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那看上去像是一幢樓房,在某種程度上說,也的確是——而且是很大的樓房。它獨
自屹立在沃爾多夫這個林木蔥寵的小鎮上,緊鄰在諾斯漢堡城郊外。它好像是一座住宅,
主人可能是某個礦主,也可能是事業有成的進口商,還可能是個實業家。然而,實際上
這兒是德國反間諜機關。
機關設在這兒是命中注定的,原因與氣候有關——不是這兒的氣候,而是東南方向
200英里外柏林的氣候,因為要想與英國方面進行無線電聯繫,那兒的氣候條件很不適
宜。
只是地面以上的部分是樓房,地下是兩個混凝土建造的特大的掩體,裡面有價值幾
百萬帝國馬克的無線電裝備。這兒的電子系統工程裝配負責人是沃納﹒特勞曼少校。他
工作得很出色。每個大廳裡設有20個隔音監聽室,乾淨小巧,裡面的無線電操作人員根
據無線電發報機發出的電文就能準確辨別發報者是否是間諜,就像你從信封上辨別出你
母親的字跡那麼容易。
這些接收裝置的制造過程中,材料都經過精心選擇,因為播發電文的發報機在設計
上首先考慮的是小巧堅實而不是功率。大多數是小提箱式的,稱做克拉莫頓,由特利芬
肯公司生產,供德國情報局長。海軍上將卡納裡斯的人馬使用。
這天晚上,電訊傳播比較空閒,因此「針」發來的電文便弄得人人皆知。接收電文
的是一個老操作工。他先發出「已收到」的回電,接著就譯出電文,譯好以後很快將這
一頁從記事簿上撕下,通過直線電話將內容報告給在漢堡的蘇菲安大街的德國情報總部,
然後才回到自己的工作室來抽煙。
他給隔壁工作室的一位年輕人遞了一支煙。兩個人在那兒站了一會,靠著牆邊抽煙。
年輕人問:「有什麼情況嗎?」
年長的聳聳肩,答道:「他一向發電文都有些內容。但是這一次沒有多少情報。德
國空軍轟炸聖保羅大教堂,又沒有擊中目標。」
「沒有給他答覆嗎?」
「我們以為,他並不指望答覆。那個傢伙自作主張,一向如此。有關無線電的知識,
他受過我的訓練,你知道。可是,訓練一結束,他以為他比我還要高明。」
「你見過『針』了?是什麼樣子?」
「像死魚一樣,毫無生氣。不過話雖這麼說,他確是我們最優秀的特工。甚至有人
稱讚他是迄今最出色的。傳說他用了五年時間,逐步打入了俄國內務人民委員會,後來
成了斯大林最信任的助手之—……是真是假我不知道。但是,他能幹出這種事。是個真
正的老手。元首也知道這回事。」
「希特勒知道他?」
年長的點頭說道:「有一度『針』發的電文,他都要一一過目。不知道現在是否還
是這樣。反正這對『針』不會有什麼兩樣。這人不受任何影響。你知道一些情況嗎?他
千篇一律地看人——似乎時刻在計算著:如果你錯走一步,他該怎麼把我幹掉。」
「幸好我沒有訓練過他。」
「不過我得承認,他學東西非常快,鑽研起來一天能幹24個小時。可是,他一旦學
會了,見了你連個招呼都不打。他時刻不忘向卡納裡斯致敬。每次發電文,後面一句總
是『向威廉致敬』。對待上級他多麼小心謹慎。」
煙抽完了,煙頭扔在地下,被踩滅了。接著,年長的那一位抬起了煙頭,揣在口袋
裡,因為地下室內嚴格說來並不允許抽煙。無線電仍然沒有動靜。
「對了,他每次發電文都不用代號,」年長的接著說,「是馮﹒布勞恩給他取的代
號,但是他根本就不喜歡,也不喜歡馮﹒布勞恩。你還記得嗎?有一次——不對,那時
你還沒有加人到我們的行列——布勞恩叫『針』到英國肯特郡的法恩伯勒機場那兒去。
結果發回的電文是:『肯特郡沒有法恩伯勒機場,漢普郡那裡才有個法恩伯勒機場。幸
虧德國空軍的地理知識勝過你,你這個笨蛋。』就是這種口氣。」
「我看這也可以理解,因為我們一旦指揮失誤,他們就會有生命危險。」
年長的皺起了眉頭。像這樣的評論只有他來發表才恰當。他不喜歡自己的聽眾那麼
正確地發表意見。「也許是吧。」他咕噥了一聲。
「可是,他為什麼不喜歡那個代號呢?」
「他說那樣的代號具有某種含意。代號若有含意就有可能暴露人的行動。馮﹒布勞
恩聽不進去。」
「『針』?有某種含意?什麼含意?」
然而,那位長者的收音機正在這時唧唧鳴叫起來。他立即返回崗位。對這個含意的
解釋也就根本沒有了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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