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蘇珊的求婚者 
 
　　一架飛機像大鵬鳥似的從西方天空掠過，飛越克雷村的上方——黃色的晴空好像被風吹 
成廣大自由的天地，站在爐邊莊草坪上的一群人均抬頭往上瞧。 
 
　　這個夏天，看見飛回基地的飛機並不稀奇，而蘇珊總是特別興奮，不知道那是不是從金 
克斯波特飛回島上，沙利所駕駛的飛機，但現在由於沙利已經到海外，所以蘇珊對這架飛機 
的駕駛並不特別關心，但仍以敬畏的眼神眺望。 
 
　　「夫人，我有時候在想，埋在墓地裡的老人們突然從墓地裡站起來，你猜怎麼著，我父 
親一定對這個世界不感興奮，他總是對新奇的事不順眼，即使割草機已經問世，但我父親還 
是堅持用鐮刀，我對父親這種觀念倒是不贊成，也許有點過分吧！不過，對於現代的飛機我 
是無法贊同的，也許在軍事上有必要，但如果全能的神想讓我們飛行的話，應該會賜給我們 
翅膀，既然他沒賜給我們翅膀，就是要我們安全地行於地面就好，反正，夫人，我是不會往 
飛機上眺望天空的。」 
 
　　「蘇珊，如果父親的新車來了，你是不是會想坐在車上眺望風景呢？」 
 
　　莉娜戲弄蘇珊。 
 
　　「我是不會將這把老骨頭交給汽車的。」 
 
　　蘇珊不服氣地回答。 
 
　　「但我的想法和某些心胸狹隘的人不同，我不是嫉妒有車的人，但不管怎麼說，這個島 
已經變了，變得和原來的愛德華王子島不同了。」 
 
　　飛機上昇、下降、旋轉、又上昇，終於在遙遠的山丘上成為一點。 
 
　　王者的權威穿過寬廣的青空正如大鵬鳥一般威嚴地展翅安妮．布萊恩如夢般地喃喃說道 
。 
 
　　「也許托飛機之福，人類會更幸福。」 
 
　　歐莉芭小姐說道。 
 
　　「人類的幸福不論如何變化，前提均一樣，即使『許多發明』問世，幸福依然沒有增減 
！」 
 
　　「到最後，『神的國度就在我們心裡』，因為幸福不是從物質的完成或勝利得來的！」 
 
　　梅雷帝思先生從以前即苦心經營「心」。 
 
　　「即使如此，飛機還是有魅力的，那本來就是人類憧憬的夢之一——飛翔的夢，夢想一 
個個地實現——藉著不屈不撓的努力而付諸實現，我也想搭飛機看看！」布萊恩醫生說道。 
 
　　「沙利來信說第一次搭飛機時，感到很失望。」 
 
　　莉娜說道。 
 
　　「本來期待像大鳥一樣往上飛舞，但自己卻感到根本動彈不得，只是地面不斷往自己下 
方落下，接下來，一個人飛行時，首次有激烈的思鄉情懷，這種現象以前根本沒發生過，在 
空中突然覺得很空虛——想回到地球人間，雖然很快就克服了這種心情，但一想到第一次一 
個人在飛機上的情景，便如惡夢一般。」 
 
　　飛機消失了，布萊恩醫生返頭嘆息。 
 
　　「看不見那隻大鳥，就覺得自己好像是只能在地面的爬蟲類！」 
 
　　布萊恩醫生轉頭向安妮。 
 
　　「還記得我第一次用馬車載你，走在艾凡利街道上的情景嗎？那是你任教艾凡利小學的 
第一個秋天，準備參加卡蒙地音樂會的晚上，我準備了額頭有一個小白點的黑馬，配上閃閃 
發光、亮晶晶的新馬車——心裡得意極了，到了我孫子的時代，大概一到傍晚，就要約戀人 
一塊兒搭飛機兜風了！」 
 
　　「飛機也比不上那小小的白銀號，因為飛機只不過是單純的機械而已——可是，白銀號 
和人一樣，不是嗎？吉魯伯特，坐在那匹馬後面兜風，比飛在天上還愉快，不，我一點也不 
羨慕孫子輩的戀人們，正如梅雷帝思先生所說的，『神的國度』——幸福的國度不在外面— 
—就在自己心中。」安妮說道。 
 
　　布萊恩醫生以認真的表情說道：「而且我們的孫子駕駛飛機時一定得很注意飛機——不 
能一直盯著戀人看，也不能一手摟著戀人，單手駕飛機不是太困難了嗎？」 
 
　　布萊恩醫師搖搖頭——「嗯！你說的沒錯，還是我的白銀號好。」 
 
　　＊ 
 
　　那年夏天，蘇俄戰線再度崩潰，蘇珊認為肯連斯基結婚後一定會這樣，她以辛辣的口吻 
說道：「我並不是想污衊神聖的婚禮，可是，夫人，男人在此關頭不是應該以全副精神從事 
革命嗎？結婚應該延期才對啊！我們現在只有任憑上帝的安排了，但對於羅馬法皇的和平提 
案，威爾遜的回答我很滿意，夫人，你看到了嗎？那些用語措詞真不是蓋的，相當不錯！ 
 
　　對了！說到詞句，夫人，前幾天『大鬍子』的事你聽說了嗎？幾天前，『大鬍子』到羅 
布利吉小學，想看看四年級的考試，我有個姪女在小學教書，是她告訴我的，那時由於老師 
頭很痛，普拉尹先生就請老師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孩子們在認真地考試，但總有一 
些不會做的題目吧！ 
 
　　我的姪女艾拉．貝卡和其他學生都很喜歡自己的老師，但普拉尹的哥哥，也就是學校的 
理事艾貝爾．普拉尹不喜歡這位老師，並向其他理事說這位老師不好。普拉尹說想測驗學生 
的程度，如果程度不好，表示老師沒盡到責任，當普拉尹先生問『解剖』是什麼意思的時候 
，山狄．羅根反應得快，立刻說是『胃痛』，山狄是個很滑頭的孩子，而『大鬍子』本身也 
是個無知的人，他自己也不知道那個詞的意思，一聽山狄回答得這麼暢快，便說：『很好！ 
很好！』孩子們立刻了解這個男人——他們都是聰明的孩子啊！ 
 
　　接下去，吉恩．布雷說『聽覺』是『宗教的口角』，米莉艾爾．貝卡說『不可知論者』 
 
　　是指『發生消化不良的人』，吉姆．卡達說『苦澀』是指『只有菜食而已』，『大鬍子 
』全部都說『很好！很好！』 
 
　　等老師進到教室後，『大鬍子』說學生們都很了解所學的課程，並且對老師表示讚揚， 
還打算向他的理事哥哥反應老師是學校的至寶，四年級的學生這麼了解語意，『真是不簡單 
』，說著便笑著走回家了！ 
 
　　夫人，這可是秘密，為了羅布利吉小學的老師，一定得保守這個秘密，以後要是讓『大 
鬍子』知道自己被騙了，那位老師就慘了！」 
 
　　＊ 
 
　　那天下午，美莉．龐思造訪爐邊莊，報告加拿大軍在取得七0高地時，米勒．達格拉斯 
受傷，斷了一隻腳的消息，爐邊莊的人都對美莉抱以同情，雖然美莉不時常表現愛國心，但 
一旦愛國心燃起，便綻放出任何人都比不上的光芒。 
 
　　「我擁有一隻腳的丈夫，但是——」 
 
　　美莉深呼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即使世上有人擁有十隻腳，也比不上我的單腳米勒 
，我該回去了，我是從店裡回家的途中經過這裡，所以進來向你們報告這個消息，我得趕快 
回去，因為和利克．馬克阿里斯約好，幫他做乾草束，男人人手不夠，只好由我們女人幫忙 
了，我還做了一件工作褲，穿起來剛剛好，但凱蒂伯母說不要穿那麼難看的褲子，連艾利奧 
特伯母都一直盯著我看！」 
 
　　「爸爸，聽美莉這麼說，我也想代替傑克．佛拉格到他父親店裡幫忙一個月，如果您不 
反對的話，我今天就告訴他，這樣一來，傑克就可以幫百姓收割了，我想收割我是不行的！ 
」 
 
　　莉娜說道。 
 
　　「你喜歡秤砂糖、大豆，還有賣蛋、奶油的工作嗎？」 
 
　　布萊恩醫生瞪大眼睛問道。 
 
　　「不喜歡，但這不是問題，我只是認為，這是我盡義務的方法之一。」 
 
　　就這樣，莉娜到佛拉格的店當一個月的店員，而蘇珊則到阿爾巴特．克羅霍特的燕麥田 
幫忙。 
 
　　「我可不輸給別人喲！連男人也比不上我，當我說要幫忙時，阿爾巴特覺得我大概做不 
了，但我要求試一天看看，結果讓他們大吃一驚，根本難不倒我！」 
 
　　蘇珊得意地說道。 
 
　　一瞬間，爐邊莊沒有一個人出聲，全為蘇珊的「勤勞服務」所感動，但蘇珊羞紅了臉。 
 
　　「夫人，我說話好像太狂傲了，今年起就養成這種壞習慣，這次戰爭讓大家的禮貌都亂 
掉了！」 
 
　　蘇珊不好意思地說道。 
 
　　白髮在風中飄——蘇珊沒有穿工作褲——站在穀物山上的蘇珊姿態是另一種美，如果不 
是如此，也就沒有羅曼史了！那瘦瘦的手所展現出來的精神，和擊退德軍的加拿大軍精神是 
一樣的。 
 
　　但有一天下午一輛馬車通過，看見蘇珊用力拋乾草束的普拉尹先生，卻有不同的看法。 
 
　　「那女人很能幹活，抵得上二個年經女孩子，如果米爾克雷布生還，我就會失去米蘭， 
雇佣人比娶太太花費更大，而且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走呢！嗯！我得好好考慮這個問題！」 
 
　　＊ 
 
　　一星期後的一個午後，從城裡上坡走向爐邊莊的布萊恩夫人，在爐邊莊的門口大吃一驚 
，簡直動彈不得，眼前出現異樣光景肥大的普拉尹先生從廚房跑出來，那大概是平生第一次 
被如此追打，臉上呈現恐怖的表情——那是有原因的。蘇珊像復仇女神似地拿著一個大鐵鍋 
從後面追出來，二人在草坪上快速奔跑，比蘇珊早二、三步到達門口的普拉尹先生，迅速鑽 
到門後，還來不及看夫人一眼，便往街道逃去。 
 
　　「蘇珊！」 
 
　　安妮摒息叫道。 
 
　　奔命追趕的蘇珊放下鍋子，在普拉尹身後揮舞著拳頭，普拉尹以為蘇珊還在後面追趕， 
自顧自地拚命向前跑。 
 
　　「蘇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安妮以嚴厲的口氣問道。 
 
　　「夫人，我從沒這麼氣憤過，那個——那個——那個反戰論者故意來這裡，故意到廚房 
——說要跟我結婚！就憑他？」 
 
　　蘇珊氣憤地說道，安妮笑了起來。 
 
　　「可是——蘇珊！難道沒有好一點的拒絕方法嗎？如果剛好有人經過，看到這幅畫面， 
你想想看，別人會怎麼說？」 
 
　　「的確，我太衝動了，沒想到那麼多，只顧著生氣，夫人快請進來！我仔細說給你聽！ 
」 
 
　　蘇珊撿起鍋子，憤慨中帶著些許興奮，昂揚進入廚房，將鍋放到爐上。 
 
　　「等一等，我把窗戶打開透透氣，手也要洗一洗，『大鬍子』進來持相我握過手——我 
又不能不和他握手——當他伸出那隻又肥又油的手時，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下午我在 
準備晚餐之前，正在煮染被子的染料，看見地上有影子，抬頭一看，『大鬍子』像被熨斗燙 
過一般，筆直地站在門口，我告訴他先生和夫人都不在，然後他跟我握手，說是來找我的。 
 
　　我是個懂禮節的人，所以請他坐下慢慢談，他用像小豬般感傷的眼睛盯著我看，緩緩說 
出從出生至今，第一次有向女人求婚的念頭，夫人，雖然我曾說過，拒絕男人的求婚是件有 
面子的事情，但面對『大鬍子』，我真是無法忍耐，我覺得受到侮辱，那時我實在是大吃一 
驚，沒時間好好想一個妥善的拒絕方法，因為我位於不利的立場，在事前一點心理準備也沒 
有，如果之前有些微接觸還好，『大鬍子』根本不是我考慮範圍內的人。 
 
　　這個『大鬍子』大概也警覺到氣氛不對，夫人，他知道他不趕快逃跑是不行的，就要大 
難臨頭了。」 
 
　　「我了解你不高興的心情，但你也不必這個樣子從屋裡追打到屋外啊！」 
 
　　「是的，我本來是不打算那樣做的，可是對他說的話，我實在是忍無可忍，否則我也不 
會拿著染料鍋追打到外面，夫人，讓我仔細告訴你當時的情形。 
 
　　剛剛已經說過，『大鬍子』坐下來談話，而博士正好睡在那張椅子的旁邊，我知道，那 
隻貓只是假裝睡覺，實際上並沒有睡，那個『大鬍子』根本不知道我對博士的感覺，便開始 
稱讚牠，他一面摸博士的背，一面說好可愛的貓啊！博士跳起來想咬『大鬍子』那隻肥肥的 
手，然後從窗戶跳了出去，『大鬍子』呆然地看著博士，說牠真是奇怪的惡貓。 
 
　　夫人，你是知道的，我贊成他說的話，但他沒有權利這麼說啊！他怎麼可以跑到我們家 
說我們的貓是惡貓呢？這真是太過份了。 
 
　　但更可惡的事還在後面，因為我在晚餐前必須全部染好，因此不能浪費時間，於是我告 
訴普拉尹先生，如果有什麼事的話請快點說，我今天下午很多事要做，沒時間陪他，說完， 
『大鬍子』高興的眼神盯著我看，說什麼我是個會做事的人，凡事都不會浪費時間，接著清 
清楚楚地說出：『我今天是來向你求婚的。』 
 
　　夫人，等了六十四年，終於有人向我求婚，我盯著他說：『即使世界上只剩下你一個男 
人，我也不會和你結婚的，這就是我的回答，請你立刻回去。』 
 
　　我從來沒見過那個人如此吃驚的樣子，『大鬍子』憤憤地說：『我以為給你結婚的機會 
，你應該會很高興才對！』 
 
　　夫人，聽他這麼一說，我火冒三丈，怎麼可以受到反戰論者這種侮辱呢？我氣得拿起染 
鍋，『大鬍子』也知情況不妙，還是先溜為妙，便快速逃離，我想他是不敢再來了，我要讓 
他知道，至少克雷村還有一個女人不屑當『大鬍子』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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