感到蟒蛇翻滾的速度慢了,他抽出握劍的手,把劍刺進了蟒蛇的脖子,一股
冷冷的腥臭的血沖噴而出,浸透了他的衣服。
蟒蛇劇烈地翻騰了兩下,便軟下來不動了。吳三桂拔出劍又連刺了數劍,在蟒蛇脖
子上戳了數個窟窿,才躺下喘氣,如死了一般。
躺了良久,才慢慢坐起來,此時又冷又餓,噴濺在身上的蛇血結成了冰,衣服變得
又硬又冷。又驚又嚇出了一身冷汗,經北風一吹,此時更是冷得全身打顫,上下牙磕碰
得「咯咯」直響。
馬站在離他很近的地方看著他,吳三桂走過去把冰冷的身子貼在馬身上取暖。
馬似懂了主人的苦楚似的,它雙膝一跪慢慢地臥在地上,吳三桂揮動短劍割了一堆
枯草,讓身體偎著馬的身子,然後拉過草,把馬和自己一塊蓋住,暖和了許多。
吳三桂偎依著馬睡了一覺醒來,又有了些精神,只是又餓又凍,如果再有什麼狼豹
之類的猛獸襲來,就沒力氣搏鬥了。
月亮掛在中天,離天亮還很早,現在很需要一堆火,火可以取暖,還可防御野獸。
在這樣的荒野一堆火是多麼重要啊!
吳三桂記起了古人鑽木取火的事,他從沒試過,不知這辦法靈不靈。他用短劍削了
根木棍,把馬韁割下來,在一撮絨草上來回拉動。
一會兒果然有一火星閃了一下,他興奮極了,在心裡不停地稱讚古人的偉大,他們
竟能在絕境中創造這樣的奇跡。
又緊拉動了幾下棍子,火苗從絨草中竄了出來,越燃越大迅速點著了他蓋在身上的
草。
火焰熾烈起來。光亮劈開了黑暗。淡紅色的光圈在顫動著,彷彿被黑暗阻住而停滯
的樣子。火梢尖細的舌頭舐一舐光禿禿的柳樹枝條,一下子就消失了;接著,尖銳的長
長的黑影突然侵入,一直達到火的地方。
吳三桂忙抓過一把小絨草小心地放進去,火苗又竄上來……
吳三桂揮動他的短劍砍了一大堆柴禾放在那裡,當火光弱下去時,他就投進去一些,
火苗又迅速躥了上來。吳三桂撐著衣服烤被浸透的蛇血,這血又腥又臭,聞得他直想吐。
烘乾衣服全身暖和了許多,只是肚子餓得厲害,他握著劍走到那被自己刺死了的蟒
蛇前用劍剝開蛇皮,割了一塊白生生的肉,用樹棍挑在火上烤。
蛇血很臭,可這蛇肉卻很香。
吳三桂開始只嘗了一點點烤熟的蛇肉,味道不錯,很鮮美,
他乾脆把這蛇截成幾段,拖到火堆邊,邊烤邊吃,邊割邊烤。耳朵聽著呼號的北風,
烤著火,吃著蛇肉,看著神秘的蒼穹,真是很美。
吃飽蛇肉,他又割了一大堆枯草,在火堆邊搭起一個簡單的床舖,蓋著乾草,美美
地睡著了,一直睡到天亮。
當他睜開眼時,竟沒看到自己的坐騎。
這真是一個大大的失誤,吳三桂太相信自己的馬了,割了它的韁繩,竟忘了它仍是
一畜牲。
吳三桂很痛惜失去了一個好夥伴。如果沒有這個夥伴那關鍵一腿,他早就葬身於蛇
口了。現在這夥伴竟拋棄他獨自而去了。
吳三桂站在最高處極目四眺,看到的只是一片蒼灰的枯草,沒見著他的坐騎。
大概這馬是餓極了,獨自去尋找吃的去了。
吳三桂孤零零地站在荒野的中央,從懷裡掏出蕙蘭送給他的那塊手絹,自言自語地
說道:
「現在只有你陪我離開這荒野了。」
吳三桂用短劍劈了一根根子拄著,開始出發,他要走出這已使他迷失了方向的荒野。
這荒野的草叢中不時會發現一堆獸糞和一具白骨……
荒野中沒有路,在藜棘絲裡掙扎著前行,十分難走。
天空灰朦朦的,吳三桂走了大半天沒碰到什麼活物,偶爾會有蒼鷹從天上飛過,鼓
著長長的黑翅膀,帶著威風凜凜安閒的樣子,急速而去,沒有停留的樣子,也許它現這
荒野中根本沒有它們所要尋找和捕食的獵物。
吳三桂在這荒野中走了整整一天,到黃昏時仍沒有看到它的邊際。
黃昏時的北風刮得更加厲害了,漂移來的烏雲遮住了天空,天很快暗淡下來。
吳三桂選了一個避風的地方,用劍砍了不少柴禾,割了一些草架起一個窩一樣僅可
容身的棚子,決定在這裡過夜。
這一切準備就緒後,他就抓緊時間鑽木取火,在天徹底黑盡以前,他希望有一堆火。
火對於人是很重點的,它可以取暖,同時還可以防御猛獸。
有了昨晚的取火經驗,他很容易就生起了一堆火,身體經火一烘便癱軟下來,肚子
的餓更加明顯了。一整天他只在一個佈滿獸腳印,裡面還浸泡著一只死鼠的小坑裡,閉
著眼喝了一次水。
在這鷹都不願停留的荒野裡,哪裡還能找到吃的呢?
吳三桂坐在火堆前,一邊打著瞌睡,一邊往火膛裡投柴禾,保持火的旺盛。
火燃著柴禾,發出「劈劈啪啪」的脆響。
荒野中除了風的嗚咽一片死寂。
吳三桂坐了一會兒,便熬不住了,身子一歪便倒在乾草上呼呼大睡起來。忘記了危
險,也忘記了什麼叫可怕。
他睡那麼一會兒,總要醒來一次往將要熄滅的火堆裡投放一些柴禾,當他第三次醒
來時已近半夜時分了,頭頂的上方,發出一聲可怕的,震耳欲聾的霹靂,天空碎裂了。
吳三桂屏住呼吸,等著碎片落在他的後腦勺和背上。他微微睜開眼睛,就看見一道
亮得刺眼的光在他的手指上,袖子上,照亮了五回……
雷聲一個一個地相互追逐,差不多一直在不停地吼叫。
吳三桂想該下大雨了,他把涼得發抖的身子全部縮進自己搭的棚裡,用手小心地保
護著他取暖的火。
隨著雷聲「沙沙」落下的不是雨,而是又乾又硬的雪粒。
雪粒又大又密,落進火堆裡「滋滋」直響。
一小會兒地上就積了白白的一層,整個荒野頓時明亮起來。
吳三桂知道北方的雪總是一下就是幾天,一積就是好幾尺深,如果不盡快走出這荒
野,自己就會被困死在這裡。
他站起來,試著走了幾步,見茫茫一片,自己該往那個方向走呢?再說這荒野中說
不准什麼地方有個陷阱,自己掉了進去,不就死得太不明白了嗎?
想到這兒,他又縮回窩棚裡,一直坐著等到天亮,他抓起幾把積雪塞進嘴裡,繼續
向前。
吳三桂相信,只要不斷地朝著一個方向走,總會走出這荒野,找到有人的地方。
雪不怎麼下了,天仍陰得可怕,地上的積雪還不算厚,他高一步低一步地走著,跌
倒了又爬起來繼續往前。
臉和手都被枯草劃破了,變得血肉模糊。
這樣走了大半天,仍沒看到荒野的邊際,吳三桂絕望極了,當他最後一次跌倒就不
想爬起來了,他想就這樣死了吧!他又累又餓實在沒有力氣再爬起來了。
他就這樣靜靜躺在雪地上等死,忽聽到一聲輕微的響動,他睜開眼見自己的面前,
一只小鼠從雪裡探出頭,小心翼翼地四處張望,這是他在這荒野裡所看到的惟一活物。
吳三桂的喉頭動了一下,他縮回麻木了的手向這只小鼠抓去,小鼠很機敏地縮回了
雪堆裡,吳三桂用手扒開雪,發現地上有一個洞。他用劍順著洞往裡挖,越往裡挖洞越
寬廣,竟是老鼠的地下宮殿,裡面藏有糧食、乾果、草籽,這是老鼠勤勞了一秋的所有
積蓄。
吳三桂同時還發現了一窩鮮紅色剛出生不久小幼鼠,身上有一層密密的絨毛。吳三
桂把這幾隻小鼠全抓在手裡,眼睛死死地盯著手心裡蠕動、尖叫著的老鼠,他嚥了一口
唾沫,連著又嚥了一口……
吳三桂用手指捏住一只幼鼠放進嘴裡,嚼都沒嚼一下就咽進了肚裡,他用同樣的辦
法把幾隻幼鼠全咽進了肚裡,覺得感覺不錯。
生吞了這幾隻小幼鼠,他又埋頭打量起老鼠所儲存的糧食來,玉米粒、板栗都是人
能吃的,他全部收刮進了肚裡。
他的肚子就如一個無底洞一般,老鼠儲存的這點糧食,遠遠沒填飽他的肚子,他用
劍順著洞往前挖了好大一段,什麼都沒有找著才住手。
吳三桂知道老鼠能食,很後悔讓那只大鼠溜掉了。
吳三桂在挖掏鼠洞時,發現一種草根,又壯又白,他放進嘴裡一嚼竟發覺這種草根
又甜又脆,只是很難嚥進肚裡。
吳三桂吃了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進肚,休息了會兒,慢慢恢復了些體力,從雪地裡爬
起來,他想剛才從鼠洞裡找到了玉米粒,在不遠處就該有人家了,他趁天沒黑,掙扎著
快步向前走。
這樣走了一個多時辰,在積雪覆蓋下他看到了一座孤零零的小茅屋,他連爬帶滾走
到茅屋前,高聲喊道:
「有人嗎?有人嗎……」
一連叫了好幾聲沒有人應,他走上前去,手一推虛掩著的門就開了。他進到屋裡,
屋裡佈滿了蜘蛛網,茅屋千穿百孔,四面透風,看樣子好久都沒人住了。
在茫茫雪野中能找到一間小破屋就已是十分幸運了,吳三桂顯得十分高興,他去茅
屋外的積雪中拾進一些柴禾,又在屋裡找到了不少能燒的木柴,同時找到了一只缺了一
半的瓦盆和一塊打火的燧石。
吳三桂生上火,把燧石小心地藏進衣袋裡,在火堆上架上石頭,用破瓦盆盛上雪放
在火上燒。雪溶化成水,一會便燒開了,他一連喝了幾瓦盆開水,便用一根木棍頂上那
破門,躺在火膛邊睡了過去。
在無邊無際的荒野上,一群饑餓的狼正在狂奔著,它們的毛髮被冰霜弄得堅硬而聳
立,它們的氣息一出嘴巴就結成冰霜,從空中落到身上,變成白色的晶體。
這群饑餓的狼,一邊狂奔一邊嗥叫著,開頭發出像在怨訴的低音,接著越來越響,
把它們饑餓的呼號提得越來越高……
它們只有發現了獵物才表現得這樣興奮。
吳三桂睡得很沉。
火膛裡的火幾乎全滅了,只有最後一點灰燼在一閃一閃地亮著。
一聲微弱而尖銳的嗥叫從遠方飄來,然後,一陣相同的尖叫聲的合奏,一會兒,嗥
叫越來越近,越來越亮,困極了的吳三桂聽著這沁人毛髓的嗥叫聲,嚇得頭皮發炸,困
意跑到了九霄雲外。
他知道有大量的狼群朝這邊跑來,他手忙腳亂地往火膛裡放柴禾,手中握著劍,他
想方設法想盡快讓火燃起來。
吳三桂側頭順著破牆洞往外面一看時,他的血頓時凝住了,只見門外一螢火一樣的
綠光在閃閃爍爍,那是狼的眼睛。就在他這一驚之間又聽到了無數條腿踏著雪的「沙沙」
聲,用棍子頂著的門,「匡」地響了一聲,門開了,一只狼頭漫不經心地探了進來。
吳三桂記起與師父在客店,他用筷子連斃五人的情景,他抓起一截木棍,向這狼頭
擲去,這木棍似鏢一樣擊中了狼頭。
這只狼驚叫了一聲把頭縮了回去。
吳三桂搶步過去,重新拾起木棒把這破門頂上,其實一點用沒有,這破門只要狼一
撲,就會變成碎塊。
吳三桂頂好門,回過頭見每一個破牆洞裡都有一只狼頭,正死死地盯著他,隨時就
要越洞而進。吳三桂似瘋了一般繞著房間轉著,用手中的劍刺這些狼頭。
劍刺過去,這些狼頭縮了回去,吳三桂收回劍,狼頭又伸了進來。
吳三桂累得氣喘吁吁,腳稍一慢,那閉著的門「匡當」一聲被撞開了。擠進數顆狼
頭來。有一只狼竟進到了屋裡,就在此時,火膛裡的火扇了一下,忽地燃了,火光頓時
溢滿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狼迅速地把頭縮了回去。
退回去的狼團團圍著茅屋,它們蹲著,鼻子指著天空,發出饑餓的哀號。
吳三桂發覺狼怕火,他只好把希望寄托在火上了。同時他在火膛邊用劍削著木棍,
憑他的功夫,他這木棍可以當鏢一樣使用。
這麼多狼在破房外嗥叫,他反而平靜了下來,房內有足夠的柴禾,足可以堅持到天
亮。一到天亮,他就可以用這木棍去收抬它們。
這群狼在房外蹲了一會兒,狡猾的它們也有了辦法,幾隻狼開始去用抓子刨牆腳,
吳三桂開始聽到「悉悉」的聲音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當茅屋的四周都響起這種聲音時,他才明白這些狼要把這茅屋刨倒。讓他沒有存身
之地,全暴露在它們的牙齒之下。
這本來就破爛不堪的茅屋,哪經得起這麼多狼的搗毀。
吳三桂再也坐不住了,他背抵著一面較為牢固的牆壁,手中握著短劍,懷中揣著數
根鏢一樣的木條,隨著火的一點一點闇弱下去,他如死了一般突然躺下。
這一招果然有效,所有的狼都停止了搗刨牆腳,小心翼翼地從那洞開的門口擠進房
裡。
假死的吳三桂看到第一只狼進到房裡,接著是第二隻,第三只……它們小心地打量
著吳三桂。
吳三桂把手中握著的削尖的木棍似鏢一樣扔擲出去,木鏢有力地穿進了走在最前面
一只狼的前胸,這只狼痛得又蹦又跳,大吠大嗥倒地而死。
吳三桂又扔出了第二隻木鏢,由於力氣不濟,竟沒打碎此狼的頭蓋骨,眾狼見上當
了,都慌忙逃出了茅屋。
吳三桂總算打死了一只狼,已耗掉身上最後一點力氣,身體虛脫得非常厲害,他從
地上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搖搖晃晃把那只死狼拖到火堆旁,用劍割斷狼的脖子,一股腥臭的鮮血湧了出來,
一種求生的本能命令他要把這狼血喝進肚裡以補充體能,才能繼續與狼搏鬥。
吳三桂舔了舔嘴唇,猶豫了一下終於把嘴俯在了狼脖子上。
狼血聞著腥臭,可一入口味道並不是很差,吳三桂貪婪地吸淨了最後一滴血,抹了
一把粘滿了血痕的臉,只覺得精神為之一振,全身頓時有了力氣。
屋外的狼發出了「嗚——噢——嗚——」的長鳴,它在為它們死去的夥伴哀號。
哀號聲過後,幾隻狼飛身躍上房頂。
茅屋一陣搖晃。
上房後的狼用爪子刨開積雪,拉扯著茅草。
吳三桂聽到茅屋頂上一陣亂響,朽腐了的房梁在一點一點地往下塌,他知道狼又上
房了。他還沒想出什麼辦法來對付房頂上的狼,房頂就給扒了一個大窟窿,一只狼頭拱
進來看著他,與此同時,那洞開的門也擠進了幾顆狼頭。
吳三桂操起一根長木棍,用劍把一頭削尖似矛一樣,猛地向房梁上捅去,木棒刺過
房頂,捅進了狼肚。
狼的肚子被捅了一個窟窿,腸腸肚肚都流了出來,這頭狼滾下房頂。吳三桂用同樣
的辦法把其他兩只狼趕下了房頂。
門前那幾隻一直窺視著吳三桂的狼悄悄把頭縮了回去。
狼又蹲回雪地上開始嗥叫,狡猾的它們又在尋思著怎樣進攻。
趁這個時候,吳三桂剝開狼皮,從狼的身上割下肉放在火裡燒,燒得半生半熟就急
慌慌吃進肚裡充饑,此時他再也沒有那晚烤燒蛇肉的心情了,他吃進嘴裡的狼肉幾乎還
沒嘗出什麼味來,就咽進了肚裡。
這群狼嗥叫了幾聲,只過了那麼一小會兒,吳三桂就聽見遠處也有狼在嗥叫,轉眼
間那群狼就到了茅屋前。
吳三桂往外一瞧,只見一片狼的綠眼在閃爍,足有上百頭狼。
一彎缺月升上天穹,冷冷的月光臨照著這群餓狼。
吳三桂看到一只只狼都那麼兇狠,兇狠得令他發抖。
吳三桂知道自己的處境越來越危險了。他知道狼的本性除了冷酷兇殘外,更叫人可
怕的是堅韌,你殺死了它所有的夥伴,只要還有一只存在,它仍要與你戰鬥。
這近百只狼怎麼能殺絕呢!
吳三桂除了一柄短劍外,等於說是赤手空拳,好在對狼有著足夠威懾作用的,還有
一堆火,這破茅屋對於吳三桂來說也算是一個藏身的暫時屏障。
現在惟一的希望是堅持到天亮。
吳三桂盡量不讓火膛裡的火熄滅,節省著柴禾。那些狼焦躁地在雪地裡游動,又有
狼開始去刨掘牆根,狼能故技重施,人卻不能,這麼多狼多殺死一只與少殺死一只又怎
麼樣呢?
吳三桂很平靜地坐在火膛前。人往往面臨著最大危險之時,反而平靜了。他開始認
真烤狼肉。
一塊狼肉還沒烤好,茅屋一陣搖晃,只聽轟的一聲他背後的一面牆倒塌了,兩只沒
來得及退出的狼給壓在了下面,發出□人的嚎叫,一陣塵土揚起,其他的狼迅速湧到這
個垮塌的缺口,向吳三桂撲來。
吳三桂轉過身,面向著這些狼,狼停住腳步,死死地盯著吳三桂,吳三桂也用同樣
的目光盯著這些狼。面前是一堆火,狼向後微微退了一下,走在前面的狼似什麼事都沒
有一樣,趴在地上休息起來,眼睛半睜半閉,裝著打瞌睡,不停地咽吞著饞涎。
吳三桂抓起一根燒著的木棒向狼扔去,火燒著了它們的皮毛,它們驚惶地向後退去,
碳火落到之處,雪嗤嗤作響。
這碳火一滅,一部分狼又湧了上來,另一部分狼仍在掘挖其他的牆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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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鳴掃描,雪兒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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