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戰爭新娘 
 
　　「夫人，德國真是太可惡了。」蘇珊怒氣沖天。 
 
　　大家都在爐邊莊寬廣的廚房裡，蘇珊一面作晚飯一面生氣，布萊恩夫人則在做準備寄給 
傑姆的點心，莉娜為肯尼士和渥路達做糖果——莉娜腦海中的順序是「渥路達和肯尼士」， 
但不知不覺中，肯尼士的名字竟先浮現，蘇菲亞也在旁邊編織，雖然心想男孩子們一定都會 
被殺，但冷著腳死總沒溫暖著腳死來得舒服吧！ 
 
　　在這個和平的場面中，醫師飛奔過來，渥太華的議事堂被燒了，蘇珊也憤慨地呼應。 
 
　　「德軍下一步還要做什麼？連這種事也幹得出來，燒我們的議事堂！還有什麼更過份的 
事嗎？」 
 
　　「還不知道德軍有沒有責任。」 
 
　　布萊恩博士說道。 
 
　　「誰也不知道火災的元兇，士星期馬克阿里斯伯父的貯藏室不是被燒了嗎？蘇珊，難道 
那也是德軍的錯？」 
 
　　「先生，很難說，那天『大鬍子』也在那裡，他們離開後三十分鐘失火了，這是事實— 
—但我不能斷定，不過，誰都知道馬克阿里斯伯父的二個兒子入伍的事，他每逢有募集志願 
軍的大會，便親自上台演說，先生，這一定是德軍的報復行為。 
 
　　要是我就不會往募集志願軍大會上演說，勸其他婦人讓兒子出征，殺人或破人殺，做這 
種事我的良心怎麼過得去？」 
 
　　蘇珊不屑地應聲。 
 
　　「蘇菲亞，昨晚我看到波蘭八歲以下的小孩沒一個存活的消息時，我認為每個人都應該 
出征，想想看，八歲以下的小孩——一個也沒有啊！蘇菲亞。」 
 
　　「德軍要將所有人吃下肚嗎？」 
 
　　蘇菲亞嘆息道。 
 
　　「據我所知，德軍還不是食人族——那些可憐的孩子是在飢餓、寒冷中死亡的。」 
 
　　「羅布利吉的佛雷特．卡遜先生得到特殊勳章。」 
 
　　布萊恩看完地方版後說道。 
 
　　「上星期就聽說了，好像佛雷特擔任步兵大隊傳令還是什麼職務特別勇敢的緣故。當消 
息傳來時，佛雷特的祖母正穿著喪服，因為她以為佛雷特死了，佛雷特的祖母已經七十五歲 
了，卻一根白頭髮也沒有。」 
 
　　「今天早上我發現自己一根白頭髮——這是第一次發現白頭髮。」布萊恩夫人說道。 
 
　　「我早就注意到了，夫人，但沒說出來，我想您太辛苦了，不過，白髮也代表威嚴耶！ 
」 
 
　　布萊恩夫人聽了邊笑邊說道：「吉魯伯特，我好像也老了，人們常說我看起來很年輕， 
我年輕時候決不准別人這麼說的，但現在都有白頭髮了，紅頭髮真好。吉魯伯特，還記得在 
綠色屋頂之家，我說要染髮的情形嗎？只有瑪莉娜知道這件事。」 
 
　　「我向德國籍的猶太人買了一瓶染髮劑，想將頭髮染成黑色——結果變成綠色，只好將 
頭髮剪掉。」 
 
　　「夫人，真危險哪！」蘇珊叫道。 
 
　　「綠色屋頂之家的時代，好像距離現在好幾百年似的，是個和現在全然不同的時代。戰 
爭將人生一分為二，雖然，以前不知道在等待什麼，但現在我知道，我們在等待嶄新的世界 
。」 
 
　　布萊恩夫人說道。 
 
　　歐莉巴小姐從書本裡抬起頭。 
 
　　「現在讀戰前的書籍，就好像在動亂的世界中看一顆安詳的星子。」 
 
　　＊ 
 
　　幾天後的一個早晨，米蘭．普拉尹悄悄造訪爐邊莊，表面上是為了紅十字的事，事實上 
是背負一身苦惱，想和莉娜商量，她把小狗也帶來，這是喬送給她的小狗，所以米蘭很重視 
這隻狗。普拉尹本來很不喜歡狗，但因喬向自己的女兒求婚，因此答應女兒養這隻狗。 
 
　　感謝之餘，米蘭將這隻狗取名為威爾佛利特．羅利，這是父親最崇拜的政治家，自由黨 
領袖的名字。 
 
　　莉娜一眼瞧見米蘭發紅的眼眶，就知道她昨晚哭了一夜，便請她上二樓自己的房間，但 
莉娜命令威爾佛利特在樓下等。 
 
　　「哦——羅利，你不可以上來！」 
 
　　但狗兒一直跟著米蘭，於是米蘭要求莉娜：「羅利好可憐，牠不會給你添麻煩的——進 
門前擦過腳了，在不熟悉的場合，如果我離開，牠會很寂寞——而且，只有牠能代表喬—— 
」 
 
　　莉娜只好答應米蘭的請求。二人一進房間，米蘭立刻哭出來。 
 
　　「莉娜，我好痛苦，我不知該從何說起，只覺得心快碎了。」 
 
　　「怎麼了？米蘭！」 
 
　　「喬今晚是最後一趟放假回來，只有四天假期而已，星期五早上就得離開——也許我們 
再也無法見面了，天啊！我該怎麼辦？」 
 
　　「喬曾向你求過婚嗎？」莉娜問道。 
 
　　「他一直要求我和他私奔，但是，莉娜，不論我多麼愛喬，我也不能這麼做，對我而言 
，值得安慰的只是明天下午和喬短暫的會面而已，因為父親有事要去夏洛鎮，再來就是星期 
五早上，我父親允許我星期五早上到車站送喬。」 
 
　　「明天下午在家和喬舉行結婚典禮好嗎？」莉娜說道。 
 
　　米蘭驚訝地睜大眼睛，將淚往肚裡吞。 
 
　　「可是——可是——這種事太勉強了。」 
 
　　「為什麼？」 
 
　　「我們沒想到這麼做——喬沒有結婚許可證——我沒有禮服——總不能穿著黑色裙子結 
婚吧！——我——我們——你——你——」 
 
　　米蘭已經語無倫次了，羅利發出悲鳴。 
 
　　莉娜有一會兒工夫忙著思索。 
 
　　「米蘭，如果你把事情交給我處理的話，明天下午四點前讓你和喬結婚。」 
 
　　「怎辦得到呢？這不可能！」 
 
　　「辦得到，就這麼決定，但你必須照我的話去做方可以。」 
 
　　「天啊——我——我會被父親給殺了——」 
 
　　「別說傻話，你父親是會很生氣沒錯，但比起你再也見不到喬，喬再也不回到你身邊這 
件事，你還會畏懼你父親生氣嗎？」 
 
　　「不！」米蘭態度突然強硬。 
 
　　「那麼，你願意照我的話去做？」 
 
　　「嗯！」 
 
　　「那你現在打長途電話給喬，叫他立刻申請結婚許可證，今晚用電話聯絡。」 
 
　　「我不能這麼做，我不能——」米蘭驚叫道。 
 
　　莉娜咬緊牙關小聲說：「請賜給我忍耐。」然後大聲地說：「那麼，我來準備，你先回 
家，做好各項準備，等我打電話要你來幫忙縫衣服時，你立刻來。」 
 
　　臉色發白的米蘭回家後，莉娜立刻打電話到夏洛鎮，電話很快就接通了，使莉娜確信這 
是神對自己行為的贊成。但與在兵營裡的喬聯絡上，花了一個鐘頭，這一個鐘頭裡，莉娜焦 
急地在屋子走來走去，當和喬聯絡上時，莉娜祈禱電話不要被「大鬍子」竊聽了。 
 
　　「是喬嗎？我是莉娜．布萊恩，你仔細聽我說，你今晚離營前務必取得結婚許可證—— 
對，結婚許可證，還有戒指，還沒準備？那請儘快準備好，請按照我的話做——這是唯一的 
機會了，不要放棄。」 
 
　　莉娜感覺到事情成功了一半。 
 
　　「米蘭嗎？啊——普拉尹先生！普拉尹先生，對不起，今天下午可不可以讓米蘭來幫忙 
縫紅十字的衣物，非常緊急，否則我也不會打電話讓米蘭來，啊——謝謝！謝謝！」 
 
　　普拉尹先生的聲音有點不高興，但他也知道，如果不讓米蘭做紅十字的工作，會引起克 
雷村輿論的沸騰，也會讓醫師不高興。 
 
　　莉娜到廚房將窗戶全部關上，蘇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副吃驚的表情，莉娜嚴肅地 
說道：「蘇珊，今天下午幫我做些婚禮點心好嗎？」 
 
　　「婚禮點心？」蘇珊瞪大了眼睛。 
 
　　莉娜以前帶回戰爭孤兒曾令蘇珊吃了一驚，難道這次要帶回一個丈夫？ 
 
　　「是的——婚禮點心——精緻的結婚蛋糕——加入核桃的結婚蛋糕，另外還有其他小點 
心，上午我可以幫你，但下午就不行了，因為為我必須做結婚禮服，否則時間會來不及。」 
 
　　「莉娜，你要和誰結婚呢？」 
 
　　蘇珊問道。 
 
　　「蘇珊，那個幸福的新娘不是我，而是米蘭．普拉尹，明天下午她父親不在的時候，她 
要和喬．米爾克雷布結婚，蘇珊，這是戰地婚禮——很羅曼蒂克吧！我們沒這麼興奮過。」 
 
　　這種興奮氣氛立刻充滿整個爐邊莊，連布萊恩夫人和蘇珊都受到感染。 
 
　　「我立刻做點心。」 
 
　　蘇珊看看時鐘說道。 
 
　　「夫人，可不可以請你準備水果，還有剝核桃，這麼傍晚就可以將蛋糕放進烤箱，明天 
早上再做沙拉和其他東西。」 
 
　　＊ 
 
　　米蘭哭泣著到達爐邊莊。 
 
　　「我的白洋裝讓你穿穿看，再稍微改一下就可以了。」 
 
　　莉娜說道。 
 
　　二位姑娘拚命量、拆、縫，七點左右便完成一件新衣裳，米蘭到莉娜房間試穿。 
 
　　「太漂亮了——要是有白頭紗就好了。」 
 
　　米蘭嘆了一口氣。 
 
　　「我一直夢想有個披白紗的婚禮。」 
 
　　一定有一位善良的仙女知道戰爭新娘的心願，房門打開，布萊恩夫人拿來一頂頭紗。 
 
　　「米蘭，你明天可以用我的頭紗，這是我在綠色屋頂之家當新娘時戴的，已經二十四年 
了——幸福新娘的頭紗可以為妳帶來好運。」 
 
　　「謝謝！謝謝！」 
 
　　米蘭眼中早已充滿淚水。 
 
　　米蘭試戴頭紗，蘇珊剛好上樓，稱讚了一番。 
 
　　當蘇珊消失在廚房處時，傳來一陣悲鳴，大家不約而同跑到廚房——布萊恩醫生、歐莉 
芭小姐、布萊恩夫人、莉娜，以及戴著頭紗的米蘭。 
 
　　蘇珊坐在廚房地板上，一副茫然的表情，一看調理台，就知道博士來過。 
 
　　「蘇珊，怎麼了？跌倒了？有沒有受傷？」 
 
　　布萊恩夫人問道。 
 
　　蘇珊起身，以道歉的表情說道：「不，沒受傷，我身體還很硬朗，請放心，剛剛我兩腳 
好像踢到那畜牲，就這麼跌倒了。」 
 
　　大夥兒都笑了，布萊恩醫生更是笑個不停。 
 
　　「啊！蘇珊，沒想到你說得這麼毒。」 
 
　　「對不起！」 
 
　　蘇珊後悔地說道。 
 
　　「在二位小姑娘面前說『畜牲』並不妥當，但那隻貓的確是畜牲，是惡魔喲！」 
 
　　為了結婚蛋糕、點心，莉娜和蘇珊埋首於廚房中，當米蘭來電表示父親出門後，莉娜便 
將準備好的食物裝在大籃子裡，火速奔向普拉尹家。 
 
　　著軍服的喬呈現興奮狀態，帶著伴郎馬爾卡．克羅霍特趕到，觀禮的賀客不少，牧師家 
和爐邊莊的人全部到齊，還有喬的親人，包括母親在內共有十人。 
 
　　就這樣，米蘭．普拉尹和最後一次放假返家的士兵喬．米爾克雷布結婚了，這應該是個 
相當羅曼蒂克的婚禮，但事實並非如此，連莉娜也不得不承認，為什麼呢？ 
 
　　第一，米蘭除了穿上白衣裳、白頭紗，只是一副極平凡、沒笑容的表情。 
 
　　第二，喬在婚禮中一直哭泣，使得米蘭生氣，之後，米蘭向莉娜傾訴道：「那時候我真 
想對喬說，如果你不想和我結婚，就不要勉強，但我知道，喬之所以哭泣，是因為不忍心棄 
我而去。」 
 
　　第三，在人前總是很有禮貌的詹姆士，卻放聲大哭，但由於大家都在參觀結婚典禮，所 
以沒人帶他到外面，使得擔任伴娘的莉娜不得不在典禮中抱著詹姆士。 
 
　　第四，威爾佛利特．羅利發生痙攣。 
 
　　威爾佛利特躲在米蘭的鋼琴後面，發作時發出令人不愉快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只有 
蘇珊一個人直盯著新娘看，其他人都轉頭向狗方向看，米蘭全身發抖，害怕心愛的狗會死掉 
，因此對於梅雷帝思先生在台上說的話，一句也沒聽進去。 
 
　　這時候，抱著詹姆士的莉娜知道，再怎麼努力也沒用，便忍耐地集中精神，注意看著眼 
前的現象。 
 
　　＊ 
 
　　傍晚，喬夫婦恢復精神，帶著威爾佛利特到赫溫燈塔，喬的叔父在此守燈塔，二人打算 
在此做短暫的蜜月旅行，尤娜和莉娜洗完餐盤後，將為普拉尹先生準備的晚餐，以及米蘭的 
告白信放在餐桌上後離去。 
 
　　「我覺得當〞戰爭新娘〞也不錯！」蘇珊感傷地說道。 
 
　　但莉娜則不太滿意，有種失望感——整體看來有點滑稽。 
 
　　「米蘭如果不為那隻狗準備那麼豐富的食物，也許就不會引起痙攣了。」 
 
　　莉娜不悅地說道。 
 
　　「新娘帶來的伴郎還比較有禮貌，向米蘭說結婚快樂，米蘭看起來有點不太幸福，但在 
這個戰爭時代，也是沒辦法的事。」蘇珊說道。 
 
　　莉娜心想，得將這件事告訴戰場上的親友，知道那隻狗的情形，傑姆一定會大笑起來。 
 
　　但才剛結婚，米蘭就必須送夫婿上火車，將夫婿送往戰場，莉娜也覺得傷感。 
 
　　＊ 
 
　　當天空閃著如鑽石般透明的光芒時，喬臉色蒼白地擁抱新婚妻子，米蘭抬頭望著喬，突 
然，莉娜胸腔一陣起伏，米蘭眼中閃爍著自我犧牲的表情——自我獻身與忠實勇氣的聖火， 
在這聖火中，米蘭和喬無言地約定，當丈夫隻身往西部戰場時，自己在家等待。 
 
　　在這一瞬間，莉娜自覺不能這樣盯著他們看，於是閃到一旁，發現威爾佛利特和曼帝正 
相向而坐。 
 
　　威爾佛利特．羅利好像在問曼帝：「為什麼你獨自待在這間小屋，而不在爐邊莊毯子上 
睡覺呢？」 
 
　　曼帝回答得很簡單：「因為我和某人有約定。」 
 
　　當火車離開後，莉娜才驚覺地回來米蘭身邊。 
 
　　「他走了——但我已經成為他的妻子，就要永遠當他的妻子，回家吧！」 
 
　　「今天到我家去吧！」莉娜擔心地說道。 
 
　　為了這件事，將受到普拉尹先生怎麼樣的處罰，誰也不知道。 
 
　　「不，喬面對德軍，我必須面對父親，士兵的妻子不應該是膽小鬼，羅利！去吧！一起 
回家面對最惡劣的場面吧！」 
 
　　但是，面對的不是恐怖的對象，普拉尹先生雖然不高興，畢竟是自己的女兒，不再說什 
麼重話。 
 
　　喬夫人穿起圍裙，像以前一樣地做家事，不同的只是，現在已經是為人妻的身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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