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律和威特摩爾當然會意,在顛地離開後,卻依然該如何說還如何說。
林則徐那方面竟沒有為難義律,威特摩爾反而覺得不正常了。
義律沒來之前,雖沒有親身領教林則徐那強硬的態度,卻也是知道的。伍浩官不就
是一個明擺的例子嗎?林則徐命他前來報信限三日交出鴉片,沒能如林則徐所願,不是
當場就把伍浩官的頭砍了下來麼?此外據說林則徐已派出兵士集中待命?難道義律一到
就什麼事情都解決了,似乎不應該這樣容易吧。林則徐此次來的目的是為了鴉片,不見
鴉片,他又豈會善罷甘休?
「難道那個林則徐沒有向你提出要你交出鴉片麼?」威特摩爾疑惑不解又詢問義律。
義律見他問這個問題,就更加趾高氣揚不可一世了。他從上衣口袋裡散閒地掏出一
支雪茄,又從褲子口袋裡摸出一盒火柴,噌地一聲劃著了火柴,點燃已叼進嘴裡的雪茄,
不慢不急地吸著,煙霧一團一團升騰著,分散在頭上。等感到差不多的時刻,開口了:
「威特摩爾先生,你可別忘了,在此我可是駐華商務監督,所代表的是駐華商人的
利益,也代表了我大英帝國在華行使自己的權利。你想想,他林則徐敢為難我麼?更不
用說什麼交出鴉片的事了。諒那個林則徐早已被我嚇破了膽,不敢再招惹我們了。——
走,下去跳舞!——大家都跳起來吧!」
他挽著威特摩爾的手臂走到大廳的中央,跳了起來。
眾洋商都全神貫注地聽義律所說的每一言每一語,心情也逐漸地舒展開了,跟著義
律的腳步舞了起來。
整個商館的大廳又恢復了昔日的氣氛,活躍得如同腳下的舞步,洋商們的臉上也一
洗沮喪的表情,帶著欣慰的神色,女士們的臉色尤其燦爛,正如這個季節裡盛開的春花,
伴著男士們爽朗的笑聲,揉合在一起,給大廳帶來一絲絲融融的春意。
眾人都拋卻了一切的煩憂,陶醉在這似乎無盡的春光裡。
正高興著,一名黑人奴僕推門進來,走到義律跟前小聲嘀咕著:「義律先生,外面
盧浩官帶著幾位官員要見你。」
義律猛的一驚,停住了腳步。有官員要見我,在這個時候恐怕不會是什麼好事。
眾人現在都把義律當作英雄一般,以他為洋商的領袖,見他停下了腳步,眾人不知
發生了什麼事都不再跳了,用驚訝的目光看著義律。
義律環顧一下周圍驚訝的人們,掩飾著內心慌亂,用鎮定的口氣說:「讓他們進
來。」
不知來者何人,這時洋商們哪裡還會有心思跳舞。他們十幾天以來早已經成了驚弓
之鳥,風吹草動,無不引起他們的警覺。聽到又有人來,他們都豎直了耳朵,瞪大了雙
眼凝視著大廳的前門。
大廳的前門在英人租用此地後,也已被歐化了,帶著哥特式的味道。
前門被緩緩地推開了,是那麼沉重,似乎它還帶著多大的委屈。
一名官府打扮的人和盧茂官出現了:
「諭知駐華商務監督義律閣下:
本大臣奉皇命來此禁煙……前已命令將鴉片全部繳官,……本大臣即將奏明請旨,
永遠封港,斷其貿易……」
大廳裡頓時一片嘩然。
那官員對大廳裡的一切熟視無睹,逕直走到駐華商務監督跟前。
「義律先生,別來無恙吧!這份諭帖要不要再看一遍,哈哈哈!」
林則徐派的那位官員把諭帖交到義律的手上,便轉身出了商館的大門。
義律愣愣地站著,事情太突然了,怎麼會出現這種情況呢?
義律正呆呆地想著,一名黑奴又急匆匆跑了進來。
「不好了,義律先生,商館已被官兵包圍了。」
道光十九年三月二十四日,當義律和所有的外國商人被嚴密封鎖就序,越華書院裡
一派熱烈繁忙的景象,廣州鄉紳、書院教授、相繼前來面賀欽差果斷而有效的謀劃指揮。
「林老弟,為兄對你真佩服得很呢,正如同你的棋技一樣,想不到你卻還有這一
手。」
這時鄧廷楨從門外走了進來。
「鄧兄,快請坐。」
林則徐連忙迎了過去,一把抓牢鄧廷楨的手,把他讓進屋裡。
「鄧兄,小弟正要找你呢。」
「哦,林老弟找為兄有何事儘管直說,定然不會讓老弟你失望。」
說著就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好象在下保證書似的。
「鄧兄不必如此,這件事並非難事。小弟前日曾到外查訪,了解到在澳門不遠處有
艘英國軍艦,伶什洋上也有一艘英國軍艦。小弟估計這次圍住商館,那洋商恐怕會狗急
跳牆,所以有一事要麻煩老兄你了,速去通知廣東水師和各炮台加強戒備,防止英國兵
船闖入內河。為防英兵的阻撓,同時還要命令將緊挨著商館的民人遷移,以防他們對洋
人任何可能的接濟,鄧兄你以為如何?這事可就全仗鄧兄你了。」
「林老弟,請放心吧!此事還不難辦,包在為兄的身上,為兄這就去辦。」
十三行街,英人商館。
洋商們又回到了原來的精神狀態。
「義律先生,你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要不要交出鴉片。」
「義律先生,鴉片對於我們這些商人來說,可是我們的一半生命啊!」
「義律先生,依我看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那林則徐可能是早就安排好的,如若再
不交出鴉片,我們生計豈不有了困難麼?」
就連顛地這時對義律也深為不滿,特別看不慣他那種自負的神情,一副飛揚跋扈的
樣子,剛回到商館時,就見他和別人吹噓如何如何救出顛地又如何如何嚇得林則徐不敢
見他啦等等。那時顛地已憋了一肚子火氣,只是當時不便發怒罷了,現在又出現這些出
人意料的事,忍不住也上前挖苦他幾句:
「義律先生,怎麼啦,不是被嚇呆了吧!」
自從聽說商館被官兵包圍了,義律才恍然大悟,中了林則徐的計了。這不就是中國
成語所說的甕中捉鱉。
現在該怎麼辦呢?難道真的按林則徐所說的那樣乖乖地交出鴉片麼?這怎麼可以呢,
我畢竟還是駐華商務監督,這些無用的洋商們可都把希望寄在我的身上,我怎麼能令他
們失望呢,那麼我個人的面子又往哪兒放呢?
義律只顧想著如何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事情,對一些洋商的話充耳不聞。
這時他又抬起頭來,四周已站滿了洋商,都在用期待的眼光看著自己。
「這真是一件棘手的事,我可千萬不能讓這幫傢伙小瞧了。」
正想著,突然聽到顛地所說的話,「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現在竟然也來挖苦我。」
心裡這樣想,於是不假思索地說:
「顛地先生,這都是你惹出的麻煩,不是你又如何會搞成這樣的結局,難道你又忘
了被扣押的滋味了嗎?」
聽到義律當著這麼多洋商同行的面出言侮辱自己,顛地真是又氣又羞,肥腫的臉膛
頓時變得如同猴屁股一樣,通紅一片。
正準備反駁,在腦海裡卻又尋不到適當的字眼,無奈,說不過還躲不過,躲到一處
牆角邊去生悶氣。
義律看一眼那個肥頭大耳的矮胖子,不予理睬,然後強作鎮定地對眾人宣佈:
「女士們,先生們,大家都不要驚慌。」接著又故作深沉地說:「目前形勢雖然不
妙,但在我義律的眼裡卻還不屑一顧,你們放心,有我在這裡,就能夠能保證大家的安
全。你們等著看好了,我將立刻寫信給那個林則徐,我將以我們大英帝國的名義對他所
作出的決定提出抗議,要他對他所做的一切負責。」
「此外我還將代表你們大家的利益,寫信給我們的外交大臣巴麥尊先生,要他為了
我們共同的利益對華實施武力手段。」
「情勢雖令人焦慮,但還不是危急。感謝上帝,在外洋上我們還有一艘軍艦,雖然
不大,但就在門外,我們派人前去一定會得到它的幫助和支持。上帝會保佑我們的,因
為我們都是大英帝國的子民!」
義律激情湧上了心頭,越說越有勁,越有勁越興奮,在他眼前好像已經看見前面道
路上一片光明。
他的演講式的長篇大論剛一講完,立刻得到周圍的洋商們如雷的掌聲。
義律更加激動了,大聲地說:
「女士們先生們,你們等著看好戲吧!我現在就去起草遞呈,申請發牌讓你們回到
英國去。」
當晚,義律的辦公處燈火通明。他與各重要商人詳細地討論了事件發展的可能性之
後,又連夜以往常的方式起草直接呈交總督的申請發牌放行的信件。他在信中宣稱:
「如不發給牌照……本監督將認為自己已被扣留,將以本國國王的名義宣佈,對於
這可能發生的後果不負責任。」
道光十九年三月二十五日晨,越華書院。
林則徐和鄧廷楨坐在書院裡的臨時大堂上。
林則徐平靜地看著那張駐華商務監督義律轉交給兩廣總督鄧廷楨的信件。
「林老弟,你看這封信件,以為如何?可要小心地對付這個義律才行呀!」
林則徐此刻也如同鄧廷楨一樣,心中一團顧慮。這封信意思已很明顯,如若不發給
牌照,他們將可能對華進行軍事上的行動。林則徐仕途多年,什麼場面沒見過,什麼風
浪沒經歷過他又怎麼會怕行軍作戰呢?
可皇上的話時時索在心頭,「不到不得已之時,切莫輕啟邊釁。」皇上當時的目光
包含著對他的殷殷期待。
仕途多舛呀!
然而林則徐又知道在這些洋人面前,萬萬不可露出一絲軟弱,一旦被他們看出你的
弱點,那些沒受過仁義道德教化的鴉片走私商們就會得寸進尺,那麼禁煙之舉又豈能有
結果。
再說到廣州禁煙許多日以來,能有這樣的情勢,不容易呀!一旦軟了下來,那以前
的努力豈不是全部都要付諸流水,我又以何面目去見皇上,有什麼臉面去見那些關心禁
煙的各層人士呢?
每行一步都是要付出巨大的代價。禁煙更加不能例外。
林則徐不禁又想起幼年所讀的孟子一篇:
「……故世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
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不錯,在緊要關頭我們還有什麼猶豫的呢?
林則徐哈哈一笑,緩緩地說:
「生死不過朝夕事而矣,何況活了五十多年也應滿足了,即使為了禁煙,我被砍了
腦袋,那也無侮無怨了。」
「老弟,難道你真的不怕惹怒了皇上麼?」
林則徐拿起桌上的茶杯往地上一投,道:
「即使如同此杯,林某也絕無反悔之意。」
「那麼此事……」
鄧廷楨說著,拿起林則徐放在桌子上的那份信件,揚了揚。
「該如何處理呢?如果久不回信,恐怕那些洋鬼子會以為我們軟了呢!」
林則徐沉思片刻,對侍立一旁的林升說:「拿筆來!如若這幫洋商不交出鴉片,任
何人都休想在我的眼皮底下離開商館!」
義律收到林則徐的信件一看,頓時如同洩了氣的皮球無計可施了。
本來義律所渴望得到的幫助,在官兵的嚴密封鎖下也成了泡影。
「看來,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了,只是不知此計能不能行得通?」
一個念頭終於在這位灰心沮喪的駐華商務監督的頭腦中產生了。
二十五晚,義律企圖將處境最危險的顛地親自送上江邊的小船,但還未到岸邊,就
被成群手持大刀的士兵轟了回來。結果是江中的小船全部被拖上岸來。近旁房屋上架起
了突出數米的「天橋」,以監視商館中的任何舉動。
二十六日上午,林則徐又大書諭帖四條,命行商貼在中和行的牆壁上。這篇分論
「天理」、「國法」、「人情」、「事勢」的諭帖,以天朝特有的道義、仁愛和「天意」
的魅力,吸引了成千上萬的廣州民眾和在粵洋商們。
包圍商館,撤走員工,斷絕飲食,已經三天了。
義律這時已經處於完全無能為力的境地。這時商館裡的洋商們呆在商館裡,或在自
己的房間裡或在大廳裡,個個沒有好臉色,人人沒有好神情。
他看著他們,又想著自己,心頭湧上傷感的情懷,實在沒有想到會弄成這個樣子,
面對洋商們的不斷咒罵,不斷的埋怨,義律也無計可施了。
義律此次來廣州,本望能成為挽救事件的英雄,結果卻似乎是因他而發生了不可理
喻的變化。更為糟糕的是,商館與外界的聯繫被徹底斷絕了,他那只「就在門外」的軍
艦以及「肯定會得到」的英國軍艦也沒有可能幫他什麼忙。
他今天才深深體會到沮喪是什麼滋味,在記憶中,他這一生中可還沒有碰到過如此
令人無計可施的事情。
「這個林則徐實在太可惡了,等到這裡一切正常後,一定要讓他知道我的手段。」
義律自言自語,帶著滿腹的仇恨。
可是現在該怎麼辦呢?已經幾日沒有正常地吃過一頓正餐了,一旦那些侍役們全部
離開,在整個商館裡面竟然找不到一個會做飯的人。
一想起飯來,義律又覺得滿嘴不大自在,又想到那位金先生,那個無用的東西自告
奮勇地要承擔煮飯的工作,結果卻煮出一堆啃不動的膠狀物,又有什麼辦法,結果吃得
他直到現在還覺得嘴裡不大對勁。
哎!那又怎樣?沒辦法的事呀!
林則徐的目的不就是交出鴉片麼?看來現在不交出來是不行的了,即使被這些無用
的洋商小視,也無法可想了。只是不知那些洋商們答不答應。只要他們答應交出鴉片也
就行了。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先交出鴉片然後再找姓林的算賬。
義律這時從躺椅上站直身子,把洋商都召了過來。
道光十九年三月二十七日,義律經洋商們的同意後,通過行商稟報欽差:同意交出
全部鴉片。
道光十九年三月二十八日。
「英吉利國領事義律具稟欽差大人,為恭敬遵諭稟覆事:
轉奉鈞諭大皇帝特命示令通職即將本英國人等經手之鴉片悉數繳清,一俟大人派委
官憲立即呈送,如數查收也。義律一奉此諭,不得不遵,自必刻即認真,一體順照。緣
此恭維稟請明示,現令裝載鴉片之英國各船,應赴何處繳出。至所載鴉片若干,繕寫清
單,求俟通職一經查明,當即呈閱也。謹此稟赴大人台前查察施行。」
望著這份義律同意繳煙的稟帖,林則徐打心眼兒裡高興。十幾日的功夫,不分晝夜
地忙著,果然都沒有白費。
才剛剛十八天的時間呀!就取得了如此的成效,即使是林則徐,心中也不能不翻起
興奮激動的浪潮。
林則徐越想越興奮,忍不住大聲吟詠起來:
「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崗。
為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
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持節雲中,何日遣馮唐?
會執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念著念著,林則徐頓時熱血沸騰。
何日遣馮唐,不正是對摯友龔自珍而言的麼?
正想著,耳鼓裡馬上又響起如雷般的喊聲:
「好!好一個『西北望,射天狼』!豪氣干雲,除了林老弟,恐怕再也無人有此氣
魄了吧!」
林則徐扭頭一看,兩廣總督鄧廷楨偕同廣東巡撫怡良緩緩地走了過來。
「兩位快請進屋歇息!」
一行人進屋坐定,鄧廷楨就急不可待地說出他心裡話:
「林老弟,這次我可要向你道賀了!」
林則徐擺了擺手,道:「此次若沒有鄧兄和幾位大人的幫助,我林則徐即使施出渾
身解數,那也是孤掌難嗚呀!小弟其實應該多謝你和怡大人才是!」
「林老弟言之差矣,我鄧某在廣東已四年之久,卻對鴉片無能為力,而林老弟一到
廣州,那些鴉片走私商們就無可奈何的交出鴉片,由此可見林老弟的威名並非虛傳呀!」
林則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徐徐地說了起來。
「皇上既然委臣使命,由此可見皇上對臣子信任有加,有此恩德,我林則徐便當效
忠於皇上,幫皇上分憂解難才是,那才是為人臣者所必須。」
「這次義律偕洋商們同意交出鴉片,實乃萬幸。一旦全部繳清,那麼這海口禁煙事
件也算得上完成了一大半任務。現在我所擔心的,就是怕繳煙過程出現什麼漏洞,致使
鴉片仍然危害黎民百姓,所以在收繳過程中可要仔細一些,以防洋商們在中間摻假搗鬼。
鄧兄、怡大人,這件事就要麻煩你們二人了。」
「大人客氣了,只要能用得著我二人,招呼一聲就行了。」
「據我所知,停泊在洋面上二十二艘亙船,約有二萬多箱鴉片,即使收繳清也還需
要許多時日,責任重大,任務艱巨,要小心謹慎為妙。對那些洋商們萬不可放鬆警惕,
可命令他們呈報繳鴉片的準確數目。而且如若兩位大人無事的話,今晚我們就共同商討
具體事宜可好?」
上面只要說一句話,那下面一個個還不得乖乖地照辦。
緊張的收繳工作,一直進行了一個月又十八天。這段日子裡,林則徐常駐虎門,親
自督查一切。
五月十八日,鴉片全部繳清,總計一萬八千一百九十七箱又二千一百一十九袋鴉片,
堆滿了水師提督府和近旁的民房寺院,又堆滿了十數間臨時加蓋的棚房。
望著這長城一般的勝利品,林則徐已經又在考慮如何處置這如山的鴉片了。
鴉片收繳完後,鄧廷楨欣喜若狂。
想不到花甲之齡,又為朝廷立此一功,心裡頓感欣慰。
鄧廷楨回到府裡,還未來得及換下官服,就有僕人進來稟報:欽差大臣的幕僚梁廷
前來拜見。
鄧廷楨愕然:「我前腳未到,他後腳就跟了過來,難道林則徐有事?」
正疑惑著,梁廷已進了院子。
「梁先生,什麼風把你吹來了,鄧某真是三生有幸呀!——快請進屋坐。」
兩人坐定以後,梁廷份便直言了。
「鄧大人,梁某有禮了。你我在廣州多年,卻從未來府裡拜訪,還請恕罪。」
「哪裡,哪裡!」
鄧廷楨連連擺手推辭說:「鄧某在廣州幾年素聞先生大名,卻不曾前去問候,乃是
鄧某的過錯,先生客氣了。這次先生前來,莫非林大人有事找我相商麼?」
鄧廷楨看到梁廷雙眉不展,似有急事,所以有此一問。
「梁某也知鄧大人是個爽快的人,所以梁某就不再繞圈子了,此次前來,梁某有一
事相求大人。」
鄧廷楨用懷疑的目光看了梁廷一眼。素聞這人才識不同一般,故而才被林則徐召為
幕僚,想來不該有自己辦不到而來求我的必要呀。難道是…
他心裡雖然想著,嘴裡已說了起來:「梁先生才識過人,還有需要鄧某幫忙的地
方?」
「這件事除了鄧大人也許能幫上忙,別人便無辦法了。」
「什麼事竟然這樣難辦?」
鄧廷楨用詢問的眼光看著梁廷。
「梁某乃為林大人上次要求洋人具結一事而來。」
「具結之事?那會有什麼問題呢?」
讓洋商們具結已是好幾日以前的事。
當初林則徐南來奉差禁煙,主要有兩個目標:一是盡收現存鴉片,二是斷絕鴉片繼
續運來。那盡收現存鴉片的目標,眼下已通過包圍洋人商館迫使他們全部繳清了。那下
一個目標就是斷絕鴉片繼續運來,所以就在幾天前對洋商出具結,至今洋商還遲遲未給
予答覆,然而具結的事都是由林則徐一手辦理的,鄧廷楨知之不詳,只顧忙於收繳鴉片
的事情了。
「具結」實際上如同一保證書,所講求的是一個「信」字。林則徐在與洋商們交往
之前就聽說洋人較講求信義。因此林則徐為了能斷絕鴉片繼續運來,也就只能采用這似
乎不是辦法的辦法。
鄧廷楨因為對此事不大了解,這時用懷疑的口氣問:
「難道那些洋商沒有具結?」
「具結至今還沒有被洋商們同意。」
「哦,那為什麼?」
「你想呀,鄧大人,洋商們又怎會輕易具約呢?商人做生意無不是萬事利為先。在
以往的鴉片中賺了許多錢,嘗到了甜頭,他們現在又怎麼願意放棄這樣一條生財的路。
即使有生命危險,也還有不怕死的抗拒者。而現在具結上卻說,如果發現鴉片,貨即入
官,人即正法,那些洋商怎會較易的答應下來?」
梁廷見鄧廷楨正在認真地聽著,因此接著往下說:「首先我大清受鴉片荼害多年,
非一朝一夕便可斷絕,其次那洋商剛剛才被迫使交出鴉片,現在又要下這樣一個保證,
他們當然不願意,如若林大人步步緊迫的話,那結果恐怕不妙,俗話說得好,狗急還要
跳牆呢,那些洋商若被逼急了,恐怕就不止咬人了。」
梁廷說著,又用含有深意的目光看了看坐在身邊的鄧廷楨。
鄧廷楨當然明白他目光的含意。不錯,萬一和英國人動起手來,那可不大妙。那些
洋人的兵船槍炮,鄧廷楨見過,那些洋玩意絕非大清的土槍土炮所能相比的,皇上似乎
也較反對發生戰事。
梁廷見鄧廷楨並不回話,也就把心裡的想法說了出來:
「所以梁某這次來,就是希望鄧大人能勸一勸林大人,不可對洋人逼得太急,以防
出現意想不到的後果。」
鄧廷楨猶豫一下,緩緩地說:「梁先生勸過林大人沒有?」
「勸是勸過,可林大人似乎並不以為意,因此梁某這次才來找您!」
「梁先生,話是不錯,只是怕林大人已鐵了心,未必就肯聽我所勸,不過梁先生既
然如此信任,鄧某一定盡力就是!」
梁廷一聽,放下心來,拱手道:「那就有勞鄧大人走一趟了。」
「梁先生太客氣。喝茶,這可是林大人路經黃山時專程帶過來的喲!」
一個多月的鴉片收繳工作,林則徐早已累得疲憊不堪,畢竟已是年過半百的人,不
同年輕力壯之時。還好,鴉片終於全部繳清,林則徐這時也算得上完成了一樁心願,幾
個月的功夫沒有白費。
這麼多的鴉片如何處理?林則徐也不敢私下拿定主意。
幾日前林則徐已經上了奏折,上奏道光請求將收繳的鴉片全部返京,呈請驗明燒燬。
林則徐雖然奏請皇上驗收燒燬,但在他心裡卻是明白如鏡的。
這麼多的鴉片,若是運到京城必將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財力,對生性節儉的皇上
來說,未必贊同運往京城,但林則徐知道自己還是需要上奏皇上。
現在林則徐已在等待京城裡的消息,並且他心裡已在選擇地點,準備為就地毀煙所
用。
雖不敢私下拿定主意,卻需要有這方面的打算。
退朝以後,道光徑直朝慈寧宮的方向而去,向皇太后問安。
今兒道光心情舒暢,在朝堂上向文武群臣們宣佈,如若以後再發現各級文武官吏有
違禁煙條例者罪加一等。
為了配合林則徐到廣州處理海口禁煙事件,道光在一個月前擬定了《查禁鴉片條
例》,共三十九條。
《查禁鴉片條例》雖然出台,可在其後的幾天時間裡,卻查出如此多的吸食者。這
本稀鬆平常,現在鴉片已蔓延全國各地,哪個府道縣沒有吸食鴉片的,如若沒有則反而
不正常了。
可在《查禁鴉片條例》後的好長一段時間裡,道光卻一直煩憂滿腹,甚至經常無故
無因地大發脾氣,以致那一大堆跟在他後面的侍從內監們日子也不好過,不敢太靠近皇
上,只是惴惴不安地遠遠地在距皇上十幾米遠的位置隨著,小心伺候著。
昨日道光收到林則徐從廣州送來的奏折,看到這位深受他寵幸的大臣在奏折上所言,
他高興得幾乎有點不能自己。奏折上說那些洋商已同意全部上繳鴉片,而且收繳鴉片的
事情正在進行。
好!這個林則徐果然沒有辜負朕之所望,黃爵滋所言果然不虛,林則徐才高八斗宇
內無雙。朕也沒有看錯人。一旦林則徐處理完海口禁煙之事,我大清天朝永除鴉片之害
後,豈不又是一個清代的盛世,為我後世子代所景仰,去效仿,使我大清世世代代永存
下去。
林則徐之功不可沒呀!
才出了隆宗門,道光再也按捺不住心裡的興奮和狂喜,望著慈寧門,他加快了腳步,
雖已五十七歲了,覺得腳步好像還似年少時那樣矯健。
進了宮門,越過玉石階,穿過漢白玉舖砌的御道,一直來到皇太后的面前。
「孩兒給太后請安。」
興奮是興奮,禮儀是禮儀,這一點道光並沒忘記。
「皇兒,平身吧!」
「太后這幾日聖體可好?」照以往的規矩,道光首先是關心太后的身體。
「托皇兒的福,這幾日倒也沒有什麼病。」
回答道光的話後,皇太后又問起他的兒子:
「皇兒今兒氣色很好,以前那些烏雲都散了吧!這樣才好,不要整天把煩憂的事放
在心上,該怎辦就怎辦,該過去的就讓它過去,要有點精神——就如同今兒這樣,那才
像一個有所作為的皇上嘛。」
看到道光那溢於言外的興奮勁,皇太后也感到欣慰。
「多謝太后關心,皇兒一定謹記母后的教誨,不令母后失望。」
「對了,那樣才像努爾哈赤家族的子孫。」
「是!」道光恭恭敬敬地回答。
「皇兒今日莫不是又收到林則徐的奏折?」
「兒今日倒沒有收到他的折子,不過昨日曾收到過。」
「看你這興奮的樣子,可是廣州方面又有佳信兒了?」
皇太后一眼就看穿其事,道光並不覺得奇怪,雖然皇太后對政事不甚過問,但人生
經歷卻要多得多。可他對母后的話還是要贊許一番:
「母后慧眼,一下便猜中兒高興的原因。您簡直可稱得上女諸葛了。」
皇太后微笑地指著道光罵道:「你現在心情舒暢,竟也敢跟我耍貧嘴了。」
道光瞅了一眼皇太后那依然有些紅潤的臉龐,微微一笑並不作答。
「皇兒,你笑什麼?」
皇太后見道光瞅著自己笑,覺得有些疑惑。
「兒本來心裡就高興,現在見太后安康,就更加高興了。」道光巧舌道。
皇太后聽道光說完話,似乎想起一件事,詢問起來:
「皇兒這幾日可去坤寧宮麼?」
道光不知皇太后此話何意,就不假思索地回答:
「皇兒這多日以來一直忙著禁煙事宜,還未有閒暇去坤寧宮看望皇後,不過聽說她
的病早已痊癒了,那樣一來,兒也就可安心了。」
道光接著又問:「太后可還記得萬壽之日的事情麼?」
道光提萬壽節的事當然是想討皇太后歡喜,而皇太后一經提及萬壽節之事,果然高
興:
「記得,記得,那樣的日子我怎會不記得呢?」
「太后,您不會責怪兒那次辦得有點簡樸吧!太后可還記得那次皇後所題的那幾首
詩?」
道光素知太后和自己心愛的皇後有點不和,所以這樣問,以此來表現出皇後的才華
和皇後對皇太后的愛戴,來化解她們之間的不和。
哪料適得其反,沒能達到道光心中所願。就聽見皇太后冷冷地說:
「她所做的詩我怎麼能記得,而且也未必能好到哪兒去。」
然而道光卻並不願就此放棄,接著就說:「太后怎會不記得呢?皇後所做的那幾首
詩可好了,對母后極盡贊美之辭,兒念給你聽可好?」
皇太后覺得道光總是想尋找機會在她面前誇耀皇後,就重重地哼了一聲,說著:
「皇兒不用念了,我對詩詞不大懂。而且我也不想聽那些東西。」
道光見皇太后已有點不高興,也就不再提那事,想說些別的來逗皇太后高興。
這時,貼身的太監小喜子進來跪稟:
「啟稟皇上,剛才收到廣州林則徐呈來的折子,現已放在了養心殿,請皇上批閱。」
道光覺得是自己惹得母后不開心,心裡有些煩躁。
「好了,好了,哪裡來的那麼多事,先放在那兒就是,你沒見到朕正和太后說話?
快滾下去。」
這時皇太后也覺得自己對皇後不滿,卻總不該對皇帝發火,因此勸道:
「皇兒,你先回去吧,剛才和你說了會話,也覺得有點累,想安歇了。」
道光對鴉片的事不能不關心,雖然剛才說了句氣話,現在又聽皇太后這樣說,也就
沒有再留下來的必要。
看過奏折後,道光才知道是關於如何處置那些已全部繳清的鴉片之事,這個問題他
以前倒沒有考慮過,他沒想到竟會有如此之多的鴉片,而現在卻不能不考慮了。
一次收繳如此多的鴉片,一萬八千一百九十七箱又二千一百一十九袋呀!看來鴉片
之禁指日可待。
道光由衷地佩服林則徐,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良臣。
現在的問題就是如何處理這些黑色毒物。道光又看了看林則徐上的奏本,上面請求
將收繳的鴉片全部運京,呈請驗明燒燬。
林則徐所言,把鴉片全部進京驗明燒燬倒有點道理。如果就地燒燬,恐怕不能萬無
一失,廣東一地上上下下,那麼多的官兵難保沒有坐地分贓的可能。
道光這幾年來深深地感受到,在廣東那個地方吸食鴉片者、貪污枉法者實在太多了。
否則,也就不會在幾年的時間裡更換幾位總督,原因就在那上面。
雖然前任總督盧坤身死,才由鄧廷楨去廣東擔任兩廣之職。但如若盧坤不死,道光
也已經想好了把盧坤免職待審,原因也是因為以盧坤為首的廣東官員們,經道光查明大
都是些貪污枉法中飽私囊者。
如果把那些鴉片運來京城,在眼皮底下燒燬總不會出現什麼問題,但那鴉片卻不少,
免不了要費些功夫。
道光雖然知道收繳的鴉片不少,但他並沒能親眼所見,不知道那麼多箱鴉片究竟多
到何種地步,更不會想到連水師提督衙門裡也堆得滿滿的。
為了以防萬一,還是把鴉片照林則徐所說送上京來的好。這林則徐考慮問題還是比
較謹慎細緻的嘛!
道光正想著,太監首領過來呈給道光一份奏折:
「這是浙口道御史鄧瀛呈上的奏本,說是關於禁煙的事。」
太監首領知道皇上這多日來一直忙著禁煙,聽到禁煙如何如何就高興,所以後面又
加了一句。
果然,道光把林則徐那份折子放在御案,接過鄧瀛的奏本。
「想不到浙江一地查處了幾百起鴉片案件。好!全國一旦齊心起來,大清盛世指日
可待呀!」
道光這時興高采烈地問:「那鄧瀛現在什麼地方?」
太監首領應首:「就在宮內等待。」
道光一聽,大喜。
「速去把他召來,朕要見他。」
其實道光要召見鄧瀛,一則要當面誇獎他,另外他也正想找一個人詢問剛才林則徐
所提議的那件事。
片刻功夫,鄧瀛來了。
能在養心殿裡被召見,無論對哪一位臣子來說,都是件值得誇耀的事。對從未到過
這兒的鄧瀛而言,更加感動,何況他只是名小小的浙江道御史。
「浙江道御史鄧瀛見過皇上,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道光把手一抬。
「好了,你起來吧!你的奏本朕已看過,成績卓嘉,朕定會重重賞你,望你以後更
加竭盡全力效忠於朕。」
鄧瀛見道光這樣當面誇獎他,立刻誠惶誠恐地說:
「多謝皇上的恩寵,臣定當盡心盡力,萬死不辭。」
「很好,很好,此外朕還有一件事要問你。」
說著就命小喜子把林則徐的奏折呈給他看。
等到鄧瀛看完,道光接著問起來。
「林則徐此言你認為如何?」
鄧瀛不知皇上說這話可有什麼深意,故而不敢貿然回答,面有猶豫之色。
道光看到他這種表情,已猜到了幾分,緩緩地用有些責備的口氣說:
「但說無妨,沒什麼好顧忌的。」
有了皇上這句話,鄧瀛就放心了。
「臣認為林大人所言不妥。」
「噢,那你有什麼主意,說給朕聽聽。」
道光面露詫異之色問鄧瀛。
「臣認為數萬箱鴉片實不宜運來京城。若起運京城,僅海上運輸,便需船百余只,
水手一二千人,安徽以北要改陸路運輸,又需大車千餘輛、民夫千餘人,騾馬五六千匹,
一時之間哪裡僱用?」
「我朝一直受鴉片之害,白銀漏失嚴重,此次運鴉片來京,不只勞民更加傷財。這
且不說,那鴉片最容易被人偷換,長途跋涉中經千萬人之手,誰能保證不走漏消息,不
出意外?」
「臣有一言,不知可講不可講?」
「你且說來聽聽。」
「臣認為運來京城不如就地銷毀。可命令林則徐等人將收繳的煙土,不要解往京城,
待收繳完成後,就在當地督率官兵,共同查核,就地銷毀,以節省解運中的麻煩。鴉片
早一日除去,就可早一日免鴉片之害,並且讓沿海居民及外國人親眼目睹銷毀情形,知
道我朝皇上除惡務盡的決心,他們自當震懾畏服不敢再偷運鴉片了。」
鄧瀛的話言之有理,道光不能不重視。
第二天,道光發出一道諭旨:
「……林則徐等經朕委任,此次查禁鴉片甚屬認真,朕絕不懷疑你們有欺騙行為,
並且長途轉運,必然消耗民力。」
「特命,鴉片不必解往京城,由林則徐、鄧廷楨、怡良於收繳完成後,在當地督率
文武員弁,共同查核,目擊銷毀。」
那令世界矚目、名傳千古的激動人心的那一日、那一刻就要到了。
聖旨在封建王朝裡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力。
道光的手諭一到廣州,林則徐便擬定了一份告示,告示天下:道光十九年六月三日
於虎門海灘上銷毀鴉片。
在林則徐上奏的折子剛遣入送往京城時,他已經開始著手銷煙的具體事宜,以防不
測。
五月十四日,林則徐親自在海邊平坦處察視地形,選擇地點,擬為毀化鴉片之功用。
五月十九日,起草銷煙祭海神用的祭文。
「虎門銷煙了!」
「虎門銷煙了!」
道光十九年六月三日,銷煙的日子,廣州城萬人空巷。
原本單調如舊的生活,對今日廣州城內外的百姓們來說,一下子變得豐富起來,幾
乎所有官民的注意力全部注視在虎門外的海灘上。
這時廣州城的大街小巷裡到處都響著這樣如同一句口號似的話:
「虎門銷煙了!」
充斥著每一個角落,滲入每一位廣州子民的心中。
虎門,廣州城的東南,為珠江與南海相勾連之地。
虎門乃是珠江之水必經之處,江左為大虎山,江右為小虎山,兩山對峙,炯炯相向。
千百年的相對。珠江口口外的水面,則為伶仃洋。昔南宋末年時文天祥曾作《過零丁洋》
一詩,所指的就是此地。
林則徐把銷煙定在這裡,一則便於就地處置,二則為揚大清之威。
這時的虎門海灘上,又是一番熱烈繁忙景象,在林則徐看好的一片平整高凸地,早
已挖掘好銷煙坑塘,建造好衛護地區的棚場。
只見江裡沙裡,珠江口外大大小小的船舶密密挨著,海灘上千萬人群,大家一個個
都歡天喜地,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醜的俏的,人山人海,不計其數,憎惡鴉片的人們
面上都掛著復仇的快意。
遠地的聞訊後,也早就從四百八方湧到這片土地上。
銷煙場地四周都用木柵圍著,宛如皇家的園圍,每邊門站有哨兵,沒有證件任何人
不准進入,出來時無論官民每人都受檢查,來來往往的官吏們大約有五百人之多,文武
官員六十至八十人左右。
看這宏偉的場面,圍觀的人們不由地從心底裡呼喚起來,一個多月前景莫測的擔憂,
終於煙消雲散了。
林則徐也激動了。多年的功夫終於沒有白費呀!
一切準備停當,在萬余人的目光注視下,林則徐率同文武官員緩緩從臨時搭就的帳
篷裡走了出來,站在場地中心的高地上,右側兩廣總督鄧廷楨,左側廣東巡撫怡良。
林則徐看著圍觀的人群微微點了點頭,便拿起準備好的一束燃著的焚香,面對大海
虔誠地拜了九拜。
林則徐仰望蒼天,良久良久,天空無一絲閒雲,萬裡如洗,這不正是他自己的心境
麼?
他一聲令下,鴉片立刻被投入兩個十五丈見方,底部平舖著光滑的石板的銷煙池裡,
接著拉開溝道的閘門,滾滾的海水由溝道湧入池中,和撒在池中的食鹽,一齊浸泡這萬
惡的烏油油的鴉片。
兩個時辰過後,端坐在虎門山腰觀看臺上的林則徐又一聲令下,池邊早已站好的幾
百名役夫,一齊向銷煙池中投入大量的生石灰。
剎那間,濃煙滾滾,直衝向雲霄,瀰漫開來。數以萬計的民眾頓時發出如雷如浪的
歡呼聲,如同銷煙池的沸騰翻滾一般。
片刻功夫,烏焰沖天,久久不願散去,如同那陰死的靈魂一樣……
緊張繁忙的禁煙運動過去了,然而在朗朗乾坤中,又有幾人知道在這轟轟烈烈的禁
煙火焰熄滅後,又孕育出了使人不忍耳聞目睹的暴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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