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美莉救了詹姆士一命
一九一七年,對爐邊莊而言,是充滿辛酸的一年,不但布萊恩夫人沒恢復,所有的人也
都陷於悲傷的情緒中,但每個人都想掩飾自己的悲傷,而「表現」出開朗的樣子,莉娜時常
笑,但沒有一個人被她的笑欺騙,因為那不是從心底發出的笑,而是皮肉之笑。
但在外人的眼中,也有人認為莉娜是真的忘記悲哀,艾琳就認為莉娜是個輕薄的人。
「莉娜根本一點也不在意渥路達的死,你們看看莉娜,誰見過她流下一滴眼淚,或者說
些渥路達可憐的話?莉娜根本就將渥路達的事給忘了,真可憐——還是自己的家人呢!
上次在紅十字少女會中,我向莉娜稱讚渥路達是個了不起、勇敢的人,渥路達死了,對
我而言是最悲痛的事情,我簡直活不下去了——我們是那麼好的朋友——可是,當我告訴莉
娜,渥路達入伍的消息時,莉娜表現得好像那麼事不關己似的,非常冷靜、沈著,她還說,
渥路達只不過是為祖國奉獻的眾多男人之一罷了!
天啊!我要是能有她一半不在乎就好了——可是我辦不到,我的心非常脆弱、敏感,悲
傷的心不會因時間而沖淡,我曾當面問莉娜,為什麼不為渥路達的死穿喪服,她說因為母親
不希望如此,你聽聽看,這像什麼話,自己家人耶!」
「莉娜也沒穿有色的衣服——只穿白色衣服!」貝蒂.米特說道。
「沒有比白色更適合莉娜的了!」艾琳話中有話。
「我們都知道,她的皮膚一點也不黑,當然,我不是說因為如此她才不穿黑衣服,只是
有點奇怪,如果是我哥哥去世的話,我一定為他穿上黑色喪服,不會穿其他顏色的衣服,不
管黑色是不是適合我,莉娜.布萊恩真是個無情的人!」
「我不這麼認為!」貝蒂叫道。
「我覺得莉娜很了不起,的確,二、三年前的莉娜,不論從那一個角度看,都有些傲慢
,但現在一點傲氣也沒有了,克雷村沒有一個少女像她那麼了不起、勇敢、有耐力,她是最
懂得『盡自己義務』的少女,我們紅十字少女會如果不是因為她的忍耐與熱心,恐怕早就結
束了——你不是應該最了解這一點的嗎?艾琳!」
「哦!我絕不是在指責莉娜!」
艾琳瞪大眼睛。
「我只是站在一般人情世故立場上批評而已,當然,她天生就很能幹——這是誰都知道
的事實,她自己也很喜歡處理事情——我承認這種人是有必要的,拜託別用那種眼光看我,
好像我說了什麼特別嚴重的話似的,我承認,莉娜.布萊恩的確具有美德!」
艾琳的某些談話傳入莉娜的耳中,但並沒有對莉娜心情造成什麼影響,人生太廣大了,
沒必要在乎這種無聊事。
*
「我必須遵守約定,必須做好自己的工作。」
在漫長的秋季裡,莉娜忠實地做著自己的工作,戰爭的壞消息不斷傳入,可憐的羅馬尼
亞被德軍一波波地掃平。
「外國人——外國人!」蘇珊喃喃說道。
「不管俄國人或羅馬尼亞人,大家都是外國人,不能依賴,但自從凡爾登以來,我就不
放棄希望,哦!夫人!德布魯加是河川、山脈,還是空氣狀況呢?」
美國總統選擇在十一月舉行,蘇珊很熱衷。
「夫人,不要以為我對美國的選舉發生興趣,我只是想知道,這是不是對整個世局有所
影響。」
十一日晚上,蘇珊因為編織襪子,所以到很晚才上床,每隔一會兒便打電話到卡達.佛
拉格的店,得知休斯當選總統後,走上二樓布萊恩夫人的房間,坐在對邊抑制興奮地低聲報
告道:「我想情況會好轉,如果你沒睡的話,一定很想知道,休斯穩當選的!」
到隔天早上,消息傳來是威爾遜當選,蘇珊換成另一樂觀論調。
「反正誰當選都一樣,我相信這一切都是神的旨意,神自有打算。」
阿斯基斯內閣辭職,羅特.喬治首相繼位,蘇珊了解神的意圖。
「夫人,羅特.喬治終於出來了,我一直祈禱能有這樣的結果,哈!情況一定會好轉,
我現在才知道,這是托羅馬尼亞之福,沒有比這更好的消息了,就像戰爭勝利一樣。」
布列斯特淪陷了——德國提議和平交涉,蘇珊很反對,當威爾遜總統提出十二月和平聲
明時,蘇珊猛烈地諷刺。
「威爾遜好像要和講和結緣,首先由亨利.霍特試試看,現在輪到威爾遜了嗎?可是,
和平不是美國可以製造出來的!」
蘇珊從廚房窗戶大叫美國總統。
「很可惜總統沒聽到這些話。」莉娜說道。
「是啊!莉娜,很可惜,該注意聽的人都不在旁邊,我對民主黨或共和黨沒什麼差別待
遇,我覺得他們都差不多。」
*
混亂中渡日,十二月最後一週,莉娜在日記上如此寫道——聖誕節過去,總算鬆了一口
氣,我們都害怕聖誕節來臨,因為這是渥路達戰死後的第一個聖誕節,我們邀請梅雷帝思家
人一起過節,大家都不刻意顯示歡樂,靜靜地渡過這個應該令人愉快的節日。
詹姆士的病好起來了,令人高興——那是感謝的高興——和真正的歡愉不同,由衷的喜
悅還會再度降臨嗎?——我們的喜悅好像被扼殺了——被射中渥路達的砲彈射殺了,也許往
後會有新種類的喜悅在我們心中誕生——但像從前一樣的喜悅,不會再回來了!
今年的冬天很早到,聖誕節前十天就有大雪,但那只不過是序曲而已,爐邊莊也和彩虹
谷一樣壯觀,樹木全部被雪覆蓋,東北風使樹枝搖曳,雕塑成幻影。
為了使母親換換心情,父親陪母親到艾凡利去了,他們想見見可憐的黛安娜伯母,黛安
娜伯母的兒子傑克上戰場負重傷,父母親將爐邊莊交給蘇珊和我,父親應該在隔天會回來,
可是一星期都沒回來。
父母親去艾凡利那晚即刮狂風,持續了四天,是愛德華王子島上幾年來罕見的強風,凡
事都是混亂狀態——不但道路通行受阻、火車中斷、連電話都不通。
這時候,詹姆士病了。
父母親不在家的時候,詹姆士罹患輕度感冒,會有二天比較嚴重,但我想不是什麼特別
嚴重的狀況,我沒為他量體溫,關於這一點,我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我太不注意了,事
實上,這段時間,我陷入癱瘓狀態,二、三天來一直躺在床上哭泣;不太關心詹姆士——這
是不應該發生的事實——我沒遵守和渥路達的約定——如果詹姆士發生三長二短的話,我永
遠不會原諒自己。
但父親外出的第三天,詹姆士突然惡化——非常嚴重,家裡只有我和蘇珊二人,歐莉芭
老師在風雨開始時,即前往羅布利吉,尚未歸來,對於詹姆士的病情,我和蘇珊束手無策,
不知如何是好,詹姆士罹患過幾次喉頭炎,每次都將我們折磨得半死,但這次更糟。
「沒見過這樣的喉頭炎!」
蘇珊說道。
我知道這是什麼種類的喉頭炎,不是普通喉頭炎——醫生所說的「假性喉頭炎」
——而是「真性喉頭炎」——我知道這是危險的狀況,但是現在父親不在,最近的醫生
也在羅布利吉,而且電話又不通,在這大風雪夜那裡叫馬車呢?
詹姆士拚命和生命戰鬥——我和蘇珊拚命找父親的書,就我們所知為他治療,但詹姆士
還是繼續惡化,看到詹姆士的樣子,我心都要碎了,詹姆士痛苦地喘息著——臉呈現可怕的
青色,很痛苦的表情,好像在請求我們給他點協助似的,突然間,我想到在前線遭受毒氣攻
擊的士兵們,一定也是如此痛苦,詹姆士的小喉嚨中,薄膜變得肥厚,使詹姆士抵抗不了。
天啊!我快瘋掉了,這時候我才知道,詹姆士對我有多麼重要,我真的不知所措,好像
手無寸鐵地面對無情的敵人似的——正如赤手對抗德軍的機關槍一般。
不久,蘇珊投降了。
「我無法幫助這個孩子,啊!要是你父親在就好了,可憐的孩子,該怎麼辦呢?怎麼辦
呢?」
看見詹姆士的樣子,我真想乾脆死了算了,蘇珊為了使詹姆士呼吸容易一些,坐在床上
抱他,但詹姆士依然沒有好轉,可憐的孩子,可憐的戰爭孤兒在我面前窒息,我卻一點辦法
也沒有,絕望之餘,我拿出準備好的濕布,這對他有幫助嗎?詹姆士如果死了,那會是我的
錯,因為我沒好好注意他。
剛好這時候——晚上十一點左右——玄關電鈴響起,蘇珊沒辦法去開門——因為她不能
放下詹姆士——所以我跑下樓,在客廳,我突然停住腳步——一股恐怖氣氛突然襲擊而來。
我想起以前歐莉芭老師曾說過的故事。
有一晚,老師的伯母和生病的伯父二個人在家,聽到敲門擊,打開門一看,戶外一個人
也沒有——至少視線範圍內沒有人,儘管是溫暖的夏夜,但一股冷風吹過,吹上二樓,伯母
聽到一個叫聲,跑上三樓一看——伯父死了,因此,歐莉芭老師的伯母確信,是開門時將「
死神」招進屋內。
這雖然是個想法,卻令我手腳冷冰冰,我沒有開門的勇氣——好像死神就在門外等待一
般,突然,我想我沒時間猶疑了——不可以有這種傻念頭——於是我跑向前、打開門。
的確是一股冷風捲進客廳,但入口處站著一位有血的人——美莉.龐思——美莉帶來生
,而不是帶來死——我當時當然不知道。
美莉進屋關上門後,露出牙齒微笑。
「我不是被趕出來的喲!二天前到卡達.佛拉格先生的店,被雪覆蓋了,我今晚下決心
來此,看看我是不是能通過大雪,有點像是打賭,現在我平安到達了!」
我意識到我必須立刻上樓,向美莉說明大概情形後,便留下美莉,獨自跑上二樓,詹姆
士剛剛的發作已經停止,但不知是不是我上樓的緣故,又開始發作了,我將手放在詹姆士的
身上,我對他「一點助益也沒有」,只能在一旁呻吟、哭泣——唉!想到就覺得羞恥!我不
知道我還能做什麼——我們知道的全都用上了,這時,突然聽到美莉的大叫聲。
「喂!這孩子不是死了嗎?」
我立刻轉身,她是說詹姆士死了——而我卻不知道,一瞬間,不論美莉是在門外、窗外
——任何地方,我都想將她扔出去。
美莉沈著地像看快斷氣的小貓似的,往下盯著詹姆士,我本來就不喜歡美莉——那時候
更討厭。
「我們試過所有方法,可是,這不是普通的喉頭炎!」
蘇珊呆然地說道。
「是啊!這是假性膜性喉頭炎!」
美莉說道。
「我知道該怎麼辦,幾年前我在對岸華莉夫人那裡幫忙時,威爾.克羅霍特的小孩有二
人死於假性膜性喉頭炎,馬克阿里斯先生聽了便說明治療法,我聽見他向華莉夫人說,我仔
細聽後牢記在心,對了,蘇珊,家裡有沒有硫黃?」
家裡有硫黃。
蘇珊帶美莉下樓時,我抱住詹姆士,一點也不抱持希望——一點也不——因為美莉從以
前就愛吹牛,但再怎麼會吹牛,我想這次是救不了詹姆士的了。
美莉上來了,她得意地說道:「你們看看!」
美莉將石炭加入一杯硫黃中,抱起詹姆士將他臉朝下,整個身體顛倒過來,我自己也不
知道當時怎麼不會跳過去阻止呢?蘇珊說這是前世註定好的,我想也是如此,事實上,我好
像連動的力氣都沒了,連蘇珊也好像僵硬似的,站在門口盯著美利看。
實際上只有短短幾分鐘,但對我而言好像有一個鐘頭那麼久,突然,詹姆士將那要命的
膜用力咳了出來,美莉將詹姆士抱回床上,詹姆士的眼睛流出眼淚——但呼吸好像很順暢了
。
「不是很有效嗎?」
美莉得意地說道。
「天亮之前再替他做一、二次,把細菌殺死,不過現在已經沒問題了。」
詹姆士立刻睡著——不是昏睡,而是沈睡,夜裡美莉又為詹姆士再度「清喉嚨」,到了
天亮,詹姆士不但喉嚨清爽,連體溫也恢復正常。
美莉睡在椅子上,我不在乎她多會吹牛,她有吹牛的權利,她從鬼門關將詹姆士救了回
來,我已經不在乎幾年前她拿鱈魚乾追打我的事,也不在乎燈塔舞會那晚,她拿鵝油塗我胸
的事,也不在乎她以大人自居,總是將其他人壓下去,我不再討厭美莉,我走到美莉身邊,
給她一個道謝之吻。
「發生什麼事了?」
美莉問道。
「沒事——只是,謝謝你,美莉!」
「哦!這是當然的,正好我來得正是時候,否則那孩子就得死在你們二個人的手上了!
」美莉得意揚揚地說道。
二天來,詹姆士已經完全恢復了,父親也回來了。
父親對「土療法」不太贊成,他笑著說:「以後我遇到重症患者的時候,也應該請美莉
來商量看看了!」
還好詹姆士復元,使得聖誕節不那麼難過,現在要迎接新的一年,我們最大的願望就是
戰爭結束。
曼帝在等待中身體漸衰,雖然得到風濕,依然「精神奕奕」。
沙利繼續優秀飛行員的偉業。
一九一七年,你將帶來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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