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理查德﹒謝爾頓逃離他的監護人的魔掌之後,已經過去好幾個月了。這幾個月
對於英格蘭來說,可謂是多事之秋。當時原本瀕臨死亡邊緣的蘭開斯特黨又一次抬頭了,
而約克黨人卻因吃了一次敗仗而潰不成軍,連他們的領袖也在戰場上陣亡了。就在上述
一連串的事件發生之後的那個短短的冬季,彷彿蘭開斯特黨已經戰勝了它的敵人,取得
了最後勝利。
在鐵爾河旁的小小的肖爾比鎮子上,住滿了鄰近的蘭開斯特黨的貴族們。萊辛漢姆
伯爵率領三百士兵駐紮在那裡;肖爾比男爵手下有二百人,而丹尼爾爵士自己呢,則與
手下的六十名士兵駐紮在大街上屬於他自己的府邸裡。他深得兩位爵爺的寵愛,靠著沒
收別人的財產又富起來了。這個世道的的確確又變了。
那是元月的第一個星期的一個寒冷而漆黑的夜晚,外面刮著凜冽的寒風且又下著濃
霜,看情形,在天亮之前很有可能下雪。
在靠近港口的一條小巷子裡有一家昏暗的小酒館,酒館裡面坐著三四個人,他們邊
喝著麥酒,邊吃著煎雞蛋。他們看上去十分相似,都是拳大臂粗、濃眉大眼、身強力壯、
飽經風霜的漢子。雖然他們身上穿著十分普通的粗布外套,看上去有些像莊稼漢,可即
便是一個喝醉了酒的士兵想和他們尋釁鬧事的話,他也會有所顧忌呢。
在離他們稍遠的一個大火爐前,坐著一個幾乎還是個少年的年輕人,雖然他的穿著
打扮與那些人大致相同,可從他臉上的神情來看,輕易就能看出他的身世要好一些,而
且如果時機合適的話,他興許還會佩帶上一柄寶劍呢。
「不,」坐在桌子旁的其中一個人說道,「我才不喜歡呢,結果一定好不到哪兒去。
這個地方對於那些快活的人們來說並不合適,快活的人喜歡住在視野遼闊、風景優美、
沒有敵人的地方。可是現在我們卻被困在這個小鎮上與敵人周旋,而且,最糟糕的是,
說不定天亮以前還要下雪呢。」
「這都是為了謝爾頓少爺。」桌子旁的另一個人朝著坐在火爐前的那個小伙子一邊
點頭一邊說道。
「我一定要為謝爾頓少爺多多效力,」第一個人說道,「可要我為了其他人而去上
絞架……不,兄弟,沒門!」
這時,小酒館的門開了,只見有一個人匆匆走了進來,逕直朝著坐在火爐前的小伙
子走去。
「謝爾頓少爺,」那人說道,「丹尼爾爵士帶著四名弓箭手,舉著兩只火把走出來
了。」
迪克立即站了起來。
「勞利斯,」他說道,「你代替約翰﹒卡帕放哨。格林捨伍,你跟我來,卡帕,你
帶路。我們這一次一定要盯緊他,看他是不是去投奔約克黨人。」
不一會兒,他們便來到了外面黑漆漆的街上,卡帕就是剛剛來的那個人,他指著前
面不遠的地方,只見那兒有兩個火把在風中閃爍、搖曳。
鎮上的人早已進入了夢鄉,街上已沒有行人了,因而不露形跡地跟蹤這一夥人是再
容易不過的事了。那兩個手執火把的人走在最前面,他倆的後面緊跟著一個人,那個人
的長斗篷被風吹得高高的,再後面便是四個弓箭手,他們每人的手臂上都挎著一把弓。
那些人走得很快,在七彎八拐的小巷中穿行,漸漸來到了海岸邊。
「他每晚都朝這個方向走嗎?」迪克低聲問道。
「這是第三個晚上了,謝爾頓少爺。」卡帕答道,「而且他每次都在同一時間出來,
帶的也只是這幾個隨從,好像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似的。」
此刻,丹尼爾爵士和他的六個隨從來到了郊外。肖爾比是個地域開闊、防不勝防的
城鎮,雖然駐守在那兒的蘭開斯特黨人在一些主幹道上佈下了重兵防守,可是人們經由
小街小巷或繞道田野,仍然可以逃過駐軍的耳目,在鎮上進進出出。
丹尼爾爵士所走的那條小路突然中斷了。在他面前延伸著一個起伏不平的小山丘,
站在此處還可以聽見海浪拍擊小山丘發出的陣陣波濤聲。附近既沒有守城的士兵,而且
連一盞燈也沒有。
迪克和他的兩個夥伴稍稍走近了他們跟蹤的目標。不一會兒,他們從兩排屋子中間
走出來,左右兩側的視線稍稍開闊一些之後,他們便發現另外一支火把,正從對面朝他
們這邊走了過來。
「嗨,」迪克說道,「我覺察到一絲叛敵的蛛絲馬跡了。」
就在這時,丹尼爾爵士停住了腳步。他的隨從將火把插進沙土裡,然後躺了下來,
彷彿是在等候另一群人的到來。
對面迎來的那群人很快就走近了,他們一共只有四個人:兩名弓箭手,一個手舉火
把的隨從,走在中間的那人是一個身披斗篷的紳士。
「是您嗎,大人?」丹尼爾爵士大聲說道。
「的確是我,如果說曾經有那麼個名副其實的騎士的話,那麼,這位騎士就是我。」
那隊人中為首的那個答道,「因為除了我之外,還有誰會冒著這刺骨的嚴寒到這兒來呢?
要知道,這天可冷得比面對巨人、巫師或異教徒更可怕啊。」
「大人,」丹尼爾爵士說道,「那美人兒無疑會更感激您。不過,我們可以出發了
嗎?因為您盡快看見我的貨色之後,我們便可以盡快回家了。」
「可是你為什麼要讓她待在這兒呢,好心的騎士?」對方問道,「既然她那麼年輕
美貌,又那麼有錢的話,你為什麼不從她的眾多的追求者中替她挑上一個呢?你本可以
很快就替她安排一門上好的親事,又何必在這不合時宜的天氣,冒著凍僵手指、甚至被
箭射死的危險,深更半夜跑到外面來呢?」
「大人,我已經告訴過您了,」丹尼爾爵士答道,「其中的緣由只牽涉到我個人。
對此。我再不想作進一步的解釋了。如果您對您的老朋友丹尼爾﹒布萊克利感到厭煩了
的話,那您就公開宣佈您要和喬娜﹒塞德萊結婚好了,我保證他馬上就會從您面前消失
的。到時候您會發現他的背上會插上一支箭呢。」
這兩位騎士邊說邊飛快地攀越那個小山丘。那三個手持火把的侍從低頭著、迎著風、
到處瀰漫的煙以及一團團的火焰,走在最前面,而六個弓箭手則走在最後面壓陣。
迪克緊緊地尾隨在這些人身後。當然,他們剛才的這番談話他一個字也沒聽見。不
過,他已經認出來了第二個說話的,那人便是老肖爾比男爵。這個人聲名狼藉,就連丹
尼爾爵士也在公開的場合毫不掩飾他說過他的壞話呢。
不一會兒,他們便來到了海邊。空氣中瀰漫著海水的氣息,海浪聲也一陣強似一陣,
就在這兒,有一座四面用牆圍起來的大花園,花園裡有一幢兩層樓且帶有馬廄和其它雜
屋。
走在最前面的那個舉著火把的隨從將安嵌在牆上的那張門打開了,等所有的人都走
進花園之後,他又將門關上,並從裡面上了鎖。
就這樣,迪克和他的同伴們便不能再繼續跟蹤那些人了,如果他們翻牆人內的話,
那就等於是自投羅網。
於是,他們只好在荊豆叢中坐下來等著。只見那些火把的紅色的火焰在圍牆內上上
下下、來來回回不停地移動著,看起來那些手持火把的人似乎在花園裡巡邏。
三十分鐘之後,那些人又一次爬上了小山丘。然後丹尼爾爵士和那個男爵相互致意
道別之後,各自帶著自己的隨從,舉著火把回家去了。
等那些人的腳步聲剛剛消失在風中,迪克便盡快站了起來,因為他簡直快要凍僵了,
渾身冷得鑽心地痛。
「卡帕,讓我踩在你背上從牆上翻過去。」迪克說道。
於是,他們三個人全部走到了牆邊。卡帕蹲下身子,迪克踩著他的肩膀爬到了牆頂
上。
「好了,格林捨伍,」迪克悄悄地說道,「你也爬到這裡來,然後面朝下平躺著,
這樣就不容易被人發現。如果我在那邊遭遇什麼不測,你就隨時準備接應我。」
說著,他就跳進了花園。
花園裡一片漆黑,屋子裡也沒有一絲光線。除了凜冽的寒風在灌木叢中呼嘯以及海
浪不斷拍擊著海灘之外,四周一片寂靜。迪克小心翼翼地在灌木叢中摸索著前進。不一
會兒,腳踩在礫石上發出的輕脆的沙沙聲表明他已經走在一條小路上了。這時,他停下
了腳步,拿著暗藏在粗布長袍裡的鐵弩,以防不測。然後,他又更加堅毅和自信地繼續
前進。他發現,原來這條小路徑直通向那座房子。
這裡所有的房間看上去似乎都是破破爛爛、東倒西歪的:窗戶上全都掛著破舊的百
葉窗;馬廄的門開著,裡面空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草料棚裡沒有乾草,食槽裡也沒有
食料。見此情形,誰都會認為這地方一定沒有人住,可是迪克卻有充分的理由認為事實
並非如此。他繼續偵察著,查看了每一個房間,試探了所有的窗子。最後,他繞到了這
所房子靠海的一邊。就在那裡,從樓上的一扇窗子裡的的確確透出了一絲微弱的燈光。
迪克往後退了幾步,直到他認為自己能看清房間裡崎壁上影子的移動為止。這時,
他突然想起剛才在馬廄裡他的手曾摸到過一張梯子,於是他匆匆跑回去把那梯於搬來了。
那梯子很短,可他站在最上面那一級時,兩隻手仍可以摸到窗戶上的鐵柵欄。於是他緊
緊地抓住那些鐵柵欄,用力把身子往上撐,直到他能看見房間裡的情形為止。
只見房間裡有兩個人,第一個人他一看就知道是哈奇太太,另一個是個身著繡花長
袍、身材高挑、美麗端莊的年輕姑娘。這難道會是喬娜﹒塞德萊嗎?這難道就是以前在
森林裡的那個同伴嗎?就是他本來想用皮帶抽打以示懲罰的那個傑克嗎?
他大吃了一驚,然後又站回到了梯子的最高一級上。他沒想到自己的心上人竟會如
此高貴,他立即覺得有一種自愧不如的感覺,可時間不容他多想了。突然,他身邊傳來
低低的「噓」聲,於是他馬上從梯子上爬了下來。
「是誰?」他低聲問道。
「格林捨伍。」回答的聲音同樣也很謹慎。
「你想要干什麼?」迪克問道。
「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其他人在監視這所房子呢,謝爾頓少爺。」格林捨伍答道,
「因為當我趴在牆上的時候,我看見有幾個人在暗處悄悄地走來走去,而且我還聽見他
們在輕輕地相互吹著口哨呢。」
「天哪,」迪克說道,「這可真是太奇怪了!他們會不會是丹尼爾爵士手下的人
呢?」
「不,少爺,不會的,」格林捨伍答道,「因為,如果我沒看走眼的話,他們每人
的帽子上都佩戴著一個類似白底黑格子狀的帽徽呢。」
「白底黑格子?」迪克重複道,「說實話,我並不認識這種帽徽,全英格蘭都沒有
這種帽徽。那好,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們就悄悄地盡快溜出這個花園吧,因為這裡不
利於我們進行防衛。毫無疑問,在這所房子裡有丹尼爾爵士的士兵,如果我們受到夾擊
的話,那我們可就慘了。你替我搬起這架梯子,我得把它放回原處去。」
他們把梯子放回到馬廄之後,便摸索著朝進來的方位走去。原來,格林捨伍走後,
卡帕早已爬到了他的位置上守候著。這時,他往下伸出手去,將他倆一個接一個地拉了
上來。
他們小心翼翼,悄無聲息地又跳到了牆外。等他們回到剛才潛伏的荊豆叢中之後,
他們這才敢開口說話。
「好了,約翰﹒卡帕,」迪克說道,「你以最快的速度趕回肖爾比去,把你可以召
集到的人馬上帶來,在這裡集合。如果他們分散得很開,天亮之前還沒有把他們召集起
來的話,那集合地點改近一點,就在城門口好了。我和格林捨伍繼續留守在這兒觀察動
靜。快一點,約翰﹒卡帕,但願眾神賜予你力量讓你跑得更快!好了,格林捨伍,」等
卡帕一走,迪克便繼續說道,「我們倆繞著花園兜個大圈子吧。我想親眼看一看你是不
是看走眼了。」
於是,他們繞著圍牆,利用每一個高高低低的地勢,把這幢房子的前前後後都觀察
了一遍,可是他們什麼都沒有看見。由於花園有一面圍牆臨著海灘,致使他們距離所觀
察的目標有相當長的一段距離,因此,他們不得不從下面的沙灘上走。雖然此時潮水還
十分低落,可由於浪高灘平,以至於每一個浪頭都掀起了一大片泡沫,海水迅速地漫過
沙灘。此刻,迪克和格林捨伍不得不走在那冰冷的海水中,只見那海水一會兒淹到腳踝
處,一會兒又淹到了雙膝。
突然,在顏色較白的一處花園圍牆上,他們看到了一個人影。那模糊的身影彷彿中
國的皮影一樣,正使勁兒地揮動雙臂打著暗號。當那人影往地上一蹲,離他稍遠的地方
又有一個人影站了起來,將剛才的動作重複了一遍。就這樣,這些手勢彷彿無聲的口令
一般,在花園的囚周傳遞著。
「他們監視得很嚴密呢。」迪克悄悄地說道。
「我們還是回到岸上去吧,少爺。」格林捨伍答道,「我們站在這裡太沒有隱蔽性
了,因為你瞧,如果浪大了,在我們身後擊起白茫茫的泡沫,那他們就能清清楚楚地看
見我們了。」
「你說得對,」迪克答道,「我們還是盡快上岸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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