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小姑娘的時候,喜歡到我祖父的臥室裡去玩。這是一個與外面
不相關的世界。它有一張很大的床,床上有厚厚的羽毛墊。屋裡還有好些
各式各樣的擺設……荷,這麼多的擺設。我祖父有好多屬於他個人的小玩
藝,記載著他才知道的回憶的紀念品……每一個都是他生命中的一個故事。
這是一個人生回憶的百寶匣子,一個供他逃避的時間和空間。
他年紀越來越老,便越來越愛說這麼一句話:「路特福特——」,他
總是這麼樣叫我的名字,我知道他希望我是男孩子,所以這麼叫我,「路
特福特,總有一天我會死去,但我想你不用害怕,也不用傷心,因為你要
知道,死不過是一道門。就像面前這道通到我臥室裡來的屋門。」
他死得非常平靜,在睡夢中,在他的很大的舖著羽毛床墊的床上。但
他們不讓我進屋裡去看他。等他們把他下葬後,便永久地鎖上了那道門。
但我知道,有一天,我總會經過那道門,就像我以前到他的屋裡去玩耍一
樣。
——露茜,摘自《塞繆爾﹒T﹒約翰遜的遺稿》
克萊爾到教堂來的第三天早上,山姆在克萊爾陰沉沉的眼光下,抓起那個木桶,裡
面盛著融化的雪水。山姆把木桶傳給旁邊的人。他們只能飲這個了。所有的人晚上都蟒
成一團,在廚房裡的火爐邊睡覺。而爐膛裡的火一會兒奄奄一息,一會兒乾脆滅了。爐
火弄得大家的嗓子又乾又疼。山姆非常難受地觀察著這些人,心裡一直在納悶,這可怕
的兩天,這些人是怎樣熬過來的。他們被大雪困在這裡,心中憋著憤怒的火,又滿是絕
望的情緒。這個小集體的統一意志現在已經不復存在了。每個人的信念都獨自地站立,
靜靜地,孤零零地……每個人都在內心獨自地審視著他的信念。所有的人都有一個感覺,
他們現在都呆在劫後的救生舢板上,所有的遇難者都只能透過眼前的昏暗看著別人,所
有的人都徹夜未眠,從他們的眼睛裡可以看到這樣的思想:再不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彼得死了,克萊爾的槍響過之後,他當時就死了。現在他裹著一床牆上摘下來的掛
毯,躺在地下室裡。外面的雪還在下,地下已經凍到很硬很硬,現在無法掘坑埋葬他了。
露茜先還很傷心,一個人吸泣了好久,然後她似乎喚起了內心的力量。這真正使山姆羨
慕而感慨不已。艾米和瑪麗婭沉浸在悲哀裡面。路加一個人在祈禱著,他的嘴唇一直在
無聲地動著。
儘管克萊爾也為他所幹的事所震驚,但他還是沒有放過這幫人的意思。他執意要等
到大雪停了以後,再帶這些人質走到山下的警察局去領賞。彼得的死已經使鮑比心慌意
亂,更沒有了主張。一方面他厭惡他的朋友所幹的事,另一方面他又害怕如果自己不在
這中間緩衝,還會發生可怕的事。
雪越下越大,就像很大很厚的毯子一樣,幾乎就要把他們整個地封閉在教堂內了。
如果大家以前只是覺得恐怖的話,現在他們的恐怖已經增強了十倍。綁架他們的人把他
們驅趕到浴室裡面,一再地因為沒有一點食物而破口大罵這些人,偶而,當克萊爾灌夠
了從他的汽車裡取來的威士忌時,他還圍著人質轉,用腳踢他們。
克萊爾和鮑比商量好了輪流睡覺,留一個人看守著他們。但結果他們誰也不敢真睡,
看上去誰也沒有得到休息。
克萊爾喝了一口酒,路加說道,耶穌說從那井裡飲水的人不再會有乾渴。
「閉嘴。」克萊爾咆哮道。「三天,已經三天了。我他媽真厭煩這樣的天氣。雪才
剛小一點,風又號叫起來;等風不號喪了,天卻又黑下來,反正不讓你動身。真他媽想
不到會遇到這樣的天氣。我的肚子從來沒有這麼難受過。」
山姆最後一個喝那木桶裡的水。覺得這像是大夥兒一起在行聖餐禮。主耶穌的身體
和血將使你們得到永生。可這只是水,也沒有一點麵包。
這才是生活的真相呀,山姆差不多就要大聲說出來了。他看看周圍這群無精打采的
人,心裡想也許他從來就弄錯了。直到現在為止,他的全部經驗都置於一個完全是虛偽
的基礎上了:他一直認為生活的本意應該是和平的、安全的。過去的這麼多年,他同他
惟一的情人——學術就是這麼生活的。他一直在努力,也只是為了這種和平和安全的生
活。但他錯了。在這個世界上,和平和安全只是一種幻想。這就是真實的生活:這級棘
的一群人,這破敗的教堂。這裡的生存就是這世界的縮影;這裡,為了獲得信仰需要奮
鬥,生,就需要不斷忍受苦難,需要面對面地不斷遭遇死亡,需要認識怎麼才能算是在
生存。在舒適中間生活的人無從遭遇上帝,因為人在那樣的生活環境中並不會回應上帝。
上帝只眷顧那些已經被剝奪得一無所有的人:他們的生活滿是荊棘和汗水,他們的筋腱
必得繃緊,他們流的血是暗紅色。上帝並不在會倚靠在軟座上而是立於十字架上。只有
當你領會到這點,生活當中才會出現安寧。
「如果我去禮拜堂裡拿我的日記簿,你不會在意吧?」山姆問克萊爾。
「不,我在意。」克萊爾回答他。
鮑比剛去廁所回來,他的臉上帶一些生動得有點怪異的神情。「克萊爾,外面的雪
住了。看樣子天要暗了。這兒真不能呆了,但我想我們還可以對付著走回你家的農場上
去。」
克萊爾一下子跳起來,走到後面的窗戶跟前。但低矮的屋簷住了視線。
「前門。去看看吧。」
克萊爾朝禮拜堂走去,他要穿過它才能到前面的門外去。
所有的人都滿懷期待地看著鮑比。「我們真的得跟你們一塊兒走嗎?」艾米問。
「我想是吧。」
「我們走以前能夠把彼得先安埋了嗎?」露茜問道。
鮑比皺著眉頭,他也不知道。這是幾天來有人第一次提到彼得。「我想不可以吧。
如果克萊爾找麻煩,我想我會……」他避開大家的眼光,好像一下子有點覺得羞恥了。
他輕輕地說:「我很為克萊爾所幹的事覺得抱歉。其實他以前從沒有這麼幹過。我知道
你們不會相信,但這是真的。」
山姆看露茜的眼光很難受。他的表情非常淒慘,儘管那是同情的神情。他正在心裡
想,這是不是另一種形式的恩典在她有生命中起作用呢,居然令她會原諒這樁野蠻而殘
忍的事。如果真這樣,他山姆可不會。他在心裡想多少年來,鮑比一直是克萊爾的幫兇
——他都一點沒有制止它。鮑比還想說話,他現在是在對露茜說。「我知道你是他的親
人。我真的覺得對不住你。如果我想還有什麼補救的話……」
「那就放我們走吧,」露茜說。
鮑比還來不及答話,克萊爾已經回來了。克萊爾那張疲倦的臉帶著一點興奮,古怪
地顯得明亮了一點,好像在死陽活氣的面具上抹上了一絲微笑。「鮑比,把他們都集合
起來,我們要準備動身了。先把他們弄到我家農場上去,從那裡我們再往村子裡去。看
這樣子我們終究可以拿到賞金了。」
看樣子,鮑比並不想按他吩咐的去做。他臉上的表情顯出來,他的內心正在劇烈地
鬥爭:他要不要向克萊爾堅持,讓他放這批人質離開呢?但他沒有說話。山姆知道,要
想使克萊爾打消他的計劃,需要很大的勇氣,而鮑比沒有這種力量。
大伙慢慢地站起身來,像是送葬的行列。他們從廚房裡來到禮拜堂中,在那裡拿起
自己的行囊,準備走很長的一段路往克萊爾家的農場去。
山姆剛打算繞到桌子去取他的日記簿,忽然聽到禮拜堂裡有一個聲音說:「要到什
麼地方去了吧?」像是問什麼人。
每個人都吃了一驚。克萊爾和鮑比舉起槍,往四周打量,準備開火了。但那聲音好
像在禮拜堂內的各處回響,他們也無法確定究竟來自哪裡。
前面的門有一扇吱呀一聲開了。所有的人都感覺一驚,抬頭看去,但那裡卻沒有人。
微微的一道光伴隨著早上的寒冷空氣透了進來。那聲音又從他們的後頭來,「這樣的日
子裡出去散步可不合適啊,」說這話的人終於現身了,他從內壇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史密斯!」艾米喊出聲來。
史密斯沒有回答他,就好像他沒有看見他們似的。他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克萊爾。
「為什麼你不乘還沒有再傷害人,先把你手裡的那玩藝兒放下呢?」
克萊爾果在那裡,他嚇壞了。半天才說:「你是誰?」
「叫做史密斯的人。對不起,我們沒有時間聊天了。乘天還沒有再下雪,我們得趕
緊動身吧。」他轉過身去,對其他的人說話,根本沒有理睬克萊爾或是鮑比。「先把你
們的東西收拾好。」
沒有一個人動手。克萊爾和鮑比都因為這個人一下子冒出來而反應不過來了,呆在
那裡。
「我們不能耽誤時間了。山姆,請你告訴大家,現在就動身吧。」
山姆看看克萊爾,又把眼光回到史密斯身上。「我倒是想這麼做,但我怕那杯克拉
麗斯又要吐火了。」
史密斯用命令的口吻道:「走吧,我說!」
大伙猶豫了一下,便開始穿外面的衣服了。這動作一下子把克萊爾從他發呆的境地
中驚醒過來。他一步跨前,平端起手中的槍。「等一下,你進來時我沒有阻攔你,但這
伙人卻不能跟你走。說實在的,你恐怕也得跟我一塊兒走了。」
史密斯忘情地笑起來。「克萊爾,你和鮑比為什麼不回家去呢?你的父親已經有兩
天不見你了。他正擔心著呢?」
「我不知道你是從哪兒鑽出來的!」克萊爾更堅定地握緊手中的槍,「現在你,慢
慢走過來,跟這夥人站在一堆。我們先得趕到農場上去。從那兒下山,再去村子裡。你
聽見了嗎?」
「可我們不能再耽擱了,已經有人從村裡往這兒來了。如果可能的話,我們還是不
遇見他們為好,」史密斯非常冷靜地說道,山姆都覺得他有點偏執狂。
「你認為你很厲害,對不對?」克來爾問道。
「克萊爾!」
「不許叫我的名字!」克萊爾衝著密斯大聲喊。「我不認識你!」
「也許我們先到外邊去吧,你可以再想一想,」山姆說道。
克萊爾端起那桿槍,還抖動一下,那意思像是要一口氣對這夥人射出全部子彈似的。
「不許動。我發誓我就要開槍了。你們已經知道我是會對付油嘴滑舌的人的。」
「把槍給我!」史密斯命令道。伸出他的兩隻手,像是父親對不聽話的兒子。「給
我。」
山姆的眼睛緊張地盯住克萊爾,緊張得快要冒出火來了,有那麼一瞬間他看到了猶
豫。「喂,伙計,我給你五秒鐘,你和這夥人都站到一起去。我能做的就是給你五秒
鐘。」他把槍舉起來,用槍托抵住自己的肩膀。槍現在對著山姆的臉。「一……」他開
始計數。史密斯向克萊爾走去,他的手臂平伸出去。山姆已經攥緊了兩個拳頭。當彼得
挨那一槍時,他還是旁觀者,而現在,無論會發生什麼事,他都準備朝克萊爾撲去。
「先生,請你後退。他可不是開玩笑的。」鮑比說話了。
「二……」
瑪麗婭開始抽泣起來。「不!請不要再開槍了。」空氣死沉沉的,好像整座教堂都
屏住了呼吸。
「三……」
「克萊爾,請不要開槍。我想我可以處理好這件事。」鮑比失聲起來,「我不於了。
聽明白了嗎?我不幹了!不值得這樣。」
史密斯說,「克萊爾——」
「四……」
山姆已經就要撲過去了,但鮑比站到了他們中間,他的手槍舉得高高的——對著克
萊爾。「住手,克萊爾!我也會開槍的,伙計,我發誓我會。喂,先把槍放下,我們離
開這裡吧。」
克萊爾向鮑比投過憤怒的眼光。「別他媽犯傻啦。」
「我是說到做到的,」鮑比說,他的槍在顫抖,汗從他脹得通紅的臉上流下來。
「不等你射殺這幫人,我就會先開槍的。我就要結束這件事了。」
三方的對峙僵持了有一陣。山姆簡直想不出下一步會是怎樣的。「你究竟打算不打
算走過去?」克萊爾朝著史密斯嚷,但他的語調略微緩和了一點。
史密斯搖搖頭。「已經結束了,克萊爾。聽鮑比的話,回家吧。」
鮑比扣著他的手槍扳機。「我們走吧。」
「我永遠不會原諒你的,鮑比,」克萊爾說,一邊把他的步槍放了下來。他再不說
一個字,腳跟一旋,大步朝門外走去。他出門時,把兩扇門大大地推開。外面的光隨著
雪地裡的寒氣一下子湧進來。鮑比長長地舒一口氣,兩隻手臂僵硬地垂下來,就好像它
們從來就是這麼平伸著似的。他把槍機鎖上,慢慢地轉過身來,他的眼睛依次打量著他
們每一個人。
「幹得好,鮑比,」山姆對他說。
鮑比的嘴唇動了動,好像他的勇氣在嘴裡留下了苦澀味。他只是一言不發地向大伙
點點頭,然後跟著克萊爾出門去了。隨手把兩扇門給關上了。
在場的人都明顯地感到松了一口氣。瑪麗婭的臉伏在露茜的肩上,艾米癱坐在地板
上。一直啞巴似地注視著這情景的路加開口說了一句:「不在他們的手裡……」山姆的
身子斜靠在桌子上,他的心還在猛烈地跳,腎上腺素還在從身體裡湧出來。看這樣子,
他們的處境這還沒有了結。
「拿上你們的東西吧,」史密斯大聲說,「動作快一點。」
一開始大伙還是有氣無力的,然後動作真的快了起來,一如理性的考慮過後,希望
又回來了。這個人,這個陌生人又一次地出現了。這一次好像他真的會領大伙走向希望
之地了。
「我們的旅途很長,也很難,我希望你們能夠挺得住,」史密斯向大家宣佈。
「不管怎樣我們都得離開這兒,」艾米說。
山姆覺得有一絲狐疑,他不相信現在就能夠離開這地方了。過去的三天裡,他不知
怎麼總有這樣一個想法:他們這群人是無論如何離不開這教堂的,不管是克萊爾和鮑比,
還是史密斯都不能帶他們離開。他低頭拿自己的行囊,檢查看是否拉下了什麼。
史密斯就站在他的旁邊,他輕聲地說道:「我看見彼得的屍體還在地窖裡。我們沒
有時間顧上他了,我真對不起。霍華德到哪兒去了?」
「走了。」
「提摩太呢?」
「他死了。食物中毒。」
史密斯點點頭,一如這是他早知道的不可避免的事。
「我有好多事要問你,」山姆說道。
「我知道你會的,」史密斯回答說,「但你不要以為都會有答案。」
大伙穿上了大衣,背上的行李袋,一一檢查了所有應帶走的必需品。他們就要往外
走了。「走吧,」山姆說。
他們甚至猶豫了一下,最後一眼地環視這個禮拜堂。山姆心裡在問自己,所有的這
些人——這些逃難者和人質——是不是都同自己一樣,對這教堂,這囚禁他們的地方,
有一種扭曲的情感呢?看起來這像是他早就已經知道了的。他在大學的時光,他那間裝
滿書的公寓,他過去生活中的所有一切東西,現在都隨他已經經歷的苦難洗禮而給沖洗
掉了。這好像是他已經在家裡死掉了,他被埋葬在這座教堂裡面了。現在他將要從這裡
走出去,走進一個充滿了光明的開端——由死走向新生。
「讓我們祈禱,求他給我們指引和力量吧,」路加大聲地對大伙說,就像他面前有
很多很多的人似的。山姆注意了一下看是不是有人響應他的話。也許已經有了,也許他
們一直都在這麼做。教堂裡充滿了只有路加才能看得見的會眾,感受到與聖徒的交流。
史密斯讓步了,「好吧。」
大伙都低下了頭。路加舉起他的手。「在天的父啊,我們感謝你還愛我們,感謝你
通過你的兒子——耶穌基督賜我們以和平。」
山姆好像聽到了一點細微得難以查黨的聲音,但它在某個隱密處令人不安地低語著。
它既低微又很單調。
「我們感謝您現在許我們以這樣一種逃亡的方式,」路加補充了一句。
山姆偷偷地瞥一眼史密斯,看見他的眼睛已經在四處打量了。他的頭微微斜著,好
像一頭機警的狗,小心翼翼地嗅著什麼異樣的味道。艾米、露茜、還有瑪麗婭都一個接
一個地抬起頭來。只有路加一個人好像並不關心面前發生的一切。「在你打發我們上路
以後,願你總同我們在一起,」
「我們可能已經來不及了,」山姆低聲地說,他知道這是真的。不管怎樣,這早已
經是真實的現實了。
那聲音真切地、急促地、沉悶地在走道上響起來,甚至搖晃著整座教堂。外面的風
雪在呼嘯,又像在呻吟。漸漸地響起另外一種聲音——像是什麼人在外面的墓地裡使用
鍊鋸。但這並不只是鍊鋸,還有其他的聲音在應和,聲音回響在教堂裡,隨著聲音的增
強,山姆感到它喚起了自己的胸膛裡的恐懼。
沒有一個人奔跑或是哪怕移動一下位置。儘管山姆確信所有這些人身上的每一根神
經纖維都在催促他們快跑。但他們只是呆呆地站著,他們非常熟悉的那聲音穿透了他們
的全身,使他們僵硬地麻痺了。這就像是停屍房裡突然響起了銅管樂隊的聲音。教堂的
前門一下子給打開了,在通亮的背景下,門道裡站立著幾個黑色的人影。伴著背後透過
來的強光,他們像是鬼怪或是陰間的幽靈。又有一些陰影在四周出現了。教堂裡的人現
在瞇縫著眼睛想要看清楚這些影子都是什麼。又一個影子從外面走進來,站定腳步,現
出了人形,這是一個高個兒的瘦削的傢伙,長著一頭的紅髮,目光貓一樣的犀利,薄薄
的冷峻的嘴唇。
「我是斯奈特上尉,革命委員會特種部隊的人。你們都被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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