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隊是戰爭的支柱,沒有軍人做後盾便會一事無成,行伍出身的吳三桂比誰都更清
楚這一點。
沒有軍隊的支持,吳三桂僅憑卑微的武舉出身,何以能夠受到明朝政府青睞,繼而
被授予遼東總兵的大權,加封平西伯的爵位?沒有軍隊的支持,吳三桂僅憑降將地位怎
能授封名勢顯赫的平西王,又怎能以藩王的身份世襲雲貴……
現今,康熙皇帝對三藩又懼又怕,一會下詔嘉獎,一會又商議撤藩,恩威並舉,花
樣翻新,對朝廷產生這種震懾作用的最終原因,還不是他吳三桂手握重兵,形成獨霸一
方的割劇勢力!
槍桿子裡面出政權,這點誰都似乎明白,但又非人人都能做得到。
與敵對陣,攻城略地沒有軍隊不行。光有軍隊卻缺乏凝聚力和強而有力的領導,那
只會成為一盤散沙,試想,一群烏合之眾又怎能抵抗紀律嚴明,英勇善戰的虎狼之師?
所以軍隊也要講究數量和質量,軍隊的素質尤為重要。吳三桂久經沙場,經歷無數大小
戰役,非常懂得這個道理。
吳三桂自從入主雲貴以來,就勵精圖治,兢兢業業,為將來一統天下,奪取皇帝寶
座,打下堅實的基礎。但他又同清政府接觸甚多,深知八旗兵的厲害,自己要反抗的對
手擁有數十萬驍勇異常,訓練有素的部隊,要同這樣的軍隊對陣,沒有一支精練的部隊
怎麼能行?自從覆滅永歷、平定雲貴土司後,軍隊處於休整狀態,但吳三桂卻令士兵刀
不入庫、劍不進鞘,督促將士加緊練兵備戰。
當時的軍隊以馬為重要戰爭手段,為對付以騎射善長的滿洲八旗,吳三桂在原先關
寧鐵騎為班底的基礎上,建立了一支英勇善戰的鐵甲騎兵,視為對付清軍的一張王牌。
為擴充實力,增加兵源,吳三桂早在鎮藩雲貴以前就奉行招降納叛的策略。自引清
軍入關之日起,就對李自成農民軍實行「捕獲之人,撫而不殺」的政策。使得不少農民
軍或被迫棄戈投降,或見勢不妙繳械歸附,成為吳三桂實力的重要兵力補充。僅李自成
農民軍就為他輸送了數萬人馬,此後在進軍川雲貴的戰爭中,又招撫收降了另一支張獻
忠部和故明遺將,大量將兵相繼歸附吳三桂。僅順治十七年(公元1660年)吳三桂一次
就編了降兵一萬二千人,他將他們分為十營,其中分為忠勇左、右、中、前、後五營,
義勇左、右、中、前、後五營。每營設總兵管一員、游擊一員、守備一員、千總二員,
統率全營一千二百名軍士。清政府接受了吳三桂建議增這十營兵,實際上就成了吳三桂
編外的輔助軍隊。
吳三桂在平定雲貴土司的戰爭中,對收服的數量眾多的士兵,採取剿撫兩面手法,
對他們進行特殊的訓練,使他們成為一支強悍蓋世的勁旅,且在以後的反清戰爭中發揮
了重要作用,此即吳三桂「其勇如飛,其戰無敵」的苗兵。
對於雲南練兵的事,早有密探報知朝廷,再由軍機大臣報於皇上得知。康熙風聞吳
三桂在雲南招兵買馬,煉銅冶鐵這件事之後,立即引起了他的高度重視。
山雨欲來風滿樓,康熙深知撤除三藩是他的既定方針,但在矛盾還沒有完全激化的
情況下,他還要爭取時間,積聚糧餉,護軍備戰,一方面具有威懾三藩的武裝力量,武
力迫使三藩王交出兵權,力爭和平解決,使百姓免遭生靈塗炭之苦;另一方面,實在不
行要硬打的話,他也不致於被動挨打,保持主動地位。
為了盡快弄清事實真相,了解吳三桂的確切動態以便采取相應的防範措施,康熙決
定派大臣吳丹以賞賜吳藩將士弓箭為名,前往雲南勘探。
雲南的吳三桂心中有鬼,自然神經比康熙還過敏。一有任何風吹草動,便召集手下
謀士分析研究,以防上當受騙。此次當他聽說朝廷派人賞箭後,心裡早猜到了八九分。
此之為醉翁之意不在酒。他馬上讓人召來胡國柱、夏國相、馬寶等人,給他們分派了任
務,作了周密的部署,讓他們將那些訓練有素的精壯,尤其是精悍的苗人敢死隊隱匿起
來,躲進預先選定的深山裡,而將老弱病殘及訓練的新募軍兵陣列於校場,以備欽差大
臣的檢閱,吳三桂等人要玩瞞天過海的把戲。
吳丹一行剛踏入雲南省境,吳三桂便已派出兵馬,全副執仗,前來迎接。
這一日,將到昆明,只聽得隊中吹起號角,一名軍官報道:「平西王來迎駕欽差大
人。」
只見一隊隊士兵鎧甲鮮明,騎著高頭大馬,馳到跟前,一齊下馬,排列兩旁。爆竹
聲中,數百名身穿紅袍的少年童子手執旌旗,引著一名將軍來到軍前。一名贊禮官高聲
叫道:「奴才平西王吳三桂,參見欽差大人。」
吳丹仔細打量吳三桂,見他身材魁梧,一張紫膛臉,鬚髮白多黑少,年紀雖老,仍
是步履矯健,高視闊步走來。吳丹心道:「數年不見,吳三桂還是這等模樣,根本不像
傳揚中所說的年老體衰之貌,老態龍鐘之感。」
吳三桂快步走到吳丹乘坐的車前,跪倒磕頭。
「平西親王免禮。」吳丹下車攙扶起吳三桂,哈哈一笑,拉住他的手,說道:「王
爺客氣,快免了這些虛禮俗套。」
吳三桂畢恭畢敬,說道:「小王久仰大人英名,今後還要大人維持。如蒙不棄,咱
門一切就像自己家人一般便是。」
吳丹聽他說話帶有幾分揚州口音,心中頓時增添些許親近之感,說道,「真想不到,
我們可是同鄉哪。」
「這個卻不敢當,卑職豈敢高攀?」吳三桂面露歡喜,話中更加重了揚州口音的程
度,笑道,「小王寄籍遼東,原籍揚州高郵。咱們真正是一家人哪!」
吳丹和吳三桂騎馬進城,並轡而行。前面有旗牌官開道,後面衛兵護送。街道兩旁
早就擠得人山人海,因為地處邊陲,交通閉塞,很少有人到過大一點的都市,更不用說
到京城了。所以人們都滿懷好奇與崇敬,虔誠的心情,爭相一睹來自天子腳下的欽差大
人的容顏。
老百姓家家戶戶張燈結彩,還用黃土墊地、清水灑街,一路上鑼鼓聲不斷。凡是見
到吳丹和吳三桂的人,均是面色謹嚴,躬身施禮。最後,一行人來到平西王府。
那平西王府,建築在雄偉壯麗的五華山上。
大廳上早已擺下豐盛的筵席。平西王及其麾下文武百官,全都整裝肅容,迎接聖旨。
只見平西王吳三桂頭上戴著十顆東珠的金龍二層親王朝冠,身著石青蟒袍,外罩五
爪金龍四團禮服,輝煌耀目,笑容滿面迎接出來。兩手輕輕一甩,放下雪白的馬蹄袖,
先打了個千兒道:「奴才吳三桂,恭請萬歲聖安!」便在鼓樂聲中,從容不迫地行三跪
九叩首大禮。
「聖上躬安!」吳丹將敕書一擎,算是代天受禮。接著便有人接過詔書。
吳丹換上一副笑臉,雙手將吳三桂扶起,自己則單膝跪下,打了個千兒笑道:「下
官給王爺請安!給王爺賀喜!五年前在京曾見王爺一面,而今看上去竟比當初年輕許多,
王爺真是福大如海呀!」
吳三桂哈哈大笑,也用雙手攙起吳丹,「老朋友了嘛!快請進!」說著即到了五楹
三進的王府正殿。
欽差大臣吳丹自然坐了首席,吳三桂及手下文臣武將按官階品位大小依次排定。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吳三桂面色微露紅潤,稍帶幾分酒意沖吳丹說道:「吳大人
這次帶詔來滇,承蒙聖上賞賜如此多物件,我吳三桂何德何能,竟然蒙受主子厚恩!」
說至此,又禁不住歎息一聲,又道:「康熙三年入京朝見皇上,算而今已有數載春秋,
我心裡口裡都是放心不下,前年,主子召我進京,為臣偏偏染上疾患,竟臥床不起半月
有余,終不能入京重睹龍顏,難遂心願!我也曾幾次托朱中丞面聖時,代臣為皇上請安,
聽人說主上主持政務,日夜操勞,惟恐皇上積勞成疾,龍體欠安。唉,人老了,遠在這
蠻荒偏敝之地,越發惦記著主上了!」感慨之下,竟擠出幾滴老淚。
吳三桂這些話,說得情真意切,十分體貼入微,不露絲毫言不由衷的痕跡,直使得
吳丹倍受感動,反倒在心中暗自責怪皇上是不是有點太多心了。
聽完吳三桂的表白,吳丹爽朗地呵呵一笑,說道:「王爺這話說得極是。萬歲爺也
著實惦記著王爺呢!此可謂雲山萬千重,卻隔不斷君臣忠誠心。」
話聽起讓人順心,酒喝起來令人暢快。加上文武百官歌功頌德吹牛拍馬,不停地輪
流勸盞,兩位王爺不覺都多喝了幾杯。
吳丹乘著酒興,勸了吳三桂一杯,笑道:「王爺,在北京時,常聽人說你招兵買馬、
煉銅冶鐵、鑄造火器,有謀反之意……」
聽到這話,吳三桂立時面色鐵青,百官也均變色,停杯不飲,一時之間,大廳上一
片難耐的寂靜。
吳丹啜了一口酒,才慢慢續道:「真是百聞不如一見,今日來到王府,才知那些人
都是胡說八道。」
此言既出,眾人的心猶自怦怦亂跳不止,但氣氛明顯緩和。吳三桂神色稍寧,道:
「吳大人明鑒,卑鄙小人妒忌誣陷,決不可信。皇上待臣下恩重如山,想報恩還猶恐不
及,豈敢對皇上有貳心?」
吳丹見這位平西王的臉一陣紅,一陣白,面露尷尬之色,深悔自己酒後失言,忙安
慰道:「當今皇上,英明仁孝,勵精圖治,實是自古賢皇所不及。且皇上素來明察秋毫,
深明大義,決不會被幾句小人讒言所蒙蔽。現今賜箭一事,足見皇上信任王爺,深知王
爺的一片苦心。」
吳三桂聽完這一番話,暗自尋思:「聽他的口氣,皇上似乎早已疑我心有反意。」
只是哈哈的干笑幾聲,說到,「皇上英明,大人英明,我吳三桂決不會做出反對朝廷之
事,倘苦如此,叫我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言罷,做出一種賭咒發誓的樣子,表現
出一種誠惶誠恐的神態。於是,烏雲從人們的心頭消失,惶恐一掃而空,歡快的氣氛又
瀰漫了大廳。
筵席一直鬧騰到深夜,眾人個個酒足飯飽,心滿意足,盡歡而散。吳丹一行由禮部
官員相陪,到昆明城西安阜園下榻。那兒本是明朝黔國公沐家的故宮,原來就有很多崇
樓高閣,極盡園亭景勝,等到吳三桂手裡,那更是耗費巨資,大興土木,還派人到處搜
羅各種珍禽異獸,奇花異草,只把個安阜園修建得煥然一新,錦上添花。
由於暫時還無法摸到欽差大人對自己的真實態度,所以吳三桂覺得還是謹慎小心為
上,行為舉止都要小心翼翼,避免露出破綻。同時,還要極盡阿諛奉承之能事,把欽差
大人侍候得服服帖貼,讓人找出不半點差錯,用綿糖堵住吳丹的嘴。
除此以外,吳三桂秘密囑咐手下人員,嚴密監視吳丹的一舉一動,注意有哪些朝廷
官員接近欽差,並把有關人員的言談話語記錄下來。
為消除這次暗藏的危機,吳三桂真是可謂機關算盡,煞費苦心。
次日,吳三桂派副將來請欽差大臣,他要親自陪同吳丹赴校場閱兵。
這場閱兵卻是吳三桂早預謀已久,設下的一個圈套,他正撒開網口,誘使吳丹往裡
鑽。
吳丹和吳三桂端坐在閱兵台上。
兩名都統率數十名佐領,披盔掛甲,下馬在台前行禮。
「啟稟大人,啟稟王爺,隊伍整裝已畢,請訓示。」
「好,」吳三桂詭密而又威嚴地瞧了一眼自己的部屬,接著說道,「今天,有幸欽
差大人親自到此,你們要倍加努力,拿出看家本領,讓大人一睹我軍軍威,倘蒙大人高
興,老夫自有賞金。」
說完,吳三桂看了一眼吳丹,兩人會意,遂把手用力一揮,喝道:「閱兵開始。」
隨即一隊隊兵馬在台下走過。細心的人不難一眼就看出,前邊的隊伍旗幟鮮明,盔
明甲亮,甚是威武雄壯,但這部分軍隊只是約占總數的十分之一,緊跟其後的,行列則
有些雜亂,動作也不太整齊,而且穿戴也有差異,從臉色看上去,軍士的年齡似是有些
偏大,這部分跟前面相比,成色相差懸殊,但人數眾多,占參閱總人數的絕大多數。
吳三桂偷眼瞥見吳丹臉上露出詫異之色,不失時機地用手肘捅了吳丹一下,羞慚說
到:「大人不要見怪,小王實是不得已。大人看到前面隊伍,那是我的老家底——關寧
鐵騎,由於久不打仗,又遠離故土,有相當數量的士兵,思鄉心切,棄甲回歸故裡。現
在這點舊部下,甘願追隨小王,不肯離去,只是素常在我身邊。經我親手調教,還稍微
有些起色。至於後邊的那部分軍隊,唉!……」
說到這兒,吳三桂喟然長歎一聲,又道:「由於金庫虧損,入不敷出。凡事無論大
小都問我伸手要錢,真是僧多粥少,做這個雲貴的父母官,真難當啊!不過,身為大將
鎮守邊陲,負有保家衛國的職責,軍隊萬不可少。為了彌補空缺,我不得不東挪西湊,
抽出有限資金,募集新軍,加以訓練,只是荒蠻山野之人,愚昧缺少教化,要想使之成
為國家勁旅,一時半晌難以奏效,這點還請吳大人海涵。」
聽完吳三桂的一番訴說,吳丹微微點頭,以示理解。
吳三桂手下大將胡國柱將令旗一揮。只聽得校軍場上頓時之間號炮連天,戰鼓齊嗚,
眾兵將齊聲吶喊,聲震四野。首先演練的是步兵交戰。但見正南方面沖出一隊人馬,上
挑紅色大旗,上書「忠勇」二字,旗子經過風吹雨打,顏色斑剝陸離,在秋風中獵獵作
響。旗角下一員老將,六十來歲年紀,鬚髮皆白,頂盔掛甲,背弓帶箭,乃吳三桂關寧
鐵騎中的著名大將楊坤。在他身後,排列兩千軍兵,大都年近半百,毫無鬥志,盔甲並
不鮮明,穿戴並不整齊。吳丹心中暗思:「想不到這昔日名震八方的關寧鐵騎竟衰落至
此!」
又聽得一陣號炮轟嗚,正北方向殺出一隊人馬,上挑黑色大旗,上書「忠義」二字,
旗下軍兵年紀較輕,行動起來沒有章法,顯然未經嚴格訓練,也有一員老將率領,向忠
勇軍殺將過來。
眼看就要殺到忠勇軍陣前,楊坤大吼一聲:「放箭!」但見忠勇軍中弓箭亂飛,一
些箭只斜飛入半空,一些箭只未及目標就軟軟落下。儘管如此,對方忠義陣中卻是一片
大亂,士兵相互傾亂,亂擠亂撞,進攻的節奏毫無秩序,在將官的率領下仍奮力殺將過
來,忠勇軍迎上廝殺,兩支軍隊混戰在一起。
忠勇軍中一些老兵,倉促應戰,喊聲零亂有氣無力,頓失昔日關寧鐵騎虎威。戰不
多時,已見陣腳混亂,許多士兵摔倒在地,就勢趴在地上不起來,忠義軍中新兵,揮刀
亂砍,招法顯幼嫩,未及傷敵,卻將已方誤傷了數人,還有一些新手更是抱頭鼠竄,四
散奔逃,可見平日裡操練松懈,方至今日局面。
廝殺一陣過後,又一聲炮響,雙方各自收兵;偌大的校軍場上遺留下無數的鎧甲兵
器。
吳丹不禁啞然失笑,這是什麼兵馬?心道:「萬一真正打起仗來,憑這些人就可知
吳三桂兵馬的戰鬥力,那不過只是給八旗軍隊墊馬蹄罷了,有何懼哉?皇上真是多慮
了。」
看到這種毫無章法、令人難堪的混戰,吳三桂和眾將官的臉色都陰沉下來。接著又
有兩隊騎兵出場演習。
這兩對騎兵交戰的場面,比剛才的步兵也好不了多少。那戰馬品種摻雜不齊,騎在
馬上的士兵,搖擺不定,好似不堪忍受鞍馬勞累。待到雙方接手交戰,場面更是混亂,
有幾匹戰馬受了驚,嘶鳴著繞著校場狂跑,踢傷了幾個在邊上觀戰的官員,還有一些老
兵騎術欠佳,竟從馬上摔下來,頓時引得不少觀者的恥笑,更有一名參將,正騎馬追殺
時,刀柄突然折斷,直羞得落荒而逃。
本來莊嚴肅穆的校兵場上,此時卻傳來陣陣嘲笑聲。
監令官惟恐受到上司責備,便下令演習攻城。
結果同樣,混亂的局勢沒有絲毫好轉,搶渡護城河,不少士兵慌亂中掉進水裡,弄
得個個像個落湯雞;攻佔城牆,搭起的雲梯半腰折斷,數人摔傷……
「停止演習!」吳三桂氣得青筋直跳,嘴唇鐵青,怒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這樣的軍隊如何能夠上戰場與敵兵拼殺?國家耗費巨資白白供養一群廢物,不正軍威,
何以報皇恩!大將胡國柱用兵無能治軍無法,推出斬首。」
眾兵將又是一陣慌亂,然後紛紛跪下為胡國柱求情。
「放肆!」吳三桂漲紅了臉,「啪」地一聲拍案而起,指著跪著的屬下吼道,「這
是誰教你們的規矩?三桂我帶兵四十余年,還沒見過這種如此窩囊的將軍!軍法無情,
決不饒恕!」
吳丹方才聽得吳三桂道出軍隊的原委,此時又見眾將跪在求情,其中有些人眼望著
他,希望借助欽差大人的面子,便不再猶豫,拱手一禮道:「王爺,手下留情,我素聞
胡將軍智勇雙全,為國家立下了不少赫然戰功,此事不能全都怪他,練兵嘛,總得需要
段時間,何況又是訓練這些荒蠻之人!」
吳三桂急忙向吳丹恭身一禮,轉身道:「承蒙吳大人和眾位將官求情。」吳三桂環
視一下眾人,此時他心中雪亮,這是事前安排的一場戲,沒料到竟如此成功,遂命令道:
「將胡國柱推回饒其死罪,但活罪難免,架出去,重打四十軍棍,以示懲戒!」
在從校軍場回宮的路上,吳三桂淒涼他說道:「真沒想到,多年不打仗,不想軍隊
竟疲老至此,一想到皇上如此器重臣下,就令人汗顏,小王該死,太負聖恩了……」
吳丹連忙用好言好語撫慰吳三桂:「王爺,天下太平,沒有戰事,軍隊缺乏訓練,
兵馬疲憊衰弱也是自然之理。待下官回京後,即奏明聖上,說明其中情由,我想,朝廷
定會撥餉補建的。」
「那就有勞大人向皇上美言了……」吳三桂激動地一把握住吳丹的手,表情卻是依
舊很悲傷的樣子。
通過和吳三桂的幾次接觸,種種跡像表明吳三桂並沒有蓄意謀反的意思,吳丹一顆
警惕的心逐漸松懈下來。連日來,平西王和其他駐雲貴政府官員隔三差四便邀請吳丹觀
舞赴宴。吳三桂更是殷勤,只要可能,總是親率大員,陪著吳丹游覽名勝古跡,遍賞風
情人文,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半月有余。
吳丹決定回京復旨。吳三桂又特地設宴餞行。
席間,推杯換盞,觥籌交錯,熱鬧非凡。吳三桂親自為吳丹斟了一杯酒,笑道:
「我本是北方人,在這裡實在過不慣。說到功在社稷,那是萬歲的過獎。俗話說『葉落
歸根』,其實我早就想回北方去了,回家團團圓圓安度殘年,又怕在外頭帶兵日子久了,
難免有小人在聖上跟前挑撥是非,所以懇請大人回京以後,把我的心意轉達皇上,我料
定皇上待我恩重如山,必定俯允我的請求。」
「難得王爺對皇上有這份忠心!」吳丹此時覺得這位平西王更是親切可人,越發懷
疑皇上多心了,便笑著躬身回道,「請王爺放心,你是知道我的,我們已是三十多年的
老交情了,我一定把王爺的意思如實轉告皇上,請王爺靜聽佳音。」
吳丹啟程那天,吳三桂率領雲貴兩省軍政首腦,連同屬下文臣武將一千人等,浩浩
蕩蕩,一直送出貴州省界,這才返回。
自從派吳丹以賜弓箭為名刺探吳三桂虛實,到現在近兩月有余,還沒有回信,莫非
吳三桂在雲南真有所行動不成?抑或是吳丹抓住了什麼把柄,遭到吳三桂的毒手?康熙
望著窗外連綿的細雨,心裡愈發焦的不安。他有時有點煩惱秋天,因為秋天總是和陰郁
而潮濕的天氣、泥濘、濃霧連接在一起,一種不自然的綠色——煩悶的、不斷的雨水的
產物——像一層薄薄的網似的,籠罩著世界萬物,尤其在寧靜的時候,形成一種無聲的
恐怖,沉重的壓力在寧靜中無形地得到加強,迫得他透不過氣來。
這一日忽報吳丹回來了,康熙精神一振,馬上傳令召見。
君臣行禮完畢,笑道:「怎麼今才回來?我日日在等你。我先前一直很擔心,只怕
你給那藩王殺了。見到你,我就放心了,此次去雲南,有何收穫?」
吳丹深施一禮道:「多謝皇上記掛。皇上,奴才探到一個天大的好消息,皇上聽了
一定十分歡喜。」
「什麼好消息?」康熙關切地問。
「吳三桂沒有忘本,他說了皇上許多好處,並說下輩子當牛做馬也要報答皇上的大
恩。」接著毫不隱瞞地訴說吳三桂接旨後如何感激涕零,如何閱兵,吳三桂又是如何請
求告老返鄉等情形。」
「哼,」康熙不置可否說道,「假如事情真如你所說,那就太好了,不過我看,吳
三桂素來狡猾過人,不會無緣無故地自動辭藩交權,這裡面定有文章……」
「吳三桂根本不會謀反,而是一幅敗落凋零的狀況……」想到吳丹的話,康熙感到
疑惑不定。
這是真的嗎?難道是自己判斷錯了?
不,不可能!
吳三桂師老兵疲,那麼千百萬兩銀子干什麼了?平西王宮再豪華再奢侈,也花不了
那麼多呀!吳三桂難道會像老財神一樣把銀子埋到地底下去……
康熙偶然朝魚缸中看了看,只見在透明的平靜的水裡有幾條金色的鯉魚,它們時而
箭一般竄至水面,倏地打一個漩,攪起一團水花;時而又一潛到水底,躲在綠色的睡蓮
葉子下面,看不到一絲蹤跡……似有所悟,心道:吳三桂,縱使你擺出種種假像、萬種
迷惑,我也要你原形畢露,看你的狐狸尾巴到底能隱藏到幾時!
------------------
一鳴掃描,雪兒校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